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踏雪寻寒梅

指间风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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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冬时节的长安,冰天雪地。

    今年梅花花期来得较早,长安已有几处腊梅绽放。适时天又降下大雪,冰雪中怒放的寒梅最是动人,于是长安城里的富贵闲人们纷纷开始踏雪寻梅。

    凤隐嫁进袁家半年余,日子过得很惬意,如果没有王氏时时在她耳边提点她传宗接代的事,她想她会过得更惬意。

    实在不是她不愿意生,而是肚子没动静,她也没有办法。

    王氏却觉得她身体有问题,前几日重金请来全长安最有名的医者前来给她诊脉,诊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医者皱眉苦思半天下了结论说:“少夫人身体羸弱,不太容易受孕,老夫开个方子给她补补。”

    最后开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药方给她补身子,挥一挥衣袖带着重金走了。

    凤隐却觉得简直一派胡言,大概是因为大唐流行珠圆玉润之美,大家普遍很健壮,她这比较纤瘦的就被归纳为羸弱了。

    可是,王氏对医者的话深信不疑,天天命婢女熬好了汤药给她送到房里来,并且亲眼盯着她喝完才走。

    凤隐有苦难言,她的身体健康得不能再健康,袁檀的身体也健康的不能再健康,至于为啥还没怀孕,她想了想,觉得这大概是物种不同的问题。

    一连喝了两天,她还有闲情苦中作乐调侃袁檀:“其实我觉得最该补身子的是你。”

    袁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你确定?”

    凤隐一个哆嗦,忙后退两步道:“我错了。其实最该补身子的是我。”她端起汤碗要喝,中途被袁檀拦了下来,他唇角仍含着笑意,将汤碗放下,弯腰抱起她,压在床褥间缠绵。

    用晚膳时,袁檀对母亲王氏道:“娘,静好的身体很好,不用吃那些补药。”

    王氏笑吟吟道:“不吃也行,正好娘想跟你商量一下纳妾的事。”

    凤隐坐在袁檀身侧不动声色状,这种该出头的事还是由他出头比较妥当,她乐得清闲。

    只见袁檀淡然一笑:“娘是要给爹纳妾?我没意见。”

    王氏:“……”

    她这个儿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方方面面都很优秀,从未让她操过心,听他话里的意思是没得商量,她叹了一叹,先这么着吧。

    ***

    次日,凤隐早早起床,长发未梳,随意罩了件广袖长衣,推开雕花长窗,冷风扑面而来,满地银白,她伸了伸懒腰,最近日子过得太过称心如意,发现自己近来有向杨贵妃发展的趋势,再发展下去指不定还能赶一下大唐的末班潮流。

    让她称心如意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大清早的站在窗边吹风,小心受寒。”

    “今日倒是不冷。”凤隐径自走到妆台前坐下,自己动手简单挽起发髻,无意间扫见搁置在妆台一角的画笔,她心中一动,拿起画笔转身对袁檀道:“汉时京兆尹张敞为妻画眉传为佳话,你也来试试。”

    袁檀说:“画眉这事,我原本也是为人画过的。”

    凤隐把玩着笔,垂眸看着那有些尖锐的笔头,想象着若是扎进袁檀的肉里,自己心里或许会痛快些。袁檀缓步走来,看着凤隐嗔怒的目光,不禁笑了起来:“我年幼时为我母亲画过眉。”言罢,接了画笔,身子微倾,说:“闭上眼睛。”

    他拂开她额前的发丝,轻轻托着她的脑袋,笔尖沿着她眉毛细腻的轮廓开始细细地描摹。

    风柔柔抚弄她的发,这样宁谧的环境,凤隐忽然就感性起来,她闭着眼睛轻声问:“袁檀,一世有多漫长?”

    “不知道。”袁檀隐含笑意的声音自她上方响起。

    “我一直觉得一世很漫长。”一世足够她踏遍四海八荒,一览九州神土,“可是我近来却觉得一世很短暂。仿佛一不留神,它就会从指尖溜走,一去不复返。”这样的日子太美好了,美好得令她心痛。

    她转身抱住他:“下辈子我们还要在一起。”

    袁檀手下一顿,无可奈何地笑道:“别动,我还没画完呢。”

    凤隐霍然睁开眼睛,便看见铜镜里的自己,一边的眉毛浑然天成,一边的眉毛精修细描。她噗嗤笑出来,抓起他的手,轻声催促:“快点,画完了带我出去。”

    “你想去哪里?”

    凤隐想了想道:“正好大家最近都比较热衷赏梅,那我们也去赏梅吧。”

    袁檀沉吟了会儿:“赏梅么……长安城里有两个地方梅花开得最好,一处是皇家禁苑的梅林,一处是我外公家后院的梅林。每年瑞雪初降梅花开时,我都会过去,那里的梅花开得极好。红艳艳的堆在枝头,煞是好看。”

    “以前去你外公家时怎么没注意到。”凤隐听得心动,按捺住激动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袁檀笑了笑:“不如就今天吧。”

    袁檀动作够快,转身吩咐仆人备车。用罢早膳便前往王元宝家。

    凤隐刚从马车里跳下,寒风朔朔夹杂着雪霰子迎面扑来,铺天盖地的雪累累积在屋檐树木道路上,漫天只见皎洁的冰雪之色,将长安装饰成一座冰城,真是宛如圣境。

    袁檀径自撑了伞,也不避讳,揽了凤隐的腰进入王家。

    前面说了,全长安城里除了皇家禁苑的梅花就数王家后院的梅花开得好。所以王家这几日门庭若市,宾客不绝,都是来赏梅的。

    甫踏进梅林,便瞧见影影绰绰的人影,凤隐沿着小径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脚下有异响,她停下来,脚尖扫开地上的积雪,露出三四个铜板来,她诧异道:“这是?”

    前面领路的婢女解释道:“雪天路滑,有几个前来赏梅的女客不慎滑倒,摔得十分狼狈。家主觉得让客人滑倒是主人的失职,便命人将铜板以线串连均匀地洒在道上防滑。”

    凤隐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袁檀,忍着笑意道:“你外公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连她这等有见识的神仙都愣住了。

    想想一边踩着铜板一边赏梅,真是奢侈又浪漫的人生。

    袁檀却笑不出来,低声道:“外公行事总是张扬了些,树大招风,回头我劝劝他。”

    “是该劝劝,招人嫉妒总归是不好。”凤隐挽着袁檀的手沿梅林深处走去,那梅花本就开得极艳,被莹莹冰雪一衬,愈加艳丽夺目,寒风中自在潇洒,散发幽幽芳香。

    手抚上红色的花瓣,凤隐喃喃道:“”这花开得真美。”她不厚道地想,梅花仙子的真身可比化成人形时美多了。

    袁檀点头应是,替她拢了拢松动的狐裘,眼里含着柔情,“遗憾的是花期短了些。”

    “可不是。”凤隐嘴里应着,不经意瞧见前方不远处伫立着一道红色的身影,目光可谓幽怨十足。

    是刘玉珀,她罩了件大红色的斗篷,风帽兜在头上,露出巴掌大的小脸,风雪中竟有形销骨立之感。旁边为她撑伞的男子是……李长安。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偷窥已久。

    凤隐顿觉煞风景,怎么会碰到她呢。她拉起袁檀的手:“我们去那边转转。”

    袁檀朝对面票瞟了一眼:“也好。”

    他们绕到别处去,偏偏刘玉珀还是跟着,目光一直幽幽地望着凤隐,不知她幽怨什么。

    凤隐不知她幽怨什么,或许是不甘吧。她

    想了想,低声与袁檀道:“要不你先走开,我跟她说几句话?”

    袁檀含笑道:“你要做什么?”

    凤隐沉吟:“我什么也不用做,光身份摆在那里,就够她气得了。”顿了顿道,“碰到李长安和刘玉珀是个意外,他们若是怀疑我的身份就麻烦了,我试探一下。”

    袁檀没再说话,转身去了。

    凤隐落了单,沿着梅林小径走了一段,只听身后传来急切的步履声,转眸便看见刘玉珀提着裙子小跑过来。

    凤隐拂去肩头的落雪,好整以暇地等着。

    刘玉珀走上前来,见凤隐裹一袭雪白狐裘,眉清目雅,亭亭立于皎洁冰雪之中,望之竟不似凡尘中人。美得令她自惭形秽,她心中酸楚道:“夫人可是九公子的妻子郑氏?”

    凤隐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郑氏指的便是自己,颔首道:“我就是。”一顿,佯装困惑,“姑娘是?”

    “家兄是刘逸,夫人唤我玉珀即可。”她抿唇笑了一下,又似不经意道,“荥阳郑家的女儿我从未见过,不过我瞧夫人有些面熟呢。”

    玉珀姑娘说话含沙射影呢。

    凤隐思忖片刻,唉声叹道:“大概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比不上玉珀姑娘长得有特色。”她只在曲江池和刘玉珀碰过一面,不过当时那样险峻的环境下她不可能记得她的模样,此刻出言试探怕是李长安同她说了什么。

    刘玉珀沉默了会儿,又道:“我方才听九公子唤夫人阿隐,名字倒是好听,莫非是夫人的小字?”

    凤隐颔首笑道:“我也觉得不错。”

    刘玉珀突然笑了:“荥阳郑氏之名,享誉天下,我虽养在深闺,但对郑氏之名也略有耳闻。我记得郑氏上一代的家主名字里嵌了个隐字,夫人的小字可是冒犯了祖上的名讳。”

    怎么可能偏偏这么巧?凤隐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活的,她直觉刘玉珀在诈她。于是扬了扬下巴,士族的傲气尽显:“玉珀姑娘真是说笑了,我郑家衣冠士族,数百年郡望,我纵然再不知礼也不敢冒犯祖上的名讳。”见对方脸色一变,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悠悠道:“玉珀姑娘一定是记错了。”

    刘玉珀脸色阵青阵白,凤隐缓了缓,续道:“我倒是听说玉珀姑娘一直爱慕着我家夫君,我奉劝你一句:一厢情愿只会耽误了自己。世间女子要么有才无貌,要么有貌无才,难得你二者兼有,上天也算是厚待了,不要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情。”

    “怎么会无意义呢。”她轻笑着,冰雪落在眉间,翦水秋瞳里透着冷意,“我爱他爱了那么久,不会轻易放弃的。”

    刚才还一副温婉有礼的模样,被戳中了痛处,立马露出尖锐的刺来。

    凤隐不敢苟同道:“即使做妾你也愿意?”

    刘玉珀突然屈身一礼,惶恐道:“夫人误会了,玉珀本是凡间泥土,哪敢高攀天际云彩,今日这话本不该说,但见九公子和夫人伉俪情深,触动心酸往事,一时情难自禁,也不知自己都说了哪些混账话。”

    她转变得突然,好在凤隐反应够快,眼风里一扫,果然瞧见袁檀正朝这边走来。

    刘玉珀真能做,她自叹不如。

    袁檀走过来,毫不避讳地替凤隐掖好有些松动的裘衣,转头对刘玉珀颔首一笑:“玉珀姑娘怎会在此?”

    刘玉珀眼里有泪光闪动:“家兄要把我许配给李长安,我心情不好,便出来散散心。他却偏又死皮赖脸地跟上来。”咬了咬唇,“我着实不愿意嫁他,可是又不敢违逆兄长,公子能否帮我同家兄说一说?”

    她此话意在试探袁檀对自己有没有一丝情意。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陷入情爱之中的女人都是傻得令人心酸。

    “姑娘真是说笑。”袁檀淡淡道,“我一个外人怎好插手你们的家事。”

    刘玉珀几欲喷出泪来,她垂下头,落寞地笑了笑:“是我奢望了。人生到头来还得靠自己,没人能帮得了你。”敛衽一拜,“那玉珀先行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凤隐随意坐着,拿起手炉暖着,浑身舒暖。袁檀靠着车壁,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雪白的茵褥衬得他眉目间有些郁郁。

    凤隐探出一只手逗弄地抓了抓他的发,他握住她的手亲了亲,“方才在梅林里远远看着你,雪色的肌肤,雪色的裘衣,轻灵出尘,几乎要与雪色融为一体。这天上若是真的有仙子,怕也及不上你一分颜色。”

    凤隐忍俊不禁道:“你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事实上,天上的仙子比她出色的不在少数。笑意一敛,又忍不住试探,“若我真的是神仙,你待怎的?”

    袁檀轻声问:“那你是么?”

    凤隐摇头:“我不是。”

    “不管你是不是……”袁檀笑起来,一字一字坚定道:“我也不放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这几章甜得我都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