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相思结

素光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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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旭冥洲王城宫殿的摘月楼内,我看到玉蓉花树下那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形,将我满院盛放到交织互错的玉蓉花,生生衬出黯然光华。

    我不知道夙恒冥君他站了多久,但他的黑色外衣和墨色长发上,都掉了几片素丽的绮色花瓣。

    而那张俊美到根本无可挑剔的脸上,浅紫的凤目依旧一望而不见底,透着即便处于天地洪荒的动荡,也安之若素的沉稳如常。

    夜风微凉,几盏竹编的八角壁灯,在明灭中轻微摇晃。

    明纱掩映时,自灯下方,四散开来的斑驳倒影沉于馥郁暗香,缓缓浮动至拉长。

    我颠颠跑过去扑进夙恒的怀里,在他硬实的胸口使劲蹭了蹭,抬头目光灼灼看向他,浅紫凤目仍是美得勾魂夺魄,看得我在他怀中不可克制地一颤。

    我抬头对他说道:“我过几日想要去趟凡间,无常说新近要勾走的魂魄执念过深,又生了个死魂。”

    他点了下头,修长凉薄的手指从半空中掏出个精致剔透的瓷瓶,递到我的手中道:“解你身上的迷香。”

    我接过瓷瓶抓在手里,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偏过头看他身后的玉蓉树:“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夙恒的浅紫凤目平静无波,却在暗处都显现出华彩般潋滟粼粼的明光,我踮起脚尖亲了他的侧脸,无限感慨道:“你真好。”

    我腰间挂着的月令鬼玉牌,于此时开始发出十分轻微的簌簌声响。

    鬼玉牌是催工的一把好手,任务完结的时候拖得越久,它就越是吵吵闹闹。

    至最末期完成之时,它简直就演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听者无不谓之丧心病狂。

    我看向夙恒道:“我现在去冥刑司,处理掉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夙恒收回揽在我后背上的左手,摘去我发上的一片花瓣,然后清衡微沉的声音回答道:“好。”

    成旭冥洲的冥刑司,是专攻于求实与审查的好地方,冥刑司往上,隶属于风花雪月四令中,雪令的掌管范辖。

    我找到雪令的时候,他正端着一小盘瓜子,坐在冥刑司正院的石凳上,看虎背熊腰的刑司司长伏赢他,调|教院中站成一排的新人。

    司长伏赢见了我后抱拳作礼,带着新人们出门离开。

    偌大的院中,只有晚风吹起雪令素白而宽大的袖摆,他向我这边看过来,笑得温润非常。

    我坐在雪令边上,看他把那盘瓜子放在石桌上,转过头来对着我问道:“九尾毛球,找到死魂了?”

    作为一只九尾狐妖,我觉得他这样的称呼,实在很贴切而得体。

    于是我献宝一般将外衣包出的包裹递给他说道:“丢失的死魂都包在这里,当时掌控他们的安城主被我用白缎绑着,交给了主管审讯的媚刹。”

    主管审讯的媚刹姑娘,那可真是个敬业的好姑娘。

    但我们需要忽视媚刹姑娘她,某些异于常人的喜好与审讯时惨不忍睹的手段。

    而媚刹她当时,一听我说来了新货色供她逼问,激动地看着我的双眼都泛着充血的光芒。

    我看她迫不及待撸起袖子提着安城主,风一般冲进刑室,一副谁要挡我干就我就干了他全家的样子,带着同情安城主的心默然离开了。

    雪令接过包裹,伸了个懒腰,叹气道:“人界的死魂不好收,得了这么些死魂控制,这的确不是一件小事。”

    他继而顿了一下,然后问道:“九尾毛球,怎么你今天身边没跟着火使和土使?”

    我怏怏答道:“都尚在风令处养伤。”

    雪令笑了一声:“原来你不仅自己不愿找解百忧治伤,连下属也往风令那里跑。”

    这个时候,院中华屋内走出个拎着酒壶衣衫不整的颀长人影问道:“谁方才叫了我名字?”

    我深深感到,我们冥洲专门治伤嗜酒如命的解百忧,永远是一副“我刚刚被轻薄过而且我无所谓”的衣衫不整荡漾模样。

    冥界出美人,而且有各种性格各种品种的美人。

    这位看似随意任调戏款的美人他,慢悠悠走至石桌旁边,看着雪令说:“你酿的酒总差了那么一点味道,不过勉强算得上好。”

    解百忧又仰头对着酒壶闷了一大口,清露酒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流下,几缕深黑长发挡在了他那不知道是自己故意解开,还是被别人恶意粗暴扯开的衣领前。

    而后这款随意任调戏的美人解百忧看着那盘瓜子,皱着眉头说道:“这蛊虫怎么还没有孵出来?”

    我闻言瞬时离那盘瓜子跳出有一丈远。

    解百忧又狠狠闷了一口酒,用上挑的眼角扫我一下,低低笑道:“不过是最简易的瓜蛊,竟又把你怕成这样。”

    我小的时候,常常因为法力和武学不够精进,而受到师父的责罚。

    冥界第一药师解良死后,他的儿子解百忧,稳稳代替了他在成旭冥洲原来的位置。

    因为有解百忧这位医经药理上的天纵奇才,所以每次师父容瑜在罚我的时候,从未担心过刑罚过重会有什么后果。

    他常常把我打包成有九条尾巴的毛团,扔给解百忧就走,我窝在解百忧的怀里,只能看到师父素纹白衣扫过后的高挑背影。

    解百忧那一屋子的各类蛊虫与草药,是我成长中但凡想起来,就一脸辛酸泪的深深阴霾。

    我远目看天回答道:“还记得小时候在你那里,被只像蚊子一样的东西咬了,居然害得我掉了一整条尾巴的白毛.......”

    我陷入回忆的悲哀中继续凄苦道:“我一共就九条尾巴,掉了一整条的毛怎么出去见人......”

    解百忧没有回答,将那酒壶压在桌上,手指摩挲着壶身,突然开口道:“杜宋长老已将茗罗下葬,过几日你可要去看看她?”

    在我还是一只狐狸毛团的时候,茗罗就开始照顾我,她温柔又貌美,后来......

    茗罗她爱上了凡人。

    冥界和人界的交接处被严格看管,进了人界后我们冥界来的人时常会用障眼法,可是不用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普通人根本难以看出妖精甚至是魔怪和凡人的区别。

    那时候有位看不出来区别的书生,将没用障眼隐身法的茗罗当成了贵家小姐,几番追求之下海誓山盟得了她的芳心。

    雪令抱着那包死魂,起身向里屋走去,打了个哈欠说:“我同你打赌,九尾毛球定要从蒲柳山庄回来后才会去看茗罗,二位,这么晚了,我先失陪了。”

    我也告辞后,在巍峨群立着宫殿的冥洲王城中,沿着青玉的长道走到了豪奢宽广的冥君寝殿华门口。

    这个时候的夙恒冥君,该是在冥书殿批改奏折。

    冥司使向我行礼后,我走进广阔的冥君寝殿,内里除了高挂的金玉宫灯,煌煌华灿却空无一人。

    我脱了外衣蜷在金丝玉砌的高床上,将胸口挂着的月令鬼玉牌,塞到了枕头底下。

    梦境恍惚中,我好想看到漫天的火光盖过一层又一层涌起的热浪,一群褐红的绦虫像蠕动的长条,爬满整个即将倾塌的房梁,于烈火中生出一阵寒凉。

    隐约可见房屋最中央,有个浑身熊熊火焰的妇人,抱着婴儿的羸弱身躯声嘶力竭地嚎啕哭喊,依稀像是在叫她丈夫。

    我即刻睁眼醒了过来,翻了个身。

    然后就看到夙恒平躺在旁边,于是我翻过去窝在他手边。

    我又想起梦里那妇人的绝望深刻进了骨子里,丝丝难相离,又往他身上靠了过去。

    夙恒伸手搂过我,起身将我压在身下,他的声音素来清衡,静夜里却略显勾人低沉道:“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