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君心与花雕(二)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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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怜心总觉得方才的画末有些不对劲,于是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推开窗往外瞧,见天上的月亮还是缺的,又低头算了算日子,想起而今除夕尚不曾过,离元宵还远着,才舒了一口气。

    可转念一想,却还是心下难安,便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十遭,终于按耐不住,披了间外衫,往房外去敲隔壁的门。

    她刚抬手,指尖才触到门上,那门却露出了一丝缝隙,竟没有关牢靠。

    姜怜心下意识的蹙了眉,愈加肯定自己的揣测,画末肯定有哪里不对,否则他不可能连门是虚掩的都不知道。

    这样想着,她就更焦急了些,忙推开门跨入屋内,开口便欲唤画末可还安好,然则那“画字”才吐了一半,她却已愣在原地。

    那屋内正水雾弥漫,尽源自于屋中央摆着的浴桶,旁边立着蝶戏花丛的屏风,屏风上搭了件宽袍广袖的雪衫。

    氤氲的水汽中,男子如瀑的墨发半掩住清俊的侧脸,却遮挡不住搭在浴桶边缘的两条臂以及露出水面的双肩,莹白的肌肤可谓玉质天成。

    容颜惊艳的男子寻着门口传来的声响,缓缓侧过头来,宛若无波的瞳眸布满雾气,也不知是否因为染上水泽的关系。

    姜怜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这原本该是无比暧昧的画面,却因那宛若谪仙的男子变得神圣而不容亵渎。

    姜怜心迟钝的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她慌忙抬手掩住双目,一颗心好似要跳出胸口,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觑屋内风情。

    耳边继而想起了一阵水声,当她鼻尖嗅到墨香而缓缓移开双手时,画末已披了那件雪衫立在她面前。

    未曾拭干的水渍仍栖在他的肌肤上,顺着两道精致的蝴蝶骨滑落,在紧致的线条上划过弧线,而后隐没在雪衫之下。

    以近在咫尺的距离观摩如此景象,姜怜心只觉脑中嗡嗡作响,双颊如烧着了一般滚烫,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那门开着……我……我担心你才看你沐浴……我……我不知道妖也要沐浴啊!”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姜怜心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忽然触到一抹仍携着水汽的发丝。

    她还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一双脚就已离了地。

    潮湿而又温暖的呼吸就在她颈窝处极近的地方,他的双臂紧紧桎梏着她的腰身,而或许是因为刚沐浴过的原因,他的身子也显得格外灼热。

    姜怜心还来不及反抗,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意识,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一片空白,就如同那屋内仍然漂浮弥漫的水汽一般,迷迷糊糊,一团混乱。

    眼睁睁看着水汽缭绕的浴桶渐行渐远,画末已抱着她转身进入隔壁的房间。

    方才姜怜心因离开得仓促,屋子里并未点烛,故而此刻甚是昏暗,只能借着窗外撒入的月光勉强看清一二。

    画末却毫无阻碍的寻到了床榻,并携着她一道扑了上去。

    当背脊触上床榻之时,她亦同时觉到男子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姜怜心惊慌得腿软,甚至忘了挣扎,她迎向面前逐渐抬起的眼眸,讶异的发现那素来无波的瞳眸此刻却是波光粼粼。

    画末以双臂撑在她身子两侧,又与她靠近了两分。

    姜怜心彻底受不住了,一面往后缩去,一面飞快的急道:“你别这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也在我沐浴时闯进去过,我们算是扯平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张清冷的,总是不带一丝表情的俊美面容却忽然隐现出一抹笑意。

    姜怜心已由惊讶转为恐惧,正万般害怕的与他对视,却听他以嘲讽的语调道:“你们凡人女子就这般不喜穿鞋?”

    姜怜心下意识的低头去看,她那双脚却已覆在他雪白的衣摆之下,双腿也正被他压住而不得动弹,同时她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的一双脚是光着的。

    都怪她方才莽撞,一心担忧这家伙,出门时竟连鞋袜也忘了穿。

    即使她自小没有生母教养,亦没有人教过她,可女子没有穿鞋就出门,是一件都么失礼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而在一个男人面前光脚则更是牵涉到名节的事情,虽然说画末是个男妖,算不得男人。

    姜怜心忽然有些委屈,可是转念又想,以自己在坊间那些克死父兄的传言来说,恐怕这辈子也是嫁不出去的了,于是便自暴自弃起来。

    与此同时,画末似也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正蹙了眉,寻着她方才后退的方向又与她拉近了距离。

    姜怜心却在那周身萦绕的墨香中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悉。

    是酒气。

    姜怜心不解的抬眼看向画末,又凑到他跟前嗅了嗅,才发现纵使他已沐浴更衣,然而唇齿间弥漫的酒气却还十分浓烈。

    她忽然明白过来,不可思议道:“那些酒,你是真的都饮下去了?”

    画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姜怜心的眉角不自觉的抽动了两下。

    这么说他方才沐浴是为了洗干净身上沾染的酒气,而方才一系列有反常态的举动都是因为,他醉了。

    原来妖也是会醉的。

    姜怜心心下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数落他道:“你也真是,既然不喜欢酒,何必真的饮了,过往不都是略施雕虫小技就把他们糊弄过去了?”

    画末却垂了头搁在她肩窝上,闷声应道:“你不是说不能用术法……”

    姜怜心彻底无话可说,默然在心下腹诽,你何时竟变得这样听话了。

    思罢,她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同时意识到两人这般情状太过暧昧,既然只是一场误会,还是赶紧纠正的好。

    她于是扯了扯身侧的袖摆,小心翼翼的唤道:“小白……”

    “嗯……”一声柔软而略显绵长的应答更加沉闷的自她颈窝处传来。

    她便趁热打铁道:“你看我腰都酸了,你能不能……”

    姜怜心好生与他商量,却什么回应也没有收到,便又提高了声音连唤她两声,还是没有回答。

    她只得把心一横,伸手去抬那张伏在她颈窝的俊脸。

    侧脸与他相对时,才发现他的双眸紧闭,俨然是已经进入了梦乡。

    “喂,你快起来啊,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姜怜心急了,又唤了他几遭,奈何他睡得甚死,竟全然忽略了她的吵闹。

    此时的姜怜心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睡得酣甜的男妖,表情比哭还难看。

    一只男妖在她房里睡着是几个意思?有谁可以来救救她?

    最后,姜怜心还是趁着夜黑风高、无人经过之时,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画末挪回了他自己房间。

    她自己则睁着眼睛失眠到天亮。

    这样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当次日一早,画末来敲她房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顶着两个眼圈,满脸怨念的样子。

    据说与奈何桥畔游荡了百年的冤死鬼尚有一拼。

    “你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画末甚是关切的相问,显然已不记得昨夜之事。

    姜怜心哀怨的点了点头,敷衍着应了一句。

    不过也好在他不记得,否则他若知晓昨夜她不仅观摩他沐浴,还见识了他酒后失态的模样,难保不会做些杀人灭口之类的事情。

    想到这里,姜怜心仍有些后怕,慌忙转换话题:“今日午时玉琼宴开宴,我们收拾妥帖了就早些过去吧。今日展示的酒,我也想留下来看看,毕竟在这方面我懂的不多。”

    其实,依照姜家惯例,成为家主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需得从自小接受严格的教育,对姜家各项产业都了解透彻的几个儿子里选出最有出息的那一个来继承。

    这个过程漫长而又复杂,不仅从小对每一个有可能成为家主的儿子费心栽培,就连选拔的过程也堪称挑剔,简直跟朝廷考科举一般。

    只可惜她父亲虽然一世英名,是个经商的奇才,却偏生子息单薄,不过只得两个儿子,还先后夭折,而他亦不曾想过自己竟被那病压倒了,故而致死仍盼着再续了弦,添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这般阴差阳错之下,姜怜心这一介孤女才莫名其妙的承袭了家业,只是那些教习却都是缺了的,而眼下她能做的也就是以勤补拙了。

    画末虽不知晓她这些百转千回的思量,可对于她要观摩今日参展的酒这件事,却也不反对,只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与她一同往玉琼宴上去了。

    纵使这玉琼宴名满天下,可真正有幸亲眼见识的人却屈指可数。

    今日得邀赴宴之人,不是商界巨贾,就是达官贵人,而从未想过自己能出席这般场合的姜怜心此番也算是开了眼界。

    开宴的锣鼓准时在午时敲响,随着一众舞姬袅娜自席间穿行而过,登上摆满美酒的高台,酒宴也算正式拉开序幕。

    这一时间,美酒佳人,珍馐佳酿,玉琼宴的一切都令人目不暇接,姜怜心只顾忙着将一切尽收眼底,恨不能镌刻在眼睛里把这一切带回家去。

    在众人的欢声笑意之中,她亦难掩激动的心绪,竟忘情的握住画末的手臂,另一只手一会儿指向这里,一会儿指向那里,迫不及待的与他分享眼前盛况。

    画末却好似对这繁华之景并无甚兴趣,自始至终都不言语,只蹙了眉由着她胡闹。

    后来姜怜心回想这一刻,觉得他这日的心情定然是十分不错的,否则又怎会如此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