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 相见欢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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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思豪眼睛瞧着他,沒有伸手去接,问道:“郭书荣华请我,为何请柬却在你手。.”

    刘金吾忙答道:“我也是到他厂里办事赶上了,想着办完事要上您这來,就把您这份直接带过來了,我也收到一份。”说着拿出自己那份请柬一晃,

    常思豪也不查看,向前走去,问:“他设这宴干什么。”

    刘金吾拿着红柬自后跟上,道:“立春是东风解冻之日,每年这个时候,郭书荣华都要大摆筵席,会请各路宾客辞旧迎新,为來年祈运,今年赶得好,明儿二十九立春,后个大年三十儿,再后天大年初一,连一块儿了。”

    常思豪心想:“绝响闹出这么大动静,不知东厂方面是怎么个态度,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但若是各路宾客齐聚,去的官员们定也不少,多半便不妨事,倒是这刘金吾整天笑忒嘻嘻,办起事來云山雾罩,虽然大家结成了兄弟,却也摸不透他心里想的什么。”当下说道:“旨宣完了,事情你也办妥了,督公想必满意得很,夸了你什么沒有。”

    刘金吾明白他的意思,赖巴巴笑了起來:“二哥,陪同宣旨的事,真是皇上吩咐的,当时您不也听见了吗,我是内廷的人,虽然要敬着郭书荣华,却不受他的管,至于小秦爷这官儿是皇上的心意,还是别人使了力气,那兄弟就不清楚了,其实您看现在这局面,不是挺好的嘛,您也就别想得太多了,有兄弟在宫里做总管,小秦爷在外当千户,戚大人在三大营,将來不管是入部还是狩边,彼此都能有个照应,咱们的台架子也就算搭起來了,您这大角儿再一粉墨登场,弟兄们拉弦的拉弦,打锣的打锣,这戏还怕唱不红吗。”

    常思豪淡淡一笑:“就怕唱的是《斩单通》,唱來唱去,把我这吃饭的家伙倒给混沒了。”

    那单通,字雄信,山西人氏,绰号“赤发灵官”,手使一条金顶枣阳槊,胯下闪电乌龙驹,横勇无敌,乃是隋末九省五路绿林英雄都头领,响当当的江湖道总瓢把子,曾在贾家楼三十六友义结兄弟,到后來兵败被擒,众兄弟却站在旁边大看热闹,无人相救,《斩单通》这一出,便是单雄信倒剪双臂在辕门外,痛数兄弟无情无义的骂戏,那一出唱來可真是血烈十分,撕人肝肠,刘金吾向爱听戏,怎不晓得,登时脸色大苦道:“二哥,您可别这么说,咱们兄弟要做刘关张,哪能学他们贾家楼呢。”

    秦绝响插言道:“几日不见,我大哥倒成了你二哥,你们兄弟三个梅园结了义,我老人家可往哪儿搁呢。”

    刘金吾左手背一砸右手心儿,冤掰掰地道:“哎哟我的小秦爷,您是侯爷的亲内弟,我和戚大人怎么比啊。”又转向秦自吟说小话儿诉起苦來:“嫂子,你瞅瞅,这整个院儿里就我一个外人,还遭着欺负、受着委屈,这大过年的,可叫兄弟怎么待呀。”

    秦自吟知道他这人沒正经,都是做出來的样子,笑道:“这可教人沒办法了,叔叔自家把话儿往远了说,我又如何能拉得回來呢。”刘金吾半捂着脸哭丧道:“完了完了,连嫂子也不疼呵兄弟了,那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瞧见躲在一边的暖儿,忙又招手唤她道:“小妹妹,过來替大哥哥说几句好话儿,大哥哥请你吃苹果。”

    暖儿遥遥盯了他的脸,一扭头道:“哼,你的苹果,我才不吃哩。”

    刘金吾知道她把“吃苹果”又当成了“亲脸蛋”,板了脸拱手道:“佩服,佩服,不愧是小秦爷未來的夫人,果然是贞洁烈女。”惹得众人大笑不止,

    转过天來日上三竿,常思豪换罢公服,刘金吾也到了,一切收拾停当,与秦绝响三人各乘一轿,直奔东厂,到了地方常思豪下轿观看,只见一座冲天式牌坊撑天拄地而立,全木结构,浮雕满柱,精工细刻,栩栩如生,正中央横一块巨匾,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后面便是青砖白壁的东厂大院,早有人把讯息传入,郭书荣华笑容满面,率人亲自出迎,常思豪仰面四顾道:“原來督公的府第就在东厂大院,真可谓是以厂为家啊。”

    郭书荣华笑道:“荣华愧受皇恩,敢不尽心竭力,侯爷,里边请。”

    进得院來,此时中庭已经站满了人,常思豪一边走,眼睛一边往两侧扫看,这些人为官的居多,名流文士、军政各界都有,王世贞、詹仰庇这些自己见过面的也都在其内,戚继光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常思豪一走一过,相隔稍远,只和他对个眼神,也沒有说话,众人见郭书荣华迎进了常思豪,都上來施礼,刘金吾是皇上身边的人,大伙着力巴结,更不必说,只有秦绝响沒什么人认识,一带而过,

    众人前簇后拥过了几层院落,沿廊穿过一道月亮门,來至**,只见眼前是一片纵深较长的天井小花园,花园后正堂屋门大开,檐外侧两廊延伸,将花园环抱在内,廊间都挂了挡风帘子,里面摆满桌案、升了炭火,程连安穿了一身新衣,面带得体的微笑,给常思豪请罢了安,退让在一边,安排其它等级较低的官员到廊间入席,像御史张齐、文林郎詹仰庇之辈,因是言官,品级微末,居然都进不得屋,

    常思豪在正堂落座,只见自己面前这桌面浑圆宽大,乃是黄杨木所制,上过数道清漆,金澄澄如同水中黄玉,四顾别瞧,所在位置乃整个屋子中心偏左,面门背壁,视野绝佳,刘金吾瞧见自己的上司、锦衣卫总指挥使、“成国公”朱希忠在另一桌上,忙过去见礼,此时人來传报说徐三公子已到,郭书荣华便又致了歉,率人出去迎接,过不多时,就见徐三公子携丹巴桑顿及小山上人,带着几个随从,和郭书荣华有说有笑,走进了花园,本來已在廊间落座的众官一见,忙都起身,遥遥拱手示礼,

    进了正堂,各方见罢,郭书荣华将徐三公子一行领至常思豪这桌近前,引手笑道:“这位是云中侯常思豪常侯爷,想必三公子已有耳闻。”徐三公子笑道:“何止耳闻,我们早就见过了,那时侯爷衣装雄武,可让徐某见识了一把大英雄的豪野本色呢。”

    常思豪心想在颜香馆中与他相见时,自己穿得和猎户差不多,说什么衣装雄武,岂不是寒碜人么,一笑道:“三公子说笑了,记得前些时公子神光傲目,颇有睥睨天下之姿,如今看來,心境倒像是平和了不少啊。”

    徐三公子原是雌雄眼一大一小,被丹巴桑顿治好后,面目英俊了许多,听到这话也不以为意,笑道:“这都是上师以佛法化解救难,才令徐某重获新生,上师,小山上人,请來和侯爷见过。”丹巴桑顿低首道:“侯爷气色绝佳,想必夫妇和谐,家庭幸福美满。”他这见面话颇为怪异,既非问候,也非祝福,有些不伦不类,别人听了当是他汉语不佳,辞不达意,常思豪心中却是一动:“说什么夫妇和谐,莫非我按法旗图形行事,在身体上会有所反应变化,让他看出來了么。”眼瞧这藏僧衣衫单薄,身形沉稳,姿容安泰,多半是拙火已复,当下暗加小心,还了一礼,

    小山上人合十微笑:“两日不见,侯爷唇润丹晖,瞳绽青莲,颊腮满隆,宏声清远,竟大具佛相,令人望而生敬啊。”

    前者在白塔寺中,常思豪见这大头和尚虚头滑脑,倒也并无所谓,但听秦绝响讲过少林旧事,又料他与东厂勾结,对其印象便转不佳,淡淡道:“不敢当,在下双手沾满鲜血,罪孽深重,只具凶相,哪有佛相。”小山上人笑道:“侯爷忒谦了,有道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常思豪身微后仰,单手在腰间一拍,“十里光阴”刷地跳出半尺,冷森森在小山上人眉眼间映出一方亮白,看上去便如戏台上的小丑一般,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借上人吉言,我倒是放下了屠刀,不过又带上剑啦。”一抖手,剑复归鞘,

    郭书荣华笑道:“不向山边听虎笑,岂知侯爷是妙人呀,來來來,三公子,两位大师,请坐,请坐,今日客人來得不少,荣华还要接待一二,少陪少陪,咱们待会儿再聊。”说罢转身去了,

    眼瞧徐三公子、丹巴桑顿和小山宗书落了座,秦绝响微欠身子笑道:“上人,咱们在白塔寺里也沒好好聊聊,我还真不知道您会看相,既然给我大哥看过了,不如也替我來瞧瞧气象命运如何。”

    小山上人略整僧衣,微合两袖,一颗大头不动不摇,和他的柳叶眼对望着,道:“秦大人年纪轻轻便做上了五品高官,这气象命运,还用看吗。”

    秦绝响笑眯眯点头道:“嗯,穷人算命,富人烧香,看來我日后,还得多到上人的寺中舍些布施才好哩。”小山上人笑道:“多谢秦施主,老衲求之不得,不过出家人不贪图凡俗之物,钱财布施于老衲來说倒是小事,只愿來年天下能够风调雨顺,少一些惊涛骇浪、电闪雷鸣,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绝响侧目道:“哎哟,听上人这话,对明春的气候似乎不大乐观哪。”

    小山上人一笑:“老衲夜观天象,见东风催雨,雾潜龙翔,西金克木,天笑有殇,云中裂电,秋墓灰扬,星移斗转,主客更张,这天下之风雨,倏忽即來,倏忽又去,令人防不胜防,老衲又怎能乐观得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