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057七章 两条船

九指书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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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齐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姓常的和徐阁老作对吗。冰火!中文.”

    吴氏道:“哦,他敢和徐阁老作对,你怎么就不敢。”张齐一翻眼睛:“我,我才多大个官儿,我有那本钱吗我。”吴氏道:“招啊,敢跟徐阁老做对,说明人家有这本钱,徐家怎样,他也是坑了严嵩发的家,就不怕别人也來坑他,如今明里平静,心里其实也怕着呢,要不然让你去打听常思豪干嘛。”张齐沉吟道:“姓常的有那气势也沒那实力,徐阁老的根基,不是他想弄就能弄得动的。”吴氏道:“风水轮流转,皇帝都能换,莫说他一个首辅了,现在的形势你还瞧不明白吗,不是我说你,你这点本事搁在朝堂内外,哪儿显得着,徐家几时又放在过眼里了,现在为什么偏偏找你來干这事,还不是说明,他们身边已经沒可用之人了吗。”

    张齐听这话十分窝心,可是脑筋跳了几跳,也觉颇有道理,道:“他们不想显山露水,也是有的。”

    吴氏道:“话不是那么说,现如今连对门老宋大姨都知道【娴墨:妙在又拉上个大姨,活如妇女串闲话家常串惯了的】,徐阁老上了岁数连山都爬不动,让谭纶背上去,又被人气了个倒仰儿,回來就病倒,怕沒几天活头儿了【娴墨:瞎话说得毕真,市井原本听风就是雨】。”张齐厌恶地道:“她一个半大老太太,懂得什么。”吴氏道:“你可别说这话,这世上的事儿哪件是真的【娴墨:唯这句话真是真的,笑,】,传过九耳,假的也不假了,重要的也不是真假,是人们怎么看,【娴墨:男人多谓女子爱扯老婆舌、谈八卦,其实自己扎堆聊的军事政治又有几分是真,天下事原是一回事,懂了这个,每天聊个乐子便罢,谁的事和你有关,何必真往心里去,故女人聊八卦不傻,一乐呵过后就忘了,男人瞎认真才是真傻,】”张齐焦躁道:“你说这些有啥用,倒是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哪。”

    吴氏想了一会儿,道:“他不是让你去吗,你就去,正好也摸摸那边的情况,现如今这水大浪急,能多搭上个舢板踩着也是好的,人这玩意儿难说,谁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呢。”

    张齐琢磨着道:“不错,我搭好了这条线,老徐那边想怪也怪我不得,是他们自己让我去的。”

    吴氏道:“这就对了,依我看还是这姓常的势头好,皇上重军事,又把他认作了御弟,平南扫北的勤使唤,依我看这人红的,还远远沒到紫呢,徐阁老这边,得力的人都安排定了,主要就是求稳了,他这塔你得爬到哪年是头呢,就算爬得差不多,他也该倒了,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姓常的有野心、有本事,身边正是缺人用人的时候,跟着他这新贵,更有盼头,【娴墨:职场真言,跟人不要跟老大,要跟老二,何以故,贾诩所谓“彼弱,必以我为重”故,且追老大屁股后,必落个小人钻营名声,跟老二,不用你自白,他先维护着你,这事老大要避嫌,他才不肯干呢,】”

    张齐不住点头,脸上又泛起笑容來:“嗬,那前儿你还劝我安安稳稳是福气,这会儿又‘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了,敢情你这心里小九九也是不少。”

    吴氏嗔着眼轻轻抽了他一巴掌:“瞅你,反正话儿都让你说了,我为了谁呀。”又拢住了他的胳膊贴过來,

    张齐特意将头移开些,也嗔着眼回她,嘟哝道:“那可难说,反正脚踩两条船的话是你说的,平日脑子沒这想法,能出这主意。”吴氏抖胳膊骂道:“就你这模样也算个爷们儿,跟谁不比你强,好,我想养汉,我想脚踏两条船了,怎么着,我明儿就找去,我找二十的,找十八的,我到打磨场专找筛白面的小白脸儿,我,,【娴墨:好桔子儿,泼得爽利】”张齐听她越喊越高,指不定喊出什么來,赶忙捂住了她的嘴,连声道:“姑奶奶,亲娘嗳,我的小甜桔子儿,我错了还不成吗。”知她这脾气按不住【娴墨:反笔实写夫妻知情对性】,上面道着歉,底下一抽,把夫人的裤带偷扯下來,滋溜钻进屋,爬上炕扒着窗口嘿嘿地摇,吴氏气乐了:“个杀千刀的,又來这套,你当是混天绫呢,快还我。”提着裤子拧着脚儿追进屋去,【娴墨:此处明显有删节,进屋干啥了,快给我发全本……】

    常思豪用徐渭计在侯府和东厂连搞了几次聚会,结识了不少官员,但对每个人都不深交,只以梁伯龙等戏子名流作掩,谈书论画,品戏言欢,转眼进入六月,便以消夏为名,将新一轮聚会安排在独抱楼,是日华灯初上之时,轿马香车充街塞巷,众官员纷纷來到,丹阳大侠邵方率人远接高迎,楼内楼外一片热闹景象,

    三楼之上,有人将窗子推开一条小缝,向下观望,站在偏后侧的陈志宾一面瞧,一面喃喃说道:“侯爷这么搞,倒底是要干什么呢。”秦绝响道:“水不混不好摸鱼,依我猜想,徐渭此计,多半是为了造一造声势。”陈志宾沒有言语,眼仍望着楼下,好像不大明白的样子,秦绝响也沒回头瞧他,接着道:“我大哥邀着郭督公和这帮官员频密接触,徐阶那边不会不起疑,一旦起疑,就要展开排查,偏偏我大哥和这些官员确实沒说什么,他们即便回去如实汇报,恐怕也不能取信于徐阶,必然要遭到怀疑和清理,这样,徐党阵营人人自危,必然自乱阵脚,也就有了可乘之隙。”

    陈志宾瞟着他缓缓点头:“徐党势大,紧实严密,用间易被窥破,而这非间之间让他们自心生疑,不失为一条妙计【娴墨:无中生有最难防】……啊,侯爷他们到了,咱们下去迎一迎。”

    街口处,在骑着高头大马的四大档头协护下,几辆八马华车缓缓行近,到楼口落停,有侍者摆好梯凳,揭开车帘,常思豪和郭书荣华搭手钻出,一前一后缓缓而下,不少官员围拢施礼,二人环视一周,微笑回应,空车向前,第二辆切近,下來的正是梁伯龙和顾思衣,这二位一露面,引來不少好声,梁伯龙满脸是笑,高高向四外拱手致意,车辆如此接续不停,后面下來的都是书画名手、琴棋骚客,徐渭也混杂在其中,

    秦绝响带着陈志宾、邵方笑呵呵地迎上來,给郭书荣华请了安,和大哥见了礼,众星捧月般将一行人迎入楼内,位置座次早有安排,众人入席已毕,笙萧袅袅,裙花摇摇,宴会正式开始,徐渭坐在角落,手里托着半杯酒,观察众官员的表情动作,这些天以來,常请的人物基本上已经熟悉不少,偶有一两个生面孔,行为举止也沒什么特别,常思豪照例和郭书荣华等人喝酒娱乐,其它事务一概不提,

    看过一圈,徐渭的目光便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身材不高,眉弯鼻直,三绺中须,相貌不俗,拿着酒杯走东桌、串西桌,和这个谈两句,和那个聊一聊,满脸堆笑,徐渭唤过近侍嘀咕几句,近侍离开片刻回來,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回先生的话,那位是张齐张御史,之前不知因为什么和徐家有了嫌隙,情况不是很好,其它的就不大清楚了。”徐渭嘴角冷冷勾起,摆手将其挥去,

    张齐走來串去地转了几圈见也沒什么人愿意答理自己,不免有些郁闷,坐回原位,遥遥瞧着常思豪那桌有说有笑,郭书荣华挥洒风流,自己官小职微毫不起眼,想要过去亲近,一无借口,二沒机会,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就着闷酒,往戏台上瞧去,只见此时梁伯龙和顾思衣一个青衫款款,一个白袖拖旖,正你一句她一句地交替唱着,昆曲南音浓厚,呢喃绵软,咿咿呀呀的声音,搅得他心里好不烦躁,暗想:“世道真是变了,娘们儿也能出來唱戏【娴墨:明时女子原是不能上高台的,都是男子扮女子,此处是暗透,透的却不是此间事,】,可不是伤风败俗,这两个下九流不过会这么哼哼几句,居然也能攀上高枝,跟官员们同桌饮宴平坐平起,真是岂有此理。”

    一折唱罢,众人鼓掌将二人送下台去,戏台上换了名目,只见常思豪瞧了一会儿,似乎不感兴趣,起身带着梁伯龙到各桌间走动,每到一处说上几句,与众官员干上一杯,他酒品豪爽,惹來阵阵彩声,眼瞧着与自己这桌愈來愈近,张齐莫名一阵紧张,见常思豪举着杯和大家招呼,赶忙随着同桌人站了起來,

    客气几句喝下一轮,众官各亮杯底,开怀而笑,常思豪似乎抬脚要奔下桌,目光又落在张齐脸上,道:“哎哟,这位大人好生面熟啊。”梁伯龙道:“侯爷怎么忘了,这位张齐张御史在小年国宴上,曾经大骂胡宗宪,同吾吵过一架哩,【娴墨:妙在说破,说破反无毒,】”张齐虽有准备,却也颇不自然,满脸皱笑道:“君子和而不同,梁先生的胆识魄力,在下也是很钦佩的。”

    “说得好。”常思豪含笑道:“朝廷嘛,自有朝廷的体面,张御史也是一心为国的人哪。”众人都附合称是,常思豪道:“梁先生,张御史,你们之间这小小的龃龉,都不可记在心上哟。”梁伯龙笑道:“侯爷这话说远了,吾一个小小戏子,哪敢跟御史大人赌气记仇哩,何况张大人也是对事弗对人哉。”张齐听了稍觉得意,心想这戏子毕竟是迎來送往惯了的,倒有些自知之明,当下也谦逊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些大人不记小人过之意,常思豪大是高兴,又单独敬了他一杯,

    等二人奔了下桌,张齐落座,觉得自己被高看了一眼,心里敞亮不少【娴墨:有体面了,倒徐大戏,全在体面二字上着手,】,

    酒至半酣,常思豪、郭书荣华那一桌人起身离开奔了包厢,同时还零星从别桌上召了三五个官员陪着,半晌也沒回來,张齐感觉奇怪,询问身边的人,答说每次宴会都是如此,大概是侯爷他们单独欣赏书画之类,召去陪同的官员每次也都不同,【娴墨:去的有体面,沒去的自然想挤进去,就有了钻营,职场上领导吃饭,忽然叫你坐陪,这就是体面,开个会议,可來可不來的,叫上你來,就是体面,小小一桩事关乎生迁荣辱,恰是官场职场第一等大事,底层职员看风象,如何看,就看此处细节,可惜小年轻们都不懂,埋头大干,拍马上供,事倍功半,常常费力不讨好,】

    散了席回到家,夫人半条腿盘在坑沿上正磕瓜子【娴墨:家常如见】,见他回來,忙说徐家派人來过,见人不在便回去了,张齐知道徐三公子大概是想问问进展,当下把今天的情况和夫人讲说一遍,吴氏抽着腿道:“我说什么來着,这东厂的人可是不一般,内阁六部官如流水,他们却是铁打的营盘,不管是当初的黄公公还是之前的冯公公,都是心明眼亮、惯于见风使舵的主儿,冯保虽被挤卸了职,却在宫里维护住了小太子和李娘娘,生生地把李芳给搞了下去【娴墨:民间都知,可见冯保心机,有脸面的事四处沒少传扬,如今市面上四处有盗版书卖,不是这个黑幕就是那个内情,古今一理,】,郭督公更是人精,他能和这位云中侯处得如此热络,那还能沒有原因。”

    张齐像拉磨似地低头背手在屋里转圈,踩得瓜子皮卡叭儿、卡叭儿直响,琢磨半天,道:“那这一宝,我就押他们身上。”

    吴氏道:“这枝儿还沒抓住,就撒那杈儿的手,还不得摔死你个呆猴儿,徐阁老这边好歹也跟了这么多年了,这回又许下了工部的官,侯爷那边八字还沒一撇儿呢,你着什么什么急。”张齐道:“两条船踩不稳,总要有一头重、一头轻啊。”吴氏道:“娘家须加维护,公婆也得伺候,有分教,这叫双桥好走,独木难行【娴墨:妙在全是家常婆妈话】。”张齐上火道:“什么婆媳娘舅,都是你们妇女那一套,【娴墨:管是哪套,管用就成,真呆,】”吴氏推着他道:“什么妇人汉子、娘们儿爷们儿,人还不是都一样,别废话了,赶紧去吧,三公子还等着你哩,现官不如现管,眼前人答兑好了是正经。”

    徐阶父子在书房说话,听人报说张齐來了,徐阶叮嘱两句让儿子接待,自己到屏风后回避,徐瑛又延俄了片刻,这才让人把张齐唤入【娴墨:前次不写,此处专意來写,正是以此见彼】,一见面儿笑道:“张御史这局开得很顺啊。”张齐一听就明白宴上的事早有人对他进行了汇报,躬身道:“托阁老和公子爷的福。”徐瑛给他让了座,说道:“之前我们配合着放出了些风去,将你与徐家不睦的事渲染了一番,姓常的正在用人之际,自然要收拢一切可用的力量,给你和梁伯龙开解就是这种心理的体现,说明他还是很希望你能为他所用的。”

    张齐笑道:“怎么说我也是阁老的人,若能弃大船就那小艇,他还能不欢喜。”

    徐瑛道:“船小好掉头啊,倘若赶上风雨飘摇、巨浪滔天,大船反不如小艇保险,有些人哪,往往在这时候,明里还在甲板上观望,暗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跳船了哩。”张齐心里一抽,感觉就像被人扒了衣裳一般,赶忙道:“嗨,小舢板才多大个地儿,那些不顾命的本就是长了双短视的眼睛,掉到海里也是咎由自取了。”

    徐瑛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张御史的眼光,我相信还是很不错的。”张齐欠身起來,向前凑近道:“三爷,那姓常的和郭督公每次饮宴都要找些人单独聚会,虽名谈诗论画,赏玩风月,可是未必这么简单。”徐瑛笑道:“此事我们早已知道,那不过是他在虚张声势罢了,这必是徐渭出的计策,意在使我们自相生疑,自乱阵脚【娴墨:徐阶眼光不虚,一场文斗,必是双方都互知根底,互明心迹,斗來方才好看,】,此等小计,岂能逃过我爹的眼去。”

    张齐一听这话,登时醒悟过來,五体投地般道:“还是阁老算无遗策。”

    徐瑛摆了摆手,转身坐下,继续道:“常思豪今天沒有更多的行动,说明他也是在试着水,相信他在内心里对你是很看重的,你也应该多多表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