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修)

妙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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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罢晚膳,林如海着人叫了黛玉到书房中。

    小半月不见,父女二人自是有许多话要说。那林如海在家中静心调养,并向朝中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早在黛玉被接去姑苏之前,林如海便已私底下叮嘱了林忠。这些日子,林忠处处留心,并一五一十对林如海道了。

    林如海倒不是忧心自己的亲妹子待黛玉这个嫡亲的侄女不好,而是忧心毕竟叶孤城是江湖中人,很多规矩同书香门第大相径庭。只怕黛玉沾染了那些习气罢了。后听林忠道,林宅中的下人虽大半皆是白云城城主府中的人,有些习气也同府里大不相同,对黛玉却好得很,也懂规矩得很,便更放下心来。

    “爹爹。”黛玉梨涡浅笑,走了过来。

    林如海见黛玉来了,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信步走了过去,“玉儿来了。”方才同林云兄妹二人相见,说了好一会子话,却未来得及仔细端详黛玉。现见女儿浅笑盈盈,亭亭玉立地立于自己跟前,仔细打量了,更信了林忠的话。玉儿在二妹这里,的确比在荣府过的要好得多。

    “玉儿。”林海看了看黛玉略显单薄的身子,怜爱地将女儿唤到自己身边,“秋凉了,出来的时候,也不叫丫头添件披风。”

    黛玉笑道:“出来时,雪雁倒是给我披风了。只今儿夜里倒也不凉,姑苏到底较扬州暖些。”

    林如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黛玉忧心着林如海的病,方才当着姑母的面,不好如实相问。这会子只自己同父亲两个人,于是便问道:“爹爹的病可有大好?”

    “你莫要担忧了。爹爹的病现虽还未痊愈,已然大好。说起来这多亏了你表兄叶孤城。”林如海慨叹道,“想我林家承露皇恩、几代列侯世袭,到了我这一辈,竟就断了香火。旁的不说,你若有个兄长弟兄,即便是姐妹,将来也好帮衬着你些。岂料竟是注定我林如海命中无子,膝下只你一女。如今,寻回了二妹,你也多了一个姑母同表兄。虽不是我林姓家族之人,却也长你许多,更是个人物。日后也能让你多个依靠、多一分照顾。”

    “哪里需得他的照顾?”黛玉略带酸意地小声说了一句,眼前不由浮现那人冷若冰霜的身影来。

    “怎么?你表兄待你不好?”林如海想了想,沉吟道,“你表兄是个江湖中人,毕竟同我们不一样。”

    黛玉微怔,忙道:“表兄待我极好,只是……”

    “只什么?”

    黛玉笑了笑,“只他是个不爱笑的煞神,我可不愿多同他走近。”

    林如海叹了口气,故意半板起脸来,对黛玉责怪道:“也不是那般小的年纪了,怎么说话还是那般?你先前在你外祖母家中,你外祖母难免疼了你去,许多规矩并不曾苛求你。只日后你终究是要嫁人生子的,如此没个‘正形’怎能?”

    黛玉一听到父亲言及“嫁人”二字,不由红了脸,对林如海嗔怪道:“爹爹,玉儿要一直陪着爹爹。”

    林如海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越说你越没个规矩了。哪有姑娘大了不嫁人的?你怎好一辈子陪在爹爹身边?爹爹总会老去,终究要给玉儿寻一个可以托付玉儿终身的人。”林如海抚了抚黛玉的头。

    黛玉不由一阵心酸,“玉儿只想让爹爹一直安好。”

    林如海长叹了一口气,“爹爹又何尝不想一直陪着玉儿?”林如海看着清弱的女儿,眼神蓦地黯然起来,“我与阿敏成亲之时,庚贴上写着生死契阔,与子成说。如今她却丢下我一个人先去,只留下你我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一世,爹爹能有你娘的相携度过半生,此生已足矣。红颜易得,知己却难逢。玉儿。”

    林如海将目光慈爱地投向黛玉,“虽说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虽然也会替你做主,但爹爹也希望爹爹为你指的婚事是你自己也中意的。爹一定会为玉儿择一个良婿。爹爹不想将你如别人家的女子一般,就这么糊糊涂涂地嫁出去。也罢,此时对你言及此事,为时尚早,只你心里也该有个数了。爹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何尝不愿你过得好?如若爹日后为你议亲,你并不中意,爹绝不会勉强。”

    黛玉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微声说道:“玉儿听爹的便是。”

    夜初临,月容姣好,竹影细细,黛玉立于拱桥上,望向那月,不由叹了一口气。

    议亲?爹爹今天头一回同自己说此事。旁人家的女子,皆是婚姻大事全凭着爹娘做主;爹爹是何等疼爱自己,才会说出“如若自己不中意,也不会勉强”的话来?只上一世的点点滴滴似还历历在目,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这一世,自己远了上一世的无缘人,又会是谁的有缘人?

    人人皆道:缘字天注定;殊不知,世间万千,唯有缘字可测,正因如此,情缘才可任人拆散。得而复失,下回纵然再得,怕的不是再失,而是不敢再得。

    心里头想着,渐渐离了那桥,移步而下。忽见叶孤城正独自临湖凭栏远眺。一叶孤城,茕茕孑立只身一人。黛玉不禁想起自己那日对他说的话,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叶孤城。”黛玉绕过疏林,轻声唤道。叶孤城临湖而望,并未转身,“玉儿。”

    “你怎知是我?”黛玉有些疑惑地道。

    叶孤城侧过身来,“世间除你,无人敢直呼这三字。”

    黛玉淡然一笑,拂去惹人的柳枝,“只我敢?”

    “只有你敢。”

    “如此说来,我道竟是这世间第一人了。”黛玉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孤城一座’,你倒真是了。怎出来,身边连个人都不带?”

    “我从来都是一人。”

    黛玉黯然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孤城未言语,静默了一阵,重又远眺着远方的黛山,“我是,你不是。”

    黛玉微怔,转而想起爹爹方才在书房说的话。心里莫名一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时,只见一个侍女由远及近,走了进来。对着黛玉行了一个礼。 黛玉打量着那女子,肤如白雪,清秀如出水芙蓉。便好奇地道:“你是哪个屋中的姐姐?”

    “我是城主身边的侍女叶青。”

    黛玉只管打量着叶青,浅笑道:“我竟不知还有如此美人。原还道表兄是‘茕茕孑立只身一人’,全然不知既有东西南北,又有一二三四,现下白也有,青也有了。莫不是还有叶红、叶紫、咱们园子倒是萧瑟秋景,表兄这里却是j□j满园了。”

    黛玉在林家姑母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了,那叶青又是叶孤城身边的人。对黛玉的性子多少也听说了些,旁的不知,单单是敢对城主直呼其名这一样,便可知这位林姑娘不是个寻常女子。今儿一见,只觉竟是天上的仙子落入凡间,清丽脱俗,虽清瘦如弱柳扶风,纤腰不过盈盈一握,却自有一股子出尘仙气,使人见之忘俗,同见惯了的江湖女子大补相同。方才听了她这话,更觉这女子同城主一样,是个有心性的。

    再看城主,虽未说话,面上也从不露喜怒之色,只这世间,恐怕敢如此打趣城主的,只林姑娘

    一人了。心里想着,叶青忍俊不禁。只笑道:“林姑娘是个真性情的。”

    黛玉淡淡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叶孤城,道:“什么真真假假我可不知,不及某人分明至于群芳之中,偏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叶青笑而不语,看了一眼叶孤城,又看了一眼黛玉,低头退了下去。

    黛玉瞥了一眼叶青娉婷的身影,言语中带了些许酸意,“怎的我一来,她便走了?莫不是我耽误了表兄与‘表嫂’?”

    叶孤城道:“何来的表嫂?”

    “方才那青儿不就是你身边的人?”黛玉不由想起宝玉身边的袭人、晴雯之流,这个叶青又是个绝色的,一绽梨涡,浅笑道,“即便现在不是,日后迟早也要是。如若是了,下回见了,我可得好好同她说说话儿。”

    叶孤城淡淡一笑,“莫要胡闹。”

    黛玉侧过身子,看向碧湖中的锦鲤,来来回回、穿梭游离于残荷叶下,微嗔道:“我倒没那个心思与你胡闹。你只管同你那些七七、九九儿,春夏秋冬、东南西北胡闹去。指不定他日还有红儿、绿儿、紫儿,我可没那个j□j乏术,替你个个儿都讨好了。”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黛玉一眼,道:“有墨黑如此,尚且难应付,更无暇其他。”

    墨色如黛,墨玉、黛玉。他竟说自己更难应对。黛玉又羞又气,便要留下泪来。“我本就不要在你这里长住,我自会回我的扬州去。何须你来应付?”

    这个丫头……叶孤城淡淡弯了弯嘴角,看了黛玉一眼,解下了身上的玄墨色披风,披到黛玉身上,“秋凉,早归。”

    黛玉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意,不知怎的竟又红了眼圈。

    夜色中,霜林秋叶同晚风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雪雁走到轩窗前,边合上窗子,边关切地对伏在书案上的黛玉嗔怪道:“姑娘近日真是愈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方才老爷唤姑娘过去,我说要替姑娘披件衣裳,姑娘不让,结果白了受老爷一句责;这会子月都出了,姑娘竟还伏在这窗前。也罢,该打的倒真是我同云裳。”

    “林姑娘,可要梳洗?”云裳端着盆走了过来。

    黛玉对云裳摇摇首,忽对雪雁道:“你莫要关那窗,似是有人来了,在说话。”雪雁将要关上那轩窗,听得黛玉在身后唤自己,忙又开了,疑惑地朝外张望了望。“姑娘,无人来。是不是姑娘听错了?”

    黛玉将信将疑,从书案旁起身,轻移莲步,到了窗前,瞧了瞧,“竟真是我听错了。”

    雪雁笑道:“这会子哪里还会有旁人来我们这里?这里又比不得在荣府,除了老爷、姑奶奶,便是城主了。姑娘刚从老爷那里过来;姑奶奶这会子怕已是睡下了;叶城主就更不可能了。”

    “为何不可能?”

    雪雁道:“当然不可能。这么晚了,姑娘是女儿家,城主怎会过来?再者说,城主即便过来了,姑娘也不会听的半点声音。你几时听得城主多说过一句话?走路竟也无声,他们白云城的人个个走路都悄然无息地。听说叫什么轻功。雪雁也不知道。”

    “是了,这会子,谁都不会过来。”黛玉合了合雪雁给披上的衣裳,低声自言自语道,眼前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黛玉静静地坐到了梳妆台前,侧脸枕在一只臂上,轻轻拿起那支青玉簪。想着上一世原先在荣府,自己同宝玉一块长大。似是并不甚忌讳,这会子几个姐妹或单是宝玉,还在潇湘馆也不足为怪。倒是二舅母总会着了嬷嬷或是袭人来叫宝玉回去。

    黛玉重又起身,走到窗边,推开轩窗,月色寂寥,孤星在侧。

    翌日,黛玉正同雪雁、云裳说话儿。忽然,门被叩了两下。

    “雪雁,去瞧瞧,是谁来了?”

    原是林云身边的大丫鬟青漪。青漪对黛玉行了个礼,笑道:“林姑娘,老夫人让我来跟姑娘说一声,明儿个林老爷在姑苏城中有位故交的父亲要做寿,要带姑娘一同前去。”

    “故交?”黛玉想着,父亲在朝中为官多载,祖籍又在姑苏,有旧友也是自然,只为何要带自己过去?而且还是姑母一同前去。听姑母说过,她这几年已是一心向佛,早就不理红尘俗世,怎这回倒有心思去赴什么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