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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吃完甜点，舒姝在收银台结了账。透过落地的玻璃窗，她望见外头变得灰蒙蒙的天空和细细密密的雨帘。
好心的店员见她没带伞，便劝她多坐一会儿，她想起那场不愿参加的相亲会，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赴约。
她对店员笑了笑，“谢谢你，但是我六点还约了人。”
看她要出门，店员连忙喊住她，让她等一下，然后从柜台下拿出一把伞说：“反正这么大的雨也没什么客人，我送你出去吧。”
店员撑着伞送舒姝到街边，正是交班时间，又下着雨，几乎看不见几辆空车。
等了大约十多分钟，舒姝才拦到车，坐上去之后，她向店员道谢。店员露出阳光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像月亮一样美丽，然后朝她摆了摆手，转身回去。
车子慢慢驶离，舒姝在后视镜里看着她蹦跳着越过水洼，扎得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跟自己高中的时候好像。
由于塞车，舒姝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已经六点过五分了。她从车上小跑下来，躲在店外的屋檐下。这家美食馆她来吃过几次，算得上熟悉。她知道这家的桌号都是竖着牌子放在桌上的，于是，翻出婶婶发给她的短信上来看。
是7号桌，她站在落地窗前偷偷找着7号的桌牌。
这可是她第一次相亲，以前听二组的娅婷姐说相亲会超级尴尬，若是遇上主动的男人还好些，要是对方不怎么爱说话，那就完蛋了。通常打过招呼之后，就会开始——沉默，吃东西，沉默，吃东西，沉默，道别。
“不至于吧，做不成情人难道不可以做朋友嘛，多个朋友也不错啊。”舒姝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对娅婷姐说的。
“你想得太美好了。相亲过的人，如果看不对眼，一般再也不会联系。甚至相完亲不留联系方式的人也很多。”娅婷姐笑她的天真，“这可是我相亲两年的经验。”
舒姝鼓了鼓腮帮子，她一点都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去寻找要陪伴自己一生的伴侣，所以，她打从心底里就不喜欢相亲。可是，婶婶也是出于好意，而且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只有婶婶会关心自己。因此，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舒姝看了一圈，终于在靠窗边的桌上发现了7号的牌子，她轻吁一口，桌前空荡荡的，没有人。
一个人先进去的话，要一直忐忑地等着，看着走来走去的路人都会紧张地猜测会不会是他。还是算了，等人坐下了她再进去吧。
舒姝扯了扯围巾，把小脸缩进去。
看着雨渐渐变小，舒姝等得越发无聊。她找了块里面被饰物挡住的玻璃，往上面哈气，然后在白雾上画简笔画。
当她正对着一排画完的小动物沾沾自喜时，玻璃上映出了一张男人的面孔。比她高出将近一个头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仿佛连刺骨的寒风都感受不到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眨了眨眼，悄悄咽了口口水，在心里暗暗道，a市怎么可以这么小！
舒姝刚准备挂起客套的笑容，就听身后的男人冷冷地说道：“别那样笑，太丑。”
她的表情顿时僵在那里，不笑就不笑，她干脆面无表情。
“来吃饭？”陆禛彦开口问。
“恩。”舒姝淡淡答。
“怎么不进去？”
“我……在等人……”舒姝想了一下，还是把相亲对象四个字吞了下去，声音也轻了许多。
陆禛彦瞥了一眼玻璃窗上的“动物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等了很久？”
舒姝点点头，“你也约了人吧，赶紧进去吧。”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陆禛彦无视她话语中赶人的意思，将收起的伞立在墙边，背过身来说。
安静了一会儿，她也转过身来站着。
街边的路灯照得挂在屋檐上的水珠都亮晶晶的，抬头看去如同洒在空中的细碎的钻石。屋檐下的两人并肩站着，陆禛彦不露痕迹地微微斜了斜身子，挡住风口。
“这五年，你过得好吗？”陆禛彦面无波澜，眼神投向那张低低垂着的小脸，话语似平淡，又好似蕴藏千万情愫。
“还好。”她看着车辆来来往往，将被吹乱的鬓发撩到耳后，深深吸了口气，装作不在意地问出口，“你呢？”
“不太好。”
听到这个答案，舒姝的心好像被不重不轻地敲了一下，下了决定要做陌生人的，为什么她的心里还会有期待，期待着原因也许会与她有关。
“刚到美国的时候，天天都是写不完的论文，哪天能睡上四个小时就觉得是天大的恩赐。”陆禛彦好似不经意地继续说，“每天都要靠咖啡撑着……”
“你的胃怎么能受得了。”舒姝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陆禛彦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虽然只是淡淡的，短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过。视线微微上移，她对上那双沉如墨玉的眼眸，里面正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她尴尬地连忙别过头去。
“一两年之后就好多了，可是也没有时间能停下来，整天都像陀螺一样不停地转，”他好似在陈述一段与他无关的往事，语调平淡到让人察觉不出其中的艰辛，“不过这样也好。”
他的话戛然而止，后半句像是没有说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她也揣测不出他的意思，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美食馆的门被打开，一大帮人蜂拥而出，大家哄笑着告别，看似是刚聚餐完的样子。随后又出来了好几波人。
舒姝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八点了，可是那张桌子还空着，也许对方也不想赴约吧。
“都这么晚了，我等的人没来，你等的人应该也不会来了。”陆禛彦像是在提议，但却并不是询问的口吻，“不如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舒姝迟疑了一下，下意识地拒绝，“我不饿。”
“可是我饿了。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连吃一顿饭都不给面子吗？”
她抬头看他，他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这让人不由地想起了他的胃病，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
屋檐下的台阶只容得下一人通过，陆禛彦绅士地让她先走，然后拿起伞跟在后面。
忽然，一束灯光一闪而过，他一个箭步来到她身侧。
“怎么了？”舒姝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现在这样的姿势好似她在他的怀中，她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
“没什么，进去吧。”
美食馆的领班扬着专业的笑容，嗓音柔美地问他们要在大厅吃饭还是包厢。
陆禛彦回答：“大厅吧。”说完之后看了舒姝一眼，她正在用手指隔着玻璃缸，和里面的热带鱼玩耍。
领班用手引导了一下，“这边请。”
舒姝走回陆禛彦的身旁，跟着领班往大厅里走。领班的长发扎成发髻，身穿大红色的旗袍，肩上是兔毛的披肩，走起路来白皙的双腿若隐若现，性感中又带点古典的韵味，连女人看起来都觉得赏心悦目。
男人应该更这么觉得吧。舒姝偷偷地瞄向陆禛彦，却见他目视前方，好似根本没有注意。
坐下后，舒姝看了看桌牌是8号，正好在7号桌的旁边，她在脑海里想象了无数种两人见面的情景，最后还是暗自祈祷那个男人千万不要出现，否则她就要尴尬死了。
在她胡思乱想的期间，陆禛彦已经点好了菜，领班也已维持着优雅的身姿离开。
因为现在早已过了饭点，美食馆的菜上得很快。
舒姝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
“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一点。”陆禛彦夹了一口青椒炒肉放在她的碗里。
她说了声谢谢，然后吃起来。
一顿饭下来，陆禛彦的胃口好似很好，吃了整整一大碗米饭又叫了一碗。但舒姝只拨了几口饭便没再吃。
“怎么？现在连口味都变了？”陆禛彦抬头问她。
“没有，刚刚才吃完甜点，不太饿。”
直到他们吃完饭，7号桌都一直空着，舒姝不由地松了口气。
她的小动作都被陆禛彦收入了眼底，他的脸色突然乌云密布，起身结账时的动作也弄出了不小的响声。
舒姝感觉到他的变化却不知为何，只好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站起来了才发现他身后的西装湿了一大片，似乎还有些泥泞在上面。
她赶紧拿了纸巾帮他擦，皱着眉说：“你的衣服……”
“没关系。”他回了一下头，不在意地看了一眼。
舒姝忽然想起刚才他突然挡在她身侧，应该是怕她被溅到，帮她挡了泥水。她的心里好像被揪了一下，突然不知该用何种表情面对他。
出了美食馆，雨已经停了。
陆禛彦说让她在这里等着，他的车就停在旁边。
舒姝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去浮世，走几步就到了。”
他表情依旧不好，沉默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伞给她，“拿着。”
舒姝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接过来。
“我走了。”陆禛彦说完便转身离开。
舒姝站在原地，看他渐渐走远。路灯的一束束银白色光芒照射下来，衬得他身后那一大块湿哒哒的印迹隐隐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