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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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殿考三级,其中乡试是在秋季之时报考,又称秋闱,会试是在春季举行,又称春闱。现下里,阳春三月,积雪渐融,明丽的春光柔化了一池寒水,街头摩肩擦踵的人群之中,也多了许多背着书箱、手中撑着把雨伞之人,当然,这类人大多是书童,那些流连于书铺、或在前头悠然走着的翩翩佳公子,方才是进京赶考的举子。

    这天,承祜又从宫中出了来,不同的是,这一次,少了索额图的陪伴。

    因着近日来三藩势大,前线已经非常紧急,索额图为保和殿大学士,此刻自然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一旁绞紧脑汁儿地想法子呢。

    吴三桂……承祜在心中将这个名字念了数遍,发现自己对此人竟是难得的厌恶,先叛明后叛清,没有一点儿节操。如若可以,他甚至想亲手终结此人——虽然他连那人的面都没见过。

    吴三桂这个名字,牵扯着一段对他来说难以释怀的物事。

    “公子,小心!”

    正想得入神的承祜冷不防与一蓝衣青年撞了个照面,人矮力气小的他很快便翻到在地,却在落地的前一秒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拦住,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承祜有一瞬间的怔楞,“谢…谢谢。”

    “下次行路且稍留神。”

    承祜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材颀长之人立于眼前,淡雅清隽,恰似芝兰玉树,尽管着着粗布衣衫,却掩饰不了他一身的贵气。

    “原来是纳兰公子,幸会。”承祜前世因身体不好不能行军打仗,就加倍努力地读书,素来极爱与有才之人攀谈,因此一见了容若便忘了自己目前的年龄。

    好在容若似乎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愣了愣,便依言道:“你认识我?”

    承祜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先前在聚云楼见过公子,不过公子可能并未看到我。”

    有才者相见常会彼此吸引,因而找到了切入点的纳兰容若与承祜便热烈地讨论了起来,一路行至聚云楼门口。

    “如此说来,你确是常去聚云楼了?”此时的聚云楼已点上了数展彩灯,热闹非常。

    “恩,听说有好些进京赶考的举子们都住在那儿,每日里吟诗对酒、高谈阔论,想必是十分惬意。”纳兰容若微微抿唇,并不作答。

    承祜悄然斜过眼,偷觑了他一下,明知故问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不,那种生活,自然是极好的。”

    答非所问,承祜想,不过算了,想必是对方终究有所顾虑,他也不是好奇心极重之人。

    “既是到了这聚云楼,便一起进去看看吧。”承祜提议。

    “好。”容若欣然应允,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便随我来吧。旁的人倒也罢了,有一个人,你非结识一下不可。”

    承祜面带惬意地进了门,岂料往里面一看,肠子都悔得青了——那个坐在中央与他人评说着什么的人,不正是他的阿玛,康熙帝么?

    康熙似是正与人谈得欢,面露红光,康熙身侧的人承祜先时却是见过的——周培公。先时承祜便觉此人颇有才能,不想康熙亦是慧眼识英雄,竟然第一次来便能于在座诸生之中筛选出最拔尖的人物。

    胡思乱想着,康熙眼睛一斜,已然看到承祜,登时面色一沉,虎着脸,却并不说话。想要掩饰般地呷一口茶,待开了盖方才发觉,原来刚才口干舌燥,饮用量实在不小,此时茶盏中已无水可饮,康熙干咳一声,顿时便觉愈发尴尬。

    承祜素来是个孝顺的孩子,虽然对着如今的父亲心里有些疙瘩,但到底还是走上前去接过小二手中的茶壶,亲自为康熙重又沏了一杯,眼见着承祜专注的模样,康熙心中的闷气顿时消下不少。

    “原来,小兄弟你与……竟是认识的?”刹那的微讶过后,容若重又带上了令人舒心的笑容,在一旁对着匿名出游的康熙和好奇的周培讲述着刚刚在路上与承祜谈话的情形。

    而承祜站在一旁,望着康熙时不时投射而来的不同寻常的目光,两只粉嫩的小手紧紧地交织在一起,面上仿佛还带着些许的无措。

    “如此说来,这竟是个神童了?”周培公望望容若,又望望承祜,奇道。

    “可不是,那些言论,真真不像是一个孩童所能说出的,让人越发感叹,后生可畏啊!”容若随口笑道。

    周培公笑骂:“去,去,才多大的年岁,竟学起了那些老头子充前辈!”

    容若一时也笑了开。

    康熙面上含笑,望着承祜的目光却越发幽邃,承祜则是在一旁绞着手指,心中暗自懊恼于自己的不慎重。

    ******

    无论承祜有多不愿意,才子们的宴会终是要散的,此时,承祜与康熙就走在回程的路上。

    康熙眸中微微一沉,扬声道:“承祜,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

    欺君,该当何罪?若康熙询问的对象是一名大臣,只怕那大臣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匍匐于地了吧?

    但承祜只是扬起小脸,认真而倔强地道:“我不需要知道欺君为何罪,因为,我永远不会‘欺骗’我的皇父!”

    是的,仅仅是,不欺骗,并不代表他不会保留属于自己的秘密。

    康熙闻言却是伸手摸了摸承祜的小脑袋,一把将孩子揽了过来,“既是如此,你何以如此远着皇父?”

    对于承祜有意无意地疏远,康熙自是有所察觉的,可正是因为察觉到,才更让他不解。帝王的骄傲不允许他出口询问,于是这个问题,一拖便拖到了今天。

    本来也没料想承祜会回答。承祜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即便是早慧些,哪里又能真正懂什么?若是他刻意远着自己,那定然是自己的某些方面做得还不够好,不够让这孩子放心吧?

    谁料,承祜闻言,却一本正经地答道:“不错,皇父,儿臣认为,您对于诸兄弟应当同等视之,每一位弟弟都渴望着您的关爱。儿臣是长兄,更有义务要关注好弟弟们的情况。如今,您只关注儿臣,却忽略了旁的兄弟的情况,这让儿臣这个长兄日后要如何自容?”

    康熙闻言微微一愣,不成想,小小的承祜竟还是个如此重视亲情的人,登时一股暖流缓缓地淌遍康熙的全身。

    康熙叹喂般地舒了口气,紧了紧抱着承祜的手,欣慰道:“阿玛的小承祜也长大了,知道心疼弟弟们了。今日阿玛事忙,确实没空陪你们,待本次三藩事结,定要好生过问一下他们的生活情况。只是承祜,虽说长兄如父,由你来关照弟弟们理所当然,但你贵为太子,凡是不必亲力亲为,只消在一旁督促着下人们去办就好,万不可滋长了那些奴才们的惰性!”

    “是。”

    果真,面前的皇父,比前世的‘父皇’更为重视亲情。

    只是,面前的皇父,比前世的‘父皇’只能离他更远。

    内心的文化认同,对于本源的归属,二人终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