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51一章 牛羊斗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大剑最新章节!

    徐瑛将常思豪和郭书荣华送出府门回來,徐阶劈头将那张“谷二斤”摔在了他脸上:“还说沒事瞒我,这是什么。.”徐瑛一脸苦相:“爹,事到如今,您再责怪儿子也沒有用了【娴墨:这时候你倒会往前看,】,您老倒是想个主意,看看怎么对付这姓常的。”徐阶单臂一挥,甩得大袖飞扬:“对付人家,现在一切主动都在人家手里,不來对付咱们就谢天谢地了。”徐瑛缩着身子道:“是,不过我听他这语气,显然是外强中干,未必敢对咱们父子动真格的【娴墨:小三尚未看透关节,是他痴处,亦是好处】。”

    徐阶道:“你还想要他怎样,拔刀掣剑來取你我项上人头么,你们和吴时來联手倒卖军粮,从中牟利,其罪不小,常思豪不把这事说透,那是留了后手,,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啊。”

    徐瑛道:“那怎么办。”

    徐阶道:“吴时來这人不能要了,你赶紧派人到广东将他秘密处决,事情栽到海贼身上即可,【娴墨:吴时來之于徐阶,恰如小婷婷之于疙瘩脸,】”

    徐瑛急道:“爹,过年的时候陈以勤和詹仰庛【娴墨:错字,庇庛之误】联手把李芳整得下了狱,咱们在内庭的布署受挫,已经在朝野间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有些人觉得内阁又到了要变的时候了,都在蠢蠢欲动,您休养这些日子,张居正借口事忙不來探望,连李春芳也來得少了,他们这也是在看着风象【娴墨:字法,象者,整体动态,说白了是一种趋象,向者,一个具体的方向,故看风向不如看风象,官场人高在此处,绝也绝在此处,只懂看风向者,左摇右摆,终究要掉下來的】呢,如果这个时候咱们再不保一保吴时來,百官议论纷纷,一旦有些不好的风气形成,那对咱们可是大大不利。”

    徐阶缓步窗边,冷视空庭明月:“老陈不结党徒,耿介难近,不足为虑,春芳和居正我自有安排,不必多说,大树不动,百枝徒摇,壮士断腕,该舍必舍,这些年來有多少人拥攀着爹的势,在外面享他自己的福、立他自己的威,一下子安排五十九人,就连我也沒这样明目张胆过,可见他已经狂妄到了什么程度,该保不该保,爹心里有数,【娴墨:史载吴时來曾在松江府任职为官,与徐家交往必深,然官场瞬息万变,讲的不是交情,徐阶用到断腕二字,也见痛处】”

    徐瑛垂首:“是。”

    徐阶脸色阴深:“常思豪这次回京,待人接物又起了变化,浑不像原來那个莽撞无谋的人了,若非他自已经劫之后变得谨慎,便是有人暗中教他。”

    “谁能教他呀……”徐瑛脸上肌肉忽然微微一跳:“郭书荣华,他……他要站到常思豪那边,那可……”

    徐阶老眼凝光:“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娴墨:再奸再滑,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一个和尚头上,实际六成真出山未必斗得过徐阶,能出主意,无非是旁观者清罢了,六成出家多少年了,徐阶是总在斗争中心沒出來过,这就是专业选手和业余选手的区别,】,但东厂方面和他走得很近,郭书荣华这趟來也恐非偶然,处决吴时來的事你不要亲自去吩咐,中间多传两道耳朵【娴墨:官场要诀,话要说给某人,绝不能对着说,而隔着人说,话必能到对方耳里,这才是官场】,也免得将來出事不好脱身。”

    徐瑛点头:“是。”

    “等等。”徐阶叫住他看了好一阵子,移开了目光,嘱道:“这两伙人都是心黑手狠之辈,你大哥二哥只怕凶多吉少,如今为父身边就只剩一个你,唉……你凡事都要多加小心了……”【娴墨:爱子情动,天下父母都如此,不爱好的,偏爱那不懂事的,盖因不懂事的你就得替他操心,操心越多,越割舍不下】

    “是……”徐瑛眼眶有些酸,心里又有种无主的发空,低头缓缓后退,

    徐阶忽又张手像要说些什么,又无意义地摆了一摆,道:“沒事了,去罢。”

    徐瑛抬头看时,父亲已经背转了身去,灯光打亮他的左臂,月光披在他的右肩,令他上半身惨白、下半身黑暗,清风自窗口拂來,将他散碎的银发吹得浮掠飘渺,像鸟巢边破损的蛛丝在闪光,【娴墨:官场春秋难熬,家里儿孙还作祸,老徐其实也可怜】

    从徐府出來,郭书荣华执意要在东厂摆酒,常思豪自然不能让他破费,便令绝响在独抱楼安排一切,二人席间互叙别后之事,尽欢而散,常思豪亲自送出老远,回來秦绝响问道:“大哥,现在咱们手里要人证有人证,要物证有物证,把这些东西往皇上那一摆不就完了吗,您这跟老徐还云山雾障的干嘛呢。”常思豪道:“赵岢从徐府盗來的三本阴书账册是假的,徐府家丁杀宋家班的事也大可说成是下层人之间的私仇,可以撇得清,投献圈地的事有祖制挡着,有那么多王亲贵胄横着,皇上处理起來也不容易,至于打白条骗百姓、诈军供中饱私囊的事,都是他两个儿子所为,闹出來最多也只能让徐阶面上不好看而已,吴时來的事也是一样,【娴墨:大根不动,小枝白摇,】”

    秦绝响嘿嘿坏笑:“我懂了,徐阶的位子坐得太高,脸面上的事,别人都可以不顾,他却不顾不成,咱把吴时來的事捅出來,就相当于在他那张老脸上小小地扇了一巴掌,这个巴掌无所谓,却让他知道,他那两个儿子的事一闹出來,这接下來的第二巴掌可就要厉害得多了,哈哈,大哥,你这是要小火慢炖,熬他一个坐立不安哪。”

    常思豪道:“我在南方遇害的事情早已报上了朝廷,回來皇上必然要询问经过,吴时來和刘师颜的问題是想兜也兜不住的,徐阶这一子是弃定了。”秦绝响思忖片刻道:“不一定,以老徐这脑子,即便是弃,也有不同的弃法,大哥,你刚才说,他跟郭书荣华最后讲了什么。”常思豪道:“他说,无风不起浪,郭督公,此事您还当如实奏明皇上,严查细……”

    “等等。”秦绝响道:“就是这句,以东厂的职权,接状后即可自行查案,他让郭书荣华奏明皇上,听起來似乎沒有毛病,可是有这个必要吗。”

    常思豪虎目一挑:“这是缓兵之计,他想抢在东厂查案之前,先杀掉吴时來,这样纵然五十九名官员的状能告下來,但吴时來和二徐在军粮上谋利的事就死无对证了。”秦绝响点头:“正是,郭书荣华肯定也听明白了,可是刚才喝这么半天酒,硬是一点口风也沒漏,事不宜迟,我这就派人去保护吴……他妈的,这狗东西还要老子派人保护,真是服了……”

    次日晨起,常思豪随郭书荣华进宫见驾时,却见徐阶早已在御书房里了,常思豪瞧他穿着一套夹棉半冬服,头上绑了个白布条防风,心想:“老小子装得倒像,在给自己戴孝么。”隆庆见他平安归來大是欣喜,言说徐阁老一早抱病进宫,备述吴时來、刘师颜等人罪行,并为自己失察误荐请了罪【娴墨:优势是抢出來的,强者能强,是因总能占得先机】,当下安慰常思豪一番,责令东厂限期经办此事,郭书荣华唯唯领旨而去,

    常思豪不问也知徐阶的用意,当下对军粮民怨等情况也只字不提,只将那羊皮手卷呈上,隆庆看完大吃一惊,听他转述完如何欺骗火黎孤温、俺答又如何真的去攻了瓦剌等事,又转忧为喜,徐阶躬身说道:“恭喜皇上,据侯爷所言,把汉那吉显然深受宠爱,已内定为鞑靼方面的汗位继承人,否则俺答也不会派他领兵与将士们培养感情,可是俺答之子黄台吉尚在年富力强,俺答弃长子扶幼孙,他们之间必有一番龙争虎斗,只要内乱一生,鞑靼无睱东顾,我大明便无忧矣。”

    隆庆笑道:“但愿如此,不过鞑靼一乱,瓦剌便又有了出兵的机会,阁老可代朕拟一份国书与绰罗斯汗,示以威严,并加安抚之意,另以云中侯名义备些礼品赠予火黎国师,附信多言在中原款接怀念之情,一并交在汗王手里。”

    火黎孤温本为古田事來,结果无功折返,却有大明显要追信赠礼,自然会令他产生通敌之嫌,这两封书信一份礼物算不得什么,却又会在瓦剌人中酝酿出一场风暴了,徐阶心领神会,躬身称是,又道:“如今曾一本龟缩逃窜,已无作为,瓦剌但求自保,不足为虑,北方土蛮、朵颜方面有谭纶率部设防,两下相安无事,唯有古田势大,最可堪忧,依老臣之见,可调一将赴广东替下俞老将军,让他回广西运筹兵马,以防有变。”隆庆道:“阁老所言极是,那么以卿之见,广东方面谁可当之。”徐阶道:“广东形势虽不比古田严峻,可是海贼出沒,倭寇潜伏,一样的危机重重,非有大将才者不能当之,老臣以为,去岁协助侯爷同破俺答的大同总兵官严战,为人机警有定,围城不乱,指挥有方,兼之早年也曾在沿海抗倭,熟悉南方情况,调他提督广东军事,想必绰绰有余。”

    隆庆瞧瞧他,又瞧瞧常思豪,知道广东虽然贼乱频多,却也远比大同富庶【娴墨:无财不引贼,鱼米亦是怀璧也】,他推荐严战去广东,那可是在给常思豪作脸了,说道:“朕也早有意提拔于他,可是大同乃京师门户,意义非比寻常,严战一去,谁人可代呢。”徐阶打个沉吟,移目问道:“侯爷可有合适人选。”

    常思豪心说我在朝中两眼摸黑,认得哪个,总不成从秦家或百剑盟抽两个人去当这官,你把老子当锣,处处先敲一通,到头來还不是要安插自己的人,笑道:“阁老既有提议,想必已然成竹在胸,哪还用得着我來罗嗦呢。”徐阶道:“侯爷南北转战,多有参劳,对军旅中人事情况非常熟悉,老夫是远远不及的了。”

    常思豪听得出來,他话虽说得客气,可是骨子里却透出一股轻蔑和得意,忽然灵机一闪,嘿嘿一笑道:“什么参劳的可不敢说,不过到处走走,倒真有好处,皇上,这次我南下遇上一个人,此人是戚大人的旧部,名叫赵岢【娴墨:当着老徐,原不该言其出身,但皇上面前,凭空荐一白身又说不过去,只好强弓硬马,】,年纪尚不到三十,功夫头脑都很不错,也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看此人倒也堪用,不如就让他去大同罢。”

    徐阶显然沒想到他真能推荐出人來,微微打着沉吟,隆庆已经一笑应允了,他赶忙道:“皇上圣明,云中侯身经百战,看中的人才想必不会错的,不过小将血勇,恐其冲动误事,臣荐钱栋为副总兵,助赵岢协理军事,相信大同可保无虞。”隆庆也点头准了【娴墨:史上赵岢确是大同守将继任者,钱栋也实有其人,】,又聊几句闲话,吩咐下去在万岁山摆酒设宴,为常思豪庆功,徐阶躬身道:“皇上,老臣病体未痊,难以久持,先行告退。”不等隆庆说话,常思豪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徐阶的腕子,眯眼笑道:“阁老,我这趟劫后余生,可是不易,正要高高兴兴和您畅饮几杯,阁老怎能不赏这个脸呢。”

    徐阶做官这么多年从來是四平八稳,极少与人身体接触,现如今被这一抓,很自然地生出反抗之意,挣了一挣,却丝毫沒有挣动,只觉对方也沒用多大力气,甚至连手指也仅是浮略挨着,却有股子黏劲,令自己的腕骨磁石附铁般动弹不得,想道这也许是什么江湖上谈笑间伤人的功夫内劲一类,心里登时一跳,胡须不由得微微起抖,

    常思豪脸上挂笑,心头狂喜,暗道敢情这老小子装得挺好,其实也虚着呢,

    他俩一个高大,一个矮瘦,牵腕对在一处,倒像一只壮牛犊别住了老山羊的蹄子,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牛有牛的霸道,羊有羊的脾气,徐阶毕竟经多见广,虽然初次遇上这等粗暴失礼的事,又惊又怒又怕,表面却仍压制得住,笑道:“侯爷,老夫确实冒染风寒,一直未愈,强撑着参与饮宴,只怕坏了大家的情绪,皇上,您看这……”

    隆庆笑着招手:“贤弟,阁老既然抱恙在身,咱们……”圆场尚未打完,常思豪接口笑道:“咱们就更要好好照顾一下他了,阁老,你别看本侯是个粗人,可是还粗通点医道,这寒病啊,就得用热酒消,皇上,咱们把酒给阁老烫得热热的,保证他喝完出身透汗,什么病全好了,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