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章 野凤凰

celiacic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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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瓶儿在吴十三病愈后回了宁王府,见王府戒备森严,便每日长吁短叹:“哎……要是吴太医在,这蘑菇也不会无人种了。”

    翌日,吴瓶儿便见了挂着黑眼圈的朱宸濠蹲在棚里种蘑菇。

    “哎……要是吴太医在,这猪也不至于如此瘦了。”

    翌日,吴瓶儿便见了挂着黑眼圈的朱宸濠在猪圈里喂猪。

    “哎……要是吴太医在,我调理身子的药也不至于没处寻了。”

    翌日,吴瓶儿便见了挂着黑眼圈的朱宸濠在良医所捣药。

    吴瓶儿走近瞥了眼朱宸濠手指上一溜烧伤的痕迹,朱宸濠注意到她的视线,猛地缩回手,石舂翻了,药汁洒了一桌。

    “王爷这是与谁怄气?”

    朱宸濠只望着自己被溅了药汁的衣缘沉默不语。

    “若真放得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吴瓶儿走前说了这么一句。

    带上门,一室的黯然。

    那提着蛋壳灯来寻他的人,是如何也不会来了。

    王继未过门的媳妇被正德皇帝安置在一处独立的宅院,一是为妇人的耳根清净,二是为正德皇帝的耳根清净,三是为江彬的耳根清净。这虽不至于堵了言官的口,但至少让他们太平不少,尤其是几位阁老,手也不抖了,血也不吐了,腰带也不总往房梁上悬了。

    这日,风和日丽,二月的山茶羞哒哒地开,江彬提着些山珍去探望他这位尚无名分的嫂子。

    妇人姓仇名瑛,比江彬大了四岁,鹅蛋脸上两弯柳眉,笑起来温婉端庄。

    江彬见了仇瑛坐在院中背着太阳缝小袄,忽就泛起一股酸涩……

    “江大人?”仇瑛听了动静过头来,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要起身行礼,江彬忙上前道:“嫂嫂不必多礼!”,却又以为男女授受不亲而不便扶她,仇瑛终是屈膝行了个端正的礼。一旁察言观色的小丫鬟立时进屋搬了张霸王枨方凳出来。

    江彬在仇瑛的招呼下坐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皇上常提起江大人。”仇瑛靠在圈椅上道,“江大人为无功之事多有费心……”

    王继,字无功。

    那日王继还曾自嘲说,注定这辈子要碌碌无为了。

    亲手火化他的那日,熊熊火焰在冬日里暖了身子,却寒了心。

    江彬料定王勋能体谅,能寄托哀思的,一件都未留下。如今,面对这身怀六甲的妇人,江彬顿时生出强烈的愧疚来。

    仇瑛似知江彬在想什么,只道:“人各有命……江大人可否为这孩子取个名?”

    江彬愣了愣,他虽通文,却不通八字卦象。常道“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江彬终究不敢答应。

    妇人见他推脱,便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

    聊至天色渐暗,江彬起身告辞。

    妇人送他至门外,江彬道,待过些时日王勋有了消息,定提前通报一声。

    妇人颔首,令灶房小厮捧一食盒出来,说是她亲手做的吃食。

    江彬道谢接了,再三嘱咐她安心养胎,提着食盒离开了。

    回到豹房,正德皇帝正在书房焚香的云雾缭绕中作画。见江彬手里提着个食盒,搁下笔道瞅他。

    江彬将食盒搁案上:“嫂嫂给的。”

    打开瞧瞧,是洒了芝麻的夹糖饼。这饼拳头大小,整齐地围了一圈。江彬想起那日去王继府上做客,书房角落里也搁着这么一盘夹糖饼,显是放了些时日的,芝麻掉得所剩无几,饼酥也都裂了口。当时江彬还疑惑为何王继不将这盘不适合下肚的点心撤了,如今,才算明白……

    看着,念着,想着。

    却连最后一面都未见上。

    正德皇帝见江彬这模样,便吩咐道:“豆饼、椒盐饼、澄沙饼、芝麻烧饼、奶皮烧饼……都上一盘来!”

    江彬被正德皇帝逗得哭笑不得,唯有盖了食盒,在正德皇帝打发了左右后道:“那几位大人已答应厂公联名上书,皇上打算何时……?”

    正德皇帝这时倒不急了,望着那五足内卷香几上不断制造着雾气的铜雕骏马香炉道:“再过些时日吧……”

    江彬也不多问,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正德皇帝瞅着江彬,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是指着跟前翘头案上一幅画卷道:“瞧瞧!”

    江彬走上前,见是一副绘得精致的地图,右上角画了九重天,左下角画了天地仪,中央两个半球,半球上描绘着边界,并注国名。这图上,除了“朙”与周边的一些属国外,还绘许多数不尽的陌生国度。

    当年明成祖时,郑和下西洋,最远到达东海岸,造访了南洋、天竺等三十多国。只宫里头最精准的地图也未像正德皇帝跟前的这幅般,包罗万象。

    江彬忍不住端详了许久,直到正德皇帝道:“这是我令御用按我意思监绘制的。”

    江彬看这图上细致入微的山川河流,知这多是正德皇帝对谷大用等人的惩罚。

    “皇上是如何直到这些夷国的?”

    正德皇帝见江彬似不怎么信这图,唯有苦笑了一下道:“日后你随我出海,便知这图是否精准了。”

    正在此时,门外一人道:

    “禀皇上,御医吴杰求见。”

    事隔一月后再见吴杰,他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眉清目秀地好似江彬初见时的那只绣花枕头。

    正德皇帝亲迎,端详了好一阵颇为失望道:“也未缺胳膊少腿的……”

    吴杰脸上一对酒窝。

    进了书房,正德皇帝命太监吴经速速传令下去备宴,等坐定了,上了茶,正德皇帝正巧见了吴杰右手腕上少了拳眼大的一块。

    吴杰忙用袖子遮去那一点触目惊心:“被啄的。”

    “什么啄的?”

    “三头六脚的野凤凰。”

    正德皇帝只当吴杰说笑,也没接他的话,指着他鼓鼓的包袱道:“都什么?”

    “稀世草药。”

    正德皇帝刚要去解那包袱,就又听吴杰道:“都毒得很。”

    正德皇帝悻悻缩手,与吴杰随意聊着。

    吴杰坐了两柱香功夫便说要去太医院惠民药局走一遭,将带回来的草药报备报备。

    这惠民药局遍布全国各地,主管当地药业,行使全国药业的管理职权。正德皇帝心道吴杰何时改了性子,有了大济苍生的理想,便也由他去了。

    吴杰用两日逛完了京都太医院惠民药局与太医院生药库,便回到太医院过清闲生活。

    设于大明门东面的太医院是英宗时新建的,连太医院三皇庙内竖着的刻着宋王惟德撰《铜人睮穴针灸图经》全文的石碑和仿铸针灸铜人也是重修的。但在这焕然一新的供奉于内廷的机构里供职的却是一班虽经验丰富却循规蹈矩的“老古董”。

    吴杰是里头最年轻的,任右院判,只正六品,但宫里头哪个不知吴杰是正德皇帝的宠幸?

    吴院判是极不尽职的,在太医院里总坐不住,不是去药库研药,便是拿正德皇帝消遣。

    吴杰被遣往江西宁王府替宁王治嗽喘时,太医院内一派祥和,总被吴杰一句话便呛得脸色铁青的老人家们,终于有了颐养天年的愿景。然而好景不长,吴杰又杀了个回马枪,十几位御医立马一人一剂苏合香丸吞了当饭吃。

    但令众人颇感意外的是,吴杰回来后,倒是转了性子般,安分了不少。

    那日,吴杰提着几只鼠儿步入太医院内廷打算消磨时光时,却见了几名御医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几人见了吴杰都是一惊,行了个礼便找借口散了。

    左院判胡书溜得慢,被吴杰逮了个正着,唯有苦着脸道:“宁王前几日着了风寒,良医所调理些祛风寒的药,服了几日都不见好,反倒有了热度,皇上令我等推举一人前去宁王府候着。”

    胡书说完,见吴杰脸上并无不妥,一溜烟跑了。

    翌日,正德皇帝下令让年过七旬的御医李辰勋前往江西为朱宸濠治病。

    文官们依旧分成两营,有的认为正德皇帝仁慈宽厚,也有的认为此举有养虎为患之嫌。

    在文官们打得火热时,一把年纪的李御医已在半路病倒了,在驿站躺着,等人来接。而此时,朱宸濠已病得愈发重了。

    那日,吴杰从太医院回来,照例去正德皇帝那儿坐坐。朝侯在门外的吴经点了点头,刚要抬脚进去,就听正德皇帝道:“你说,宁王这风寒为何如此难治?”

    坐在对面的江彬边下棋边喝烫好的酒:“心病还需心药治。”

    正德皇帝叹了口气,片刻后落了一子道:“再设个酒楼,哪处好些?”

    江彬吃了正德皇帝一子:“江西、南京,都是宝地。”

    “那便江西吧!”

    江彬对着棋局思量道:“皇上此行,可还要带什么人??”

    “你、张永、吴经……”

    江彬落子,“嗯”了声。

    “你说,可还要带名御医?”正德皇帝敲着棋盘笑道。

    江彬瞥了眼门外,心道正德皇帝倒是会掐准时机捉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