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家主的婚事(四)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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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来时,姜怜心已然是躺在寝屋的床榻上,阳光也透过窗棂耀眼的撒进屋子里。

    姜怜心一睁眼便急着去寻画末,却被门口守着的丫鬟拦了回来。

    “我怎么在屋里?白管家呢?”拉着丫鬟焦急相问。

    那丫鬟似被她激动的情绪惊着,不知所措的答道:“昨天夜里白管家送了家主回房,今日一早他便出门去了。”

    丫鬟说完,一脸紧张的看着姜怜心,似乎在等她发作,然而等来的却是她一连串的喷嚏,于是慌忙劝道:“家主快回屋,昨夜本就受了风寒,莫要再加重了。”

    姜怜心哪里听得进她的劝说,外衫也不披就往前门大步而去。

    “他去哪儿了?商号里吗?”她匆忙的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将追在身后的丫鬟甩开了一大截。

    然而就在她快要踏出内院门时,却与人撞了个满怀,眼见着那人手里的汤药就要泼洒出来,混乱间却见他衣袖一拂,那汤药就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乖顺的回到了碗里。

    姜怜心诧异的仰头,见来人是桃夭,便一言不发的打算绕过他而去,哪知他手臂一展,竟结结实实的将身后的院门挡了个密不透风。

    “让开!”姜怜心拿出家主的架势,毫不客气的发出命令,身后追上来的丫鬟忙退至一旁,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桃夭却端着一脸温雅笑意,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羹汤递到她近前:“家主染了风寒,饮了这驱寒的药便会好。”

    这时候他竟然还没事人似的说这个,姜怜心十分怀疑桃夭是上天特意派来玩弄她的,于是十分果决的应道:“你让开!我不饮!”

    桃夭却始终维持着将汤药递到她面前的动作,弯着眼角看她,明摆着是与她对峙的意思。

    这还了得,叫她家主的威望何存?

    姜怜心顿时气急,走上前去欲将他推开,可好一番挣扎后,不仅他端在手里的汤药中丝毫波纹未起,连她的腕子也被他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姜怜心不肯妥协的继续挣扎,可又怎会是他这千年桃妖的对手。

    但见他恍若失了继续周旋的兴致般猛的将她往近前一拉,惑人的容颜上依旧笑意涟涟道:“得罪了。”

    说完他又忽然松了对她手腕的禁锢,却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站稳的同时捏住了她的下颚,迫她张开嘴后,一股脑儿的便将那碗药灌了下去。

    姜怜心弯着腰咳了好一阵子才终于缓过神来。

    这一幕偏生不巧,让她想起画末强迫她喝药的往事。

    委屈与不甘的泪水刹那间模糊了双眼,她愤恨抬头,以目光狠狠的剜着桃夭,几乎是从压根里憋出了一句话:“可以了吧?”

    她的意思是可以放她走了吧,可桃夭显然没有这个打算,竟不由分说的将她扛到肩头上,而后往寝屋的方向行去。

    姜怜心彻底歇斯底里了,也再顾不上颜面问题,发了疯似的拼命捶打挣扎。

    内院里伺候的仆婢们听到家主的尖叫,纷纷放下手中活计,往院子里聚来,可看到桃夭与姜怜心两人的情状,便又头也不回的回避开去,

    姜怜心见自己唤了许久,却连个解围的人都没有,则愈发气得几欲怒发冲冠。

    “家主便是现在追去商号里,他也未必肯见家主,不过是让外面的人看笑话罢了。”

    最终,还是这句话让她安静下来。

    他这话倒也不假,那夜被画末看到那样的景象,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不若先等等,待一切冷静下来,再拉着桃夭一同与他解释,倒不失为一个法门。

    思忖间,桃夭已携着她来到寝屋中,并将她端端置于床榻边坐好。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也不再多言,只唤了丫鬟来至门边吩咐道:“家主风寒痊愈前,切莫让她出这间屋子。”

    这句话虽是压低了音量而言,却也飘进了姜怜心的耳朵里。

    原来他终归还是打的软禁她的主意。

    姜怜心愤然抬头,顺手抓起榻上的软枕扔了过去:“骗子!”

    那丫鬟被她的举动惊得花容失色,而桃夭却不闪躲,任由软枕砸向他的衣脚,也只是侧过头朝姜怜心温雅一笑,而后转身忙他的去了,生生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桃夭走后,姜怜心正窝在屋子里百般的心绪不畅,偏生却有人在这时候求见。

    来的是大门上传递书信和拜帖的小厮,明显察觉到她不悦的情绪后,便颤颤巍巍呈了一张聘书上来。

    “是江南巡抚严老爷聘来的媒婆,替他家三公子来与家主说媒的。”小厮说话时也是小心谨慎,尽量简洁的表达着意思,生怕多说了一个字,招来错处。

    或许是最近不善于控制情绪,所以才叫下人们这般对自己恐惧,反倒叫桃夭得了人心。

    姜怜心意识到这一点后,尽量耐着性子拒绝道:“便说我近日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婉拒她回去就好,也莫要怠慢了。”

    小厮得了他的令,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她自小被人视作不祥,从不曾痴望过有人求亲的那一天,只是而今真的发生了,她却全然高兴不起来。

    接下来的许多日里,姜怜心总是寻着机会想去与画末解释,奈何他日日皆是早出晚归,似乎故意避着她,即便回到府中也有诸多推辞,不肯与她交谈。

    姜怜心很是心灰意冷,连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也没了心思。

    “琼华宴上,那人说得没错,我果真不是经商的材料。”她自嘲的兀自喃喃,提起笔却还是忘着账本发呆。

    要怎样才能跟他解释清楚呢?

    她正出着神绞尽脑汁,门上的小厮却又来求见。

    “又是媒婆求见。”小厮怯怯的呈上聘书。

    自从林家千金一事传扬开来,关于她不祥的传言便好似渐渐被世人遗忘,而今坊间四处流传的都是她巾帼不让须眉,以女儿身掌管家业,和治病行善的故事。

    如此一来不仅利了姜家的生意,想不到对于她的终身大事也起到这样大的作用。

    得知她尚待字闺中之后,已有不少人家遣了媒婆来姜府求亲,其中不乏名门望族。

    这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奈何此时的姜怜心却是鬼迷心窍,竟半点也装不下其他人。

    她看着那聘书愣了许久,直叫候在一旁的小厮发了满头冷汗才缓缓道:“你去把这些日子收到的聘书都拿来。”

    小厮讶异的抬起头,却也不肯多问,忙退下去取了聘书来。

    在姜怜心翻看聘书之际,那小厮又着意将其中一个镶嵌了暗纹的递到她近前道:“这个是巡按大人的,为他家三公子下的聘,数日间已然呈了三封过来。”

    “哦?”姜怜心接过聘书细看了片刻,却一言不发起身往外行去。

    姜怜心拿着那聘书,最终来到了书房门前。

    画末已然归府,正闭门在里面处理事务。

    “小白开门,我有话同你说!”她抬手往那门板上拍去,将此话重复了数遍。

    半柱香后,画末终于吭声,却道:“今日已晚,有话改日再谈。”

    姜怜心自然不肯放弃,寻着机会紧追不舍:“这件事很重要,不能改日。”

    书房里良久再无人应声,姜怜心垂首沉吟片刻,终于攥紧了聘书,再次冲着屋内说道:“我要成亲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之后,房门终于自内开启。

    那白衣翩跹的男子立在她的面前,屋内有昏黄的烛火自他身后氤氲,柔和的光晕将他的影笼上她的,恍惚的好似一个梦境。

    “你终于肯见我了。”姜怜心弯起嘴角,那模样就像个快要喜极而泣的孩子。

    画末终究还是不忍,侧过身将她让进屋子里。

    两人隔机而坐,姜怜心把聘书摆到了他的面前。

    画末敛眸不语,目光却锁在那聘书上。

    “是巡按大人家的三公子,与官家联姻,对我姜家多有益处,是个不错的选择。”姜怜心边说着边观察他面上的表情。

    清俊的面容无甚变化,却还是被她捕捉到眉宇微蹙的那一个瞬间,连笼入睫羽的泪痣也随之颤动。

    姜怜心忽然得意起来,在他长久的沉默中又故意放缓了语调:“可是……我不想嫁给他。”

    画末蓦地抬头,宛若无波的瞳眸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闪烁,让姜怜心以为那是某种类似喜悦的情绪。

    她忽然站起身来,越过桌机将他拥住。

    明显感觉到他身子的微滞,和随之而来的抗拒,姜怜心却铁了心的不打算放开,紧紧环着双臂道:“官家的人,得罪不起,唯有说我已许了人家方才能够保住巡按大人的颜面。”

    “你可愿意……”说到最后,她已泪眼迷蒙,到如今才知原来爱可以让人卑微至此。

    僵持许久,清冷的声音才在耳边响起:“若只是婚姻之名,自然愿意。”

    姜怜心自嘲失笑,纵使攀附着他的衣袖也快要不能支撑身体。

    “为什么?我以姜家列祖列宗之名起誓,那夜的事情只是一个误会!”尊严一旦放下,便没有什么可顾忌,姜怜心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祈求垂怜的可怜女子,却还是硬撑下去。

    然而画末的回答再次扑灭了她的希望:“并非因为那件事。”

    “那是为什么?”她如怨妇一般依依不饶的追问。

    画末却再也没说一句话。

    姜怜心忽然明白过来,自他怀中退出,却还紧攥着他的衣袖,哀婉道:“是因为你等的那个人?”

    画末仍旧低垂了眉眼,始终不曾与她相视,然而不语的态度已是默认无疑。

    仿佛不肯置信般,姜怜心松开了紧攥他衣袖的手,脱力般瘫坐在软榻上,两行清泪已顺着双颊缓缓垂落。

    她的双眸仿佛失去了焦距,犹如被什么夺去了魂魄般,却忽然异常平静,兀自喃喃:“连等的人是谁都忘了,连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都忘了,却还牢牢记着要等她?”

    话语中满是幽怨。

    是什么样的人让神仙一样的他如此执着?是什么样的人竟连她也比了下去?

    彻底平静下来的姜怜心再没有一丝表情。

    失魂落魄的枯坐良久,她才终于木偶一般的微启唇瓣:“我们成亲吧。”

    就连她自己也惊讶于这个决定,分明他已当面拒绝,分明知道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已经被别人占据,而除了姜家家业她原本也不是个执念深重的人,可只有这么一次,就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放弃。

    哪怕只有一世,哪怕得到的只是他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