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宿醉(1)

安非anfei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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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10月16日8:09

    真的该戒酒了。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眼睛干涩,头晕脑胀,客厅里一片狼藉。我刚刚睁开眼睛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客厅里,盯着对面墙上的那副壁画看了很久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我扶着身旁的木椅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脚下一绊险些摔倒。低头一看,骆唯正昏睡在一堆酒瓶中间,头发上缠了几只爆米花,眼睛周围一圈黑乎乎的眼妆。我俯身推了她一把,她依旧纹丝不动。一旁的沙发上,苏珊也在昏沉地睡着。唐文心捧着一杯水坐在她的脚边,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我过来了,就把手里那杯水递给了我。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仰头靠在了沙发背上。

    方路扬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我微微偏了下头,声音嘶哑地跟他说了声“早”,他却一语不发地拉了把椅子在我和唐文心对面坐下,胳膊搭在膝盖上,直直地盯着茶桌发起了呆。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来说:“我刚才醒来的时候,左边是夏安,右边是黄烨他姐,她们俩都衣衫不整,我昨晚上不会是被她们给睡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一个抱枕就从卧室门口朝他飞了过来。

    “你想的美。”夏安恼火地瞪着他说,“真龌龊。”

    方路扬尴尬地朝她笑笑,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说:“我鼻梁怎么这么疼啊?”

    “应该是转酒瓶的时候被文心给打的。”夏安说。

    我这才想起昨晚的最后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在玩一个转酒瓶的游戏:一群人围坐在地板上,拿一个空酒瓶在中间转,酒瓶停下来时,瓶口和瓶底正对着的两个人要接吻。起先不管我们怎么转,酒瓶都无法停在两个人之间,后来酒瓶终于冲着唐文心和方路扬停了下来。我们一阵起哄,方路扬也冲着唐文心傻乐。唐文心面无表情地扔下手里的啤酒罐,倾身上前抱着他的脑袋就强吻了下去,然亲完之后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对着他的鼻子来了一拳:“你居然敢占我便宜!”

    我想到这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文心,你喝醉之后好像释放出第二人格了。”

    唐文心羞愧地把脸埋在膝盖上,小声地对方路扬说了声对不起。

    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们抬头看去,只见tommy慌慌张张地从那边跑了过来,脖子下面一大片红斑。

    “我不会是…被什么人给非礼了吧?”他满脸惊恐地说。

    “放心,你应该只是对什么东西过敏了。”我想了想说。

    我记得昨晚我们在玩那个转酒瓶的游戏时,他好像突然傻笑着说了句:“我变红了耶。”

    我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脖子上果真红了一大片。我当时莫名其妙地指着他笑了起来,大家也笑。后来不知是谁说了一个笑话,于是我们便笑得更厉害了。昨天晚上我们似乎笑了很久。在那之前我们好像在哭。

    忽有几个酒瓶朝我的脚边滚了过来。我回过头去,骆唯正半闭着眼睛坐在地板上挠着头发。我忙过去倒了一杯水给她,她抬头望了我一眼,又环视了一下周围的酒瓶和垃圾,忽的把手附在额上说:“我现在好想去死啊。”

    10月16日0:41

    “我还是处女。”骆唯说。

    黄令仪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碎在了地板上。客厅里至少安静了五秒钟。

    我不知道这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是什么时候失去控制的。我们从罗凯文家回来之后好像喝了太多的啤酒和劣质的白兰地,每个人的情绪都高昂的有些不大寻常。唐文心说她从前跟陆俊做|爱的时候总是幻想其他的男人,可是现在居然无意识地幻想起陆俊来了。我们晃着酒杯大笑。方路扬说,有一个模特在跟他约会的时候从厕所的窗户逃走了,因为他告诉她自己其实没多少钱,现在还在跟朋友租住在公寓里。我们又大笑起来。我们就像是在讲笑话一般地暴露着自己心里的伤疤,我想酒精已经麻醉了我们的神经,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没有一丝的痛苦和难堪。甚至于,我们在听到彼此的不幸时还能大肆地笑出声来。直到骆唯那句话没有任何预兆地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

    “大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黄令仪似笑非笑地说。

    骆唯严肃地看着她,表示自己没有在开玩笑。

    “明年就是世界末日了,你是准备带着处子之身离开这个世界吗?”黄令仪又笑了起来。

    “我也不想啊,可是追我的全都是些猥琐男,一想到他们每天都坐在电脑前面看a|片我就恶心的想吐,更不要说跟他们做|爱了。”骆唯一脸郁闷地说。

    “好吧,给你两个选择,带着处子之身死去,或者跟一个猥琐男一起死去,你会选择哪个?”苏珊摇了摇酒杯说。

    骆唯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去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一定要死的那么悲催啊?为什么那些好男人都喜欢你们这些贱人不喜欢我啊?我明明是个好女人,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啊?”

    tommy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她说:“谁说的?我喜欢你,我跟你在一起。”

    骆唯从他的怀里抬起泪眼,哽咽着说:“可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啊。”

    tommy于是也哭了起来,他一会儿哭诉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不易,一会儿又痛骂自己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在跟他母亲离婚前总是打骂他们,现在得了癌症又要他和他母亲照顾。

    “你们说,我和我妈上辈子是不是欠他的啊。”他哭着说。

    其他人连忙上前劝慰他,不想刚劝了没两句自己也哭了起来。方路扬抹着眼泪说,我都已经30岁了却还是一事无成,连套房子都没有,这辈子恐怕要孤独终老了。唐文心也哭着说,我也是,我大概是走错路了,我根本就不应该放弃以前的生活,说不定我已经错过了这辈子唯一一次可能结婚的机会,以后一定不会再有人想娶我了。夏安边哭边说:我又何尝不是?这么多年来,我去过那么多的城市,却总也遇不到一个可以相爱的人,我也快奔三了,却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了,只好一直做着那份难以启齿的工作,你们说我会不会一辈子都是这样了啊?她刚说完就对着面前的垃圾桶吐了起来。苏珊趔趄着过去帮她拍了拍背,一面也骂着罗凯文哭了起来。

    我倚在沙发上默然地看着他们,鼻子也莫名的有点酸。我恍恍惚惚地拿起手机按下了杨康的号码,然电话却被接进了语音信箱里——想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黄烨的单身派对上喝挂了。我于是握着手机给他留了一大段话。我不太确定我说了什么,我好像在骂他,又好像在央求他不要生我的气。我唯一清楚记得的是我挂掉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是我?”

    想起自己昨晚的留言,我心里不禁有些羞赧,刚要起身去找手机,便听见苏珊在身旁哑着嗓子说了声:“水。”我回身看去,她正半眯着眼睛看着我,神色颓废而迷离。

    我忙把水杯端给她。她起身喝了半杯,又将手背搭在额上躺倒在沙发上。

    10月15日23:20

    罗凯文的公寓位于建国路的一个高级小区里。苏珊醉醺醺地跟保安打了个招呼,用门卡开了门,带我们绕过一个偌大的花圃,来到一座欧式风格的门厅前。

    我以为她要上楼去跟罗凯文谈一下,不料想她却踉跄着直奔那片草坪而去。我们疑惑地问她要做什么,她没做声,只从一座假山上搬了一大块石头下来。

    我们愈发不解地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举起石头朝二楼那排宽阔的落地玻璃窗砸了过去:“罗凯文,我x你大爷!”

    我们登时瞠目结舌。

    楼上的灯很快亮了起来,罗凯文和一个年轻女人走到窗前警惕地看了眼面前的碎玻璃,又朝楼下望了过来。几个好事的邻居也从窗口探出身来张望。

    “你这个疯女人!”罗凯文一脸火大地朝苏珊喊了句英文。

    “你见鬼去!” 苏珊也用英文喊道。

    “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见鬼去!”苏珊朝他比了个中指就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苏珊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她一句都没有再提起罗凯文,只兴致勃勃地提议继续刚才那个“kill, marry, sex”的游戏,我们于是又嬉闹了起来,就好像刚才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10月15日22:35

    “本尼迪克特.康伯里奇,小罗伯特.唐尼,约翰尼.李.米勒。”我想了一下,抬头问夏安道。

    夏安刚要开口,电视里便传来了解说员高亢兴奋的嘶吼声,我们于是也举起手中的啤酒欢呼了起来。刚才从酒吧出来之后,苏珊提议再去我们的公寓喝一轮,其余几人也一起跟了过来。我们一开始只是挤在沙发上喝着啤酒看球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闹闹嚷嚷地玩起了那个“kill, marry, sex”的游戏。期间邻居好像过来敲了两次门。他威胁说,如果我们再继续像这样吵下去,他就打电话叫警察。我们没有理会他,他似乎也没有叫来警察。

    电视里重又沉寂了下来,我便回过头来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说:“那三个扮演过福尔摩斯的男人。杀了谁?嫁给谁?跟谁做|爱?”

    “这也太难选了吧。”夏安盘腿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里的啤酒罐说。

    “这有什么难选的?葫芦兄弟才最难选吧。”方路扬笑嘻嘻地说。

    “喂,你不要毁了我们的童年好吧?而且你能分清那兄弟七个谁是谁吗?”我白了他一眼说。

    “当然可以啊,他们头顶的葫芦都是不同颜色的好吧。比如大娃的葫芦就是红色的。”方路扬说。

    “胡说,他的葫芦明明是黄色的。”唐文心插了一句说。

    “二娃是黄色的吧,我也记得大娃的好像是红色的。”骆唯和tommy也加入了讨论中。话题就这样偏离到一个诡异的方向上去了。

    黄令仪端着高脚杯坐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我走过去说:“喂,你酒也差不多醒了,该回家了吧?”

    她只懒懒地向后仰了□子,没有理我,过了一会儿忽又开口问说:“如果是杨康呢?”

    “什么意思?”

    “如果是杨康的话,你会选择kill, marry, sex中的哪个选项?”她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我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苏珊在一旁说了句:“能跟我去一个地方吗?我突然想到一个让我把三个选项都选了一遍的人。”

    10月15日21:05

    我没有想到黄令仪去的居然是三年前杨康带我去参加万圣节派对的那家酒吧。这次店长也在,我之前从杨康那里得知,他叫易明乔,在美国半工半读地拿了几个莫名其妙的学位,目前在西三环经营着一家建筑事务所,这间酒吧只是他的副业而已。

    黄令仪甫一进门,便去吧台那边跟酒保点了双份的朗姆酒。我们在她背后的玻璃圆桌前坐下,点了雪利酒、沙拉和金枪鱼三明治。

    过了一会儿,易明乔也过来了,我跟他聊起当年和杨康抢走他的骑驴篮球大赛奖杯的事情,有点不好意思地同他说了声抱歉。

    他摆摆手说:“没事,反正杨康后来又把奖杯还回来了。”

    黄令仪把那座奖杯从玻璃立柜里拿出来,嗤笑说:“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拿了一堆奖,干嘛非要把这么滑稽的东西摆出来?”她面前的杯子已经空掉了,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拿到的荣誉没什么值得夸耀的,那次骑驴篮球大赛我可是爆冷拿到了亚军。”易明乔又把奖杯收了起来。

    我们喝了几杯酒之后,方路扬提议玩杀人游戏,我说人有点少,他便打电话把骆唯和tommy也叫来了。后来,有客人投诉我们实在太吵,我怕影响易明乔的生意,便和唐文心拉着那几个醉鬼离开了。黄令仪搭着我的肩膀走了几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折回了酒吧,不一会儿就抱着刚才那个奖杯走了出来。

    “每次来这里,那家伙都会跟别人讲一遍那年万圣节的事,都快被他烦死了,这鬼东西还是索性扔了吧。”她作势要把奖杯扔进垃圾桶里。我忙上前夺了下来。

    她笑了一声就趔趄地朝巷口走去,方路扬连忙过去搀扶她。

    我捧着奖杯站在那里,一时有些晃神。手提包里突然传来一阵音乐铃声,我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果是杨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拒接键。那之后他好像又打了几次过来,然我每次都是直接挂断。

    想来他昨晚一定十分生气吧。我一边想着一边去找手机。可它却并不在我的卧室里,我于是又去了方路扬的卧室。我推门进去时,黄令仪正垂着脑袋坐在床上,身旁是昨晚从易明乔的酒吧里抢回来的那座奖杯。她那一头浓密卷曲的长发乱糟糟地垂在眼前,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走过去时才发现她正在翻看着我的手机。我恼火地上去夺过来,她抬起那双略微浮肿的眼睛看了看我,微笑着躺倒在床上,将整个身子都蜷缩进了被子里:“能帮我倒杯咖啡吗?我现在感觉脑袋好像要爆炸了。我果然要开始戒酒了。”

    我窝火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卧室。

    作者有话要说:《宿醉》这两章的写作方式有点特殊,请大家注意时间提示和语境,不然的话可能会觉得行文有点混乱。

    另,有人猜到夏安的秘密职业是什么了吗?绝对不是风俗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