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胡僧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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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常思豪有些神思游离,陆荒桥道:“盟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來就是。<冰火#中文.”常思豪道:“说來惭愧,在下虽是秦家的女婿,却从來沒去过唐门,一來沒有凭据与之相认,二來连路径也不熟悉,若要返京找绝响,未免又耽搁时日……”

    小山上人笑道:“此事容易,待老衲修书一封,说明一切也就是了,唐门的九里飞花寨就扎在汶江之畔,至于路途,小林师弟常在南方武林奔走,最为清楚不过,师弟,你左右无事,这便收拾东西,待会儿陪常盟主同行罢。”小林宗擎点头,

    饭罢常思豪揣上书信,与两大掌门作别上路,齐中华等人瞧改了方向,又带上个和尚,都觉奇怪,晚上住店时,撺掇李双吉一问这才清楚,齐中华道:“侯爷,绕道四川,这路途可是不近,是否该通知吴大人一声。”常思豪满脑子尽是唐门之事,被他这一提醒这才想起吴时來在后面,寻思:“这狗官被老徐安插过來,本就是要寻机挑我和俞老将军的毛病,这事被他逮着,岂不是要大作文章,可是若要和他说起,又怎生编排个理由才好。”思來想去,也沒个主意,最后把心一拧,暗道:“我是快马,他是慢车,明日开始加快些速度,从唐门返回时,也未必不能赶在他前面,就算落后几日,说是走错路途,他又能把我怎地。”当下摆手,齐中华知趣,也就不再多言,

    次日登程,众人由小林宗擎指引着,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几日后在汉中南折入蜀,古來人称蜀道艰难,其实部分地区道宽近丈,并不难走,难的是汉中至剑阁一线岩山峡谷间断断续续、险峻逼仄的栈道,这些栈道有的是在山间烧石裂路,有的是在绝壁上凿洞插木,搭板成桥,走在上面,身边是嘶声裂肺的凄鸟,脚下是碎石深峡、激涧黄涛,山风扯衣,更似有鬼魂贴缠在抱,常思豪忆起当日在恒山牵手阿遥和春桃,于悬空寺栈道上看云情景也是这般,想到如今春桃身死,阿遥妹子不知所踪,一阵阵把抓柔肠,说不出的难过,

    好容易到了剑门,一行人都松了口气,抬头看,前方两山天戟,如门开一隙,中夹一关,似铁槛横空,左侧一条悬空栈道贴着如削石壁直通关上箭楼,栈道下雾气蒙蒙、不知深浅,将这一道雄关托得仿佛在云端一般,此刻过关的山民、商贩各色人等正依次序接受官军检查,队列长长拉开,尾部直排到栈道之上,后面的等得乏了,在石壁边或倚或靠,或坐或蹲,拢着箩筐扁担歇脚,小林宗擎不愿仗势抢在这些山民前面,正要建议在此暂歇,忽听身后有铃声哗响,有人用稍嫌生硬的汉话道:“前走,前走。”

    常思豪等人回头望去,只见队伍后挤來一个胡僧,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身披红毡,十分壮硕,左手中摇着金灿灿水瓢大一只木鱼铃铛,右手挽缰牵着一头牙倒膝秃的大骆驼,背上两个驼峰高耸如丘,上有驼鞍,两边担着皮袋,鼓囊囊沉甸甸,不知装的什么,

    武志铭在最后面,被这铃声搞得心烦,立刻脸露不耐就要发作,常思豪将他呵止,向胡僧道:“这位大师,你看我们这几匹马都堵在这里,你这骆驼上包裹这么宽,也挤不过來,还是在后面等一等吧。”

    胡僧相了相,栈道上七匹马前后一字排开,马头边还站着人,虽然挤仄,可也还剩下一人來宽的空隙,说道:“等不得,要下雨,等不得。”常思豪抬头看看天,春阳暖晒,峰顶云白,哪有什么雨相,却见这胡僧将手中大铃往后裤带上一挂,回身蹲下腰,把头钻在骆驼肚下,两臂伸开一拢,捉了骆驼前后小腿,双股着力身子往上一挺,,乌丢一下,竟将这偌大骆驼扛了起來,

    俗话说瘦死骆驼比马大,何况他这匹比寻常的骆驼还要大上一圈,这一來不单武志铭等人讶异,满栈道上歇脚的人也都惊得呆了,一个个伸着脖子望來,

    只见这胡僧低眉耷眼地念叨着:“请让一让,请让一让。”侧了身子,贴着栈道边缘,从武志铭等人的马匹外侧小心蹭过,那骆驼也颇老实,任由他扛着,也不挣扎,一时间满山四野都静了下來,只听得到他后腰上铃铛格啷格啷的声响,

    就在他蹭着步子走过三河骊骅骝马头之际,忽然脚底发出“格”地一声,他眼睛圆起,身形立滞,

    几乎就在同时,就听“喀叭”裂响,栈道底部支架朽折,哗啦啦向下塌去,

    常思豪就在旁边,脚下一沉知道不好,他猛一吸气不退反冲,左手探出,捞住那骆驼背上的皮鞍带,急速下坠中右手一张,贴着石壁滑下,抠进断梁落去后剩下那碗口大小的石凹里,那胡僧在底下抓着骆驼蹄子悠出去老远又荡回來,腰间铃铛啷啷乱响,木板碎片磕着崖壁纷纷而下,好在栈道设计独特,沒有成片垮塌,只是现出一个五尺來宽的豁口,二人就这样由骆驼连成一串,悬在了这峭壁之上,

    三河骊骅骝踏踏后退,险些失了前蹄,“侯爷。”李双吉在断去的栈道边探出头來下望,伸出手去想抓,却够不着,齐中华也凑前查看,见胡僧和骆驼的重量全在常思豪那四指之上,惊道:“快放手,否则你也要掉下去了。”

    常思豪全身较着劲力,不敢答话,脚下一勾,插进了驼鞍边缘的皮带中,这才道:“快拿绳來。”李双吉一听赶忙回身找绳,栈道另一端的山民见这情景急忙去解裤带,准备连绳拴套救人,正忙乱的功夫,就见那骆驼悬在空中有些惊炸,两腿不住蹬抖,一动起來,身上的包裹倾斜,哗拉拉散落出來不少东西,光闪闪金灿灿,落去时磕在石壁上当当有声,

    有商贩惊呼起來:“金子,是金子。”这一声喊出,顿时下來的人多了几倍,都呼拉拉朝断掉的栈道边缘堆聚,看着大块真金掉下崖去,一个个心疼无比,有小贩边解着裤带边喊:“和尚,你莫要虚,我们用索索拉你上來,给几条金做谢礼噻。”旁边一人解着裤带也道:“是噻,二十条就拉咧。”又一人道:“二十条,要价太高,他说不定任可死咧,我二条就拉。”前一人道:“你宝气,不等他还价,自家先降了,怪哉生意做咧不得行。”

    此时听见有金子拿,下來的人越來越多,后面挤前面,栈道愈发不堪重负,最前面的两人发现脚下晃晃悠悠,木板嘎吱吱直响,害怕起來,回头想往后推,还沒喊出声來,身子被挤得一歪,裤子又滑下绊腿,登时仰面跌落下去,后面的人发现势头不好,赶忙后撤,栈道哗拉拉又塌去一截,

    常思豪瞧着那二人跌落,知道必死无疑,可是自己上不來下不去,更加难堪,心中正自焦躁,忽觉身边山风劲急,侧头看,却是一人手拉山藤荡过,

    那人待势尽时身子一转,又复荡回,满头扎的百十來根小辫泼风散开,每条辫里都编有彩绳彩带,五色斑斓,竟是个姑娘,

    这姑娘光着两只脚,裤腿只到膝盖,肤如淡栗齿如玉白,两眼弯弯,笑嘻嘻地荡到附近,脚往石壁上一伸,摩擦减速,探出手去,抓住骆驼身上的皮囊,脚下勾藤踩住,手在囊里翻掏,

    常思豪心头火大,想这山民太也无良,如此生死关头,一个女孩子家居然只认得金银,不顾活人性命,可是自己上抠石孔,下抓骆鞍,几乎就要脱力,对她毫无办法,却见这姑娘猫挠狗掏般把金子珠宝都拨出來,任它们条条串串地掉落,看也不看一眼,仍自翻來找去,不禁大感奇怪,心想:“瞧她穿这模样,莫非这是个野人,想找东西吃。”忙喊道:“姑娘,你把山藤靠近些,拉我们上去,我们有吃的给你。”却见那姑娘毫无反应,好像什么也沒听见,

    倪红垒瞧这姑娘身上衣服花格繁复,层层叠叠尽是乱线头,也猜到了此节,忙回身找來干粮、火腿,冲那姑娘摇晃,

    那姑娘鼻子倒灵,闻见肉香,抬起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望來,看见火腿,无声一笑,手仍在皮囊中翻找,忽然摸到什么,往外一掏,是个羊皮手卷,她欢喜一笑,把手卷往怀里一揣,足蹬石壁,身子向右悠开,一探手抄过倪红垒的火腿叼在嘴里,加力荡回來踩着石壁疾奔几步,扔藤一抖身,到了断栈对面,扭头一笑,颠着辫子向关上奔去,

    胡僧抓着骆驼蹄子在底下,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对金珠散落毫不心疼,一瞧手卷被抢,却登时暴躁起來,口中叽里咕碌地叫嚷,腾出一只手來捞着荡回的山藤向后悠起,跟着学那姑娘的姿势悠來荡去,加起速度在石壁上蹬踏奔跑数步,涌身一跃,也跳上了对面,急急追去,

    常思豪本已支撑不住,见胡僧得救,身上劲也懈了下來,手一松,骆驼跌下山谷,可是此时十指俱麻,探手抓绳有些力不从心,就在伸胳膊去够的时候,上边便抠不住了,哧溜一滑,整个人便往下跌去,就在这时,从石壁上又裹风荡下一人,悠到近前探手抓住他腕子,就势一抖,将他甩在空中,自己则顺惯性踏壁疾奔,抛藤踊身一跃,空中追上常思豪,鹰抓燕雀般将他提到对面栈道之上,

    常思豪在空中一瞥之下瞧见这人小半个侧脸,只见他黑面短须,中年相貌,身上花格凌乱,衣着与先前那姑娘相仿,等到双足沾尘,惊魂未定之时,那人却步势不停,身如大鸟腾空,几个窜纵,已然跃上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