第二章 破冰

弦影74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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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白雪舞,天池水清,月明星稀的山顶,是最接近天界的地方。长白山上那处幽冷寂静的凌冰洞外,此时却一反寻常的宁静。

    那一抹清逸素白的身影凝立在洞口之外,仰头望着上空冰凌化成水珠点点滴落,不由得蹙了眉。他身旁程小绕正蹲下身来,仔细观察那冰岩融成的雪水,咬了咬嘴唇,不由得抬头,“寒夜哥哥,这凌冰洞不是经由仙术控制,冰雪千载不化么,为什么会这样?”

    柳寒夜亦面现难色,缓缓摇头,“若非天象异变,不会如此,又或许是仙术出了差错。”

    程小绕一下子站起身来,心中急了,“这样下去,若是这凌冰洞的冰全都化了怎么办,云姐姐的尸身就难以保全了,不如……不如我再去问苏掌门想想办法?”

    柳寒夜想了想,道:“也好。我守在这里,你去吧。”

    程小绕点点头,一溜烟地往正殿的方向跑去了。柳寒夜看着雪夜中那玲珑纤细的身影渐渐隐没,若有所思。

    幽深的夜,寂冷的冰,冥冥游神之中,薄如蝉翼的魂魄犹如寂静的烟火,云雪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而梦见了什么,却一丝一毫也不记得。

    她觉得睡得不甚舒适,周身冷冰冰的,不由得翻了个身,朦胧中像是撞到了墙,她睫毛轻颤,毫不犹豫地又翻向另一边,咚的一声,额头似乎又磕到了墙,这一撞之下让她彻底醒了,她缓缓睁眼,只是四周黑漆漆的,远处一点烛光微弱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她觉得胸口憋闷得难受,像是空气都被抽干了的感觉,偏巧又刚刚睡醒的缘故,一时不适应这四周的黑暗,索性坐起身来,砰地一声,头顶一下子撞在一个不知什么东西上,这回可撞了个结结实实,磕得她眼冒金星,倒吸凉气,一头又倒了回去。

    定了定神,双眼也终于渐渐适应周围的昏暗了,她镇定地认清当前的处境,自己是睡在一个两面是墙,抬手触及顶棚的地方。

    等等……两面是墙上空是顶棚……棺材!!!她一惊之下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了,连忙用手去触碰四壁,再加上逐渐认清四周的景象,她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确实是睡在棺材里,而且还是个冰棺。

    刹那间她觉得怒发冲冠火烧眉睫,热血直往上冲,饶是一向冷静此时也终于不淡定了,她明明没有死,而且活蹦乱跳也没觉得哪里不适,那么又是谁把她扔进棺材里的!

    借着愈渐稀薄的空气,她迫不及待地猛抬厚重的棺盖,心想这要是抬不动可就真的被憋死在这里了,将来到了阎罗殿,阎王大人问起是怎么来的,这么憋屈的死法她觉得都不好意思开口。

    好在这棺盖不足百斤,而她也有功夫在身,只是躺着的姿势有些使不上力,在她几乎要不顾形象气沉丹田大喝一声怒开冰棺的时候,棺盖终于被她推开了条缝。新鲜的空气一下子涌入,她贪婪地呼吸了几口,重又躺下喘息,心中越发觉得生死关头,形象什么的也变得不甚重要了。

    休息了一阵,她觉得恢复些力气了,慢慢将那棺盖推得转了个向,横了过来,自己也从棺中坐起。

    脑海中空白了一阵,她发现关于自己究竟是如何进的棺材,之前又经历了什么,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里几亩地几头牛都不甚明了。她悲哀的觉得这下彻底完了,一定是被人丢进棺材时脑袋撞坏了。

    冷静淡定了一会,她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自己还记不记得家里几亩地几头牛,而是设法离开这个冷得百爪挠心的地方,可当她简略环视了四周后,却发现四周都是冰封的墙壁,唯一可供出入的洞口石门似乎也从外面装了机关。

    她沮丧地站起身来,借着幽暗微弱的光一步跨出棺材,却浑然忘了两旁那昏暗的长明灯烛,一个没留神单手一撑,正好撑在那灯烛之上,只觉掌心一痛,昏暗中只见烛火一斜,倒了下去,她庆幸自己还算身手敏捷,一把抄起那灯烛,重又放回暗台,心惊肉跳之下掌心灼痛得她连连甩手,显然是被那烛火烫到了手。

    看看四下无人,她一步跳到那烛火之旁,蹲下身来,借着微弱的烛光去看烫伤的手掌,灯火明灭中只见掌心红了一片,*辣的疼,好在只是伤了表皮。然而,让她惊诧的是在这幽森的烛火下,赫然看见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有一个酒盅大小的圆形的印记,印记呈淡紫色,上面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图案。她大惑不解,浑然想不起是谁把它画在自己手腕上的,于是连忙从墙角融化的冰凌处掬一把雪水,淋在手腕上搓了又搓洗了又洗。可意想不到的是,那印记竟然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反而像是深深刻印在皮肤里一般。这难道是边关哪个少数民族的徽记?自己难道是属于哪个少数民族或者神秘组织?她想不起来,又仔细看了看这印记,似乎也不算难看,也不像是中了毒,那么就先不去管它了,她知道自己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从这冰洞里出去。

    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烛台,她贴着冰墙沿四周缓缓走了一遍,也算将环境了解了个大概,忽然在那冰棺之前十余步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墓碑。她俯下身来,借着昏暗烛光查看,上面还新的字迹像是用刀剑刻成,只是光明有限只能辨认出其中一部分。

    碑的正中央几个大字:“天池三十二代弟子云氏雪晴之墓”。落款是:“兄苏逸风泣血立”。

    “云……雪……晴……”她默念这三个字,看来这就是自己的名字了,她觉得也还不算难听,而给自己立碑的那位叫做苏逸风的兄长,名字也十分潇洒飘逸。想罢她再绕到后面去看墓志铭,昏灯之下就有些看不清了,只依稀辨认出几行小字:

    “雪岭冰封荼蘼泪,月御灵隐红颜殁……侍剑千里百丈冰,倩影侠心葬芳魂……”

    她看了个大概,什么“侍剑”,什么“侠心”,如此推测,她觉得自己大概是一个武林名门的弟子,极有可能死于一场为正义而战的刀剑之祸,于是被那位叫做苏逸风的兄长安葬于此。她唯一不解的是,现在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人误以为已经死了呢。

    她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唯有先抛在一边,转而设法寻找出路。然而当她将这四周的冰墙从头到尾摸了个遍后,终于绝望的发现,几乎走投无路,唯一有希望的是那扇由外面机关控制的石门,只是现在,石门的缝隙也冻住了一层寒冰。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贴上去,彻骨的冷让她牙齿打颤,用双手去刨开这些冰凌是不可能了,她开始寻找其他能够打开石门的方法。

    凄凄惨惨戚戚的摸索了一阵,她觉得自己真是悲催到家了,不知被什么人一把甩进了棺材,还偏巧失去了记忆,如今不得不从坟墓里凄凄惶惶地爬出来,这不是自掘坟墓又是什么!

    在她终于在冰洞一角摸索到一把长剑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盗墓贼,而且盗的是自己的墓。

    那剑直直插在地面的冰上,极寒彻骨,通体发着淡淡幽蓝的光,在后方的冰墙上还刻了几个字:月御剑冢。

    她蹙眉,想来这是一把名字叫做月御的绝世神兵了。不过绝世神兵什么的现在对她而言都毫无意义,她需要一把武器来打开石门。当把这月御剑拿在手里的时候,她心中燃起一种汹涌澎湃的豪迈,不由得对自己说,我回来了!天池派三十二代弟子云雪晴如今回来刨冰了!

    月色朦胧,凌冰洞四周的寒冰映射着月光,打破黎明前的幽静,苏逸风默然静立于洞前,单手缓缓放下,手中同样幽蓝的光芒微敛,周身还萦绕着飘渺无痕的仙气。他的前方,程小绕与柳寒夜一左一右立着,见他施法完毕,程小绕想要开口,却欲言又止,只是看了看对面的柳寒夜,怕打扰到这肃穆的宁静。

    柳寒夜淡淡望了望苏逸风,“融化的冰雪已修复大半,苏掌门且先歇息吧,这里有我和小绕守着。”

    苏逸风扫过一眼被冰封得更严实的洞口,点了点头,一夜的施法,饶是功力深厚的剑仙,他亦有些疲乏。

    目送走了苏逸风,天光渐明,柳寒夜缓缓踏下洞口的石阶,来到程小绕面前,“一夜没睡,你也去歇歇吧。”

    程小绕上前,拉过他的衣袖,双目定定地望着他,似乎一有时间就想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进心里,“我不累,反倒是你……”话说了一半,也明白此时柳寒夜断然不可能回去休息,于是话题一转,“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好不好?”

    柳寒夜点点头,轻笑了一下,然后看着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走远。

    一个是昆仑道长,一个是富家丫鬟,他们谁也不曾想到,竟然也能相依为命了这些年,他原本的意中人是她的主人啊。

    将这些没来由的思绪抛却脑后,他重又走回洞口的石门前,刚才专注于护持苏逸风施法,不曾留意,此时竟听到有些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来自石门内。

    他一惊,将身子几乎贴在那冰冷的石门上,屏息凝神静听,不消一刻便发现,那声音竟然真的传自石门之内,而且一会唰唰,一会咚咚,像是用刀剑在削什么东西,又像是挪动重物。

    他心中一沉,莫不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也能出现鬼魂?当下想要搬开机关将石门打开,重又一想终于顿住,这凌冰洞的石门只有苏逸风在场时才打开过,苏逸风不在时擅自开启石门似乎不太妥当,想到此,他还是决定先进一步探查声响的来源。

    石门内,那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

    云雪晴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冻僵了,那把冰封千里的绝世宝剑月御如今被她当做铲子来除冰,在不知何年何月白天黑夜的冰洞里忙活了许久,非但不见成效,反而觉得外面的冰冻得越来越多了,直到她几乎已累的扑在地上,才看到穿过那石门缝隙的透明冰层传来一丝黎明天光。

    似乎随着那层略带柔和的丝丝光明,连四周也变得渐渐暖和了,她提起月御剑,再次戳向那石门缝隙的冰凌。

    柳寒夜觉得不太对头,那种迫在眉睫的危险意识让他心里再也沉静不下来了,他不是神仙,也没见过鬼魂,他只是个修炼尚未成的小道士,偏巧今夜是来助苏逸风施法,并未携带武器,当下只有暗暗捏了剑诀护体,退后一步,单手按下那石门上的机关。

    唰的一剑从那石门中直劈出来,云雪晴本待劈开石门缝隙的冰,却一下子劈了个空,随着石门开启,她看到自己的剑直指门外那位白衣男子的咽喉。

    她大惊之下看到白衣男子身形疾退,自己也吓了一跳,几乎是本能地倒退几步,却不留神拌到地上散落的冰块,脚下一个打滑摔了个仰面朝天,连手中的月御也抛了出去。

    这一跤跌得她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忍住磕在碎冰上的痛,她艰难地爬起来,看到对面站着的白衣男子脸色像他的衣衫一样惨白。

    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原本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今这么突如其来的从坟墓里爬出来,不把人吓死才怪,于是连忙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和散乱的头发,摆出个自认为还算端庄得体的微笑,行了一礼,“多谢公子开门救命之恩。”

    柳寒夜着实受了些惊吓,当下面无表情,却暗运真气行驱鬼之术,不知是心神难定之故,还是其他原因,似乎法术丝毫也不起作用,对面的“女鬼”非但不退,反而一步步走上前来。

    云雪晴见他不说话,一时也难以措辞,毕竟自己这现身的方式也实在太对不起大家,正寻思着该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抬眸望见远处一个粉衫少女提着食盒一路小跑而来。

    程小绕远远地就发觉哪里不对,等到跑近了看清时,惊得一下子将食盒跌落在地,愣了几秒,猛扑上去一把抓住云雪晴的肩膀。

    “云姐姐,是你么?你没有死?你活过来了?太好了!!!”

    在确定云雪晴的身体真的是人,而不是虚无缥缈的鬼魂后,她一头扑进云雪晴怀里,来了个紧紧的拥抱。

    云雪晴被她抱得有些窒息,好不容易把握了个适中的力道将她拉开,试探着轻问:“姑娘,你,认得我?”

    她本以为已经拿捏了足够委婉的语气,却还是将对面姑娘一颗火热的心凉透了。程小绕愣了半晌,拉住她双手,连连问,“云姐姐,你,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绕啊,顺天府程家堡的程小绕……”

    言罢看了看云雪晴依旧茫然的神情,又望了望柳寒夜,“云姐姐,你也不记得他了么?他是寒夜哥哥啊,昆仑派的柳寒夜柳道长。”

    云雪晴再次看了看那叫做柳寒夜的男子,惊魂甫定的缘故,他脸色还是不大好,不过看神情,显然也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么如今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自己真的失忆了。

    她觉得自己虽然失忆,但脑子还算好使,当下飞快地组织了个还不算太伤人的词句,试探着开口,“小绕姑娘,柳公子,我……我有些想不起来过去的事,大概……大概是在这冰洞中时间久了,或许,或许过段时间就会好了呢。”

    接下来,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装疯卖傻一路跟着程小绕和柳寒夜离开这冰洞的,甚至连随手扔在洞里的月御剑都忘了拿,既然什么也记不起来,她觉得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察言观色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