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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但远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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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蕊是和龙主任一道到的北京,随行的还有系行政办公室罗主任、杨教授的生活护理唐妈。所谓生活护理,就是学校专门给享受正厅级以上待遇的教授雇请的“保姆”,其职责是专门负责处理教授的日常生活,比如烧菜煮饭、浆洗衣服等。教授的教学和学术研究另外配备得有“工作助理”,一般也称助教;工作助理大多由教授自己所带的研究生兼职。杨教授是突发疾病转北京治疗,工作助理已随同前往北京了,故学校只带了他的生活护理和他指定要见的陈蕊。

    两个多小时的航程,下午3点,飞机降落在了北京国际机场。走出接机大厅,杨教授的“工作助理”小刘已等候在出口处了。小刘是学“刑法学”的博士研究生,跟随杨教授4年多了,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通过博士论文答辩后就毕业。他是杨教授“刑法学”教学和研究最得力的助手。

    上到由全国人*工委特派的专车上,龙主任简单的向小刘打听了杨教授的病情。原来杨教授患有脑瘤,时常头晕,视觉模糊。杨教授只以为是上了年纪,没怎么在意,也没有去医院做过检查。这次在海南开学术研讨会,考察、参观、准备材料、作学术报告,连续几天忙碌,病情突然恶化,昏倒在了讲台上。大家都以为是脑溢血,担心没救了,赶紧送医院。结果诊断是脑瘤,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仍须立即做手术切除,否则依然有生命危险。海南脑外科手术的条件有限,所以,主持会议的全国人*工委领导决定转到北京。

    龙主任问:“现在情况怎样?”

    小刘说:“暂时控制住了病情,时昏迷时清醒。本来是一到北京就该动手术的,但考虑到他再三要求等你们来了再说,因此,医院目前采取的是保守治疗!”

    专车直接驶进了北京协和医院。在高干特殊病房里,他们见到了杨教授。

    杨教授清醒着,打着点滴,正聚精会神的翻阅报纸。见了他们,分外高兴,忙扔掉报纸,伸过手来,紧紧地抓住了龙主任的手。

    他调侃侃道:“去欧洲旅游了一趟,找马克思报到,想叫他老人家趁机收留我,可他老人家不开恩,硬要我回来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再说。我想呀,老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没做完……你们猜,到底是什么事?……最终我想起来了,真有一件该办的事没办完哩!”

    “什么事?”龙主任微笑着问。

    “猜嘛,尽情地猜!”杨教授把目光转到陈蕊的身上。

    陈蕊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她将头埋到了胸前。

    龙主任恍然大悟似地回答:“是陈蕊留学的事吗?”

    杨教授摇头。

    “哪是什么?”龙主任不解地望着杨教授。

    杨教授放开龙主任的手,招呼小刘:“你过来,把纸和笔准备好!”

    于是,小刘去旁边的旅行箱里取出了纸和笔,走到杨教授的病床前,作好了做记录的准备。

    杨教授仰头望着天花板,他用极为缓慢的语气说道:“在西方法制健全和文明发达的国家里,每一个公民在预感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都务必要做一件事,那就是留好遗嘱。这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活着的亲朋好友和组织负责。为了避免我不在人世后容易对我的财产的归属问题产生的纷争,现在,我谨以我自己的名义慎重地留下此遗嘱。第一,我生前已没有一个亲人。父亲死于抗日战争时的战火,母亲死于解放战争时的战火。从国外留学回来,我举目无亲,是国家收留了我,让我有了从事教育的机会,虽然其间挨过斗,挨过批,甚至还坐了相当长时间的牢,但我不怨恨我的祖国,更不怨恨我所从事的教育事业,因此,我去世后,私人藏书2万余册全部无偿捐给我任教的学校。第二,本人一生著述共计1400余万字,含学术专著9部,学术论文若干,随笔杂谈若干,我去世后,以上作品的著作权均交由全国人*制工作委员会全权处理,所得版税和稿酬,用于奖励和资助立志于法治工作的贫困大学生。第三,现有住房一套,使用面积140平方米,系组织分配我居住再由我花钱8万元购得,在我去世后,住房交还组织。组织若能返还我当时的购房款,则此款全部转交我的生活护理员唐妈,作为她的养老费。第四,现有存款130余万元,系我一生的积蓄,在我去世后,此款全部交组织,作为保送陈蕊到英国留学及其留学期间的费用。若有余款,待其完成学业回母校任教后再作为其开展学术研讨活动的经费列支。若其不回母校任教,余款则全部由组织自行用于法学研讨活动。第五,本人无亲无戚,亦无家眷,故去世后不开追悼会,不搞遗体告别仪式。活着的时候我渴望清静,死了,也希望得到安宁。以上遗嘱均出自本人完全清醒时的意愿,故未经本人完全清醒时再作出特别声明予以更改,遗嘱则享有法律效力……记完了吗?”说完,他斜过目光盯着小刘问道。

    小刘点了点头。

    “念给我听一听!”

    小刘照着记录将遗嘱念了一遍。

    “拿给我签字吧!”

    小刘将遗嘱递到杨教授的手中。

    杨教授看过遗嘱,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还给小刘,嘱咐道:“让在场的人都签个字吧,他们是在场人和见证人。本来是要公正的,既然完全出自本人意愿,也没有多大必要……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去通知医生,做手术吧!”

    龙主任虽然事前心里有所准备,但毕竟没有想到杨教授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留遗嘱。他不知说什么好,可又不能不维护杨教授的正当权力。签过字后,怔了半天,他才勉强想出几句话来安慰杨教授。他说:“杨老师,别多虑,切除脑瘤不是大手术,现在的医疗技术是很高明的,相信你很快就会康复……”

    杨教授苦楚地笑了笑:“龙主任,你也别多虑,立遗嘱在西方是非常普遍的事情,一般女人过了30岁,男人过了40岁,都要一年立一次遗嘱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敢保证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能平平安安呢!有个遗嘱,遇上天灾*,自己不给自己留遗憾,多好……要是我们国家的公民都有及时立遗嘱的好习惯的话,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遗产纠纷?打一场官司既耗时又耗力,还要耗费司法资源,你难道不觉得可惜吗?司法资源多宝贵呀……”

    医生进来询问病人情况,打断了杨教授的话。详细问过情况后,医生对龙主任说:“马上手术,你来代表患者家属签个字!”

    龙主任又安慰了杨教授几句,跟着医生出门去了。

    病房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陈蕊目不转睛地盯着杨教授苍白枯瘦的脸和疲倦憔悴的面容,想起杨教授对自己的好,泪水盈满了眼眶。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她好想嚎啕大哭一场,可是,她明白,此时此刻,她是不能再给杨教授带来任何情感的负担的。

    杨教授注意到了陈蕊表情的变化,他招了招手,示意陈蕊到他身边去。待陈蕊走到床头后,他一把抚住了陈蕊的头。他说:“闺女,别难过,杨老师命大,死不了……你是多好的闺女呀,要是杨老师有你这样自尊、自强、自爱的闺女,死而无憾呢!我和英国伯明斯汉大学法学院联系好了,由我推荐、学校保送,你去那边系统的学习《刑法学》和《刑事诉讼法学》,兼修欧美《民法》。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好好的学习,不要辜负了杨老师对你的期望。你哥哥还好吗?他是一个非常有志气非常有抱负的读书人,他要是把主要精力放到法学研究上而不是放在警察繁琐的日常事务上的话,他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护士将手术用的移动床推进来了,杨教授知道自己立刻就要进手术室,因此,止住了话。

    陈蕊扭头望一眼忙碌的护士,把目光移回来,久久地凝视着杨教授。她紧咬着双唇,半晌,才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等你,好吗?”

    杨教授望着她,微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