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恋爱关系(2)

安非anfe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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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过了大半,我莫名地成了李伟那个公益组织的一员,也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博客相册里。我倒是没有排斥这件事,也并不讨厌每周去福利院给孩子们上两个小时的音乐课。因为不管是孩子们脸上的笑容还是李伟博客留言板上的那些溢美之词都让我觉得十分开心。

    我想起了去年夏安去汶川做志愿者时写给我的信,她说“助人的心肠一定要有的,我们关心和帮助他人,可忘记自己的痛苦和软弱。”这是她在她最喜欢的女作家的书里看到的一句话。女作家当年帮助他人或许并不是为了忘记痛苦和软弱,然而夏安和很多其他的人却的确是因了这样的缘由。越是孤独、痛苦、彷徨无助的人,越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得到认同,被别人需要是他们能够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我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在做慈善,我大概只是单纯地在享受被别人称赞的感觉也说不定——李伟博客里的那些人称我为“最美的志愿者”,这称号让我心中涌动起一股几乎神圣的洪流,这股洪流只在当年我怀揣新闻理想转系的时候涌动过一次。

    不过,这种让我陶醉其中的高尚情怀很快就被杨康硬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那天上午我正在给孩子们上着音乐课,他突然出现在了福利院里,顺便还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捐款和十几箱的文具衣物。福利院的老师激动地同他连声道谢,他只同他们客套了几句就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顾小曼,我都不知道你会弹钢琴啊。”他在我身边俯身下去,用左手弹了几个《卡农》的和弦。一阵熟悉的古龙水的味道侵入了我的鼻腔。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别告诉我你是在跟这个人交往啊。”他也慢悠悠地晃过来说,“你口味还真独特。”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李伟正在操场上搬着那些衣物文具,见我们在看他便同我们笑了笑。杨康也微笑着跟他点了下头。

    “我和谁交往都是我自己的事,这跟杨先生好像没什么关系吧。”我冷淡地回说。

    他笑了一下,问道:“你喜欢他什么?”

    “温暖,无私,对社会充满责任感,不计得失地帮助他人。”我看着李伟的背影说。

    “是吗?其实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做慈善不过是为了自我满足罢了,他们只是很享受那种崇高的感觉。”

    “你为什么就不能承认有些人就是比你崇高呢?”我有些反感地说,“就算你这样攻击他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我没有在攻击他啊,”他依旧微笑着说,“我是在攻击你。你不觉得你刚刚说的每一个形容词都是完全跟自己相反的吗?”

    我恼火地回头看他。

    “你的正义和责任感差不多只会在那些不遵守规则的人妨碍了你的生活的时候才会出现。大概你也要承认自己没那么崇高。”

    “杨康你什么意思?!”我恼羞成怒道。

    “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吗?”他笑说,“你什么时候看见电视剧里温良敦厚的男一号跟刻薄自私的女二号在一起过?圣父自然只能跟纯洁善良的圣母在一起,就比如…那位。”他一边说着便指了指操场的方向。他指的是一个身材样貌都十分普通的女孩,名字好像叫王洁,是李伟大学时代的学妹。

    “你再怎么伪装,也只会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他说。

    “那你又是什么?骑士?王子?”我冷笑道。

    “我当然是那位奉命去杀死白雪公主并且很有可能跟王后有奸|情的猎人咯。”

    “你去死吧。”

    我并没有因为杨康居心叵测的挑衅而放弃在福利院的志愿工作。又一个周六到来时,我依旧去给孩子们上了音乐课。后来我甚至还说服唐文心和苏珊加入了这个志愿团队。苏珊有一次还特地带了苏格过来。她说苏格最近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叛逆,花钱也是大手大脚,她想让她来这里亲眼看看这些孩子的生活——看来,内心再怎么强大的女人,在孩子的教育上也总会遇到一些令人头痛的问题。

    不过,我这种种的善意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欢迎。我渐渐发现,杨康眼中的那位王洁圣母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我确定这件事是在九月末的一个周日,那天我正跟福利院的几个老师整理着捐赠物资,一个孩子不小心用推车蹭到了我的高跟鞋,洁白的鞋面上顿时多了一道难看的划痕。我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拎起鞋子跑进了洗手间。

    我想我离开的时候脸色可能不是很好,因为王洁推门走进洗手间时一脸的冷漠。彼时我正拿牙膏仔细地擦着鞋面,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什么,她便在我身后冷冰冰地说了句:“穿着两千块的鞋子做慈善挺不方便的吧?”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去看她。

    “要不以后就别来了吧。你来了我们也不方便,还得叫孩子们站远点别乱摸,免得脏了你一身名牌。”

    我默默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纸巾,穿好鞋子走出门外。

    我在福利院门口等了很久才终于等来了回程的公交。然等我走上车去的时候却发现钱包里居然没有零钱。正窘迫着,身后忽然有人说了句:“我帮你刷卡吧。”

    我回过头去:李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你怎么…”我诧异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吧。”他微笑说。

    我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便在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了。他也在我身边坐下。

    “其实王洁没有恶意的。”他沉默了几秒之后突然说。

    “刚才你听到了?”

    “啊,刚好路过。”

    “她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直率了。”

    “是吗?”我把视线移到窗外,没再说什么。

    他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盯着我脚上的鞋子说:“你的鞋子真的要两千块吗?”

    我点了点头,平生第一次因为自己穿了设计款的鞋子而感到羞愧。

    “我竟然还送动物园的衣服给你,现在觉得自己好二啊。”他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说。

    我抿嘴笑了笑。

    “不过,你不是刚刚毕业吗?哪里有那么多钱可以买这些东西啊?”他又问。

    “省吃俭用呗,平时我除了房租基本没有别的花销。读研究生那会儿我为了买一个名牌手提包,整整吃了半个月的白米饭。还有一次吃了一周的清水挂面。”我轻描淡写地说。

    “你可真够狠的。”他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有时真的无法理解你们这些女人,为什么要把钱都花在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上呢?”

    “你们男人还不是三天两头地更新电子产品?”

    “我可没有。我现在用的这支诺基亚还是大前年交话费时送的。”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道。

    “这支手机已经可以进拍卖行了吧。”我笑道。

    他有点不满地看着我。

    “你把钱全都存起来是因为要做慈善吗?”我问道。

    “也不全是。我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钱。”他一脸淡然地说。

    我和李伟的第一次约会是在10月1日那天。说是约会,其实我不过是陪他去买衣服罢了——他和他的公益团队近来要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国际会面,需要一些礼仪时尚方面的指导,他便请了我过去。

    我陪他去的是village,因为长假的缘故,很多店都在打折,可他仍旧嫌贵,磨蹭了半天才买了一套一千块左右的西装,刷卡时还念念有词地说了好几遍“就当是为结婚买的了”。

    临走时我想去洗手间补一下妆,他便提着衣服在电梯边上等我。走到门口时我回身望了一眼,他依旧穿着那件款式老土的t恤,也依然留着那个土气的发型,他跟这个浮躁华丽的场合还真是格格不入。我这样想着便推门进去,不想却跟一人迎面撞上。我连忙抬头道歉,然视线同她交汇的一瞬间却不由愣在了那里:黄令仪?!

    她似乎也略微怔了一下,不过马上便满面笑容地说:“顾小姐,好久不见啊。”

    我有些尴尬地同她点了一下头,正犹豫地应该跟她说些什么,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便朝我们走了过来。

    黄令仪笑盈盈地揽着那个男人的脖子吻了他一下,又同他说了几句法语,那男人便把手里的包递给她离开了。

    我默然地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你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吧?贱人啊荡|妇啊之类的。”她倒是没有任何的不自在。

    “怎么会,反正这就是你们这个圈子里的生活方式吧。”我笑说,“不过,上次见你那么急切地在我面前宣誓领地,还以为你对杨康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呢。”

    她笑了笑说:“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输给你罢了。以为终于遇上了一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不过后来我发现你对他来说似乎也没那么特别,就像其他的女人一样。而且你又那么轻而易举地退出了,我反而觉得有些无趣了。”

    “你们就不怕伤害彼此吗?”我顿了一下说,“毕竟是以后要一起生活的人。”

    “放心,他活得可好了。”她爽朗地笑说,“没有女人能伤害他。”

    我想说我指的是你自己,不过我还是没有说出这句话。

    “所以,只要享受他在床上的慷慨赠予就行了。”她附在我耳边说,“其他的事我劝你还是不要期待太多,反正他最后一定是要跟我结婚的。”

    我皱了下眉头,刚要跟她解释什么,李伟就提着那个黑色的西装袋走了过来。

    “小曼,这是你朋友吗?”他看了眼黄令仪问道。

    黄令仪也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俄而转向我轻笑了两声说:“顾小曼,这算什么?自暴自弃?”

    李伟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起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黄令仪一眼,挽起李伟的胳膊朝电梯那边走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和感动。

    五天后,李伟向我表白了。那天是我的生日,他在结束了那个重要的会面之后,约我过去参加了他们组织内部的聚餐。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什么征兆,直到快要散场的时候,他才忽然站起来说,小曼,今天是你的生日吧?我没来得及帮你准备生日礼物,就为你唱一首歌吧。

    然后他便在所有在场的人面前唱起了那首《最浪漫的事》。口哨声一直持续到了歌词的最后一句,在那之后便是一阵像是性高|潮一样兴奋的“在一起,在一起”的起哄。我在那种亢奋的情绪里感到不知所措、呼吸困难,大脑一片空白,于是,我便在那片闹哄哄的喧嚷中恍恍惚惚地对他说了一句不明就里的“我愿意”。

    后来我才想起来,我那时甚至没有听清楚他是怎样向我告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