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河边骨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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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功夫常思豪哪有心和他解释,说道:“计划不如变化,到了时候,你自然知道。冰火!中文.”

    刘金吾笑道:“变化多端,则高深莫测,兄弟懂了,呵呵呵。”戚继光明白事关重大,既是常思豪与冯保商定的事,自己也不便多问,当下点头称是,

    把这二人送走,常思豪回到屋中盘算:小晴的事,绝响似未说谎,现在的形势下,她也不会再相信自己,但只要有见面的机会,总能把话说开,戚大人手下陆续出事,调查陷入停滞,倒徐大计也要受到影响,好在正赶上过年,徐阶若要到皇上那告偏状,一时也不会这么急,倒是吟儿被劫來得突然,但朱情江晚还对自己加盟聚豪阁抱着希望,吟儿在他们手中,总不至于受刑遭罪,想來想去间,又有家院來报:“东厂程公公求见。”

    常思豪略一迟疑,道:“请。”

    程连安带着几名干事脚步轻捷走进院來,跪在地上叩头道:“奴才程连安,给侯爷拜年,愿侯爷合家团圆,事事顺心。”

    换作平时,这八个字倒也吉祥喜庆,此时听來,却实在扎心得很,常思豪扫了他身后干事一眼:“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程连安起身陪笑:“恕奴才失礼,瞧您这表情,似乎大过年的,还有些不顺心的事,不过请侯爷放心,您不顺心,便是我们东厂的不顺心,凡有不顺的地方,咱东厂也都能帮您捋顺喽。”常思豪瞧着他:“是吗。”

    程连安笑道:“正是,今日城中云华楼外发生一起劫持事件,听说被劫持者是侯爷的夫人,督公得报之后,大为震惊,派四大掌爷齐出,前去查办,现已追上贼寇,将对方一干人等困在围中,但因对方人质在手,一时难以解救,故命奴才前來通知侯爷。”

    常思豪心里一翻,知道事情糟了,问道:“人在哪里,带我去看。”

    程连安笑着低头一让:“奴才已备好快马,侯爷,请。”

    高天云翳,月如扑粉,常思豪随东厂干事们出京师一路南行数十里,见前面一条大河拦路,便勒住了马匹,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程连安徐徐不忙地道:“前面这条河古名桑干,由于河道多变化,故又名无定,陈陶有句‘可怜无定河边骨’的诗,说的就是它了。”常思豪不耐地问:“还有多远。”程连安笑着将手中马鞭向东一指:“侯爷稍安勿躁,咱们马上就到。”一甩下颌,东厂干事举火把开道,一行人沿河拨马向东,行出不远,就见地面上有尸体倒斜,有的是东厂干事服色,有的是暗红色武林劲装打扮,常思豪曾见过江晚手下人的装束,知道这些都是聚豪阁的人无疑,

    程连安面带笑容,故作惋惜道:“今次为了夫人这事,厂里损失可是不小哩。”常思豪心想:“你这算是讨好,还是记账,难道老子还要领你的情么。”也不说话,加鞭打马,一路愈往前行,尸体愈多,死状愈发扭曲惨烈,程连安开始还很轻松,后來望着四周阴深的林木和地形,渐渐慌了起來,常思豪微勒马问:“有什么不对。”

    程连安道:“照说原來围的就是刚才那地方,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很多了……”

    常思豪心中一动:“莫非朱情他们已经带着吟儿成功突围了。”继续前行了小半盏茶的功夫,地上红衣尸体渐稀,倒地的都是东厂干事,程连安脸色大变,喝道:“都停下。”众干事们勒住马匹,也都表情不安,程连安两只眼睛骨碌碌四下扫望,但见左边密林遮蔽,右边逝水东流,天地间只有草木风声哗哗的轻响,夜色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常思豪皱眉道:“干什么。”

    程连安道:“四位掌爷带出的人手,也就是二百余人,可现如今这尸体……”

    常思豪略一回味,立刻反应过來:“这一路走來,地上东厂干事的尸体差不多也有这个数了。”忽听一干事道:“公公请看。”

    众人顺他马鞭所向瞧去,只见前面一道林弯处火影幢幢,隐约有打斗之声,只因河边风猎,听不太真,

    程连安压低声音道:“都给我小心点儿,别出动静,看看情况再说。”干事们无声点头,都悄然下马熄了火把,常思豪跟随他们钻入林中,向前潜行,

    來到那林弯处拨开灌木长草,只见前方依河傍林有一片三角形滩头白地,尖端平缓延伸入河,外围几十枝火把在风中“扑拉拉”作响如同扯旗,百多号红衣武士围成大圈,将四个人困在垓心,这四人兵刃舞动如飞,显然拼尽了全力,可是对方武士也都是擢选出來的精锐,训练有素,专以阵法困耗,攻势不住加紧,是以他们虽能自保,想要脱出却势比登天,身上铁蓝、炭黑、水红、月白四色公服如今被血汗玷染,其红如浸,本來的花色看上去倒像是点缀了,

    常思豪见那被围四人正是曹向飞、吕凉、曾仕权和康怀,心中大喜,忖道:“聚豪阁双君四帝岂是白给的,定是设计诱敌成功,今日四大档头全数被困,真是老天有眼,该着我为吟儿报仇雪恨。”想到这儿单掌在腰间一拍,“呛啷”声响,一道白光向天空射去,他随之一跃而起,空中抄住“十里光阴”的剑柄,脚在树干上一蹬,身如大鸟,在空中滑翔十数丈,落在平地,

    他正待前冲,却听林中“吱儿”地一声,有信弹拖尾升上夜空,轰然崩炸开來,照得四野一亮,刹那江山如画,

    回头看,刷啦啦草叶声响,无数东厂干事持火铳劲弩从林中现身涌出,掐断两翼道路,将这一片三角浅滩团团围住,一排排斗篷落定之时,好像乌鸦合羽、乌米成精,看得常思豪心头骤紧,

    幽林中扑噜噜一卷红毯滚将下來,在地面上铺出通道,一对皂黑小靴率先被淡淡月光照亮,踏定红毯,缓步而出,

    随着脚步的前进,暗影中的衣着也都逐步在月光下坦露出來,只见此人斜披飞羽泼云金锋氅,身着亮银色蜀锦定风衣,面带微笑,富贵从容,正是郭书荣华,

    聚豪阁武士发现己方反被包围,立刻分兵相拒冲來,东厂干事火铳齐指,一排青烟过尽,顿时击倒了五六十人,原有攻击阵形稍显迟滞,立刻被四大档头抓到机会,连伤数人,破阵而出,

    聚豪阁人往滩头撤退,背水站定,东厂干事扇面前压数步而止,双方分出阵营,

    有干事在红毯末端摆好靠椅,郭书荣华安然而坐,

    四大档头快步急频,奔至他身前七尺,单膝点地,齐齐垂首道:“督公。”高亢、沉厚、尖锐、清逸四色嗓音异口同声,竟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郭书荣华支在椅子扶手上的小臂轻轻一摆,四人施礼站起转身,退在他身后向河而立,微风抚过,身上透衣之汗蒸腾成雾,缕缕飘逝如烟,

    郭书荣华似乎对气味比较敏感,微向后侧头,食指横在鼻下人中处轻蹭,四大档头立刻低下头去,同时再避让一步,

    滩头处聚豪阁队伍中一人闪身而出,大声道:“哼哼,常思豪,这荣华富贵,你果然是当仁不让啊。”

    见说话的正是了数君朱情,常思豪不禁心中叫苦,知道郭书荣华带人潜在林中不动,就是要等着自己露面出头,这回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然而此时此刻若是和郭翻脸,大家不免都葬送在东厂的铳口之下,那可得不偿失,想到这儿大声答道:“朱情,明诚君是我和绝响杀的,你要报仇,尽管來找我们,何故劫**子,行此卑鄙下流之事,我念你是一时恨意难平,冲动所致,也不和你深加计较,今日咱们便來做个交易,你痛痛快快将吟儿放回,我和督公便放你一干人等离开,咱们另约时间地点,再行比武较量,你有本事报仇,自可将在下这条性命拿去。”

    四大档头闻听此言,嘴角勾起笑意,这种事督公不点头,那就是个笑话,

    无定河波涛滚滚,携风东逝,无数浪尖被月色磨砺出黑亮锋锐,泛起金属的质感,郭书荣华眼望朱情等人身后这冷月寒江、沉茫的夜色,淡淡一笑道:“万里星芒锥永夜,一壑龙锋傲天缺,侯爷,你看今夜风物静美,你我正该好好欣赏一番才是呢。”

    常思豪道:“美景当前,督公有此雅兴自是应该,只不过在下妻子落入他人之手,却是无论如何,都沒这个心情了。”

    郭书荣华目光垂低,在地面横七竖八的尸首间略扫,淡然道:“刚才接连混战,黑夜间刀剑无眼,只怕此刻夫人已经香消玉殒了。”

    “相公。”

    随着对面一声呼喊,秦自吟被江晚架着右臂,从人群中扯出身來,站在朱情左侧,朱情道:“你们看到了,人在我们手里,想要她活着,便即刻收兵滚回去罢。”

    常思豪见秦自吟鬓发不乱,衣衫尚算整洁,似乎沒什么大事,心下少安,喝道:“你们放开吟儿,我便放你们走,常某说话算话,说到做到。”朱情笑道:“哈哈哈哈,常大官人的嘴,还不是想变就变。”

    郭书荣华道:“大家如此僵持,互不退让,熬到天亮也还是这个局面,不如听荣华一言。”

    常思豪略侧头向他回看,朱情也道:“哦,郭督公有何高见。”

    郭书荣华道:“咱们双方各出三人,单打独斗,三局两胜,公平合理,我们胜了,夫人留下,你们认罪伏法,你们胜了,夫人凭你们处置,我们即刻撤兵,各位觉得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