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马还当活马医

龙风八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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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小区门口,林天胜坐在板凳上,整整坐了一天。

    他把双手放在膝盖上,双目微闭,腰背挺直,仿佛老僧入了定似的。

    这种坐姿和工夫,林天胜至少一天一次。

    他这么一坐,思想就飞走了,海马天空的,谁也不知道他的魂儿上哪儿去了。

    为这事儿,他老婆没少跟他吵架。现在,没人再跟他吵架了,他们早已离婚了。

    老婆跟他吵,无非嫌他一坐就老半天,啥家务活儿也不干。老婆要上班,带孩子,还要做家务,里外忙活,忒累。

    也难怪林天胜的老婆跟天天跟他叫板。你说,林天胜年纪也不算大,才刚四十岁,身体还算壮实。前25年,全在学校念书了,咱不算。25岁下了学,他就在检测行业里摸爬滚打,终于做了技术负责人这么个重要职位。检测这行业,技术负责人可是检测公司的顶梁柱。毕竟检测行业吃的是技术饭,靠的是技术活,没个好的技术负责人支撑着,也难以立足,更别说什么发展了。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这个行业,挣外块的机会不在少数。比如有人来委托检测,吃点儿饭,喝点酒,这都不算个事儿。关键是,这干工程的,不偷工不减料,不降低质量的,能赚到钱么?所以,检测过程中,不合格的频率还是比较高的。这时候,你动动脑,歪歪嘴,卡点儿壳,少不了来钱。通常,只要委托方不声张,双方心知肚明,愿打愿挨,总不会出什么大岔子。这样一算,日积月累,一年下来,也能有些不少进项。可林天胜偏偏对此不屑一顾,总认为那种钱来路不正,会遭报应的,会祸及子孙后代。由此,他宁肯死守这点工资,也从没伸过手。

    林天胜老婆跟他叫板,天天都是这么一套说辞儿:

    看看人家男人整天都在干些什么?人家的男人是天天忙里忙外,天天都在往家划拉钱。挣了钱,买楼,买车,银行办理财,买基金,哪点儿也没用家里老娘们操心!哪个男人象你这样没用,钱没挣多少,还啥活儿不干,谱摆得比谁都大。人家老婆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进的是专卖店,穿的是名牌,吃的是山珍海味!人家老婆闲的时候,打打麻将,下下馆子,做做美容。人家把孩子送给最好的学校,进最好的班级,选最好的老师教着。再看看自己家里,攒下了什么?毛儿都没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享受到什么了?也毛儿都没有。你说,哪家老婆象我这样,吃,没的好吃,穿,没的好穿,一天福也没捞着享,尽跟着你遭了殃。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债,算是倒了八辈子霉。

    乖乖,说到这里,老婆就忍不住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林天胜就不发一言地站着。女儿在一旁,盲然无措,浑身发抖。

    这种争吵,由最初的一次二次,到后来,日日吵,月月吵,年年吵,这夫妻感情也随着争吵的加剧,渐渐地被吵得干干净净,最终,老婆忍无可忍,跟他离婚了。

    林天胜没争也没吵,只把房子和存款留给老婆和孩子,净身出户。他知道,对老婆和孩子,他理亏。

    离了婚,林天胜对生活了四十年的城市,再也了无牵挂。简单收拾了行装,就离开了。

    来到天成市,林天胜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之路。

    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这一生就这样白白葬送,永远咸鱼翻不了身,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其实,林天胜每次静坐神游,想的就是这么一个简单而复杂的事情。可这件事情,想来想去的,既没个头绪,更没个结果。

    今天,林天胜整整坐了十二个小时,胜过他以前任何一次打坐纪录。

    林天胜没觉得饿,也不想吃,只觉得现在肚子里还是饱胀着呢。

    光线越来越暗,微风带来丝丝凉意。街边的路灯亮了。他身上的汗水已经风干,泛起了一层白白的盐碱。

    “死鬼,还在这里懒着啊,赶快给我起来,帮孩子看看作业!”他听到了老婆的喝斥声。

    林天胜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

    眼前,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们奔向家里、夜市、歌厅、广场、电影院……可哪里有老婆和孩子的身影?

    林天胜叹口气,这才听到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他不想上楼,直接提着板凳,来到小区门口的大西北拉面馆,要了一碗龙须拉面,洒了一勺辣椒油,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刚吃了没几口,就听到耳边有人在跟他说话:“哟嗬,老林,在这吃面啊!”

    林天胜一抬头,“哦,老孙啊,干嘛呢?”

    “满街找你呗,还能干什么。”叫老孙的那人一偏腿,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把个皮包搁在桌上。

    老孙,姓孙名福贵,和林天胜是大学同班同舍同学,是顶好顶顶好的铁哥们儿。大学里,孙福贵崇拜林天胜的才学,林天胜看重孙福贵的诚实与厚道,他们好到几乎形影不离的程度。

    当初来天成市,林天胜凭的就是以前孙福贵的一番话。说这个天成市遍地都是金银财宝,就看你肯不肯弯腰捡。只要是肯下气力,不出个三年五载的,绝对能奔上小富。如果再机缘巧合,弄个中富大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天成市的文明程度相比其他城市都较高,风土人情和气候都不错,很适宜居住。这让林天胜觉得这地方说不定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怎么着,我一猜你准在这里吃面。”老孙擦把额头上的汗水,说。

    “嗯,对付一口得了。你找我干嘛?”

    “我记得,你以前给不少人看过病,还挺准,是不是?”

    “哦,是看过。呵呵,不过,那都是瞎看的,没什么研究。”

    “你还没研究?除了我,你恐怕给全天成市的人都看过病了吧,还跟我拽。我找你真有事儿。”

    “别,别,不当真的,别乱说。”林天胜连连摆手,四下看了看,生怕别人注意到他。

    “好,我不说了。我来找你,想请你帮我个忙,给个朋友的父亲看看病,怎么样?”

    “我都是瞎蒙的,哪里会看什么病啊。我那两下子,哄哄老头老太太还行。这真要出诊,我一没执业医师证,二没医师那套行头,拿什么去?。”

    “哟嗬,说你胖,你还就真喘上了。我可是真心实意地请你去呢,就给看看,治不治的全在你。”

    “那也不成,咱没那望闻问切的本事,就别去丢那个人了吧。”

    “你看你,治好,治不好,我也不怨你。就当是给我个面子,帮我个忙不成?”老孙给林天胜要了盘剔骨肉,一瓶啤酒。“其实,我这个朋友家人,也只是把这个病人死马当活马医,你不用担心失误。”

    “?”林天胜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建德你认识不?”

    “好象是省城天逸集团的老总吧,报纸登过。”

    “对,就是他。我说的这个病人,就是他家老爷子。”

    “他老爷子,得了啥病?”

    “田总他爹二年前才得的这个怪病。这个病怪就怪在,每月逢初一的上午九点整,就会人事不醒,要瘫痪在床半拉月,才能醒转过来。开始呢,人醒过来,还跟正常人一样。后来,人是醒过来了,可好象精神还没醒过来一样。到现在,老爷子的身体是一天不比一天了。为了治他爹这病,田建德不管是省城,还是京城,听说什么医院好就送什么医院,什么专家好就请什么专家,花费已经上百万了,也没能治好。更不可思议的是,到现在,这个病连叫什么名都没能确诊。你说奇怪不?”

    “以现在的医学水平,还有连京城的专家都治不了的?”

    “是啊,这一圈检查治疗下来,你猜怎么着,那些全国有名的中医、西医专家看完后可都说了,让老爷子回家吧,能吃就吃点,别再浪费钱了。言下之意,等死吧。”

    “既然这病已经没希望治愈,这田家为什么还非要找人再治呢?”

    “看你说的。人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不给老头治病,于心不甘啊。况且,这老头今年才六十多岁,年轻时,什么苦都受过,什么累都挨过,现在条件好了,刚过上舒坦日子,该颐享天年了,却得了这么一个怪病。田总又是个孝子,不能眼看着老爷子一天天地病重,就放弃治疗了啊。再说了,对田家来讲,如果能用万贯家财,能挽救他老爹一条命,这也是划算的啊。毕竟钱花光了,还能再赚,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也是,这个道理我懂,可我真不想欺骗人家,我会的那点儿雕虫小技,自娱自乐还可以,真刀真枪的可不行。”

    “唉,我说你这个人啊,怎么想事情就只会一根筋,我也没说非得让你治愈啊。人家大医院的专家都治不好,你还担心什么呢,大不了人家说你技术不到家而已。再说,你就去一趟,顺路看看,能治就治,不能治咱就不治。治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治不好,全当咱学艺不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跟田总交情非同一般,你就算是帮我一个忙,就跟我去看看吧。”

    这话不假,孙福贵对林天胜,那可是绝对称得上够哥们儿够义气。

    想当初,林天胜到天成市,身无分文,又居无定处。孙福贵二话没说,就把林天胜请到家里,管吃管住,一住就是小半年。吃住这么长时间,不但他孙福贵从没说过一个不字,就连孙福贵的老婆孩子,也从没在林天胜面前露过一丝一毫的不满或厌恶。林天胜手头没钱,孙福贵就从家里存款取出一万块钱给他先花着。林天胜没工作,孙福贵就托人托脸,到处给他张罗,好歹给他找到了一份工作,虽说这份工作也没干多长。从这个角度来讲,孙福贵待林天胜不薄,恩同再造。

    “这,这是两码事。”林天胜摇摇头。“正儿八经的大病,我没看过,心里没底啊。”

    “这个我知道,你的技术可能不行,但去看看,多一个希望不是?你说你现在,已经要工作没工作,要钱没钱,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还不如去试试,说不定从此就闯开了一条路啊。”老孙从皮夹子里取出一千元钱,拍在桌子上。“这是一千块钱,权当我请你的出诊费了。”

    “这不是钱的事儿。”一瓶啤酒下肚,林天胜的面颊泛起了红润,一下子把钱推到老孙面前。

    林天胜心里明白,他和孙福贵的感情,那可不是一千块钱就能解决得了的。

    “田家可开口了,你真要能把老爷子的病治好喽,人家支付一百万治疗费。一百万哪,你说,这一百万,你得给人打工多少年才能挣来啊!”老孙苦口婆心,就差给林天胜跪下了。

    也许是酒精的扩散起了作用,也许是一百万的刺激起了作用,林天胜顿时感到从未有过的自信。他摇晃着站起来。

    “我真的能去?”

    “当然能去!”

    “能看病?”

    “能!”

    “那,好吧,明天,你领我去。呃。权当我他娘的拿病人练手了。”林天胜晃悠晃悠地往家走去。没走几步,回过头来冲着老孙说,“明天,你来接我,呃。”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孙福贵把帐结了,长吁一口气,转身打电话给田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