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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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人龙苦口婆心,哄中带劝,劝中带哄,好话说尽。谢恒冷若冰霜,只作不理,听烦了来一句:“我是清白的,不信剁手自己看,剁呀剁呀你剁呀,你倒是剁呀。”萧人龙满腹辛酸,心说未婚妻再怎么胡搅蛮缠哄哄就好,小舅子之恼人出离正常变态范围,这苦逼而蛋疼的人生啊!

    顾抗看不下去了,分开人群跳将出来。

    “哼哼,你姐夫够给你面子的,还想怎样!”他大踏步上前,盯着谢恒,“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娘们儿一样使小性儿,丢不丢人呐。”

    摘凡微吃一惊,第一次骑鹤偶遇谢恒,便对他印象极差,后来从鬼仆嘴中了解到不少关于他的事迹,自恋高傲,喜怒无常,尖酸刻薄,睚眦必报,端着高门身份尤其瞧不起平民百姓,白白生就不食人间烟火的外表,相较于绰号“小毒物”的殷落凡更讨人嫌。顾抗招他惹他也不怕后患无穷!

    谢恒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显然气得不行。右手一招,多了根绿色法杖,杖首伏着孔雀,杖身布满孔雀翎一样的花纹,翎上眼状斑呈现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既华丽又尊贵。

    摘凡情不自禁迈步,新交的朋友可不能眼睁睁看他吃亏,据沉思鬼说,谢恒的学习成绩极好,在初级学校接受义务教育,门门功课都得优秀。

    殷落凡拽住他,低声说:“别担心,萧人龙不会让阿恒胡来。”

    围观者早已看不惯谢家少爷的做派,眼见他竟敢掏出武器,纷纷表达不满,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抒己见。

    “当着魔斗士的面还敢这么嚣张,贵族果然是大爷,有钱也买不来这种牛逼,爷给跪了。”

    “可不是哟,如果咱家祖先1600年前白天不种田晚上不造人,跟着殷罗高祖转战南北,哪怕当个摇旗呐喊的,咱现在也能酷帅狂霸拽。”

    “拉鸡/巴倒吧,你以为靠那点战绩就能当贵族!高祖创业之初,立下战功的人不计其数,袁萧郭温四大氏甚至是在建国很久以后与术士通婚,传下术士血脉才进的桃源,人家不也是贵族?话说,你懂什么叫贵族?”

    “啊,不是谁见着都得下跪舔/脚趾的一族?”

    “好吧,你是跪族,专门下跪一族。”

    大棚内外哄笑声四起,谢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魏晋时期,玄学清谈之风盛行,殷罗、桓放、谢宁三位怀有先天异能的至交好友,因为日夜辩论,灵感忽至,妙悟盖世法学。苦修数载,结伴出游,渐渐发现崔、郗、庾、王、杜五大士族的子弟也藏有天赋异禀者,于是开宗立派,私收可造之材传法。其后在一次寻幽探秘的过程中,殷罗意外涉足神秘灵界,取名世外桃源,与桓放、谢宁二友商议决定,告别喧嚣纷扰的人界,率领三百门徒迁居灵界,建设心目中的桃源理想国。殷罗学究天人,既是玄学家,又是政治家和军事家,入灵界不久,便以合婚、联姻、传法等方式,收服未开化的原住民,驱逐横行霸道的巫妖,立业兴邦,鼓励术士血脉传承,同时不避讳吸纳凡人英才。人界南宋末年,桃源迎来历史性大转变,定下非术士不予入内的铁律,自此演变成彻头彻尾的术士家园。

    殷桓谢三祖品性高洁,崇尚古代先哲智慧,灵界立国,摒弃君主世袭制,选贤任能,提倡禅让,二百年前,桃源推行宪政民主,几乎没遇到什么阻力,与此不无关联。围观者称殷罗为高祖,虽是戏谑之词,但也从侧面反映出桃源人对他的尊敬爱戴。此际调侃谢恒,七嘴八舌,越说越热闹。

    “要当贵族,首先得有显赫家世,出身于人界两汉到隋唐期间的士族门阀,特别是三国陈群那个混蛋搞出九品中正制后,曾经盛极一时的名门望族。”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款款而谈,“自隋唐起,人界历代王朝实行科举制度,士族阶层断了政治保障,一步步走向瓦解,咱大中国就只有皇族没有贵族了,冒出多少名门世家都不能叫贵族。”

    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小伙子问:“这么说来,谢家是贵族,源于他们是东晋高门陈郡阳夏谢氏的后人?”

    笑眯眯说:“那还有假,淝水之战的总指挥谢安就是谢宁生父。桓放、殷罗也都出身甲级高门,桓放是大枭雄桓温的侄子,祖籍谯郡龙亢;殷罗是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兵马的殷浩之孙,祖籍陈郡长平。另外,殷氏还有一重身份,殷商王室后裔。”

    “怪不得,怪不得,果然来头不小!”娃娃脸频频点头,“据说张玄机张校长出身吴郡四大家族之一的张氏,先祖也曾为桃源建国立下汗马功劳,家世纵然比不上殷桓谢三氏,至少不在陈郡袁氏之下,但他为什么不是贵族?”

    “这要谈到贵族的第二个必要条件:钱!”笑眯眯说,“你得有巫元啊,见过吃糠喝稀的贵族么?有出身并且票子大大滴,那才叫贵族,又叫高门;有出身票子一般般,叫阀阅世家,又叫名门;有出身刷卡时为零,叫劳苦大众,又叫破落户。所以张校长只能是阀阅世家的名门子弟。”

    众人又笑。

    顾抗说:“我说我顾家为什么使出吃奶的劲也戴不上贵族帽子,敢情栽在钱上。”

    先前为摘凡指点奠柏来历的少年楚翘说:“拼命赚钱呗,赚个几十亿,自然而然成贵族了。”

    笑眯眯说:“那也不行,做贵族不但票子要足,票子还得有讲究,否则别说几十亿,上百亿都没用。”

    顾抗奇道:“我家的票子和贵族的票子不一样?”

    “差别大着哩。”笑眯眯说,“票子是纸,作为等价交换物,不过是交换财富的媒介。政府废除巫元,改用人民币,你那几十亿除了擦屁股还能干啥?唯有实物才叫真财富,最基本的就是土地,成为贵族的第三个必要条件得有它,千百年不变,可以用产出换到票子,价值稳定,通过世袭保证后世子孙永享富贵。你看,咱桃源的十二氏高门哪个不是大地主,太原温氏的资产不到十亿,仍旧是贵族。”

    “涨知识了……”顾抗感叹,目视谢恒,脸上表情奇怪,“我家永远变不成贵族,你才那么讨厌我?”

    谢恒握杖的手指关节突起,用力抿着粉润润的嘴唇,一言不发。

    娃娃脸说:“我家很有钱但没出身,叫什么?”

    笑眯眯说:“暴发户。”

    楚翘问:“没钱又没出身,叫什么?”

    笑眯眯说:“贱民。”

    楚翘“哈”的一声笑:“我是贱民。”

    顾挺叱道:“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别这么轻贱自己。”

    笑眯眯说:“政治制度、社会道德面前人人平等,权力、精神领域从来没有平等。”

    顾挺说:“恕我直言,教授,您太极端了。”

    顾抗一怔,问道:“您是学校教授?”

    “我只是清醒。”笑眯眯对顾挺说,然后望着顾抗,笑容可掬,“我是教你们丹药学的何弃疗。”

    摘凡差点乐出声,为何放弃治疗的意思吗?

    何弃疗的目光又转向谢恒,淡淡道:“出身高门、家财亿万、世袭土地是成为贵族的三个必要条件,可是若要成为顶级贵族,还得附加另外几个要素,皮肤要白,气质要佳,最好有魏晋风度,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食人间烟火,俗称装逼范儿。”

    众人无不大笑,谢恒恨得牙痒痒,苦于已是众矢之的,不敢轻易发作。

    顾抗走到他身边,柔声说:“哼哼,咱不闹了好不好,交出违禁品,我护送你去学校。”

    “不!”谢恒咬一咬嘴唇,“你……你和他们一起欺负我……”

    “听话……”顾抗挠头,“回头我向你道歉。”

    谢恒哼了一声,正待数落他几句,忽听远方传来轰嗤轰嗤的巨响,大棚外有人高呼:“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殷落凡顿时绷紧面部表情,轻声道:“亮亮来了,准备动手。”

    摘凡大为紧张,真的要帮忙偷奠柏?

    金毛小犼从他怀里钻出来,嗅到危险似的,倏地缩回脑袋。

    殷落凡从鸩鸟背上取下一口布囊,囊内装着曲柳幼苗。“空间增扩咒”和掌中界收不了活物,植物也属于活物,不方便隐秘携带。乾坤袋的优势不言而喻,最牛逼的是,各种探测法术对它不起作用,不管什么违禁品,只要收入其中,甭指望查出来。

    “我绝不用来干坏事。”殷落凡眼中流露出求恳之色,秀丽动人的脸蛋不禁使摘凡生出怜惜之情,“好哥哥,帮帮我。”

    “你先告诉我,到底要用它干什么?”摘凡问。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谢恒身形疾闪,绕过顾抗,窜进围观人群。

    众人被远方巨响分了心神,谁也料不到他会来这一出。魔斗士们更以为他是瓮中之鳖,且是萧人龙的小舅子,一时懈怠,看管不严,竟而让他逃脱。

    萧人龙大喝:“站住!”

    浑小子太不像话了,违法抗法,拼着被未婚妻大人打断双腿也要恪尽职守。他反应迅速,拔腿便追。

    谢恒舞动孔雀杖,施展“弹力咒”。“哎呀”、“卧槽”、“妈蛋”,叫骂声不绝于耳,一堆人像撞上了弹簧,立足不稳,东倒西歪,有几个还被弹上半空,大棚内外一片混乱。

    “哥哥!”殷落凡眼泪水打转,都快哭了。

    摘凡心软,立刻从掌中界召出乾坤袋,解开封口,盯着奠柏,默念密语:“吞星吐月。”

    奠柏霎时虚化,变成有形无质的透明影子,水纹一样波动,“咻”的一声化为青气,飞入袋中。

    与此同时,殷落凡召出自己的法杖,白色杖身,杖首伏着小白兔,运“搬运咒”,将曲柳凭空送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快速移动。

    奠柏消失不久,曲柳便落在了原位。

    魔斗士们的心思都在谢恒身上,背对二人,也背对奠柏,竟无一人察觉。

    “咱们走!”殷落凡紧紧抓住摘凡的手,带他一起跨上鸩鸟背。

    鸩鸟发出刺耳的鸣叫,甩开步子前冲。

    剧毒之鸟,见血封喉,沾者立毙。人们惊叫不已,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场面越发混乱。

    摘凡心中不安,眼下情景容不得他做选择,只好抱紧小堂弟的腰。鸩鸟展翅,离地的一刹那,他看见丹药学教授何弃疗暗藏针尖的一双眯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