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孕事(2)

安非anfe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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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公寓时,梁辰已经在客厅里等我了。我一进门,他便迅速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紧张,不过却不再像早上时那么懊悔和惊慌了。

    他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一脸郑重地说:“小曼,对不起,早上的时候我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我有些被吓到了。我知道我的反应可能让你觉得有些失望,我为此向你道歉。其实我想说的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说,“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会跟你一起面对的。”

    我只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做声。

    “我想送你两件礼物。”他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蓝色的纸袋子交给我说。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根验孕棒和一对小鞋子。

    “今天我没有去上课,我在你们电视台对面的那家茶餐厅里看了一上午的雨。”

    他居然也去看雨了,看来我们在某些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

    “后来我又去了附近的一家婴幼儿超市,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下午。我就一直站在一个架子下面看那些刚刚成为母亲的女人带着她们的孩子来买奶粉、纸尿片和衣服。她们中有的人是推着婴儿车来的,有的人是抱着孩子由丈夫陪着一起来的。他们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幸福温馨的。于是我突然想,大概成为别人的父母也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吧。我这样想着就冒冒失失地去问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可不可以抱一下她的孩子,因为我大概也要成为父亲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孩子交给了我。那孩子伏在我怀里的一瞬间我的心就彻底融化了。小小的手指,柔软的脸蛋,没有一点杂质的亮晶晶的眼眸,他简直就像一个小天使。”

    他微笑着把那对小鞋子捧在手里说:“我看着他的时候就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在害怕什么了。小曼,我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小天使。”他温柔地看着我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也会像你这样聪慧漂亮。你教他弹钢琴,我教他弹吉他。我们还教他粤语、普通话和英文。我会努力给你们一个家,一座阳光每天早上都会暖洋洋地洒在客厅里的公寓,我们到时就围在一张圆木桌上吃早餐。我确定那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只不过提前一两年到来了而已。”

    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不过,既然这个时机已经自己降临了,我们就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吧。”

    我觉得我必须要同他说些什么了,然而话未出口便被他溶解在一个深深的吻中了。

    我并没有立刻做孕检。我对梁辰说,我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件事的心理准备,让我再等两三天——我确实没有做好准备,不过在这期间我还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我小心翼翼地隐藏着那件事,然而最终还是被梁辰发现了。

    那天,我拿着那根验孕棒走出洗手间时,心里既忐忑又烦闷。我一边祈祷着自己不要怀孕,一边想着如果真的怀孕的话又该怎么跟梁辰宣布自己的决定。我正这么惴惴不安地想着,他就拿着那份医疗手册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面无表情地把那本小册子扔在桌上说。

    我低头看了眼那本册子,没有回答。那是一本关于无痛人流的广告册,前天我从那家医院的大厅里取回来之后一直小心地藏在书架里,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找到的。

    “所以,这就是你这两天在做的准备?”

    我把手里的验孕棒放在桌上说:“梁辰你听我说…”

    “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他生硬地打断我说。

    我对他质问的语气有些不满,当然,让我更加不快的是他对那个结论的笃定:“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现在还什么都不能确定好不好?”

    “如果怀孕了你就想打掉是不是?”他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

    我于是也烦躁了起来:“不然怎样?生下来你养吗?你都还没有毕业,我们也没有结婚,你想过我会承受的压力有多大吗?”

    “我会娶你,我明天就娶你,我也会养孩子!我会努力兼职,我会提前修完学分去找工作,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的!”

    他那明净的眼睛里闪动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决然的光彩。不管是那种天真,还是那种决然都叫我火冒三丈。我终于忍不住将这几天来的燥郁情绪全都向他发泄了出来:“你凭什么娶我?你凭什么养孩子?你凭什么向我和孩子许诺未来?你自己就是个孩子!你就只会想当然地把现实幻想成肥皂泡般的梦境。你真的知道有了孩子意味着什么吗?喂奶,换尿片,半夜三更地被哭声吵醒,每天只能睡4个小时,放弃工作,放弃梦想,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一天一天地重复那些无聊琐碎的生活。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你有没有问过我准备好了没有?”

    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梁辰,我今年就要26岁了,可是我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外景主持,微博上只有207个人在关注着我,我在冰天雪地里花了5天时间拍出来的视频被当作垃圾,只有176个人看过那段视频你知道吗!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我人生中迄今为止一件事都没有完成。如果我现在为了你和你那个不切实际的梦半途而废的话,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这样了你明白吗?”

    他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看着我,许久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关注,光环,被其他人认可和崇拜,那些虚荣的东西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即便是为了我,为了孩子,为了家庭的幸福都不能放弃吗?”

    “你难道可以为了我为了孩子放弃自己的梦想吗?”

    “我可以!”他大声地说。

    “你不过是因为自己还在象牙塔里才这么说的,你现在根本就还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也冲他喊道。

    “对,我就是孩子,我什么都不懂,我就只懂得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再过多久我都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事情。你自己做不到,或许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爱我!”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表情悲伤而痛苦。我从没有在这个男孩脸上见过那样的表情。那表情让我也痛苦了起来,我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反驳他的话时尤其的痛苦。

    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就那样沉默地站在客厅里,谁都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几分钟,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根验孕棒,只低头看了一眼便漠然地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他在我面前摔门而出。

    我盯着那一道小小的横线看了几秒,向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我突然觉得筋疲力尽。

    梁辰跟我冷战了差不多两周。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不期而至的流感,他大概会跟我冷战更长的时间也说不定。

    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宫本孝宏和本田樱子在核辐射最严重的时候回福岛去了,本田走的那天哭的像个泪人,我不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亲人,还是舍不得在北京的朋友;另一件是,方路扬跟那个模特闪电分手了,因为那模特终于发现并不是所有的摄影师都像陈老师那么有钱。

    我想梁辰对这两件事都不会感兴趣,因而就没有在探病的时候告诉他。我只说,梁先生你看窗外的迎春花都开了,我们就不要再冷下去了。他没有理我,依旧倚在床榻上翻着一本篮球杂志。我叹了口气,把一个暖水袋搭在了他的左手下面。他眼中似有一丝波动。

    我又把保温瓶放在他床头的桌上说:“我煮了一点肉片粥,一会儿记得吃啊。我要去上班了,就不能在这里陪你了。保温瓶晚上过来还我,顺便把自己的衣物也带回来吧。晚上身边少了一个抱枕,总觉得很不习惯。”

    他脸上似乎有些不大自在,不过仍旧没有说什么,直到我快要走出门口了,他才终于别扭地说了句:“晚上…我想吃椰汁鸡煲。”

    我回过头去,他正有些赧然地看着我。我无奈地对他笑了笑就转身走出门外。

    那天下午,我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是5:16分,我花了五分钟走到了地铁站的路口。对面的红色信号灯依旧在一下一下地闪烁着,我在斑马线前停下来等待。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也在等我。我快要穿过那条马路的时候,他那辆银灰色的法拉利在我面前戛然停了下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响过。我惊惶地回过身去,那个消失了整整一年的男人正将手臂支在车窗上一脸戏谑地看着我:“顾小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