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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最后一天，豫州院舍管兼院长助理丁姨，一位慈眉善目、年届五百岁的女鬼，为72名一年级新生分发校服，嫩黄、墨绿、蓝黑、青灰四种颜色各一件，左胸印着古豫州地图及狻猊图案，要求明天开学典礼上统一穿嫩黄色那件，然后贴出课程表，让大家抄录。
落凡抱怨，这也能叫法衣？没有“保温咒”、没有“防风咒”、没有“防雨咒”、没有“空间增扩咒”，苍白得只剩下一堆布料，穿身上还不得冬天冻死夏天热死，给不给人活路！
摘凡教育他，随气候的变化增减衣裳，才是符合自然规律的生活习惯，对加强抵抗力、保持良好的适应性、提高身体素质大有好处。
落凡请他圆润滴滚开，套着星云裤兜、装着乾坤袋的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开学典礼上午九点举行，因为是周日，不安排课程，周一起正式上课，至周五每天两堂，全在上午，时间固定，教室不固定，八点至十一点半，每堂一个半小时，中途休息半小时。看似学习的时间不算多，实则学法最重要的是动手能力，下午专门留给学生们作实践，背咒语、练挥杖，仅这两项便要狠下一番功夫。
落凡大吐苦水：“妈蛋，本少爷九年才学720条咒语，破大学一年就要学300条，特么好命苦！”
摘凡纳闷：“义务教育只要求掌握那么点？”
落凡说：“你以为呢，那么点都叫人怨声载道了，我的成绩不错，倒背如流，记入灵识的足有500条，顾抗那小子才400条出头。”
摘凡赶紧翻课本，一本一本过目，有点晕菜，好多都学过，只是不懂原理和衍生出来的变化技巧，咒文本身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洗凡哥哥教了你多少条？”落凡问。
“1800……多……”摘凡有点自得，“记入灵识，能念力念咒的有1001条。”
“你妹！”
落凡饿虎扑食般扑向他，揉脸扯头发，对待阶级敌人似的。摘凡左拦右挡。
“发型乱了，喂，不许碰我发型！”
义务教育寓教于乐，学生们一边玩一边学，哪能和他的寒窗苦读相提并论，摘凡忽然很感激过世的爷爷硬把自己留在人界，感激哥哥十年如一日的教诲指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现在的咒语量，为即将开始的大学学习，乃至未来投身法学研究打下牢固的基础。
当晚摘凡睡了个好觉，梦见自己拿到九个法师证书，被光荣授予博士学位，站在左侧的哥哥先颊吻他，站在右侧的亮亮跟着舌吻他，腿都软了……
吻技不咋地，得练练……他默默说，应该没有练咒语难。
台下掌声如潮，口哨声四起，顾挺竖起大拇指，顾抗嚷嚷：“结婚吧！”落凡大叫：“全体起床——”
卧槽，煞风景的东西，竟敢打扰本少爷的清秋美梦！
摘凡不加理睬，闭上眼，继续与亮亮舌吻。
“全体起床——”
落凡又叫，和平时说话的腔调截然不同，带着金属撞击之音，刺得耳鼓隐隐作痛。
“楼下集合——”
摘凡把被子蒙住头，特么烦不烦啊，老子和亮亮就要结婚了，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蜷起身体，使出吃奶的劲睡，地老天荒，永世不醒。
亮亮呢，跑到哪里去了？
左看右看人影皆无，摘凡顿时急了，跳进人群寻找。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地回过味，梦醒好半天了。
“还有谁没来？”
耳边再度响起难听的金属撞击之音，说话之人好像近在咫尺，趴着耳朵对自己喊叫。
摘凡一跃而起，你妹你妹你妹，老妖婆驾临！
领法衣时，舍管丁姨嘱咐大家，院长大人燕伯劳生性严厉，时不时会在凌晨破晓召集全院学子训话，五分钟不到场，等着领好果子吃吧！
开学第一天，好果子就找上摘凡的嘴巴。
魂飞魄散有没有！
摘凡抓起法衣，趿着拖鞋夺门而出，边跑边穿，浑不管胯/下只挂着一条包着小半个屁股的星云裤兜。
宿舍楼前小广场，狻猊石像前，燕伯劳面罩寒霜，两条倒八字眉高高翘起，眉梢直入太阳穴，梳着保守的盘发。六十来岁的年纪看着不过四十许，保养有方，相貌不差，可是一双凶眉使得眼、鼻、口都含藏杀气，身材削瘦，穿一件黑色法衣，更显得阴气森森。
学生们站成五个方队，呈五瓣梅花状，环绕狻猊石像，每个方队72人，横八纵九。一年级队伍独缺一角，新生们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吃了败仗似的，楚翘一袭睡衣，顾抗光着脚丫，落凡的裤子拉链开在屁股上……各种狼狈，远不如其它年级队伍整齐，清一色的墨绿法袍。
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能听见云彩流动的音律。微微发亮的苍穹，月落西山，星辰也不如中夜耀眼。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划破静谧，摘凡匆匆跑进广场，朝向新生队伍飞奔。
“站住！”丁姨双脚离地，漂浮在空气中，踩着水波一样起起伏伏，穿着明代宫女服饰，透明的身体好像肥皂泡，“到这里来。”
摘凡哭丧着脸，缓缓走近石像，偷眼看院长大人。燕伯劳冷电似的目光叫人不寒而栗，兜着一根黑色法杖，杖首雨燕回旋，姿态美妙。
丁姨摊开左手，一捆卷轴缓缓破出掌心，薄如蝉翼的娟纸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制造的，打开来极长，一排排写满学生的名字。
“九州大学不但是桃源最高学府，也是思想品德教育基地，我们培养的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新世纪人才。”丁姨官样文章做得十足，摘凡怀疑她可能在人界学校待过，“有鉴于此，学校为每个学生制定德育考核分，起分100，根据奖惩情况做出相应加减，现在向一年级同学做出说明。”
摘凡又偷眼看院长大人，燕伯劳目光一厉，吓得他马上转过脸。人丛中看见桓亮站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穿戴得比最注重仪表的谢恒还整齐，墨绿色法袍纹丝不乱，面目清爽，精神饱满，也不像谢恒臭着一张爬满起床气的脸。
“点赞加1分；表扬加5分；通报表扬加10分；立功加20分；立大功加40分；授勋，即获得学校颁发的最高荣誉勋章，加80分。”
摘凡想笑，点赞不是人界网络用语么？
“警告扣1分；批评扣5分；通报批评扣10分；记过扣20分；记大过扣40分；留校察看扣80分。”
丁姨直视摘凡，竭力摆出严肃表情，可惜长得实在和蔼可亲，摘凡又想笑。
“集合迟到，警告一次，扣1分。”她拿出一支毛笔，捧着卷轴，在“殷摘凡”名字下面比划着。
燕伯劳突然发话：“衣裳不整，加一次批评！”
摘凡“啊”的一声，在场新生有几个冠冕规矩的，凭什么只扣我！
燕伯劳一眼看穿他的疑惑，冷冷道：“原以为你是为了穿戴整齐才迟到。”
摘凡无语凝噎，这理由……
“两次忍笑，不庄重；一次不服判决，负隅顽抗，再加通报批评一次！”燕伯劳眯着眼森然道。
摘凡快把舌头吐地上了。
神马叫不庄重，人家乐观向上，天真无邪，笑点低好么！
神马叫负隅顽抗，人家胆小气虚，闻惊/变色，害怕淫威好么！
你个老妖婆！
燕伯劳目光又厉，金属撞击之音割裂空气：“吐舌头，腹诽……”
“报告教授！”摘凡急忙缩回舌头，“那是吓尿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落凡憋笑憋出了内伤，顾抗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桓亮嘴边的笑意不断扩大。
“你这是在撒娇么？”燕伯劳神色缓和，眼里透出一丝光亮。
“不敢，您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秉公而断，赏罚分明，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好，我心服口服，心服口服……”摘凡横着一颗厚颜无耻的心，马屁拍得震天价响。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妖婆吃软不吃硬，超级抖s，大庭广众之下，千万不能与之对抗。豫州院院长、召唤学首席教授，在学校的地位仅次于校长张玄机，和资格最老的冀州院院长、炼器学首席教授王玄通并列，可谓泰山北斗一级的人物。开学第一天，无论如何要扮小绵羊，良心必须丢给狗啃。
“赏罚分明四个字说得好。”
燕伯劳意示嘉许，但并未给他点赞、表扬、通报表扬什么的，而是……
“亮亮出列。”
众皆愕然。
桓亮也不由得吃惊，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喜欢叫他亮亮，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意，可是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下，教授堂而皇之叫他小名，合适么？
“新生之中第一个到场，点赞；衣裳楚楚，干净整洁，表扬；不慌不乱，气定神闲，充分展现豫州学子的风采，通报表扬。”
燕伯劳毫不掩饰对天才型帅哥的喜爱，哪怕识破一堆肚里嘀咕“太不公平了”的高年级学生嘴脸，依然趾高气扬，肆意流露怜爱之色。
老娘的地盘老娘做主，不服留校察看！
丁姨将奖惩结果一一记录在案，收起德育评分卷轴，说道：“德育分会随考试成绩一起登入个人档案，是你们的人生履历之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毕业后求职，毕业证、法师证、学位证、德育分都是资历，尤其是对想进入国子监或者政府机构工作的人来说，它是录用参考标准之一，甚至会影响谈婚论嫁，有的家长很重视在校德育分值。”
一席话说得绝大多数新生泛起苦逼相，落凡、顾抗更是叫苦不迭，老妖婆苛刻之极，摘凡迟到一次就扣这么狠，以他俩在初级学校恶贯满盈的能耐，五年大学生涯，指不定怎么倒霉。
落凡坏主意一茬一茬，动不动给人下毒，挟鸩鸟之威，从老师到家长无不忌惮三分；顾抗胆大包天，称王称霸，掀女生裙子，扒男生裤子，没有他不敢干的，并且好勇斗狠，摔跤、打架、斗法样样精通，长相帅气，却跟野孩子没两样。两人的记过、记大过处分一箩筐，都被留校察看过。
破大学讲不讲人权，德育你妹，巴巴送上门来坐监么！
“最后提醒大家一句。”丁姨扫视新生，“德育分扣光归零，立即开除学籍。所以有空的时候，请好好学习校规校纪，以及本院的特殊纪律条款。”
落凡、顾抗感觉天快塌下来了，1000分恐怕都不够他俩挥霍的。
摘凡好想抹眼泪，16分就这么没了，弹指灰飞烟灭。
可恶的老妖婆还不肯放过他：“回去重整衣装，九点整丁姨会带你去校医务室进行劳动改造。”
劳动改造！
尼玛，不就多睡一会儿么，犯得着送本少爷去专政！
独/裁！暴君！
“本院规定，累积扣分超过10的整数倍，要给予劳动惩罚。”丁姨说。
可怜的孩子，摊上克死三个丈夫的七煞鬼婆，自求多福吧。
摘凡现在觉得选择豫州院是个错误，魂淡哥哥，回头看我怎么教训你！
“对不起，院长大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决定卖一卖萌，“开学典礼去不了肿么破？”
“去不了会死么？”燕伯劳语气冰冷，“记住，以后别在我面前撒娇！”
一万头草泥马从眼前呼啸而过。
老子是卖萌，不是撒娇，有本质区别，你懂个屁啊，还教授呢！
桓亮饶有兴趣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湛若秋水，洁白的齿列含在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