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中华田园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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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无法放心林霁风,林睿又过了几天便急急赶回;可是直到除夕,林如海才伴着夜色赶回京城,栉风沐雨之后最需要的是休息,但接连的年夜饭、守夜、贴春联、放鞭炮,包括初一早上的接财神……哪样都离不了当家人的参与,纵使黛玉在康嬷嬷的帮助下,将家里的一切打点得井井有条,连年节时去各家拜年的“飞贴”都备齐了,可毕竟林如海才是当家作主的男人。

    林如海难得喘一口气,识眼色的丫鬟们赶忙递上了热茶,乃是林如海最爱喝的铁观音,沏茶的手艺虽显青涩,但温度适中、茶香悠远,林如海细细品了一口,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丫鬟们忙笑道:“老爷,这是小姐亲手泡的茶,小姐还在忙着外院的赏钱之事,不能亲自服侍老爷,特地吩咐奴婢送来的。”

    虽一生无子,可得女如此,也着实是老来快慰的一件喜事……林如海端着手中素雅温润的茶碗,心中既感慨、又忧愁,喜的是女儿长大了,不仅才华横溢,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在宫中历练,待人接物、谈吐举止皆长进了不少;可忧的是妻子早逝,自己也久病缠身……

    黛玉却没有空闲想那么多,被林霁风忽悠着赶鸭子上架,两辈子,头一次,她承担了“家”的责任,确实辛苦,可是看着忙碌却有条不紊家,黛玉心中不禁划过一丝小小的骄傲。

    皇家的年节事物要比官家繁琐许多,直到快三月,宫里才派人接黛玉进宫,说是年事已过,公主要继续开始学习。黛玉二月生日时,弄月令人送了份大礼,云涯、云诺、蓝宜茜也都有所表示,只有甄华莲宛若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黛玉带着厚重的回礼回宫,心里确实有些感激小公主,却也头疼弄月给她找了不少不小的麻烦。

    阳春三月,绿柳茵茵,生机勃发。在三月,花团锦簇的京城迎来了两件喜事,第一,熬得天下举子共白头的科举考试终于即将开始;第二,皇宫紧锣密鼓地筹备起了本朝的第一次选秀,现在宫内只有两个高位嫔妃,其余皆是不起眼之人,二品到五品的位置坑坑洼洼,诱惑着一个个流光水滑的大萝卜钻进暗无天日的皇宫去填坑。

    林霁风自从养好了伤,便被林睿拘在家中温书,无论是年节走亲戚还是生意往来,林睿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全部接了过去,就差拿一把锁把自家不听话的侄子锁在书房之中。对这种非人的待遇,林霁风不是没反抗过,武力反抗被活逮之后,便不顾脸皮拉着林睿的盔甲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小叔,别的都可以交给你,可是我的铺子、我的半个京城的生意……你真的能保证,等考完试之后,你唯一的侄儿不会穷得卖身还债?”

    林睿是武人,奉行的原则是动手不动口,直接叫来一队亲兵呼啦啦的将林霁风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僵着脸扔下一句:“若是同进士出身,你就准备兼祧两宗吧!”

    林霁风满肚子的牢骚顿时“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很没骨气地钻回房里头悬梁锥刺股了——兼祧等于娶两房媳妇还不分大小,也就等于自己暗无天日椎心泣血的后半生。

    科举至本朝,值得重视的只剩进士、明经二科,其中明经科又被称为学究科,一般是挑选那些闲的没事只会拽文的老学究;而进士又被称为宰相科,凡想封侯拜相者,莫不从进士科。

    林霁风考得自然是进士科。科举考生一般有两个来源,一是生徒,而是乡贡,前者是各地学院推举而出,后者是通过从地方到中央的重重考试杀入重围。

    林霁风年幼漂泊,没有经历过从童生到贡士的重重考试,之所以能参加科举,只因为是挂在云南官学名下的考生,虽然他从来没去上过课——“生徒”的资格,是官学官员们看在林睿的面子和银子上“卖”给他的。

    进士科应试中选,分三甲,一等为进士及第,二等为进士出身,三等为同进士出身。一等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二等则统称进士,人数不定;至于第三等,一个“同”字概括其真意:如“如夫人”般自欺欺人的存在,不过是给落地的考生扯一块遮羞布,或者说,给他们背后代表的家世几分薄面。

    按林霁风的家世,只要他不是傻子也不叫阿斗,那至少也会是个同进士出身——这也就是林睿以此威胁的原因,考上同进士,也就等于没考上。

    在宫内的黛玉也为哥哥的考试担心,但是林睿的亲兵六亲不认,连黛玉都见不到禁闭用功的哥哥的面儿,只能留在宫里忐忑不安;还好,弄月或许是看在诗社解了她出宫的燃眉之急的份儿上,没有再强迫黛玉帮她作弊,甚至在看出黛玉的魂不守舍之后,嘟着嘴儿拍她的肩膀:“放心,你那讨人厌的哥哥肯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黛玉哭笑不得,什么叫“哥哥不会给她丢脸”?

    弄月叉着腰,洋洋得意地“教育”着黛玉:“你应该知道,进士科考得是诗赋、文章和政事策论,诗赋这玩意儿,俗与雅、粗与精,差的就是一口灵气,我虽然没看过你哥哥写的诗,不过那姓萧的倒是说过,论诗词歌赋,你哥哥比他要强上不少;还有政事策论,一般考得都是朝中大事,你哥哥有他叔叔教导,对为官处世的这套脉络定然清楚的很;至于文章,就算他真的在这里弱一些,前两项的优势也足以拉平了。”

    见黛玉依然蹙眉,弄月“哈哈”一笑,神秘地笑了笑:“据可靠消息,你哥哥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捞一个进士及第。当然,两成的落第可能,就是他运气不够好了。”

    黛玉算了算,觉得奇怪:“那还有一成呢?”

    弄月耸耸肩,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握紧了拳头,咬了咬牙:“还有一成就是他忽然在考场上发疯,扰乱考试、殴打考官、辱骂父皇之类……那就只能拖出去斩了!”

    黛玉听得愣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可她到底不知道他家哥哥曾经“调戏”得秦家大小姐娇颜如血夺门而出,一时摸不准弄月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有意警醒,只得小心道:“我哥哥……纵使他的性子差一些,可也不至于……那般荒唐吧?”

    弄月轻轻巧巧“哼”了一声,乖巧的白猫儿主动跳进了主人怀抱,弄月一边梳着雪白的绒毛,一边幽幽地看着黛玉,直把黛玉看得全身发毛,这位小公主才搂紧了小宠物,幽怨叹气:“哎,虽然是堂兄妹……可是这差别,也太大了点吧!喂,你说,他会不会是抱来的?”

    黛玉:“……”

    监禁般的考试结束,结果也在几日后便公布出来,尘埃落定——林霁风,二甲廿二名,进士及第。虽然难比那位十九岁状元郎的风光无限,但是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这样的成绩已然不错。

    林睿不露喜怒,但总算是撤走了一堆凶神恶煞的兵大爷;可是林霁风对着自己名字旁边的“廿二”郁闷了:“二甲二十二名,都是二,这个数字……代表什么?”

    二甲二十二名,是个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微妙位置。因为林霁风年纪尚轻,皇帝便打算将他先送入詹事府的司经局做闲官,詹事府比起翰林院自是差了一等,可是从前朝开始,詹事府其下诸官员只预备翰林官的升迁,并无实职。

    皇帝本想帮林霁风铺一条既不惹眼又可平步青云的道路,可是林霁风托林睿进言:他不想去詹事府,而是希望进入鸿胪寺,从最底层慢慢做起。

    论封侯拜相,翰林院才是正道;鸿胪寺主管外交事宜,虽然并不是很忙碌,可是琐事繁多。最重要的是,鸿胪寺官员没有再入职翰林的先例。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云朔难免有些不忿,可是看着规规矩矩静立阶下的林睿,云朔不免想起了周家,如今周家势力太大,大到父皇都有些忌惮,这才会顺着自己的安排同时开科举和选秀,前者平衡朝堂,后者平衡后宫。如今林睿在军中威望渐深,按甄太傅、萧若繁甚至太皇太后所言,林霁风天资极高,不输当年的太傅林苏哲,再加上他幼年坎坷的经历……能屈能伸,吃得苦中苦,可为人上人。或许,二十年后,林家会成为另一个周家?

    想到这里,云朔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鸿胪寺也好,比起文章词赋,林霁风更擅于口舌斡旋,那里确实更适合他——外族之事,确实,有些难以解决,林霁风是林睿的侄子,有林睿的军权护身,想必可以震慑一番那些“友邦”。

    于是,林霁风就这样进了鸿胪寺,任正七品典副司仪,跟随正五品司仪主管外国朝贡之事。

    林霁风入鸿胪寺之事很快在京城传遍,他是前二甲三十名中难得的几个未入翰林之人,许多人窃窃私语这或许又是周家在其中作梗,但是北静王府的书房之中,水溶对着秦可卿淡笑:“看来,他还真是为了你。”

    秦可卿垂着眸色如水的眼睛,静坐在一边的软榻上,默而不言。当年外族联合来犯,确实打出了太子云华之名,可是御驾亲征的大军到达西南时,云华跟太子妃都已经被杀,他的一些学生证实太子与外族里应外合,使得边疆守军全军覆灭,侥幸存活下来的守军们也是如是说。可是,直到“平叛”结束,找到的太子叛变的证据也只是几封云华手书之信,就连俘获的敌军都招供,他们只是收到密信,并未真正见过云华。

    没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许,连云华自己,都说不清楚。

    或许外族隐瞒了一些事实,林霁风进入鸿胪寺,便可以跟外族名正言顺来往。

    水溶见秦可卿沉默,也不多话,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抚着面前的香木长琴,琴音悠悠,如泣如诉,水袖飞袂,倜傥风流。

    水溶自得其乐,秦可卿静静旁听,一曲终了,水溶才笑问:“秦姑娘,此曲《凤求凰》如何?”

    “不负北静王风流高雅之名。”秦可卿不着痕迹地想再次避过这个话题。

    水溶叹了一声,却难得没有识趣:“秦姑娘,别忘了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话,北静王王妃之位,虚席以待。”

    秦可卿微微蹙眉,她知道水溶对她并无任何旖旎的男女之情,他说要娶,娶回的只是当年父亲对北静王一脉的恩情,和他自己洒脱不羁又恩仇分明的自持之心。

    “王爷龙章凤姿、如无暇明珠,民女如何配得起?。”秦可卿起身,温柔一笑,略略福礼,表面是谦恭有礼,端得却是矜持高贵,“民女可不想顶着一张丑陋的脸,自不量力地去做半个京城闺阁红妆的心头之恨。”

    水溶见她坚持,也不勉强,抬手暗示家人将她好生送走。

    回到秦家后,秦可卿打发走了院子里的人,只留了掌柜秦茂和大丫鬟明珠,悄声对他们吩咐:“你们明日代我去林府贺礼,顺便告诉他,今日北静王重提了我的婚事。”

    秦茂皱眉,明珠不禁捂着嘴儿笑:“小姐,您明明知道林家那风流小子对您心怀不轨,您这是试探他呢,还是刺激他呢?”

    秦可卿轻轻瞟了她一眼,不露声色,继续柔声吩咐:“这次宫中不仅是选妃,也进进出出了不少宫人,我们要的那几个老嬷嬷老太监,都盯着些儿;但是,那么多年,那么大势力,他们仇家不会少,若是发现有别人在盯他们,不要冲突,我们的首要是保全自己,明白吗?”

    “明白,姑娘放心。”秦茂跟明珠正色应下。

    “还有一件事——无论是水溶还是林霁风,都别让月儿跟他们多接触。”秦可卿微微拢了一下鬓角的垂发,眸色清淡,人如明水,动人却冷心,“无论如何,我这个做姐姐的,都希望妹妹能安康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