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紫微三宫夏换冬寰瀛九州客邀主(下)

中华田园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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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父皇“请罪”,其实又是无罪可请,又是没做错,却让人心里憋闷得慌。

    挨了一顿不知是不是教训的教训,云涯又被撵去审问云珪。

    用云朔的话说,虽然是两辈儿人,但年纪差的不大,应该更容易“沟通”一些。

    换言之,皇帝陛下觉得,这忠顺王世子让人难以理解。总算看明白,他是想争皇位——可皇位这劳什子玩意儿有什么好争的?

    坐着龙椅,是如坐针毡,而且还是滚烫的,让人一刻放不下悬着的心。

    都快被累死了。

    云氏皇族人丁单薄,皇城里空着不少宫室。云珪便被囚禁在一座半废弃的宫殿之中,相当于前朝被囚皇子的待遇。

    云涯来时,这忠顺王世子正倚在屏风后面看风景,还挺悠哉,丝毫不见三日前怒发冲冠、双目血红的模样。

    也不知道哪种才是装出来的。不得不承认,云珪的演技不错,险些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若不是这次云珪亲自带人去甄家逼迫,云涯自认还是抓不住他的尾巴。

    “贵客莅临,蓬荜生辉啊。”阶下囚还有心情打趣,“太子殿下今日来,是打算‘刑讯’?”

    云涯没说话,只与云珪对视,半晌。

    少年心气是压不住的,何况是云珪这般心比天高之人。再装的云淡风轻,沉默重压之下,眼底不由泄露出一丝不忿,立即被云涯敏锐地捕捉到。

    云涯心下了然,这才告知:“忠顺王酒醒后去御前请罪,父皇其实并不疑他。他安心之后,便留宫继续喝酒。对了,还顺走了父皇书案上一个唐时笔洗。”

    边说着,太子殿下脸上的嘲讽之色,与在甄家时别无二致。

    果然,云珪眼中的不忿愈加浓烈,云涯也终能确定——所谓“造反”,并不需要多么苦大仇深的理由。胸怀大志的儿子,却摊上了这么一个废物点心般的爹,于是,就这么给逼反了。

    云珪忽然道:“我父王是先帝幼子,自幼聪慧,却被太皇太后‘捧杀’成了一个废物。”

    捧杀幼子,在大户人家都不稀奇,更何况是皇家。

    不过,云涯并不信:“你怎么知道的?”

    以忠顺王的废物程度,能看出捧杀来?被围杀的时候估计还没醒酒呢!

    云珪对他挑眉:“十年前,皇上登基前夕,一封信寄到了忠顺王府,其上列举了太皇太后捧杀幼子的诸多证据,还指点该去何处寻旧宫人。”

    “……”微妙的,又是十几年前,“那封信可还在?”

    “我一直贴身收着。”云珪从袖中拿出一张纸,叠得整齐,可纸张已经泛黄,且有些皱皱巴巴。

    云涯直接看向落款——玄真观主,翳。

    “……又是他。”简直阴魂不散!

    云珪倒也看得明白,自嘲:“三皇子恨的是整个皇室,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甚至包括我父王那样的废物;可惜,这封信我父王根本没看,他能不能认全上面的字还是个问题。我好奇心重,拿来看了,结果——万劫不复。”

    云涯将信收起,冷冷道:“从那时你就开始追查,怪不得你会知晓贾敬之事,会与暗军有牵连。”

    这是开始“审案”了?

    云珪挑了挑眉,甄家就栽了一回,不管是为了扳回一城还是为了其他,可不再愿跟着云涯的步调走,故意玩笑着发问:“我倒是听说,皇上感慨多次,说太子的为人处世,越来越像三皇子殿下。”

    云涯果然皱眉,云珪继续笑道:“我也觉得颇为相似,但只是心术相似,心性却天差地别。大概就是三皇子孤注一掷,超脱红尘;而太子殿下却瞻前顾后,因为、还有一些牵挂。”

    牵挂?

    这倒没什么可迟疑的。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心之所向都搞不清楚,那也白活了。何况皇帝陛下还特意几番试探,很是确定,“青梅竹马”皆是云涯心中最重之处。当然,此外还有更多,譬如恩师是恩义,弄琴又是责任。

    云珪却不这么认为:“就说甄老爷子吧,太子重情重义,令人钦佩。可惜百密一疏,虽然顺利擒住了我,但还是疏忽了甄宝玉的性命。”

    提起甄宝玉,云涯的眼神陡然锐利了不少。

    云珪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笑道:“三皇子并无牵挂,所以每次皆能布下精巧机关,将人人事天命皆算入,就算偶尔漏了些什么,也无所谓,因为他并不在意;太子却不同,太子自认牵连太重……”

    “你就是这般想的吧?”云涯忽然打断,难得挑起一抹冷笑,“你也是了无牵挂,连亲妹妹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布局。你自以为是在学云翳的谋略之术,其实,不过是东施效颦。”

    “——你!”

    “云翳擅暗蛰伏,等待时机一击必杀;你却不同,虽然也是行暗中鬼魅之事,却手脚不干不净,总想着一石多鸟,以至于总露出破绽。这世上没那么巧妙的、能给你一石多鸟的时机,你只能不断仓促行事,不断露出破绽——为了补上这些破绽,你一次次地抛出弃子,先是西宁王,后是暗军,又是扶桑大名纪伊真绪,再是你的亲妹妹,到最后,跟你同舟共济的都被你扔完了,无人可用了,你才会亲自去甄家围杀我!”

    云珪终于被激得露出怒意,双拳紧握,牙也咬得死紧。

    云涯依旧冷眼直视,嘲讽道:“你种种暗示,皆说我不如云翳,可孤从未想过跟他去比。”

    一个太子跟道士比什么,比谁更耐得住清修之苦?笑话,谁不知道云翳体弱,娇贵得一丝风都吹不得,云涯自己又成天忙得像个陀螺,谁都没“苦修”过。

    云珪却愣了愣,忽然捧腹大笑:“太子误会了,作为一个阶下囚,我如今只敢说实话。太子并不是不似三皇子,而是神似才对!我刚刚说的是,太子‘自认’牵挂太重,‘自悔’疏漏了甄宝玉的性命,可其实,太子连怒气都不显,其实心中也并不在意吧?”

    “你说什么?”

    云珪忽然收敛住了笑,又挑眉:“若是真心牵挂,太子怎会两次让林县主亲身犯险,怎会任由旭王避在皇上羽翼之下——若真是不容一丝疏忽,以太子之能,为何不亲自相护?”

    此番言论诛心不已,云涯却只是沉默,真如云珪所说,“连怒气都不显”。

    “朝中皆言,太子为真君子,一心辅佐皇上,从无结党营私。辅政近一年,几乎未给自己挣下一分的人脉势力。都说太子铁骨铮铮,就算哪日大厦将倾,也是慷慨赴死吧?所谓‘牵挂’,在太子所选的君子之道下,恐怕,也不算什么。”

    见云涯还是不答,云珪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问得明白无比:“如果哪日储位不稳,太子打算以何来维护太子妃与旭王殿下?”

    云涯忽然摇头,依旧是淡漠道:“如你所说这些,孤只求问心无愧而已。”

    被立为储君,本就是皇叔给予的信任;别人信你,你却小肚鸡肠畏首畏尾,那能怪的了谁?就算死了,也是被自己给吓死的。

    如云珪所说,就算哪日大厦将倾,慷慨赴死又如何?当年的云华太子能做到,林太傅能做到,老师甄太傅也能做到,没道理自己做不到。

    胆小怕事,如皇祖那般,引得朝政大乱甚至天下大乱,才让人唾弃不已。

    但——所谓“牵挂”,或许哪日真会被自己“牵连”,终是,成全于私心。

    无论是三皇子的妖道,还是如今太子的君子之道,皆是一心所选,一心所执。

    ……

    云涯“审问”完云珪,已是华灯初上之时。

    匆匆赶回东宫,就见宫人迎了上来,递上一张纸:“这是林县主送来的,说是,甄老爷子的脉案。”

    甄宝玉的死无意又给了老人家巨大的打击,又正是风口浪尖,甄家也如何家般闭门不出。

    黛玉也被拘在了皇宫之内,继续寄住着沁芳苑。天知道云珪还有多少同党,这帮人定然恨毒了太子,太子妃还是留在宫里最安全。

    云涯细看脉案,上述老师有些郁结之症,但并不严重,可是——这书写脉案的方法,与太医院有些相似。

    “不是说老师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么?”

    以甄家现状,皇宫里不便大张旗鼓地派太医过去;而云涯私下请去的那些,都给堵在了门口,甄老爷子压根不让进去。

    宫人抽抽嘴角:“林县主说,是北静王揪着景襄侯翻墙进去的……”

    拦不住啊,甄家周围那堵矮墙,北静王殿下不是第一次翻了,驾轻就熟。

    萧若繁医术还算上佳,又不再是太医院的人,开方子留脉案也不必过太医院,直接送来给太子就行——就是不知道,风度翩翩的萧侯爷被人揪着做梁上客的时候,心里无奈几何。

    还有林霁风,他没那么闲,不能天天陪着损友溜门撬锁,但也没逃过。方子是萧若繁开的,药是拐个弯儿从他的药铺里头拿的,水溶殿下从不知道“客气”为何物。

    从药方到药从未过外人之手,使得有心人暗中动手脚的可能性低了很多。

    云涯将脉案用镇纸压平,又问:“林县主呢?”

    既然来了,为何不等他回来。

    宫人的脸色愈加奇怪,但不敢不说:“您进来的时候……林县主躲进假山里去了。”

    刺溜一声,逃得飞快。

    “为什么?”云涯惊讶,又实在担心,也不顾宫人欲言又止,赶紧到花园里去寻。

    天色已黯,只有一弯白月静静牵挂。

    云涯愈加担心,估计黛玉怕黑,更加不解,她怎么会大晚上的往假山后面钻。

    寻了几个黑黝黝的山洞,终于见到一袭粉色的纱裙,就见瘦弱的小姑娘背对着外头,肩膀颤颤,似是在哭。

    云涯硬是把人拧过来,黛玉正哭得抽抽噎噎,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儿一般,身子都在颤抖,真是可怜至极。

    黛玉赶紧要拿帕子捂眼睛,却被云涯一把抓住手腕,云涯对上盈得满是清泪的双眸,不由紧紧皱眉:“怎么回事?”

    “咳咳……我没事!”不顾抽噎着有多难受,黛玉硬是撑着一口气说明白,“你别误会,不是我想哭。公主作弄我,给我送了个剖开的洋葱,还偷偷在我的帕子上抹洋葱汁子!”

    所以才哭成了这副模样,真不是伤心的!

    黛玉眼睛敏感,被洋葱一熏,哭了一下午都肿成核桃了,自觉无颜见人,可哥哥托人送进来的、甄老爷子的脉案也不敢交予他人之手,只得亲自来送,谁想恰赶上云涯回来,又走不脱,只好钻假山后面躲着。

    云涯闻了闻,果然一股子刺鼻的辣味儿,黛玉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看样子真被被折腾得不轻。

    云涯松了口气,却又再次皱眉:“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情闹。”

    黛玉一抬眼睛,又是一串泪珠不受控制地落下,划过脸颊痒得很,赶紧想要伸手去抹,脸颊之侧却感到温软的触感。

    云涯轻轻替她拭去了泪,将她牵进屋里,眉心的皱褶丝毫未褪。

    宫人送来热毛巾,黛玉一边敷脸,一边缓缓道:“公主说,与其心事重重,还不如狠狠哭一场。”

    被洋葱汁呛得好一顿“大珠小珠落玉盘”,气都喘不上,难受之极,心下的负重却轻了些。

    果然,心里藏事才是最累人,最该好好发泄一番。

    只是没想到黛玉的眼睛这么敏感,哭了便止不住;弄月埋首沁芳苑坚持不来凑热闹,省的被心疼的太子殿下迁怒。

    云涯不由叹气:“你觉得没事就好。”

    黛玉听他这么说,心里再次觉得有些揪得慌,却见云涯执笔,似是随手般,在纸上一首七律:

    黄口稚儿矢孤介,得公不弃衣素蘩。

    暴雨徒徙江流瀑,疾风喝止暮云端。

    乾南朝对岳阳古,济北野望黄石磐。

    偿欲襄文曲以报,却惭乱步血邯郸。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泪眼汪汪】:我这辈子没打算再还泪……啊啊啊阿嚏!

    黛玉:呜呜呜,我恨洋葱……

    喵:摸摸,乖,至少我没真让你“感时花溅泪”~~

    黛玉:那为什么要弄哭我!

    喵:为了让他心疼啊,要不然这孩子要钻牛角尖钻死了~~

    岳阳古:岳阳楼的那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黄石磐:张良之师为黄石公,张良在济北城外发现黄石,说这是黄石公所化~

    襄文曲:暗指师襄与师文这对千古好师徒,这俩都是搞音乐的~

    却惭乱步血邯郸:当徒弟的邯郸学步没学好,还害得【甄宝玉】溅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