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露重

素光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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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庄主爬到了庄主身旁,双手抖如漏筛,脱下庄主的鞋后,从鞋顶开口处取了刀刃。

    他正欲转身爬回来,跪在最边上的黑衣男子突然从袖口掏出尖锐的匕首一把向我刺来。

    我没想到原来蒲柳山庄还有隐藏这么久才蓄势待发的好属下,可惜他还没有过来,颈|血就一溅三尺。

    我手中血月剑上腥|红的血顺着勾月的纹理悄声流下,在快要到达剑尖的时候,骤然消失,仅留下如同未染过血的剑面,在皎月银光中凛凛森寒。

    月色明朗,照出少庄主白得如同死|人一样的面庞。

    他双手将刀刃高高举过头顶,树上的花令对我密音传声道:“上刀刃有断肠草,下刀刃有三步倒。”

    我回头看了看秦铃,见她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却又十分敬业地拿出准备好的锦盒,接上刀刃后盖上盒子退回了原地。

    少庄主如释重负,像是没感觉自己的脸色已然开始有中毒的青紫,再次俯身恳求:“月月令大人......当守诺。”

    少庄主咬着牙齿,切切碎声道:“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我从前有一次因为练剑偷懒半个时辰,拿着鬼玉牌去冥洲黑室里受笞刑,又饿又冷总觉得要疼到了极致。

    茗罗偷偷来看我,她带来的冒着热气的姜汤被我打翻,她拽着我的手腕恍然道:“来月信了。”

    我被她带出冥洲专用来惩戒的黑室,回到摘月楼后我的冷汗流了一整晚,她也照顾了我一整晚,第二日去刑堂领罚。

    那时候冥君夙恒不在,代掌冥洲的是一众长老们,分管刑罚的正是师父容瑜。

    我大概也像现在的少庄主这样,于事无补地跪在师父面前求他放了她。

    如果他没有用那样的方式弄死茗罗,我怎么会想要来这里亲手砍了他。

    可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二字就是如果,你自己犯下的事就要有胆子承担它带来的责任。若是没有那个胆量,就不要做成那样。

    我弯下腰来看着少庄主,低声对他说:“我亲手送你回家。”

    密林里开始下起细雨,雨落处,红红点点,雨落尽,万籁俱静。

    我站在树边看秦玲还是没有表情地倒着化尸水,接着花令拍了我的肩膀。

    她从袖口拿出花令鬼玉牌,十指交错着覆上,待到花令鬼玉发出淡色的绿光,她开口说道:“木使那边的人也清理完山庄了,我们走吧。”

    我闻言看向秦玲说:“你和花令先回去,把锦盒交给杜宋长老。”

    秦玲答了声是,随即站到了花令身后。

    花令的一双美眸微亮,上挑着柳眉看向我问道:“人已杀光,蒲柳之刃也到手了,杜宋长老让我们震慑傅及之原的任务也成了,你还要到哪里去?”

    她握着花令鬼玉牌,未等我说话又转过身去开口道:“算了,你要到哪里,我也不管你,早点回来。”

    暮雨凄切,薄雾连天,帘幕般密集的雨点里,四下是清冷寒凉的一片。

    这里是成旭冥洲与断祁荒原的交界点。

    断祁荒原是整个冥界的放逐之地,那里只有数不尽的狂暴魔怪和凶兽,白昼暗日夜晚血月。

    而在冥洲与荒原的交界边上,偶尔有被放逐到穷凶极恶的兽怪撞破结界,在这个边界处一番疯狂地肆虐。

    成旭冥洲没有人管那个边境的结界是否牢固,是因为生前被极端惩处的冥洲下属,死后就要葬在这。

    我看向眼前半人高的石雕墓碑上,只用炭竹浅刻了茗罗二字。

    她生前那样鲜活明亮过,死后却只有方块大的土地埋没。从她被降为从侍调离我身边开始,有关她的事情开始渐渐淡薄,可是她死的时候,漫天小雨连绵,恍惚中我好想听见小时候她哄我吃饭的声音。

    雨声渐起,我对着墓碑说:

    “你喜欢的那个凡人书生,说是此生不能嫁他,要是有意外托我照顾他的那个书生,我去看了他几次,他过得很好。”

    雨珠顺着浅刻茗罗二字的碑石滑下,入土即有难辨踪迹的萧索。

    人间更迭繁华如梦,白驹过隙消逝世事,焚尽十丈软红,而后相思成灰。

    我接着说道:“那个书生他,变卖了你送他的宝物,让母亲喝了你备给他的续命汤。”

    我有些踌躇地顿了一下,继续开口对着墓碑如实道:

    “他娶了富商的女儿,纳了貌美的侍妾,生了三个孩子。我最后一次去看他,他在教长子临摹书法。”

    我还有说不出来的一些话,比如为了一个转身后就可以另觅新欢的男人,何至于信他的扯淡话将自己作孽到这里。

    可是无论我说了什么都只是在自言自语,她躺在冰凉的地下,永远也听不到其他。

    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更大,荒原少雨,我想起划界的结界,在下雨时会变得比往常薄。

    不远处传来刺耳的凶狠嘶嚎,一群张着血盆大口体形庞大的兽怪,奋力揪扯撕咬着结界。

    领头那只格外力大,将结界扯出一道口后,同其它兽怪一众撕咬冲入,直直向我这边跑来。

    我的手上握着血月剑,看那不知道有多少只的狂暴兽怪,源源不断从结界破损处涌入。

    我不知今晚要负多少伤才能回得去,或者可能就回不去。

    而后我又觉得身上淋不到雨点,这雨似是莫名其妙地停了。

    激荡的劲风缠着暗色白光狂猛一扫而过,那数不清的一众兽怪发出痛苦至极的哀嚎嘶鸣声,倒在地上破落散成灰影。

    而结界处还在涌入的兽怪,被狂风扫荡之后飘散成连绵落下的尘土。

    白光劲风剩余的锋芒停滞在结界上,破损之处骤然收拢,闪现出完好时才有的流动的光。

    我惊讶地转头一看,是把黑玉骨的青竹伞。

    夙恒撑着伞站在我身边,手背搭上我的额头淡淡道:“全身都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