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章 大溃逃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大剑最新章节!

    常思豪怔怔听着,心想除了林夕夕让你伤心的事,其中还另有别情,

    燕临渊踱开了两步,缓缓道:“我爹建阁是为了聚拢豪杰反抗嘉靖,为他的老大哥‘一盏红缨万世雄’姬向荣报仇,当初我把小哀救回江南,告诉大家这是嘉靖的儿子,我爹就起了拿他报复嘉靖的念头,他一直想扶姬向荣之孙姬野平做阁主,让小哀成为姬野平的辅臣,可是小哀的聪明才智比姬野平强上许多,我爹怕他的风头将姬野平盖过,产生威胁,因此才把他送到无忧堂,目的是在培养他武功的同时,让他接受道门思想,变得沒有野心。.”

    常思豪听得眉头皱起,暗道:“原來竟是这样,看來还是水颜香说得对,可怜长孙大哥现在还蒙在鼓里……”回忆着长孙笑迟相关的谈吐表情,又觉不那么对味,心想:“以他的才智,不会这么迟钝吧,莫非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碍于养育之恩,所以才……”

    燕临渊仰望着叶隙的微光:“我一直觉得孩子无辜,在这个问題上和父亲分歧很大,闹得很僵,加上心情一直不好,因此才浪迹江湖,四海为家,小哀和我是一样的人,我们都曾有过梦想和追求,可是却在某天突然发现,世界并不会因我们的努力而改变多少,而那些梦想和追求,也根本抵不上逝去青春的份量,因此,我们都变得倍加珍惜余下的时光。”说到这儿,转过身來望着常思豪:“也许这些你现在还无法真正理解,但有一天,你会明白,现在,我能告诉你的只是:这个忙,我帮不了。”他一招手,带着燕舒眉阔步向前走去,

    常思豪静静瞧他背影,忽然大声喊道:“你若真不在乎,为什么还去追火黎孤温。”

    燕氏父女不答,健步如飞,消失在林荫之后,

    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常思豪一时废然心空,

    冷却的热血,真的不会再回温么,如果放弃追求,如果只是瞭望,如果让梦想只是梦想,那么它将永远高悬在天空里,照耀着、嘲笑着下面那一片片青春的坟场吧,

    回到山谷小村时日头已然偏西,众妇女一见李双吉是走着归來,都大喜围上,争着将各家积存的食物拿出给他吃,李双吉也着实饿了,左接一根香蕉右抓一把核桃,吃了个不亦乐乎,村长也捶着后腰拄着拐棍走到夕阳底下,撅着山羊胡子瞧着,笑眯眯地叨咕:“能吃好,能吃好,能吃就能干,不白费粮食。”饱餐已毕,常思豪道:“救命之恩,恩同再造,村长,您有什么要求心管提,我们能做到的,一定尽量满足。”

    村长笑道:“好,好,年轻人,你很知恩懂礼啊,那就留下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常思豪有些尴尬:“其实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村长和众妇女一听,脸上登时都有些不大好看,常思豪跟他们解释了半天“重要的事情”,可是瞧他们的脸色,显然这些都不过是托辞而已,村长拿拐棍戳着他的脑门,语重心长地道:“什么重要不重要的,命若沒了还会说这些吗,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奸诈,你这样早晚还是要吃亏的呀。”妇女们都道:“就是,就是。”

    李双吉吃得沟满壕平,扶着肚子凑过來道:“村长啊,你刚才夸俺來着,俺不能让你白夸啊,有啥活儿沒有,俺这就给你搭把手儿呗。”他嗓门颇大,村长虽然耳聋,却也听得闷真,登时点头:“好,这才是实在人的样子,看饭量就知道人品,唉,你这个小兄弟不行啊。”李双吉瞧瞧常思豪,哈哈大笑,村长伸出手去在他的屁股上拍了拍:“好孩子,留个种吧。”

    两个人沒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分别塞进了两个尖锥草棚,常思豪定睛看去,自己这棚里抱膝坐在草铺上的正是海沫,此刻她羞红的面颊低埋在膝盖之间,两只小腿肚浑圆而紧绷,皮肤上是一种经年久晒的水色,虽然不是什么美女,却也被青春撑起一份动人,

    常思豪只觉嗓子有些发干,站在山石裂缝般的入口处一动不动,

    棚中一暗,身后有大婶在外面挂上了布帘,

    光线从草棚的缝隙中照进來,落在海沫的身上、腿上,宛若星光,

    尴尬中,海沫打破沉默,给他讲起了这村子的事情,

    原來她们原本都生活在岛北方的一个大镇子,但是连年闹海盗,男人们都被捉走杀光,在一次大的屠杀之后,侥幸逃生的村长带着一些妇女选择了背井离乡,他们长途跋涉來到岛南部这个无人的山谷住下來,开始了新的生活,这里与世隔绝,几乎沒有人來造访,男丁的缺乏使人口无法延续,等待这村子的便只有灭亡,

    “可是,我看村里还有孩子啊。”常思豪有些疑惑地问,

    海沫道:“都是村长的。”

    常思豪:“唔……”

    “可能我们被神抛弃了,就应该这样灭绝吧。”海沫说话的同时,眼睛里有些茫然,

    常思豪摇摇头:“该死的,是那些海盗才对。”

    他在自己的心跳声外忽然听到些许悉索,意识到是她在解身上那件仅有的衣裳,不禁大感拘促,

    海沫在黑暗中无声地贴过來,

    少女的体香兼杂着些许海水的味道,青春是如此温热而紧绷,

    常思豪退后半步,忽然光亮一闪,布帘跳起,浪花的小身子出现在棚口,光线在她脚下形成一个锐利的尖锥,恍若有形,

    她紧咬下唇忍抑着哭态,甩手将一个硬物抛在常思豪的身上,大声喊道:“他是我先发现的。”说完转身跑开,

    “小妹,小妹。”海沫手掩胸口,追了出去,

    常思豪捡起地上的硬物,手感熟悉,伸到光线处一看,是装着程允锋家传玉佩的锦囊,心中忽然一跳:“这次它丢了这么久,我居然还未察觉……”手指轻轻在上面搓捏着,想到无处找寻的程家小姐,一时愁怅满怀,

    一位大婶抿嘴喜滋滋地钻进棚來,抹了把梳得整齐油亮的鬓角,怯眉偷眼地瞧瞧常思豪,搓着手腼腆一笑:“该我了吧。”

    就在这时,另一个草棚中传出李双吉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大娘,您这是干啥呀大娘,这不合适吧大娘。”同时还有布帛撕裂的声音,常思豪赶忙道:“我去看看。”出來还沒等到近前,只听扑里扑嗵一阵响,李双吉披着半片衫子跑了出來,两个半大老太太拧着小脚甩着**在后面边追边喊:“这孩子你说说,害的啥臊啊真是的……”其它正在“排队”的妇女一见这状况,都各抄锅铲条帚围了上來:“别让这薄情汉跑了。”“抓住他们。”李双吉瞅见常思豪,带着哭腔大声喊道:“俺的爷呀,这整不了啊这,咱蹽吧赶紧的。”

    二人撒脚如飞往谷外便逃,翻山越岭直出來三四十里地这才停下,李双吉扶树呼呼喘着粗气道:“哎呀妈呀,幸亏跟您学了两脚天机步,要不然非得折在这地方不可。”

    常思豪笑着把斩浪扔给他当拐棍:“你留在这也不错啊,以后可以当村长。”李双吉崩溃道:“您可白逗了。”他喘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息了些:“唉,说实在的,人家救了咱的性命,咱们还真有点对不住人家。”常思豪凝目回望,收敛了笑容:“她们被逼得在这深山烂谷中生活,全是海盗做的孽,沿海一带像她们这样的村落居民还不知有多少,将來把曾一本这伙人剿除干净,她们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李双吉叹口气,一调屁股坐在地上,道:“其实这里和世外桃源差不多,要是咱们沿路回去找,她们或许又都不见了。”常思豪笑道:“很有可能,说不定她们是龙王爷变來逗咱们玩的呢,咱们可别睡过去,否则醒來一看,身子还在海上漂着,那可大事不好。”忽然想起件事,问道:“小龙女倒底为什么不正经。”李双吉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來这话茬儿打哪來的,道:“嗨,你想想,她家有根定海神针,既是针那自然是姑娘家做女红用的,可上面却又沒针眼……”常思豪等了半天沒有下文,忽然明白个中意思,“扑”一声笑喷出來,道:“双吉,这等事你自己绝想不出來,你快说,是听谁讲的。”李双吉耷着大脑袋,怏愀愀地道:“还能有谁,俺娘呗。”常思豪道:“你娘怎会和你说这个。”李双吉扁了扁嘴巴,赖赖歪歪似乎不大想说,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嗨,俺也不要这个脸了,说实话,俺娘这人,扯起闲蛋一篇儿一篇儿的,年轻时就不大正经,俺爹本來是有妇之夫,是俺娘趁他婆娘怀孕的时候,把他勾搭上的,后來可能也是报应,俺爹有一回给官老爷家做木匠活的时候,又跟人家里一个小妾套上了,结果被人家发现,当场打死,官家又派出人來追杀俺们娘俩,要斩草除根,俺娘沒办法,带俺躲出了关外,又让俺改跟了她的姓,俺家沒别的,就这点臭底儿,你这回都清楚了。”

    常思豪呆愣半晌,叹道:“怪不得当初咱俩初见面,你会那么说女人,双吉啊,人这东西有好有坏,而且好也未必一直好,坏也未必一直坏,很多事情,你还是别想得太极端为好。”李双吉笑了一笑:“俺知道,姑娘里头当然有好的,就像二……嗯,总之是有好的。”眼神放远,不言语了,次日下午二人走出森林,好容易找见人家打听路径,三天后來到海南岛北端琼州府境内,进了港口沒走多远,忽听有人呼喊:“嘿,嘿,你俩上哪儿去,过來过來。”

    两人侧头向右看去,街边一间酒馆窗口里有人手摇鸡腿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胡子拉茬的嘴边尽是油,常思豪心想:“咦,他把雪山尼弄到海南來,原來还沒走。”近前拱手道:“原來是萧公子。”萧今拾月笑道:“哎呀哎呀,什么公子母子的,四海之内皆兄弟,人类都是我亲戚,进來进來,一起吃吧。”此时海南天气已然颇热,常思豪和李双吉顶着火红的日头在长途跋涉后四马汗流、又饥又渴,隔窗一瞧,萧今拾月的桌上左一个盘子右一个碗,鸡鸭鱼肉俱全,吃了一半,还有很多沒动,当时过了期的饿劲儿又都被勾起來,相视一乐,走进酒馆落座,也不客气,手撕把抓,片刻功夫将桌上菜肴吃了个干干净净,

    萧今拾月拍案赞道:“风卷残云真男子,过瘾,來,这还有酒呢。”

    常、李二人抓过酒壶,你一口我一口,登时喝干,

    萧今拾月一挑大指:“鲸吸龙吞畅人怀,痛快。”常思豪和李双吉打着嗝儿同时拱手:“见笑。”萧今拾月笑道:“不必客气,我也吃好了,两位总是这么热情哪行,下回一定得换我请了。”常思豪怔了半晌,终于明白他的意思是让自己替他结账,道:“……我沒钱。”李双吉摊手:“我也沒有。”萧今拾月道:“那怎么办。”

    三人你瞧我,我瞧你,看了一圈,谁也不吱声,常思豪抹了把汗,李双吉道:“大丈夫敢做敢当,一顿饭钱而已,留下刷几天碗也能抵了。”萧今拾月满脸敬意,伸掌在桌上一拍:“好汉子,顶天立地,有担当,那你留下刷碗吧,再会啦。”说着一涌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的身影一溜烟消失在街角,常思豪和李双吉相互瞧了一眼,都大感丧气,李双吉道:“俺就知道这疯子不会这么好心。”掌柜在旁边听了半天了,萧今拾月跑得太快,令他猝不及防,但看坐着这两位倒像是很有担当,当时拉着长脸走了过來:“两位客官,这账。”常思豪手往怀里一伸,摸出戚大人给的那柄胁差來,掌柜一瞧这刀形,立刻变色后退,颤手指道:“你红叽……”旁边有两桌零散食客,说话间往这边一搭眼,登时桌翻椅倒,丢了魂般,吓得夺门而逃,

    常思豪反应过來,心想:“大概是沿海居民被倭寇杀得怕了,唉,看个刀就怕成这样,也不知受了多少欺侮。”安慰掌柜道:“你别害怕,这附近哪有当铺,你告诉我,待会儿我回來再还你饭钱,成不成。”

    掌柜心想:“他还想打劫当铺。”哆哆嗦嗦道:“大,大,大哥……奥尼给……我们这儿当铺沒有的斯,饭钱不要的斯,凯尼希那呆哭大仨姨,不要了……”两肩膀夹着脑袋,向后缩去,

    他这海南方言加上半生不熟的日本话,乱七八糟,听得常思豪糊里糊涂,刚想要去拉住他解释,身子一动,那掌柜“咣”一声,后背撞上酒柜,吃吓跌倒在地,闭着眼把两手举在空中乱挡乱挥,岔了音地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古埋大撒伊,瓦他兮是良民的斯。”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凌空飞來,“格当”一声,落在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