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难了断的尘缘(七)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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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末说得没错,圆/房确实是件劳累的事情。

    意识恢复时,姜怜心脑中首先浮现的便是这句话。

    她昏昏沉沉的想要起身,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筋骨脱力的就好像不是自己的那般。

    挣扎了好几遭才勉强掀起沉重的眼帘,耳畔鼓噪的说话声逐渐清晰起来,原是桃夭正在与谁争执,不过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厉声数落,说话更是尖酸刻薄,全然失了他温雅公子的伪装,姜怜心不禁有些同情那个人。

    “我若知她是要拿去同你饮,便不会给她了,可知那桃花酿虽不醉人,却有暖情的作用。”桃夭长叹了一声,话语中竟有痛心疾首的情绪。

    姜怜心听到“桃花酿”三个字,便来了兴致,边琢磨着暖情是什么意思,边移动眼珠子往床榻边看。

    逐渐清晰的视线里立着一白一红两抹人影,着一袭桃色衣衫,背对床榻而立的自然就是桃夭,而略远些的地方,宛若谪仙的那位则是……

    “夫君……”姜怜心朱唇张阖,急切的欲唤他,却好似有骨鲠在喉,费劲力气说出的也只有微弱气音。

    然而,那点儿细小的动静还是引来了他的注意。

    画末微抬睫羽之际,正触上她逐渐变得惊慌的目光。

    桃夭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而他却全然无视了他的话语,径直往床榻边行去,却最终停在了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姜怜心满怀期待的心便随着他的脚步蓦地一沉,她想要他靠近些,想要他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脸颊,想要嗅到那清婉的水墨香气。

    她多么想伸出手去触摸他雪白的衣袖,可摆在床塌边的那条臂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小怜,小怜!”桃夭连唤了她两声,惯来温雅的声音也打破了平静,迅雷不及掩耳的移至床前,俯下的身子挡在了她与画末之间。

    桃夭似乎很是激动,恍然忽略了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还在场的事实,不由分说的握住了她的指尖,眸光闪烁的说道:“醒来就好,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对于她这幅泫然欲泣的表情,姜怜心实在不明就里,她不就是累着了,歇息几天就好了,他怎的跟个哭丧的一样。

    她急切的想要自桃夭的掌中挣脱出来,却又偏生力不从心,当真烦恼。

    与此同时时,她又将目光投向画末,却见他只是立在那里,目光始终紧锁在她的身上,清俊的眉宇凝结着愁思,竟好似盘桓了千年。

    那双哀怨的眼眸,仿佛在早已镌刻在她的心底,绞得她的那颗心宛如刀割,可一旦寻着线索探究起来,脑中却又陷入一片混沌。

    此时的她无比的怨恨自己的无用,她多想冲上去将他拥入怀中安慰,多想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宇,多想对他说我再也不会辜负你。

    正被这奇怪的情思纠缠之际,桃夭也终于收敛起他过激的情绪,一改往日的淡漠闲散,神色凝重的转身对画末道:“想必你也知道,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则前往蓬莱求取仙草,一则猎取凡人生魂续命。”

    他话才说完,画末便转身欲行,然而才迈出一步却又被桃夭拦住。

    桃夭侧头看了看床榻上躺着的姜怜心,继而说道:“第二种方法虽然便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猎取生魂之事若被她知道,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

    画末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薄唇微启之间,似乎欲讲些什么,却被桃夭再度拦住:“没有时间再为此事争执了,我这么做不过是想她永远记得我,况且蓬莱之境飘渺,又有道行深厚的仙人镇守,以我的法力,恐怕取不到仙草。”

    桃夭的表情绝然而又笃定,画末沉吟了片刻,又将目光转向姜怜心凝视良久。

    沉默半晌之后,他才以清冷的声音吩咐桃夭道:“我回来之前,定要保住她的魂魄。”

    “那是自然。”桃夭不假思索的应答。

    而后画末的目光又在姜怜心的身上胶着了片刻,仿佛告别一般,却终究为再发一言,仙袂一飘便乘云而去。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姜怜心已是满面诧然,她想不明白画末怎么会飞,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和自己打声招呼就离去,况且依照方才他与桃夭的对话,似乎此番是要远行。

    而就在画末离开片刻之后,她又眼睁睁看着桃夭一挥衣袖,便燃起一丛烛火,搁在她床头的矮机上,随即桃夭又唤来丫鬟吩咐着他不在府里这段时间,要好生看着这烛火,绝不能熄灭,若是熄灭了,家主性命就会不保云云。

    姜怜心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境,正因为是在梦里,她才会不能动弹,正因为在梦里,画末和桃夭才会如此古怪。

    这样想着,她便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似醒非醒之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身子时而沉重时而轻盈,有时候甚至飘到了屋顶上,旁观者一般俯视着床榻上安睡的自己,还有床头那盏忽明忽暗的烛火。

    最终,她却是被另一阵吵嚷的人声吵醒的。

    姜怜心还挣扎着不愿睁开双眼,便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怒意难宣般道:“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我真悔恨,当时就该将家主接走,不该由得你们两个妖孽祸害她!”

    姜怜心在印象中搜寻了许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那人是谁,于是不得不再费一番气力强睁开眼,待瞧见那一袭道袍时,才想起来者是许久未见的矶元掌柜。

    “她本就失了一魂一魄,平日里的接触已然折损阳寿,更莫要提……”眼下,矶元倒比方才的桃夭还要激动,满屋打着转儿的斥道:“莫要让我逮着那只画皮,定要打得他原形毕露、魂飞魄散!”

    他边说着这些姜怜心听不懂的话,边掳起袖子,好似真要和谁干上一架。

    他又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桃夭怒道:“还有你!已然犯下大错,还想着用夺魂续命这种折阴德的法子,还嫌害家主不够吗?”

    “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桃夭不以为然的反驳了他,显然情绪也不怎么好。

    见此情形,姜怜心只当自己又陷落到方才的梦里,正想再睡过去,却被桃夭发现了她睁着的双眼,忙起身至床榻边嘘寒问暖。

    奈何她还是不能动不能言,只得干瞪眼的看着她。

    随即,矶元也冲了过来,将桃夭挤到旁边,握住她的手道:“家主别担心,我先用道法锁住家主的魂魄,三日后阵法才会失效,我们还有时间想别的办法。”

    说罢,他便至宽大的袖子里接连掏出一堆奇怪的器物,神神叨叨的念了一阵咒,又将几张写了鬼画符的符纸贴在她的身上。

    说来也奇怪,经过他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姜怜心竟觉得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身子也不再那么沉重。

    姜怜心很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矶元就将她撇下,转身对桃夭道:“现在,先清算清算咱们俩之间的事吧。”

    说完,他就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而桃夭也二话不说的跟着他出了门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姜怜心并不知道,只觉得庭院里不断传来巨响,也不知是廊柱倒塌了,还是哪株花草被连根拔起了,总之不用想也知道,后院里定是一片狼藉。

    逐渐恢复行动力的她勉强支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借由床头软垫的支撑,她正伸长了脖子往窗户外面张望,余光却忽然瞟到屋内的一袭人影。

    “夫君……”她迫不及待的转头去唤他,挣扎的下床,想要扑入那熟悉的怀抱,奈何身子却还不怎么听使唤,咚的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那地板很硬,她身上的衣裙也十分轻/薄,姜怜心揉着被撞疼的屁/股,冻得瑟瑟发抖,抬起头无助的看向面前的雪衣男子。

    可他却只是缓步移至她面前,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淡漠的看着她。

    没有记忆里熟悉的拥抱,也没有关怀的眼神,面前之人的眸子里虚无好似盛装了整个世界,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姜怜心忽然有些委屈,鼻子一酸,正欲朝他撒娇,却听到一个清朗而又飘渺的声音自上方飘来:“为何将自己糟蹋成这般模样?”

    他微蹙眉宇,话中满是责备的意味,只是自他开口的那一瞬起,姜怜心便发现了,他并不是画末。

    纵使身着同样的雪白衣袍,纵使有着和画末一模一样的面容,然而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男人却并不是画末。

    尽管气度清寒,但画末不会这样冷漠,也不会看着她受到伤害也不管。

    他一定不是画末。

    姜怜心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身子下意识的往后退道:“你不是夫君,你是谁?”

    男子的目光仍旧虚无,仿佛没有焦距般凝看着前方,俯视她的面容似乎满含悲悯。

    他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轻而易举便以无形之气禁锢了她的四肢,携着她乘云而去之前,他才终于启唇,回答了她的疑问:“一年之期已到,为师来接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