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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浓稠似墨的夜色中，黑色的卡宴稳稳驶上大路，瞬间便融入了车流。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开口，除了开始的那两句“饭局吗？”，“恩。”
其余时间，陆禛彦都认真开着车，操控方向盘的样子随意中又带着点傲慢，偶尔也回头看舒姝几眼。舒姝微微调低车座，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懒懒地躺着看外面。
车窗外掠过的一棵棵大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一闪一闪，流光溢彩。街边的广告牌上也都换上了迎圣诞的促销宣传画。
她这才想起原来快到圣诞节了。这五年来，她从没和谁一起庆祝过一个圣诞节，印象中她过的最后一次还是跟陆禛彦没分手的时候。
那次的圣诞节，她买了一棵大圣诞树放在他的小公寓里，临时抱佛脚在保姆的帮助下做了满满一桌他喜欢吃的菜。饭后，两人依偎在一起看了一部唯美浪漫的爱情电影。
午夜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她终于在阳台上找了一把破旧的木梯子，不顾陆禛彦的劝说，执意要爬上去，把写着愿望的小纸条挂在圣诞树的最顶上。结果最后梯子的横杆塌了，她从上面摔了下来，就算下面垫着陆禛彦还是扭伤了脚。
陆禛彦怒气冲冲地抱着她去医院，她却在他怀里笑得甜丝丝，甚至自豪地觉得这是爱情的痕迹。
她以为爱情就该是奋不顾身的。
那时她才十七岁，对爱情有着无限美好的憧憬。
无论过什么节日都要许愿，仿佛她多祈求几遍，上帝就会听见，愿望就能实现。所以，她许了无数次的愿望永远只有一个——和陆禛彦一辈子在一起。也不管学习成绩不上不下，把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学习做菜，织毛衣织围巾。周末或者放假，只要陆禛彦没有空的日子，她就跑去兼职打工。那年圣诞节，她送他的名牌领带夹就是她花了打工三个月的工资买的。
她真的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陆禛彦。
可是结果如何呢？
还是分手了。
后来，她明白了，爱情里伤得最重的永远是那个奋不顾身付出一切的人。
再后来，她遇见了穆意儒。她不想再去爱，可他却费尽心思要和她在一起，她最终被感动了。
交往之后，女方大多会成为弱势的一方，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对她好，她感觉得到，却还是努力尽着女朋友的责任。
最初的感动到最后也没有变成爱，她知道她的心不会为他而怦然。
即使是这样，当这段爱情到了结束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自己伤痕累累。
当心累了，不论爱与不爱，她都不愿再围着谁团团转了。
红灯时，陆禛彦从后座捞来一条毯子丢在舒姝身上，她不乐意地立刻掀开。
他警告地瞪她一眼。
她的手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毯子扔回后座，“今年是暖冬你不知道啊，开着空调已经热死了。”
他轻哼了声，看了眼刚才还冻得发抖的人，不再管她。
最后，车子终于缓缓停在了舒姝家楼下。
她按下按钮，随着升起的椅背慵懒地坐起来，然后随意地把脚套进高跟鞋里，“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请我上去喝杯咖啡？”
“这么晚了你不怕失眠？”
“我的睡眠一向很好。”
五年前的事，既然过去了，她也不该再记挂。那天早上，她对陆禛彦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也许让他认为她还在意他。虽然……她确实没有放下过，可是也不想再与他纠缠。她告诉自己要淡定一点，大方一点，像普通朋友，不，陌生人那样对待他就好了。反正a市这么大，以后遇见的机会应该也不会多。
“但是陆先生，我们不是那种半夜可以到对方家里喝咖啡的关系。”舒姝温婉地笑着打开车门，利落下车，又贴心地嘱咐道，“路上小心。”
陆禛彦狭长清亮的眸子随着“砰”一声关上的车门渐渐变得幽深晦暗。他放下车窗，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直到楼上的灯亮了，他才在黑暗中点燃一支烟，仿佛这样做着就能两个人都温暖着。
一丁点的火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映在他的脸上忽亮忽暗。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再纯真无暇地对他笑对他哭，而是戴上了面具，就像刚才她看似笑得温婉却不能让他感觉到一点温度。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时光磨掉了她的棱角，也让她原来的模样变得模糊不清。
他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白色的烟圈，混混沌沌的一团在眼前慢慢消散。
待烟尽，他的眸光一凛，将烟头捻灭，然后发动机一响，车子绝尘而去。
没关系，只要她还是她，他就没有打算放手。
**
星期一的早晨，舒姝从公司赶回家换了身衣服洗了个澡，匆匆前往和客户约定的地点。
年关将近，公司里要处理的案子也特别多，梁菲菲走后，她的案子都落到了一组组员的手里。接连加班好几天的舒姝在姜淮车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照着镜子化妆。
“先把早餐吃了。”姜淮摸了摸用围巾包着的三明治，递给舒姝，“还热的，牛奶在保温杯里。”
“我先化完妆。”舒姝接过三明治放在膝上。
这时，忽然一辆车改道，姜淮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舒姝的眼线在眼尾扯出了一长条。
她怒视他。
他忍着笑说：“这不能怪我……”
“好！好！开！车！”她用棉签小心擦着眼尾。
“是是。”姜淮仔细看了看她的脸，嫌弃地说，“你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加班加到黑眼圈都要挂到地上去了。说实话你又不缺那点钱，别干得了。”
都是熬了夜的人，姜淮就完全看不出一点疲倦来，一副神采奕奕地模样。
舒姝顿时就羡慕嫉妒恨，放下眼线笔，一口咬上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辞了工作你养我啊？你总是熬夜怎么都不见你的黑眼圈！其实你是火星来的吧，要不就是机器人？还是你练了什么不需要睡觉的神功？”
“我是美国来的。”他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你去一趟美国回来不倒时差就可以了。”
“……”
“吃完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他细心地调高温度，又帮她盖好毯子，然后发自内心地感慨，“去哪里找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啊，随叫随到，免费接送，还附带早餐，啧啧。”
“是啊是啊，简直千年难遇，不然你就从了我算了呗。”她喝了口温热的牛奶满足地说。
“哥哥我要前凸|后翘，s型身材的，”他摇了摇头，嫌弃地看她，“你再多吃几年饭估计也就这样了。”
“请您圆润地离开，不送。”
“在谁的车上呢，敢对哥哥我这么说话。”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揶揄着笑问：“对了，你和田湉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那晚啊！”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还能怎样。”
“人家都变成大美女了也没个可能？前凸|后翘，s型什么的田湉不是很符合嘛！”
“睡吧你，话那么多。”他懒得理她，扯起毯子直接盖住她的脸。
上班时间的a市，空气里都弥漫着焦急的味道，因为马路上堵得连只蚂蚁都爬不过去。姜淮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大笑起来，惹得舒姝侧眼看他。
“我就是想起了那个笑话，一个司机因为堵车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下去，砸死了一只蜗牛，嘴里还骂着‘谁准你跑那么快的！’”姜淮绘声绘色地叙述着。
舒姝被他手舞足蹈的模样逗笑了，抬头看了看路况又看了看时间，“我就在这里下吧，反正前面过了马路就是了。”
“行，”姜淮开了车锁放她下车，“晚上来浮世吃饭啊，我刚请了一个新厨师，你来试试。”
舒姝答应了一声就跑出车子。
静止的车流中，只有她一个人在快速前行，她不禁想起姜淮刚才讲的笑话。
应该不会有人冲出来揍她一顿吧？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我嘲笑道，肯定是睡眠不足她才会生出这种奇葩的想法。
**
见完客户出来，舒姝觉得自己简直就要虚脱了。
这个客户整个就是“土圆肥”，衣着老土，光头脑袋，大腹便便。跟她说话的时候，那双污浊混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的胸，不怀好意的手总是找机会吃她豆腐，要不是她灵活如鱼一般溜滑对付着，估计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如何圆润地为人处事，是她踏上社会后学会的第一件本事。
她顿时觉得曾经的自己真是纯洁得跟张白纸一样。她想起高中在咖啡馆打工的时候，有一次，一个男客人趁她点单猥琐地摸她屁股。她当场就吓傻了，要不是陆禛彦出手帮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那次陆禛彦拗断了客人的手腕害她丢了工作，但是，她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她得到了比工资价值高得多的——男朋友。
可是现在，她不再需要他的帮助。在他离开的五年里，她早已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走在街上，舒姝捂着胃，真的是饿得不行。手机上显示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她一整天只吃了一顿早餐，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应对“土圆肥”了。于是，她随意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别致的茶座，点了一份甜点和一杯热可可。
刚开吃没多久，她就接到了婶婶的电话。婶婶似乎正在和她的那些贵妇朋友们喝下午茶，电话里参杂着不同女人的声音，叽叽喳喳，刺耳不已。
“舒姝，上回跟你说好的相亲，你没忘了吧？”
舒姝扯了扯嘴角，她还真给忘了，“哦，是今天吗？”
“是今天，晚上六点，地址我一会儿给你发过来。”婶婶热切地说，“对方也是大家族，很不错的，你们好好相处相处。到这个年龄了都很快的，相一个门当户对的，一年之内订婚结婚都搞定……”
舒姝被那头尖锐的女背景音弄得整个人都颤栗起来，连忙打断婶婶的话说：“恩，我先看看吧。”
才挂掉电话，elaine的电话就进来了。
“姝姐姐呀，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舒姝支着下巴，习惯性地做出选择。
“坏消息呢，是今天新总经理到任，身边带了一个得力助手，我预感你的组长位置会有危险。”elaine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准，她预测的事情曾无数次应验，“但也不是绝对的啦。”
后半句听起来安慰成分更多。
舒姝叉了一小块提拉米苏送进嘴里，继续问：“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今天发工资啦，你可以请我吃饭饭啦！”elaine欢欣雀跃地说道。
“可是——”舒姝几乎可以想象得出elaine举着双手欢呼的样子，不想令她失落，于是说，“对了，你知道浮世吧，过去那里报我的名字就好了，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这边还有点事情，迟点过去找你哦。”
“好呀好呀！”elaine开心地答应，“对啦！这里还有一个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恩？”
“明天上班你就知道啦！”elaine故意卖了个关子，“就这样，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