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泽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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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家老两口来了,苏瑾很快就做了手术,而且是邢纯的主刀。

    手术当天郉空在走廊的横椅上坐立不安,不单单是担心苏瑾,也担心邢纯。因为这是女儿医生生涯上第一次正式上手术台主刀。

    郉空了解苏瑾的用意,这就像是在物资匮乏时期,一个老机枪主射手拿自己身体当枪托,教自己喜欢的新射手打枪一样,苏瑾对邢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早先几年,邢纯一直觉得苏瑾是后妈,心里总是有些隔阂,不怎么亲近。可自从这几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人也长大了,跟苏瑾又有很多学术上的共同语言。如今,与苏瑾的关系好像比跟自己还要亲些,周末回来总有说不完的话。

    手术室门打开后,还在麻醉的昏睡中的苏瑾被推了出来。郉空讷讷的起身,看着躺在那的苏瑾苍白着脸,没敢去碰她,鬓上支起的一丝银发,生生的刺痛了郉空的眼,苏瑾老了。

    就在郉空愣神儿时,同样的胰子香同样的消毒水味儿,纯纯伏在她肩头低声啜泣起来。

    “怎么了?”郉空这才回过神儿,扶起满脸是泪儿的女儿,惊觉的询问着“手术不顺利?”

    “不是,手术很顺利。”邢纯哽咽着,抽泣着抹着眼泪“爸,我妈身上——那么多疤,我都不知道。”

    一直以来,在邢纯眼里,苏瑾漂亮,温柔,博学且善良。可当她看到苏瑾胸前的那些烙印时,年轻的心无比震惊,拿着手术刀的手一直颤抖着完成了整个不算难的手术。

    手术结束后她如释重负的走出手术室,可那些大大小小的丑陋烙印在她眼前一直挥之不去,看到父亲的一刹那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哭了出来,她不敢想象,那时的苏瑾到底经历过些什么。

    “孩子,这就是革命。”郉空明白后,拍了拍邢纯的肩膀,心疼的低声念了句“她是个军人。”

    “爸,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邢纯孩子似的呜呜的哭着,郉空轻抚她的头,笑着勉励着“傻孩子,任务完成的不错,回家吧,姥姥做了好吃的等着你呢。我去看看她。”

    苏瑾住了几天的院,康复的都很好,没什么大事,就回家静养了。

    “来来,把这汤喝了。”这段时间,苏母换着花样儿的给苏瑾做吃的补身子,郉空出去的时候也少了,就连调皮捣蛋的邢远都听话了许多。

    苏瑾放下手中的书,忍着疼轻轻挪了挪身子,看看墙上的挂钟,笑着接郉空手里的碗“都九点多了,还喝什么汤啊?”

    “哎,你别动。”郉空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喂给苏瑾喝。

    “哪那么妗贵啊!”苏瑾嗔怪着瞧着郉空那在意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做了个小手术而已,你们搞得我像是在做月子一样。”但还是乖乖的任由她喂着。

    “好喝么?”郉空也不接她的话茬儿,柔声询问着。

    “好喝,你煲的?”苏瑾手不着痕迹的覆到郉空手上“这几天,累了吧?”

    “不是,妈煮的,我看好了就端过来给你。”郉空返握了握苏瑾的手,歉意的笑了笑“这才几天,我累什么?你长年累月的都不累。”

    苏瑾知道这骨头汤就是郉空煲的,苏母不会放这么多盐,但只是会心一笑。这次生病也好,最起码郉空请了假,能多陪陪自己,不整天在外面操劳了。

    喝过汤,郉空边收拾着打算睡觉边跟苏瑾聊着天“今天8号了吧,武子他家这一晃走一个来月了,该回来了。”

    苏瑾奇怪的问“你们山东老家,不没什么人了么,怎么回去那么久。”

    “是没啥人了,可他家祖坟在那呢。大军他们都大了,回去上上坟,认认根么。”郉空拧着热毛巾递给苏瑾“他那是衣锦还乡。这些年我也没回去过,那时候,我家都烧没了,我妈——也没找着,没坟。”

    “将来,咱们埋在一起。”苏瑾望着郉空,把毛巾递回她的手上,淡淡的说了句。

    郉空捏着尚有余温的毛巾,心里暖暖的,良久释然的笑着帮苏瑾把身后的枕头放好,轻轻扶她躺下,说:“以前打仗,不敢说。现在,死活咱都躺一起。”

    第二天,吃饭时,警卫员送来份电报,是周向武从山东发过来了,郉空看了看递给苏瑾“这武子回趟家还矫情上了?还让我务必去火车站接他!”

    苏瑾看了看发报的日期,说:“看日子,不就是明天就到了么?让你去你就去吧,应该是给你带了什么好酒也不一定呢,再说你哪次去哪回来,人都接你,去吧。”

    郉空吃完了饭,瞧着客厅里,仨老人围着苏然有说有笑的,其乐融融。脸上不由的也挂着笑,对苏瑾说:“明天军区开全军大会,我够呛能去,让虎子去吧,我开完会回来去他家也是一样的。”

    “那你明天早点回来,我也想跟你去,好久没看见赵大姐了。”苏瑾平时也是忙,跟赵梅走动的没以前多了,现在修养期间刚好过去坐坐。

    第二天一早,郉空就到机关去了,今天开全军区大会,就算例行公事自己也必须得到场。想到这会周向武该到了,心里也有些期盼,离开山东几十年了,也想听他说说现在当地的变化。

    散了会回家,苏瑾已经穿戴整齐就等着她回来了,她刀口才愈合,走路活动还是会有阵痛,郉空搀扶着她向周向武家挪着。

    苏瑾边走边扯了扯郉空身上有些褶皱的军装“早上才熨好的,怎么这些个褶子。回头赵大姐又觉得我不管你。”

    “哎呀,坐一上午不动地方,啥衣服能没褶儿?”郉空完全不在意“你别乱动了,一会刀口疼了,好好走路。”

    到了周向武家,先是赵梅从屋子里迎了出来,知道苏瑾做手术了,也连忙来搀,招呼着两口子快进屋。

    郉空走在前面跟赵梅有说有笑的进了客厅,边摘帽子边对坐沙发上的周向武玩笑的说:“这周军长回趟老家还得我去接,实在不好意思,今天全军开大会,我才散会。”周向武也没应声,只是从沙发上站起身,紧张的瞧着她。

    郉空解开领口的风纪扣,往沙发前走,这才看清周向武身边还坐着个大妈,白白的头发,仔细看了看不禁惊呆在原地,张了张嘴,一脸的不可置信,话都说不出来。

    后进来的苏瑾,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不明所以,才要说什么。

    就见那大妈起身,几乎是扑到郉空身前,一把拽住郉空的双臂,上上下下的摩挲查看着,最后摸上郉空脸上的长疤,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叫了声“小儿”就哭了起来。

    “妈,我为啥叫来小儿?”郉空的心“轰”的一声,脑中像是炸开一样,猛然浮出小时候跟母亲的对话。

    “因为你爸想再要个弟弟。”“我不喜欢这名儿。”“那咱就不叫,以后妈就叫你‘小儿'。”

    “这是——。”郉空看了看周向武,回头问“这是?”

    “小儿,你不记得妈了?”老人死死的搂着郉空,大哭着“这么多年了,你咋不知道回来?我不知道你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你在哪。”

    赵梅跟苏瑾说着,这次他们回老家,变化自然是翻天覆地,但是周向武还是找到了以前自己家的老房,他本就跟郉空是邻居,就看到隔壁小院儿里住着个孤老太太,感觉十分面善。

    可毕竟都二十多年了,周向武对郉空的妈虽然有印象,但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跟老人说了说话,听她说她夫家姓邢,这才觉得没准就是。

    一打听,当年听说鬼子打来了,她连夜起身去了省城,打算寻郉空回来,娘俩儿就逃难。怎料,她才走,鬼子就来扫荡了,把村子屠了,房子也都烧了。

    她到省城时,省城已经乱了,郉空的东家也都跑了,只剩了个空宅子,根本无处可寻。

    等她再回到村里时,村子早夷为平地了,没办法,只得到山里躲些日子。而那时,悲痛的郉空和周向武已经跟着几个同乡离开了村子,投八路去了。

    郉空早以为母亲葬身火海了,她痛恨小鬼子,痛恨那个伤心地。当年一走,就走了二十几年,再也没回去过。

    而邢母四处打听,只听说她投了军,哪支队伍什么番号竟是全然不知。于是,就只能在家里的老房苦苦的等着盼着,这一等,却等的头发都白了。

    直到周向武他们一家回去,当地武装部的领导都陪着他们在乡里四处的走着,她知道是部队上来了大官,但又不是征兵的季节。

    想到部队她突然一激灵,当初女儿也是投军走的,会不会能打听出自己家小儿的消息。才说了几句话,她就恍惚的认出了周向武,当年隔壁周家的三小子,郉空一直跟他在地主家做长工。

    “大妈啊,您儿子现在可出息了,当了我们军区司令员。”可听着赵梅兴奋的跟她讲着郉空的现状时“娶了个军医大学的教授,您孙女也军医大学毕业,当军医了。”她心里又没底了。

    自己女儿当年是扮成了男孩子,可那会儿是世道乱年纪也小,不可能现在还扮着,就算再怎么扮也不可能娶了媳妇还生出什么女儿吧?这样一来,她又不敢跟周向武回东北去认人了。

    直到,见到郉空有说有笑的走进客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儿还活着,还像个男人一样的活着。

    “你不是死了么?”郉空带着哭腔,不可置信的问着“这,这突然的,老天爷把你送回来了?”崩溃的有些站不住“你知道这些年我咋过来的,为给你报仇,我杀了多少人。”

    “大娘,这是您儿媳妇苏瑾。”赵梅慢慢的扶过苏瑾。

    “老邢,妈活着是好事,你看你说的什么话?”苏瑾扯了扯郉空,轻声哄劝着“带妈回家吧,大哥嫂子才回来,也累了。”

    郉空抹了把眼泪,当年母亲的死,改变了她的一生,在遇到苏瑾之前,她就是复仇的机器,行尸走肉。她不是怨母亲,而是怨命,母亲的死是她这一辈子带在心里的硬伤,结果,母亲没死!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大家的评论,我有些挠头,明明是亲人的重逢,为什么大家一直都心有余悸呢?我都说不是虐不是悲,可为什么没人相信我呢?难道我的文笔很悲凉,适合写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