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V章

鱼丸和粗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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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去做什么?”

    程氏大惊失色,春生是她儿子,他整日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这孩子当真是被她养坏了,整日里好吃懒做不说,还竟想着一步登天等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娘你莫要管。”

    春生从程氏的咯吱窝底下钻过,转身出了四合院,朝着邻居的院子张望下,他头也不回往陈家所在的坊走去。

    “春生!”

    程氏皱眉呆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儿子向来不喜欢二丫和长生,他能去做得事,无非就是那几种。但是二丫对他们有恩,不管她是不是想打发他们入京,眼不见心不烦,她都给春生寻了一门好亲事,而且还凑够了那么多的盘缠。

    “这可如何是好。”

    从没有任何一刻,她如今日这般后悔过。春生做那伤天害理的事,若是真能飞黄腾达那也罢了。怕就怕他做了人家的马前卒,陈家那些人岂是善茬,到最后他怕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她整个人呆住了,她已经没了丈夫,四丫也因为忧思过重病死在了云县县衙。若是再没了儿子,她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二丫、二丫!”

    宜悠回房,碧桃端上今日的补汤,并不是药,而是用些大补之物熬成方子,然后炖在鸡汤里。来之前常逸之曾与她说过,有孕之人用药时更应该小心,毕竟是药三分毒,最好食补。

    “你怎么来了?”

    “春生他……”

    宜悠站在门槛上,心里一咯噔:“他去了陈家?”

    程氏着急的点点头:“我劝不住,怎么说他都是你弟弟,你把他拉回来,别让他去做那傻事。”

    巧姐闻言也从里面走出来,望着程氏眼中满是惊讶:“他去陈家作何?陈家门第那般高,他能进得了门房?”

    “他知晓你们在此处,前日与几个同窗吃酒时,更是隐约听说过穆然之事。二丫,二伯母求求你,把他拉回来吧。陈家岂是咱们能利用的,春生这一去会没命,要是被说出来,怕是你也不会舒坦。”

    说到这程氏已经落下了泪,宜悠眉头皱成疙瘩。过尽千帆后她终于醒悟,可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如今我是能追回春生,可腿长在他身上,他什么时候想跑出去,胡乱说一通,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没办法阻拦。”

    “我定会好生看住他。”

    “你,能看得住?”

    程氏眼中闪过一抹心虚:“先前的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贪心,想让你去与人做小,为沈家谋点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可春生他不同,他毕竟是沈家人,身上跟你流着同一样的血,你便救他这一回。”

    当着巧姐和碧桃的面,程氏越说眼泪流得越厉害,到最后她干脆屈膝,直接跪在了宜悠跟前:“算我求求你。”

    望着面前的程氏,比起在云林村时,她不仅仅是头发白了,整个人更是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罢了,我找几个人去拦住他,你可知他往哪边跑了?”

    “我自是知道,我与他们一道去。”

    宜悠也没阻拦,自觉地发派了下人,带着程氏一道前去。

    **

    “方才真的有人去陈家告密?”

    巧姐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人都是怎么想的。同时亲戚即便是看不惯,老死不相往来就是,为何要使出如此毒辣的借刀杀人之计。

    “恩,咱们也得早做打算。此处虽然在越京,天子脚下,可比起陈家,我等还是如蝼蚁般。”

    “这事简单,我命人唤哥哥前来,他定能想出法子。”

    想到方才送下他们便匆匆离去的两名如玉少年郎,宜悠最终点点头。以她看来,陈睿和裴子桓虽然年轻,但办事却及委妥帖,丝毫不比磨砺多年的老油条差。

    “那便先这样定下。”

    有了后路后,宜悠便想着春生这出事。有来之前章氏给她分析的朝廷局势,其实她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是十分担忧。

    可离着越京原来越近,她的不安却越来越强。尤其是今日见过裴子桓,得知穆然和廖其廷并不在左翼军中时,她的担忧几乎就要化为实质。北地那般严寒,他们两人脱队,茫茫雪原中甚至连野草都找不到,这般下去拖的天数越多,便越是凶多吉少。

    **

    宜悠这般想的时候,穆然也确实陷入了绝地。虽然一开始翻越雪山时,有两匹马拉着满满的补给。可连日行路本就疲惫,他的食量也大。马上背的补给吃完后,他下了狠心杀了一匹马。

    马肉又算又硬,却比干粮还要顶饱。雪原上虽然不缺水,但却极度缺火。得亏他们一路走得都有树林,而他也会钻木取火,两人才熬下来。

    日复一日,马都杀了两匹,只剩最后两匹供两人骑乘。眼见天又要黑下来,两人行囊空空。最后两匹马似乎预料到了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扬起马蹄发出一声嘶吼。

    “嗷呜~”

    两人已经走出树林,如今是在一片草原上。远处狼叫声传来,穆然疲惫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

    “廖兄,草原上的狼多为狼群,我们快些跑。”

    勒紧缰绳,两人直接奔着启明星相反的方向跑去。虽然他们没有地图,也无向导,但是只要一直往南走,总有一日会回到大越的范围。

    “快跑,真是狼群。”

    黑夜中传来一双双闪烁着荧光的狼眼,马匹也受了惊,开始没命的往前跑。可在草原上,马哪能比得过狼,眼见就要被追上,廖其廷当机立断:“舍弃一匹马,狼见了血腥就能停下来了。”

    穆然因为身子比较重,所以骑得马也比较壮硕。廖其廷退后一步与他并行,翻身一跃骑到他的马上。而后他闭眼,手中的长矛直接往空马上扎去。

    “扔掉兵器,把能烧的东西一块聚集起来。”

    两人共乘一骑,廖其廷使劲的揉捏着火折子,半晌那边终于有了火光。就着褪下来的大棉袄,他直接做了个火把。

    有血腥吸引着,前面又有火的威慑,狼群终于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开始分享着今夜的战利品——马一匹。

    “总算好了,这群狼崽子真愁人,只是对不住我的老伙伴。”

    穆然没命的跑着,直到跑出好几千米,停下来喘口气,他也颇有些伤感:“那匹马跟了你好几年吧?”

    “是啊,从一入伍起就开始跟着我,没想到却折在了这。北夷人这群狗娘养的,我定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此事也不全是北夷人的错。”

    廖其廷下马,两人牵着马走在茫茫雪原上:“北夷人原本就是敌人,可恨的是朝中那些贪生怕死之辈。如此严密的计划,竟然全被他们给捅出去。”

    “确实可恨,但愿圣上能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什么的稍后再说,先想想你我二人的打算。左翼军中可全是王家嫡系,他们重口一言,我俩就得背黑锅。”

    穆然皱眉,他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却一直在逃避:“若是如此,那岂不是得株连九族?”

    “株连九族还是轻的,怕是凌迟也够格。”

    穆然的心瞬间揪痛起来,如今他远在塞北,朝廷自是抓不到人。若是没有他去承担朝廷的怒火,那倒霉的岂不是成了小媳妇,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这怎么可以!

    他娶小媳妇来,是为了让她享福的。如今福没享到多少,成亲不足两月他便要出征,不足三月她便要承担起如此重的责罚。

    “不行,必须走出去!即便是被冤枉,咱们也要到越京。”

    廖其廷也是如此想的,至于朝廷会不会真的降罪,他却是没往深处想。如今他只知道,他重视的所有人都在大越,他不能死在这里。有了这个愿望,他必然能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紫微星在那边,咱们得往这边走。”

    看着星星辨认方向,两人踏着月色继续出发。虽然忧心忡忡,但心中生的渴望却是一日强过一日。

    **

    这边到了黄昏,出去找春生的人终于回来。不过他们回来时少了一个人,那边是程氏。

    “没拦住?”

    “我等无能,实在对不起夫人。我等到达时,春生已经进了陈府,我们却是进不去陈府。”

    “恩,程氏与他一道进去了?”

    “确实如此,她让我等给夫人带句话,便说她对不起夫人。”

    宜悠眉头并没有再锁紧:“此事也怪不得你们,先下去吧。”

    房内再次恢复清静,巧姐也走了出来。抱住她的肩膀拍一拍,她第一次放缓了声音:“宜悠,我们还是去章家吧?”

    “好。”

    宜悠不清楚陈家是否有此胆量,私自扣押他们,逼迫招供。但她却明白一点,此时此刻,即便是一星半点的风险,她也要尽全力将其掐丝在襁褓中。

    “我派人与明远说一声,这次怕是要叨扰你外祖家。”

    巧姐无所谓的笑笑:“外祖父人很好,一开始他便想叫我二人一并去住下。只不过我担忧几位舅妈不乐意,所以便没去打扰。”

    “那如今?他们就会乐意?”

    巧姐笑得嚣张:“那是我外祖家,自然我想住就能住。他们便是不乐意,也得客客气气的忍着,毕竟几位舅舅最是疼我。”

    宜悠也被她说得放松下来,看章氏那手簪花小楷,还有不输于男儿的才智就知道,章家那位外祖父定是对教育子女有一套。他的儿子,即便是再顽劣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本来两人来时就是带的箱笼,如今不用收拾,只需几位伙计将箱笼架到马车上,两人再次往另外一处驶去。

    **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一行人来到四合院旁。春生跟在一个胖男子身后,指着院门道:“穆然的媳妇就住在此处,是我娘亲眼所见,我也亲耳听到过她的声音。”

    男子面上露出淫邪的笑容:“哦,听说她姿色不错?”

    春生颇有些不平:“长再好看,也是个蛇蝎妇人。”

    “蛇蝎妇人,好,这等恶妇本来就该严惩。哥几个,把人找出来,咱们今晚也乐呵乐呵。”

    这些人没有穿陈家仆役统一的服装,而是随意混杂的穿着。站在此处,就是心里再明白的人,也不能讲此事直接扣在陈家头上。

    几个壮硕的伙计上前,直接将门撞开。院子里却是另一幅情形,笤帚随意的仍在院中间,院子里的落叶扫了一半,剩余另一半更是显得凌乱。几人冲到房内,房门锁着,捅开窗户纸往里看,里面没有一丝人影。

    “正房没人。”

    “东厢房没人。”

    “西厢房也没人。”

    “后罩房找遍了,莫说是人,一只老鼠都没有。”

    各处消息报来,胖子神色越发凝重。到最后,他一把提起春生的衣领,抽出他怀中的银票:“好啊,你是在涮我们是不是?”

    春生也顾不得那千两纹银的打赏,他脑子飞速转着。自己方才要做的事并未告诉任何人,二丫即便知道他住在这,也不可能走的这般急匆匆。方才他们明明都在这,怎么一个时辰都不到,院子里已经空了。

    为什么?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另一个可疑的人。

    “是我娘。”

    “什么?”

    春生捂住嘴:“我绝对没有骗你们,许是他们得了风声,直接往别处逃走了。对了,外面有车辙子印,咱们跟着追过去,定能知道他们。”

    胖子信服的点点头:“确实如此,你们几个去追。剩余几个,把他给我押回去,打四十大板后贴加官。”

    “什么?”

    春生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贴加官?”

    “你一介乞丐,竟然敢诓骗我等,受点罪也是应该。再者,此事不能让更多人知晓。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日后不要再来纠缠杏姐。”

    春生好悬才消化了这三句话:“我……我真的对杏姐无意,今日之事我定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胖子附在他耳边:“只有死人才能彻底的保守秘密,至于杏姐,你既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怪不得我去为她出气。”

    说完他横着眼:“你们还不拉下去,此人公然在越京城私闯民宅,损害良民财务,被我等路过看到,便将其逮起来。”

    即便春生有再多的理由,此刻他也反抗不得这二十来号壮丁。很快他被堵住嘴抓起来,逮到陈家位于外城的一处私宅中,绑在架子上。

    透过门缝,他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抹纤细的身影。

    “杏姐儿,是你么?我只是与你开玩笑,我从来将你当妹妹看待,对你并无非分之想。我就是那癞蛤蟆,怎么会想着去吃你那天鹅肉,你救救我。”

    房门打开,站在前面的红衣小姑娘正是杏姐儿。比起在云州时,她动作间多了不少规矩,可一开口的不耐烦却还是暴露了她暴躁的内心。

    “看见你就烦,一直追到越京,一路上你让我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想在云县好生念书,都是二丫她教唆的。”

    杏姐儿皱眉:“放心,你们俩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先是你,再是你那不知所谓的娘,还有那个在后面出馊主意的宜悠。”

    指天发誓般的说完这话,她闪身走出去:“最近我在随着小姐念佛,不宜做太多杀孽,所以不要见血。”

    “交给我,保证不让他见血。”

    胖子换了一根满是倒刺的鞭子,直接往他的骨头上抽去。大概十来下后,外面传来杏姐儿不耐烦的声音:“叫的难听死了,快点完事,我还要回去陪小姐念佛。”

    胖子端来一水盆,然后取出一厚沓纸。纸张浸入水中,一张张的贴在春生脸上。一层又一层,春生只觉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

    身体越来越没知觉,他脑海中飞速闪过一幕幕画面。那个举着脏兮兮的手,把糖让给他吃的弟弟,还有小时候带着他玩捉迷藏的二丫姐。总是把最大的一颗鸡蛋让给他的四丫姐,自己吃着窝窝头,也要省出钱给他买新棉袍的娘。

    曾经他们对他那般好,曾经他也喜欢过他们,那究竟是从何时起他开始变了?

    是入官学后,娘教导他日后要做秀才,他比云林村所有人都要高人一等。是他看着官学中的官家子弟生活那般奢华,不由自主的也想要顿顿山珍海味,季季换绫罗绸缎的新衣裳。是他贪心不足,最终在娘说让二丫姐给富贵人家做妾,换来金银珠宝时,他极力的撺掇着。因为他知道,二丫姐换来的银钱最终会是他享受。在二丫姐不去与人为妾后,他更是偏执的想着,二丫姐断了他的财路,所以她欠着他的,他们是死敌。一旦有机会,他便要置二丫姐于死地。

    原来自始至终,他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无力的抬起手,望着云州的方向挥挥。他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但愿有下辈子,他可以如二叔公那般,在云州的山山水水间,做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夫,娶一房媳妇,劳作一天吃饱喝足后,老婆孩子热炕头。

    没过一盏茶时间,官加覆盖住了整张脸,春生的手终于无力的垂下。

    “好杏妹妹,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就让我亲一下。”

    房门外传来娇蛮的声音:“才完成了一半,你们不还是没抓住宜悠。等到那天,莫说是亲,就是让我嫁你也成。”

    “当真?”

    “不信拉倒,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杏妹妹可千万别恼,我这便去为你寻那小贱|人来出气。”

    杏姐儿笑得得意,眼中却难掩厌恶。这死胖子,嫁谁都不会嫁给他。而后她摸摸自己的脸,从小她就知道这张脸好用。如今稍微用用,这胖子就甘愿趴在地上,为她当牛做马。

    刚得意时,寻着车辙去找寻宜悠踪迹的人回来,几人垂头丧气的站在前面:“总管,那车子进了章家,是章家老大亲自出来迎接的。”

    杏姐儿脸色直接阴下来:“这么点事都办不成,得了,时辰不早,我得去小姐跟前,小姐可是一天都离不得我。”

    甩甩帕子她气到不行,怎么无论何时,那宜悠总有贵人相助,一个村妇也能跟她叫板。还有巧姐,不就仗着有个好的外家,整日不把她放在眼里,凭什么!

    **

    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没等在章府安顿下来,宜悠就弄明白了前因后果。

    “果然是主簿一家,哎,杏姐儿整日怨天尤人,也从不想想,她从出生到现在努力过什么。”

    巧姐无所谓的摇头:“那样的人多得是,犯不着为他们置气。不过我总觉得,若是没有陈家首肯,他们也做不出这等事。”

    一旁坐着的中年人面白无须,正是巧姐的大舅。在章外祖父致休后,他被拔擢到户部,此次大军出征的钱粮,便由他管辖一二。

    “定是陈家,巧姐越发聪慧了。”

    “比起我娘来可差远了,舅舅,我们何时能出发?”

    “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如今也有了心上人。你娘在选夫婿上的眼光不如你,廖其廷绝对是个好的。”

    巧姐昂首挺胸:“那是自然,你别岔开话,我们何时出发?”

    “等明日便有信,你们先收拾着,我进宫面圣。”

    面圣让宜悠激动了一番,这可是能直达天听之人,当即她站起来:“穆大哥绝不会做那等通敌卖国之事,廖监军更不会,章大人,你一定要相信他们。”

    巧姐拉住她:“宜悠放心,舅舅比我娘还要聪慧。旁人那些混淆视听的话,他向来是不会相信。”

    章侍郎在边上点点头:“我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圣上信谁。巧姐且说说,你娘是怎么说的。”

    宜悠这才明白章氏的能耐,无怪她觉得章氏无所不能,便是连官拜户部侍郎的章家老大,在有些事上都得去听从下她的意见。

    悄悄的退到一边,她听巧姐说着章氏临行前那番分析。章侍郎在一旁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垂问几句。虽然他心中作何想法无人得知,但宜悠可以肯定得是,他眼睛越发明亮。

    “原来如此,还是小妹透彻,如今朝野形势可不就是如此简单。你们且放心,这回你们也不用跟五州斋商队北上。”

    “哦?难不成跟着朝廷的人去?”

    章侍郎颇为神秘的摇摇头:“不可说,不可说,你们且先安心睡下,待明日一早便会有结果。”

    撂下这神棍般的一句话,他直接走了出去。宜悠皱着眉,没有确切的结果,她整个人还是放心不下。

    “你把心揣回肚子里,舅舅此人,有九成把握的事他也不会说的这般笃定。他轻易不会开口,一开口必定能办成。”

    听巧姐如此有信心,宜悠总算安心下来:“我去看看厨房那汤,住在章府本就是打扰,若是再让府中下人忙碌,那可真是大过。”

    **

    巧姐对章侍郎的了解,多数来自于章氏。而作为家中幼妹妹,章氏与长兄感情十分好。她对章侍郎的了解,甚至有时候比侍郎夫人还要深。因着姑嫂自古是仅次于婆媳的天敌,所以巧姐一开始便有那顾虑。

    不过章侍郎的想法她却是猜得准,出门后章侍郎直接吩咐轿子往皇宫走去。尽管已经是黄昏,但因为北夷那边的战事,宫中这几个月都不曾下钥。

    此刻宫门果然大开,在说明来意后,他顺利的进了乾清宫。

    一番君臣大礼后,他站在龙椅下面:“启禀圣上,云州知州听闻我大越对北夷战事,特意号召全州商户捐助物资。其中云州商人上常逸之慷慨解囊,进献白银五十万两,如今粮草与战马已经抵达越京城外。”

    “哦?”坐在上面的皇帝声音中明显透露出愉悦:“这等商人,实乃国之大幸。”

    “此乃圣上治国有方,感化四海万民归心,方才有此举。”

    一番马匹拍的皇帝心情舒畅,不过他毕竟是明君,听完后也很快恢复了镇定:“常逸之,可是前些年兵部误报军情的笔帖式?”

    “正是此人,他进士出身,多年来一直未有升迁。直到去年廖将军起复,常家主动检举其错处。”

    上面没有声音,可以章侍郎多年上朝对圣上的了解,此人定是将他这近乎直白的上眼药听了进去。倒不是他不会含蓄,而是圣上就喜欢直接这一套。

    “子桓,当年的卷宗你可调了出来?”

    镶着金龙的屏风边上走出来一人,正是裴子桓。作为中书舍人,他的职务是为圣上草拟圣旨。虽然看似就是个抄录的活,可这其中的学问却大了去。最简单的,圣上在说圣旨时,中书舍人旁敲侧击的说几句,便有可能改变其初衷,进而改变一大波人的命运。

    不过中书舍人也不是谁都能当,首要条件必须美颜,且不能是草包,最好要年轻些。作为越京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若不是为了躲避王家的亲事,裴子桓早就当上此职。前些年裴家势微,自从廖将军起复后,裴子昱也重获实权,他这才能安然留在京里。

    至于和王家的亲事,他就是不娶,就不信王家敢直接把八抬大轿送到裴府上。

    “回圣上话,已经全数找出来。当年之事,并非常逸之之错。”

    “哦?”

    “当年记录卷宗的并非常逸之,而是时任兵部侍郎的王克。”

    “混账,王克怎会做如此之事?”

    裴子桓也不诚惶诚恐,而是继续平静的说道:“卷宗在此,上面字迹确实有涂改。微臣比对过,正是王大人笔迹。”

    端坐于龙椅上的皇帝没有再说话,乾清宫中陷入了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两位爱卿看如今形势,可有何良策?”

    章侍郎率先开口:“臣掌管户部,对行兵打仗之事并不了解。不过朝廷此次派出五万大军,其骑兵数乃是北夷人的双倍,即便左翼有所损失,想来还占据些许优势。”

    裴子桓直言:“臣附议,虽然我大越骑兵不太适应冬日草原,但仗着人数优势,且粮草充足,此战不难胜。”

    皇帝也是这般想的,几十年前皇考起兵时,这天下还被北夷人占据。那么一帮乌合之众,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将北夷人打到草原以北,只能依托沙漠中的几处绿洲生存。

    如今兵精粮足,打一个多年积弱的北夷,又怎会这般艰难?出征之前,他就没想到会战败,而左翼军的全军覆灭,更是让他心火忍不住的往上冒。王克得多无用,才能折了整整一万兵马。但凡领兵打仗的,又怎会不知阴山的雪崩,如此简单的陷阱他都能上当。

    “将粮草运往前线,将士们总归是在为大越拼杀,朕定不能亏待。”

    两人直开口夸赞圣上的英明,当然因为大越皇帝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夸赞,所以并没有出现那种说起来不停的情况。

    “圣上,常逸之那边,粮草当由谁押运?”

    龙椅上的皇帝想都没想:“子桓,你便去一趟,务必将粮草交于廖将军手中。切记,前线军心不能散,朕还是信任他这个主帅。”

    裴子桓直接跪下领命,下面的章侍郎也松一口气。圣上还是更加信任廖将军,说来也是,便是他也信任廖将军。毕竟那般耿直又高风亮节之人,怕是很难有人会相信,他会是一个通敌叛国的小人。

    “定不负圣上隆恩,圣上,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

    “准奏。”

    “穆然之妻身怀六甲,如今已经跟随商队抵达京城,她欲深入雪原去找寻穆然。另有云州知州之女,也跟随前来。微臣与穆然相交一场,请求陛下恩准,将其二人编入送粮草的队伍。”

    “此事成何体统?”

    “此二人擅长算术,还请圣上恩准。”

    皇帝并不是昏君,下午刚好有人与他说过陈府之事。其实对于这些自封为世家的权贵,他既要仰仗,心中又是厌恶。毕竟坐在这个位子上,谁都不希望臣子势力过大。

    “罢,准奏,不可靠近大军。”

    “谨遵圣上旨意。”

    裴子桓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大越不似前朝,妇人只能囿于后宅相夫教子。圣上是位仁君,即便不考虑别的,单千里寻夫这一事,便足以让他松口。

    “商队众人定会竭尽全力,将粮草送往廖将军手中。”

    “朕自是新任爱卿,你们自可退下,明后日启程。”

    **

    没等到入睡前,宜悠便受到章府丫鬟的信,她和巧姐可跟随商队一同前去。

    “商队被编到朝廷队伍中,咱们也不拥有太多担忧。”

    眼见目标一步步靠近,巧姐和宜悠也没了前几日的愁云惨雾。将箱笼大致收拾好,宜悠去掉了不少东西。

    “为何不多带着点?”

    “我曾给穆大哥收拾过行礼,军中一切从简,咱们也莫要再有太多讲究。”

    巧姐很快便接受:“也是,明日临行前且得好生泡个澡。不然这一路往那边走去,怕是到了,咱们就成个泥人。”

    行路难,这些事宜悠早就考虑过。尽管她好洁,此时却无丝毫退却。穆然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能找到他,一点脏一点累又怕什么。

    “恩,忍着些,一路上应该也有驿站。咱们且往好处想,很快就会熬过去的。”

    巧姐点头:“明日得请大夫给你把把脉,好不容易才止住孕吐,该带的药可不能少。”

    宜悠欣然接受,患难见真情。走上前她拉住巧姐的手:“得亏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一个人,即便有碧桃陪着,也不知怎么才能熬过去。”

    “说这些肉麻的做什么,你不也是陪着我。哎呀得了,别再这般看着我,不然我真当你喜欢的不是你家穆大哥,而是我。”

    “便是喜欢你又如何?”

    巧姐大惊,捂住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你……你竟然,不要这样,我喜欢的是廖大哥。可你这般漂亮的人儿,让我怎生拒绝。”

    宜悠松开她的手:“想到哪儿去了,我便是真喜欢你,有夫人护着,咱俩也不可能成。”

    “看你太紧张,这会好多了吧。收拾收拾,天色也不早,这两日咱们得养精蓄锐。”

    宜悠与巧姐一同躺在炕上,终于可以去往塞外。望着窗外的圆月,她无端想起铁有德教过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作者有话要说:明个儿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