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V章

鱼丸和粗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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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等宜悠想明白怎么去探常爷的底,穆然第二天中午回来,带来一则激动人心的消息。

    “常掌柜人还不错。”

    “什么?”

    穆然捏捏她鼓起来的腮帮,开始慢慢说起来。宜悠边听边点头,而后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最终都捂起了肚子。

    这事说来还跟陈德仁有关,常逸之是想靠上廖家这棵大树,但他却不是过分贬低自己之人。这与出身无关,而是他性子向来如此,顶天地里、不问风雨,始终傲然屹立。

    当然常逸之也非那不知变通之辈,通过经商,他很快搞清楚了云州的状况。而后他动用了京城中的一条暗线,不是旁人,正是他正儿八经的岳家,京城裴御史。

    “这裴御史还与裴兄有几分渊源,算是裴家旁支。”

    “越京城可真小。”

    “不是越京小,而是为官之人重视这些,儿女亲事上拉着关系。这其中做最多的便是皇家,皇子妃以及侧妃几乎包揽了越京到地方所有著族大姓之女。公主所嫁驸马,也均是清贵之人。越京城中数得上名号的人家,都与皇家攀得上亲。”

    宜悠听着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还好咱们在云州。”

    穆然心有戚戚然,他本就不是博闻强识之人,在廖将军府那些时日,记得各位往来之人可耗费了他极大精力。

    “好在武将家简单。”

    “恩,穆大哥借着往下说。”

    然后便是北夷犯边,裴家通过裴子桓,又悄悄地提起了新任理藩院侍郎陈德仁。圣上想着这是个人才,便命人去了解一番,宦官是裴子桓派的,刚好与常逸之在京中之人接上头。

    陈家此时正是焦头烂额,作为最为紧密的姻亲,常家自然也被卷进来。那宦官是个灵性的,一下就查出了陈家对陈德仁的恼怒,以及众大家族的不满。

    圣上心里都跟明镜似得,这些位于庙堂之上的高官,平日口口声声喊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真沾到他们身上,却是丝毫都不退。原先他隐儿不发,毕竟谁都有贪心,逼急了也不好。但恰好赶上北夷进犯,圣上找到了突破口。

    于是朝堂上,陈尚书当即吃了瓜落,其他人也都有所波及。天子一怒、伏尸万里,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可陈家却着实没过好这年。

    宜悠很容易抓住重点:“那些信是常爷漏出来的?”

    “正是,刚好被圣上派去之人听个正着。此事乃是今日陈大人告知,若非如此,你我远在乡下多日,亦不会知京中秘闻。”

    宜悠捂着肚子笑起来:“原来这帮人也与咱们一般,整日里关起门也不是一团和气。”

    “那是自然,农家争端还少些,顶多就是谁多吃口饭的事。但在这些大族里,真金白银高官厚禄摆在那,刀光剑影自不必说。就连廖家,若不是廖将军压着,怕是也矛盾不断。”

    宜悠心生感慨,李氏当年最爱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所以每个婴孩降世时都要嚎啕大哭一场。

    其实在她看来,人生大多数的气哭无外乎在意难平。而这各种意难平之事,却是因永无休止的*、进而相互攀比而生。不攀比,自己活得自在之人终归是少数。

    “出了此事,那些人家定会有所警觉。穆大哥,咱们这日子怕是不会平静。”

    穆然点头,而后扔出了石破天惊的消息:“确实如此,新任云州县丞,便是常安之。”

    “常安之?”

    “便是常家之人,不过此人并非嫡支,而是二房幼子。方才陈大人已与我说过,此人虽年纪与陈德仁相仿,但心计却远非后者可比。”

    宜悠眉头皱起,好不容易云州变得顺顺当当,知州与监军都与他们家交好。如今却来一常家人,这日子当真是一天都不叫人安生。

    “也不知圣上是如何想得。”

    在自己家,她好不惧怕的吐槽。章氏曾与她言明过,云县县丞人选,是双方角力的结果。当时她满心觉得,以廖将军如今的地位定然稳当,没想到希望还是破灭。

    “若真派个廖家人来,云州岂不是彻底成为廖家地盘。”

    穆然隐隐有些预感,前些年廖将军解甲归田,不是因为圣上初登基手腕不够。毕竟镇国将军摆在那,他真要保,谁能拉下马。如今大越看似重武轻文,可开朝立代五十载,国家逐渐从当年北夷入侵的阴影中走出来,也到了文官抬头之时。

    “廖家又不会背叛他。”

    宜悠颇为不服气,她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如碧桃和刘妈妈,虽然初时她对两人甚是严格,但在确定二人无私心后,她便放心的教两人一些事,并且把沈家包子摊的事交给他们经营。

    “不是这么回事,傻宝贝。”

    穆然长叹一声:“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天塌下来,还有为夫顶着。”

    宜悠转过身,捏捏他的腮:“你比我高,到时就在外面顶着。咱们方才在说常爷,怎么这会就转到这个犄角旮旯了?”

    “常掌柜之事已经说完,廖兄本就对其有些欣赏。如今他做成此事,却是彻底将自己归于廖将军一边。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无须有那般多的防备。”

    宜悠想想也是这道理,反正陈家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先前章氏就对常爷很是欣赏,如今廖将军那边也认可,他们也算是一边的。

    “那等十五,我便过去试探一二。”

    “行。”

    穆然对此事多少心中有数,岳母并非那种自以为是的性子,连她都觉出来甚至确定,可见常爷用心不浅。

    **

    定下来后宜悠便开始慢慢琢磨,大越虽兴寡妇再嫁,可民间再嫁之人终归是少数。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去说和这事,如今着实是两眼一抹黑。最后还是穆然点醒了她:“不就是一寻常嫁娶之事,往常你买面买肉时怎么说,如今也怎么说就是。以常爷的品性,即便有顾虑也不会随意往外传。”

    宜悠也放下心来,的确是如此。再复杂的那种九曲十八弯之事,以她直来直去的性子,也着实做不出来。

    “都听穆大哥的,我换身衣裳,跟你们一并去练刀。”

    穆然对此事确是乐意之至,习武确实强身健体。小媳妇身子骨好了,也早些给他生几个孩儿。

    “行。”

    长生也进来,四人练的认真,到最后甚至端阳也加入进来。让宜悠惊讶的是,他竟然有些底子,虽然看着像野路子,但却着实实用,甚至连穆然也称赞起来。

    “这些都是从何处来?”

    “人牙子那总有些会武艺的,我自幼看着,看多了也稍稍会一些。”

    穆然咂摸着,神情却是越发凝重:“等会歇息,你将人牙子那治人的法子,还有这些功夫都说与我听听。”

    宜悠进屋炖上一盅冰糖雪梨,梨子是秋日藏在地窖中的,如今虽有些干瘪,其中糖分却无缺失,切成片熬汤滋味刚好。炖好后冷却,而后盛在小碗里,晶莹剔透的汤汁,凉兹兹的,味道着实令人回味无穷。

    端阳也说起来,穆然听着,间或用简单的符号记下。

    宜悠脸色却越发惨白,怎么世间有如此多手段。她本以为自己所受甩针舞已是极致,可听到人牙子那活剥人皮,甚至将人皮揉好定制成书册封面后,只觉得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日后我定再也不要碰皮面装帧的书籍。”

    咬咬牙,打着哆嗦她如此说道,人牙子这手段当真恐怖。

    “牛皮与人皮却是不一样,不过这些事却要告知陈大人。签了卖身契之人,打杀虽不犯法,可人皮之事着实有伤天和。”

    宜悠忙不迭的赞同,又给端阳盛一碗冰糖雪梨:“不用害怕,你们兄弟如今在咱们这,只要踏踏实实不生二心,我们也不会做那等伤天害理之事,亦不会过分苛待。”

    甜滋滋的味道抚平了端阳的恐惧,听着老爷威严的话语,还有夫人柔声的劝慰,他心中一暖。他见过太多人心不足的刁奴,被主人家鞭打后发卖回人牙子处,因此他本就不想有二心。

    而如今,他却如碧桃般,真心佩服起自家主子。

    “端阳自当肝脑涂地,好生做那些活计。”

    宜悠只是轻微颔首,并没有再说什么。就目前看来,她还是挺满意端阳和端午。

    **

    到了两人独处时,宜悠就见穆然笨拙的抓着笔,在纸上画着,竟是端阳说得那些个刑法。

    “穆大哥这是作何?”

    “你有所不知,北夷人都是硬骨头。他们自幼生活艰苦,大越的大牢管吃住,对他们来说都是享福之地。是以每次抓获战服,刑讯逼供都是极苦的活计。如今我听着人贩子的手段虽然阴狠,甚至有伤天和,但若能从北夷人口中套出些许信息,便能挽救无数大越军士的性命。”

    “所以穆大哥这是要誊在纸上,而后交由廖监军?”

    “正是如此。”

    宜悠接过他手中的笔:“你说着,我来写。穆宇他年纪小,却是听不得这些。”

    她一手字虽然写得不好,但怎么都比穆然的鬼画符要好一些。

    “穆宇听不得,你就听得?”

    宜悠惊讶的朝他看去:“自然是听得,穆大哥听得写得,为何我就不能。”

    察觉到她眸中的坚定,穆然将最后一丝忧虑之心收去。他的小媳妇当真是坚强之人,想着藏在心中沉甸甸的那事,或许在抻一个月,到时她反应不会那般大。

    “穆大哥这是怎么,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并无,我说着你写,其实东西也不多。”

    宜悠坐在椅子上,穆然站在她后面,痴痴的望着她柔软的发髻。北夷之战已是等不及,待北地冰雪消融,便是大军开拔之时。大越兵卒来自各府,各府总督向各州监军征集、各州监军再对治下各县尉征兵。

    本来以县尉之职他不用再亲自出战,可陈家哪是那般好相与的。吃这么大个亏,那帮人连生吞活剥他的心都有。是以这次不仅是他,连带廖兄也被编入左军,一个月后大军便要启程前往越京。

    夫妻俩合作,很快一份文书便写出来,穆然取出铁先生送的私印盖上,吹干墨迹后揣在怀中。

    “我且去趟县衙,把此物夹在送往云州的文书中,一并交给廖兄。”

    “恩,我等你回来用午饭。”

    走到门边穆然转头,就见他小媳妇站起来,一双玉手撑住桌子,盈盈的朝他笑着。

    当即他恨不得自己今早未曾去过县衙,这等温柔乡,便是他意志再坚强一倍,怕是双腿也会灌了铅般,舍不得离开。

    宜悠瞧出了穆然关门时眼中的黯然,当即她有些疑惑。不对劲,先前与她同处一室,他始终是笑盈盈的,今日着实太过反常。他一定有事在瞒着她,究竟是什么事?

    是长生入官学有困难?还是担忧新任县丞大人不是易与之辈?

    饶是想破脑袋,宜悠也不会想到分别是那般的近。毕竟成亲后穆然曾与她说过,县尉只需征兵练兵,而不用直接去带兵。故而虽然官不大,但这份安逸却让无数人趋之若鹜。

    **

    不管她如何疑问,正月十五却是临近。打好腹稿后,她只身来到了五谷斋。

    刚走近她便被吓了一跳,原来仅仅不足两月,五谷斋边上的绣坊却已是大变样。偌大的绣坊隔成两间,改换门庭,青砖墙被白灰包裹起来。就连门窗也是新做的,冒着桐油味的门窗上贴着大红字的春联和“福”字,漂亮的行书正是出自常爷之手。

    薛夫人迎出来,后面跟着璐姐儿:“穆夫人来了,快进来看看。”

    眼见五谷斋还关着门,她干脆进去转了一圈。同外面相比,里面的变化更大,几乎没有一处与先前相同。

    “春节期间没停工?”

    “年二十九工匠们回家歇息的,他们家就在城内,常爷多发五成工钱,好多人都来抢着干。”

    “那这得用多少银钱?”

    “着实不贵,你们给的那些连一半都没用上。”

    宜悠当即再从荷包中掏出一百两银票:“夫人便收下,我代我娘给你。”

    “这怎生使得,穆夫人是不知道这个年我跟璐姐儿过得有多清净。薛家那边这次不敢惹们娘俩,怕是往后的日子他们也不会敢来,就冲着这一份,这绣坊给官府就给的值!”

    宜悠无奈只得把银钱收回来,上楼转一圈,楼上也被隔成两半,一脚放着张简易的床。宜悠盘算着,日后包子铺开张了,可以叫刘妈妈或碧桃睡在这,也能看着店。

    转了一圈她着实没看出还有什么需要改进之处,一些她担忧的细节,常爷都包含了进去。不管她考虑到的,还是没考虑到的,他都帮忙做到了。

    “我也不多打扰,对了,官学二月二开,当日你可莫要忘记带璐姐过去。”

    薛夫人有些愣住:“璐姐儿当真能进官学?”

    “那是自然,我可未曾说笑。怎么,莫非薛夫人舍不得?”

    “当然不是,这可是她的福气,我只是未曾想到,着实太过惊喜,这比过个安生年还要好上千万倍。”

    一旁跟着的璐姐儿也有些雀跃:“娘,等我进了官学识字,也能陪着你看账册。”

    母女俩一句句的说起来,宜悠见他们说得起劲,也顺道告辞。望着帘子后面一大一小露出喜悦和感激的两张面颊,她心里也颇为舒坦。

    **

    出来绣坊她便进了五谷斋,今日初四五谷斋已经开门,一进门她便见到了常爷。

    “穆夫人怎么过来了?”

    “眼见着十五,我瞅瞅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买点回去过节。”

    常爷撩起帘子:“里面请,明远,沏茶。”

    五谷斋的后面还是那般模样,可这次来宜悠却认出来,那套毫不起眼的家具确是红木做得,雕工也不像云州出产。

    “新鲜玩意还真没有,若是有,我早就与芸娘送一份。”

    这句话……宜悠心里一下有了数。

    “实不相瞒,此番前来是代我娘谢过常爷。”

    常逸之手扶在太师椅上:“那倒不必,不过一点举手之劳。”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那般简单。”宜悠笑容中别有深意:“常爷可当真是仁善之人,这般关切,甚至连年三十都未曾过好。我这做闺女的,怎么都得好生感谢一番。”

    常逸之直盯着宜悠,瞧着她那两只酒窝上的顽皮,而后放下茶盏:“确实是举手之劳,于我而言,对芸娘做任何事都是举手之劳。”

    “常爷的意思?”

    “没错,你不早已知晓,还多方劝解。”

    这下宜悠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她怎么忘了,面前之人可是常爷。仅仅半年功夫,他便能成为云州首屈一指的富商。此等手腕和心计,怕是她再重生一辈子也比不上。

    “我自是希望娘能过得好一些,不过说实话,常爷实非良配。”

    “哦?”常逸之丝毫不恼怒,语气中满是笃定:“因为常家?”

    宜悠点点头:“正是如此,再者裴家那边,我也不知是何种情况。”

    常逸之倒是对她欣赏起来,自幼面对的人均是一句话拐十几个弯的,是以他对耿直的廖将军有种别样的好感。他特别喜欢耿直且打开大和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委婉点也没关系,何必要拐那么多层。

    “裴家你不用担忧,他们对我有所内疚。”

    “为何?”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是芸娘之女,告诉你也无妨。我先前的夫人虽是原配嫡女,可生生叫继室养成了个懦弱性子。继室与常家这边交好,其中出过不少事。过这些年岳父终于发现其中端倪,可却无法制止,但我却知他心存一份愧疚。”

    宜悠大概明白,裴家几个儿子都出自继室,裴大人便是有心,也不能不顾成年儿子的意愿。

    “父子纲常,此乃人之常情。”

    “确实如此,至于常家,穆大人应当也与你说过。”

    望着他成竹在胸的模样,宜悠不自觉的生出一股信任。其实到此时,她心中还是有些紧张。毕竟闺女出面给亲娘拉姻缘,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垂下眼皮喝口茶,微苦的味道绕在舌尖,她稍稍放松下来。

    “我娘她是不会离开长生。”

    “恩,长生可改姓。”

    宜悠一口茶直接喷出来:“改,姓李么?”

    “正是如此,我觉得他可以改姓李。至于常这个姓,我本不想要,也不强求别人。”

    原来是误会一场,她擦擦嘴:“常爷,你莫要说话只说一半,我经不得吓。”

    “若是她乐意,明日我便可准备妥帖一切。”

    宜悠发现她有些跟不上常爷的节奏,怎么她还什么都没说,不知不觉间他已主导着整个对话。可他提的那些条件,却都是站在李氏的立场上想的,让她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我娘先前也嫁过人。”

    “此事一开始我便知晓,实不相瞒,到我这年纪,已经看淡了情爱。”

    “那你为何?”

    “芸娘亦是我佩服之人,当年若是我有她那破釜沉舟的气势,也不会临近不惑之年却一事无成。”

    宜悠擦擦冷汗,常爷对自己的要求是有多高,他所赚的那些银子化成铜钱往外撒着玩,一天撒八个时辰,撒到八十死亡都不带撒完的。

    “常爷真会说笑,我会问询于娘。”

    “那多谢穆夫人。”

    常爷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却是她从未有过的开心。这幅模样让宜悠吃下最后一颗定心丸,如常爷这般人自是不屑于装相,他这般真心,应当是极为喜欢李氏。

    “我也只是说说,成不成还看我娘。”

    常爷点头没再说话,而是命明远拿上来两个木头盒子:“这是闽粤一带的鱼丸,与咱们云州的肉丸子差不多做法,只是口感略有不同。你且带回去,权当尝个新鲜。”

    “常爷有心。”

    坚持留下银钱,宜悠提着食盒往回走去。随便将一盒搁在院内,她直接去了沈家那边。

    **

    “你这丫头,就这样冲了上去?”

    宜悠点点头:“恩,没等我说什么,常爷已经将事挑明。娘,我看他当真是对你有心,连我开口都免了。这样即便你不乐意,传出去损坏的也是他的名声。”

    李氏捏紧帕子:“我还未想好……”

    “娘!”

    宜悠唬着脸如放鞭炮般的说起来:“我这当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费了这么多劲,让人家听到了指不定编排我容不下你。这么好的一桩事,你心里也乐意,又不是我强扭着,到最后这般反复无常是为哪般?让我想想,莫非长生不乐意?”

    “姐姐说什么?”

    “长生你先说去。”

    这一下宜悠就知道,李氏压根就没对长生提起这事。当即她拉过弟弟,尽量简短的问道:“长生觉得常爷此人如何?”

    “很好,那天邻居那家可凶了,多亏常爷来,不然我都要进屋拿大刀。”

    “那叫他照顾娘,你觉得如何?”

    “照顾?”

    “恩,他住在咱们家,然后有坏人来,他会挡在娘前面。往后娘生病了,他会去请郎中。”

    李氏惊呼:“宜悠!”

    宜悠直接横了她一眼:“娘你莫要说话,我这是在问长生。”

    “住在咱们家,就像爹以前那样?可是娘生病,奶奶不让爹请郎中,所以他不会去,看来还是常爷好一些。”

    宜悠摊手:“娘,你可听得明白?”

    “这样旁人会如何说长生?”

    “这与长生何干,日后若有人说他,自有常爷护着。总比现在有人说他,你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抹泪,或是挥起菜刀来赶走那些人的好。”

    李氏沉默了,独自一人住在四合院半年,虽然少了沈家的风风雨雨耳根清净,但还是多了不少事。如今力气活有端午去干,可许多时候,她还需要人出个主意。闺女又不再身边,她当真觉得心累。

    长生似懂非懂的站在两人中间:“姐姐,娘是要像你嫁给穆大哥一样,嫁给常爷么?”

    “恩。”

    “那她以后是不是不回家?”

    宜悠摇头:“自然不会,他只一个人,当然与你们住在一处。”

    全部顾虑消除,长生小脸露出开心的笑容。

    半晌,李氏终于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收拾出盒子中的鱼丸,她见下面压着一只信封,打开一看里面一个同心结,还差最后几步就能编完。

    “长生,咱们出去。”

    宜悠在长生房间呆了一会,检查完他的功课后又嘱咐几句,终于等到李氏房门打开,盒子被她提到门口。趁她去厨房的空,宜悠瞅了瞅,那少的几根线如今已经编完,线头在煤油灯下烤掉,信封里是完整的同心结。

    “娘,我看绣坊边上的包子铺收拾的差不多,趁着明日十五热闹,咱们一道去看看?”

    李氏瞅了瞅食盒,横了她一眼:“就你事多。”

    宜悠也不恼,挽着她的胳膊:“盒子我一道还回去。”

    **

    穆然回来时,迎接他的便是满室鱼丸香。走到餐桌旁一看,瓷盆中一盆泛着金黄色的白色丸子,煞是好看。

    “征兵做得如何了?”

    穆然点头:“差不多,端阳那几招我也与廖兄商量过,我等都觉得好学且实用,这段时间训练兵卒就先用这些。今晚做得什么,不是说等我回来去厨房给你做?”

    “穆大哥你在外面那般辛苦,这点小事我做就成。”

    望着小媳妇笑盈盈的模样,穆然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深。从初四到现在,他已经瞒了将近十天。

    过完十五陈大人将要搬家去往云州,到时这事怕是再也捂不住。想到这是最后一天,他有种黑夜前的黄昏之感。

    “穆大哥最近怎么总是荒神,定是洗那冷水澡洗得。郎中说过要注意些,你偏不听。”

    “恩,自今日起我不洗了。”

    宜悠心中的古怪之意越来越浓,问过郎中解禁后,他这几日又开始提着冷水从头上浇下,风雨无阻。原先那般男足闹得事,怎么如今变得这般简单。

    事出反常必有妖,横了穆然一眼,她决定再注意些。

    穆然心中却是苦笑,他越发觉得,到了真相揭晓的那一天,这四合院中怕是要天崩地裂。

    “这是何物?”

    宜悠看向桌上的鱼丸汤:“是常爷给的鱼丸,还有那边的,这东西似乎叫咖哩酱。我试了试,竟然有一番很特别的味道。”

    一家人落座,一小瓷盆鱼丸汤很快见了底。新奇的口味,带给众人很好的胃口。忽略边上不自觉愁眉不展的穆然,宜悠承诺日后穆宇想吃,她便去五州斋买一些。

    **

    晚膳完毕便是两人独处之事,宜悠端上一碟点心,试着问道:“穆大哥是不是有烦心事?”

    “征兵这事不好做。”

    “这几日沈家还有人找来,想让族中几人免于兵役,我确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应承。”

    穆然抱住她:“往常能免我自会免,可如今确实不同,不出三月,新县丞便会就任。若叫他查到,我得了上峰训诫还无事,沈家敢于逃兵役那可是麻烦事。”

    “哎。”

    宜悠自然明白这点,前朝北夷之祸摆在那,朝廷对征兵之事极为严格。

    “莫要忧心此事,对了,今日你去五谷斋,如何?”

    “成了。”

    穆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成了?”

    “明日上元节,我与娘去看家中新包子铺。顺带着,也让她与常爷商议下两人之事。”

    “这么快?”

    “此事我也未曾想到,是常爷那边把一切都料到,我便是想推脱也找不出任何借口。”

    当即宜悠把两人下午所说之话又学一遍给穆然听:“常爷怕是早就等着,你看,压根就不用我说什么。可笑我还在那小心试探,准备万无一失。”

    穆然听后沉默半晌,而后道出一句:“亏得此人不是敌人。”

    “敌人又如何?”

    穆然便说起他那模模糊糊的梦,上辈子并无陈德仁惹出土地兼并之事,京中陈、常、王三家同气连枝。廖将军虽耿直,但也不是无脑之人。再被多番打压后他派人查探,确定常家偶尔在朝堂上的神来之笔,均来自幕后高人。

    “此高人,应当就是常爷,因为消息自云州传来。”

    “那为何?”

    “我也不知。”

    穆然摇头,即便是梦中他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事实真相是,盛极必衰,圣上怎会放任三家做大。一次次的计策,常家走向权力巅峰,而后随随便便一个通敌卖国罪名,便将其打入尘埃。

    常逸之用一朝捧杀,在他死后不就,整个常家也跟着陪葬。至于陈、王两家,失去了常家这个最粗的助力,慢慢的也成不了大气候。圣上最终还是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用着他们的能力,却又弹压的两家再无反击之力。

    这些事两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宜悠缩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上了炕,总觉得忘记了什么。

    待到天亮醒来,她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又被饶了进去。征兵之事虽然令人犯愁,但绝不是他最近总走神的原因。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穆然早已不见踪影,只由穆宇传来嘱托:早些用饭,晚上他会早些回来。

    她总不能此刻杀向县衙,将此事压在心底,收拾好自己,嘱咐端阳看门,宜悠带着穆宇去了沈家。

    而后她与李氏上了马车,直接往绣坊走去。望着盛装打扮过的李氏,宜悠对她抿唇一笑,娘一定会幸福。

    而她没想到,李氏这次却是出奇的强硬。看过包子铺后,她坚决的将她留在外面,而后独自一人请常爷上了二楼。她自然不会上去偷听,不知两人商议了什么,只知道下来时,常爷红光满面,当面给了她一个大红封。

    “娘,常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常爷,该叫常叔了。这段时日你忙点,出了正月,二月一在咱们四合院里摆几桌酒。”

    “什么?”

    宜悠当场石化,这么快?这不是重点,而是进去那么会,他们俩就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