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心灯亮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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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龙震。冰火!中文.”

    诸剑知郑盟主的惨剧即将重演,都觉惨不忍看,纷纷闭上眼睛,

    间不容发,常思豪的头,正结结实实地顶在了对方的胸口,

    一瞬间他脸上皮肤泛起波纹,涟漪般向全身扩散而去,,

    这一刻,天地间似沒了声音,

    人影乍合即分,一人向后崩飞,

    诸剑急目前望,常思豪左足踏地,膝贴肩头,原地保持着低弓步持剑前刺之势,手中的“十里光阴”与头颈、腰身、后足成一斜线,与地面形成极窄的锐角,身体不动,人亦无声,缓缓歪倒,

    空中,廖广城一个跟斗稳稳落地,双臂一撑,两眼紧闭,鼻孔中“嗯”地一声,缓缓哼出半口白气,

    脑中嗡鸣之声不绝,

    他知道,这是刚才在被击中时内劲反弹催动了全身骨骼,从而引起的高频震颤,

    鸣响的同时,内劲随着震动不断收敛入骨,带來一种超妙的舒适感,令他一时身心两忘,似如不在人间,

    人若以双手掌心掩耳,四指在后脑弹拨,会感觉有巨大的敲击声传入内耳,是因为这声音并非以音波方式,而是以震动方式刺激到了耳内听觉器官之故,廖广城此刻情境便是与此相类,全身骨骼震动传音,比之四指弹拨后脑要强烈得多,是以他自己如历尽一场宇宙的重生,别人却听不见一分一毫,

    弹拨后脑是一种养生手法,在道门称之为“鸣天鼓”,因掌心连心经,耳通肾经,取意为心肾相交,水火既济,而他全身这种无声之炸,则是一种修行至深层境界的表相,内行人谓之“串心雷”,

    心非心脏之心,而是取意中心内部,暗指骨骼,有了这种征象,说明体内水火相交风雷炸起,身心一如,元婴已成,这种境界,在佛门喻之为“一人开悟,震动十方世界。”十方世界并非外在十方,而是身内自一宇宙,元婴也并非真的是个婴孩,而是一种指代,元即最初,元婴即最初之我,是为真我,

    人类的思维万万千千,最终总是归结到两个问題上,就是自己从何处來,又能到何处去,这问題的答案想不出來,要知道不能靠思考,只能靠实修,

    实修不是看书,看书是学,学到的只是知识,“若从纸上寻佛法,笔尖蘸干洞庭湖”,故学法不能证法,学道亦非修道,实修也不是克制**,心念追不着,**压不下,靠意念來控制,不能说假,但是太难,几乎无法做到,佛道两门实修都靠打坐入门,秘密并不在于控制心念,而在于如何摆正骨骼,

    骨在**中心,将骨调正则为真修心,这句话是千古不传之秘,其实俗语一句“主心骨”,早已道破天机,

    活着总有恐惧,怕老、怕病、怕死,沒有的怕得不到,得到的怕失去,故而人人“提心吊胆”,

    把骨架调正,**如挂,五脏松垂,便是心胆俱放,由此入手,只管坐去,久之两肩如沙陷山沉,念不收而自消,息不调而自匀,**会自动进入一种强劲的自我修复强化状态,在改善营养吸收转化能力的同时,更可以让天地间肉眼看不见的物质能量影响自己,日久功深可达身变,自然可以看开很多东西,死后焚出舍利、肉身不朽,都是身体被未知能量物质转化的必然结果,也是人类在心理和生理上脱离常人,达到更高层境界的证明,【这种理念,与传统医学讲“风”症的理论类似,比如伤风,风无形无质,怎会伤人,但传统医学认为,是风带來的空气中有肉眼看不到的某种致病因素,也就是现代医学讲的细菌或病毒,古人认为风中是有东西的,繁体“風”字里面原本就是一个“虫”,现代科技的电磁波、电波甚至电能都可在空气中传播,这也是能量在空气中承载传递的例证,】

    从意识入手,逐步改变生理,如同积攒弹力,期待一跃上峰,由身体入手,逐步改变意识,则如缓步攀援,同样能到终点,前者需大定力,在毫无效验的时候要能够苦苦坚持,而且更需要相当大的智慧天才,相比之下,后者则比较稳健,身心原为一体,色识亦是不二,廖广城是武学大家,修为已在峰肩,然而多年來却始终未能走上这一步,如今体味着身体的变化,心下明白:自己已然在外力之下身变心通,终于迈过这道门坎,从此更上层楼,

    嗡鸣渐消,一睁眼看到屋墙、木柱、灯烛、剑架、条幅、尸体、众人,相熟如旧,又陌陌似生,不禁感慨万千,欣然满目,

    诸剑瞧他不但沒受伤害,皮肤面色反而如刚蜕过皮的龙蛇般融融细嫩生光,有种焕然一新之感,似乎功力又得到了极大的提升,都不禁暗吸了一口冷气:原來的他已难对付,如今还有谁能制得住,

    “嘡啷啷”钢音脆响,龙泉、莺怨,双剑落地,

    徐老剑客缓缓道:“你也放下了。”

    廖广城道:“是。”

    徐老剑客道:“讲讲。”

    廖广城望着地上荆问种的尸体,道:“世间唯一真我,我却非世间唯一,放下世界,天地自有载承。”

    徐老剑客笑道:“好,妻子嫁了你,不等于便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叫你声爹时,却又是你的,钱花出去的时候是你的,搁在怀里,是口袋的,衣穿在身上是你的,脱下一搁,是衣柜的,吃在口中的饭菜是你的,拉出去,是茅房的,躺在身下的床是你的,出了门,是空气的,于这大千世界之内,无一物是你我的,然只你我能见,能闻,能尝,能触,能听,能思悟,有感情,岂不神奇,岂非神通,向外去求,缘木无得,了悟真我,心剑通明。”

    廖广城默默点头,目光转向趴地不动的常思豪,略感歉然:“只是我虽成就,却又损了条性命。”

    徐老剑客笑道:“他是个死孩子,哪來的性命给你害,你们是两头大钟碰一块儿啦。”

    “十里光阴”忽地一转,剑尖插在地上,

    常思豪艰难抬起脸來,抖抖仍自嗡鸣不已的脑袋,拄剑扶摇站直了身子,

    廖广城见他毫无喘气呼吸之象,目露感慨惊奇之色:“沒想到,此子小小年纪,竟能修得无极之身,达到了活死人的道门真境。”

    “哈哈哈,道成无高下,入门有早晚哪,活死人有何稀奇,离究竟还远呢。”徐老剑客唤道:“我说那死孩子,你是谁家的子弟。”江石友忙道:“这位是秦浪川老爷子的孙女婿,山西秦家的孙姑爷,姓常,名叫常思豪。”徐老剑客点了点头,道:“怪不得,我说么,盟里有这样的孩子,怎么不早送到修剑堂來。”一甩手,剑鞘扔出,道:“这‘十里光阴’,给你了。”

    常思豪手中剑相迎一指,应声入鞘,

    盟里有传剑之规,十年随师未必弟子,心灯相对即是门徒,诸剑一见老剑客如此做法,自是将他当成了衣钵传人,

    瘫软在地的郑盟主目睹到这一切,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意,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道:“小常……我死之后,这盟……”“盟主。”洛承渊插身过來大声道:“休说这不吉利的话,你安心运功把这口气吊住,待会儿拿下廖广城,咱们却再说话。”众人再看时,郑盟主喉头血哽,气息中停,颈子已然歪去,后面说了什么,便沒听见,

    沈初喃庄容凝怒,掣剑向廖广城喝道:“我不管什么放下得到,这一笔血债,你休想弃之不还。”

    说话间桔裙朵卷,旋起黄影缤纷,一剑如艳阳光泻,电闪而出,

    于雪冰、罗傲涵都惊呼道:“喃姐。”

    廖广城不作反击,任由剑身硬生生透体而过,

    烫热的鲜血溅上面颊,令沈初喃怔了一怔,目光扬起,见廖广城一张脸上淡定从容,心下登时明白,不再多言,抽剑退到郑盟主身畔蹲下,纤手向他尚温的鬓腮处虚虚探出,眼眸里柔情满满,指头终究沒有挨上,忽地闭目旋身,横剑刃在腮下轻轻一蹭,割破脉管,贴肩挨颈,静静地躺倒在他身边,

    桔裙折光映血,透暖金红,把小晴看得眼也直了,这位初喃姐为人持重,一直以來都很照顾自己,却不想她竟然对父亲有着如此的眷恋,那么她对自己好,岂非不是姐姐对妹妹的关爱,而是……而是……一念生处,心里便如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捂脸流泪后堂跑去,人们目光都在沈初喃身上,也沒人注意她,这时洛虎履指尸大哭大骂道:“我还道你这贱人心里有我,沒想到,原來你一直想做盟主夫人。”上去抡腿就要去踢尸,早被叔父洛承渊扯住胳膊,罗傲涵骂道:“你从來就是自作多情而已,像你这般幼稚的家伙,大姐怎会看得上眼。”于雪冰赶忙也上去拉住,洛虎履扯脖子骂道:“她是侄辈,有此邪心,便是不伦,沈孤学,你干什么早死一步,你怎不睁眼瞧瞧你养这好女儿,这都是你教的吗。”洛承渊怒斥道:“虎履,注意你的身份。”

    洛虎履本來状若疯癫,听了这话却“哈”地笑了一声,甩开手退了半步,说道:“身份,哈,我是什么身份,百剑盟的少剑客,未來的元部总长,河南洛家的后辈第一人。”他将腰间松纹古剑刷地连鞘扯出來,横举在叔父眼前:“打六岁起就让我练剑,练得不好,你们说有辱家门,练得好了,说还不够用心,什么练好武功将來前程似锦,,谁他妈要前程似锦了,是我要前程似锦,还是你们想要脸上有光。”他将古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吼道:“还给你,都他妈还给你。”

    剑装上的饰件摔得四分五裂,金缺玉碎散落得满堂都是,洛承渊气得两眼发黑,站在那里晃了两晃,一句话也说不出來,

    在一片争闹声中,廖广城的尸身颓然倒地,徐老剑客嘿然笑道:“你放下,他放下,终究有人放不下,你看开,他看开,总是有人看不开,放下总会有人捡,看开未必做得來。”忽地一跳而起,负手向前走了几步,伸掌在常思豪肩头一拍,望着门外一地月光笑道:“小子,我名徐秋墓,却不想竟死在这样一个春日即将到來的深冬,你觉得,这时候怎样。”

    这问題大是奇怪,常思豪眨眨眼睛,应道:“挺好。”

    徐老剑客点点头,背起手來,道:“嗯,常思豪啊常思豪,我虽非什么英雄豪杰,然身死之后,你可也会常常地想起我么。”言罢白眉一舒,立身如碑,含笑而逝,

    “老剑客。”“徐老剑客。”

    诸剑痛声呼唤,跪了一地,

    修剑堂十大剑号称九剑一天,这“一天”指的便是徐老剑客,如今他老人家亡故,那这盟里可真是塌了天了,

    这塌天之念刚起,就听“哗啦啦”裂响,轩窗尽破,

    众人各自一惊:“难道天真的塌了。”

    就在这时,窗外无数枝火铳探入,对准众人,后面更有火把林林竖起,吡啪爆响,照得满堂生红,

    诸剑陡然而惊,心中都道:“不好,东厂的人前來接应了。”只见门口处在六名铳手协护下,一个穿官服的小人背着手现出身來,

    “绝响……”

    常思豪忽然察觉,原來他一直不在身边,

    弹剑阁上诸剑闻讯跃出,赶奔修剑堂的时候,他便落在了身后,此刻忆來,并非他轻功不佳,必是故意延迟,调了人马埋伏在外,一直在等待机会,

    只见秦绝响脸上狂喜毕露,柳叶眼左右瞄扫,急声大喝道:“开火。”

    登时“呯”声大作,硝烟弥窜,铁弹飞射,电光四起,

    诸剑反应过來,或仗剑突前,或撤身躲闪,却无一人能冲破火网,

    原來火铳的击发,需要上药、上弹、打火多重手续,其间隔颇长,秦绝响经历过大同战阵,知道拿火器对付高手要想取胜,必须形成连续射击,是以除了对火铳结构进行改造之外,还精心编组了一套阵形以保证射击的连续性,且在山西平叛之时就已经应用出來,取得了成效,

    常思豪见身边左右血线窜飞,怎也沒想到有此突变,直目前望,只觉正面对一天雷光星爆,脑中一片空白,

    月光下的秦绝响,笑得畅意、狰狞,后排铳手不住与前排替换,保持着射击的节奏,每一次火药击发,都在他脸上幻出一道金色的光痕,映照出不同的侧影,常思豪呆呆望着,忽然再听不见爆豆般的铳响,满眼只有他那副恣意无声的笑容,

    犹如过年放的一挂长鞭般,铳声终于走到了尽头,

    堂中尸体狼籍,一地血光如镜,

    在马明绍指挥下,众铳手全体上弹盯防,另有一队人由陈志宾带领,拔刀缓步入堂,点戳尸体,查点伤亡,不多时回报:“少主,人都死了。”

    秦绝响眉毛一开,笑眯眯來到常思豪近前,手往他腰背间一拢,道:“大哥,今儿晚上,别人都是输家,只有咱们是大获全胜。”话音刚落,忽觉胸前一紧,被常思豪揪衣提起,

    顿时周围数十枝火铳指了过來,

    火药的烟气、味道仍在堂中,如云气蒸霞,弥漫不散,秦绝响两脚悬空,惊大的眼睛缓缓收拢,,从常思豪的神情眼光中看來,他刚才的动作好像只是身体遭到碰触的防卫反应,而不是内心中怀着某种愤恨,,忙侧头喝道:“你们干什么,还不收起來。”

    铳手们相互瞧瞧,缓缓放低了铳口,

    常思豪瞧着满地尸骸,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心头空荡荡的,却并不感觉悲伤,手一松,秦绝响双脚沾尘,

    带着试探的口吻,秦绝响半侧着脸问:“大哥,你还好吧。”

    常思豪木然不答,

    秦绝响瞧出他胸口毫不起伏,伸手一探,果然既无呼吸,也无心跳,奇道:“怎会这样。”忽然一顿,道:“莫非这就是他们刚才说的活死人,这是什么功法。”见常思豪无声无息,又呆了一呆,露出羡艳的神色:“百剑盟的玩意儿,果然神奇,沒想到老郑他们居然肯教给了你,哼,这定是他们想拉拢你,分裂咱们兄弟來着,大哥,以后有机会,你可得教教我。”

    常思豪淡淡道:“活人就是活人,死人便是死人,活死人,有什么好。”因为沒有呼吸,所以说话声音也微有变化,似乎变得清悦动听了许多,

    秦绝响一笑:“也是。”不再多说,吩咐人捡地上宝剑在尸体上乱戳一通后,到前院将三派人等带过來,不多时泰山、衡山、嵩山三派的弟子都到了檐下,许见三和白拾英都被铳手押着,原來在弹剑阁内,诸剑离开之时,许白二人都在地上跪着谢罪,不知该不该起身跟着去瞧,秦绝响刻意坠后,便用手铳逼着二人下楼就擒,早把他们拿下了,

    此刻众人一见修剑堂内如此模样,都惊得说不出话來,

    秦绝响拉着常思豪走出门來,向众人大声道:“百剑盟二洛联手廖孤石谋逆,盗取修剑堂武功秘本,私传子侄,被发现后,郑盟主本想清理门户,却不料这三人率党徒大举屠杀诸剑,以图掩盖罪行,郑盟主等不幸死难,还好我大哥常思豪在徐老剑客指点下诛杀二贼,加上本官助力,这才平叛成功,可惜徐老剑客伤重不治,身死堂内,不过他已将随身宝剑赠与我大哥,指认他为自己的衣钵传人,今后,百剑盟中所有人等,都要听从我大哥调遣,你们听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