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尘封的记忆(四)

江浣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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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知道怜心为什么跟着那画皮妖孽跳了下去,明明她的记忆和仙元都被玄清尊者亲手抽去,可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他跳下诛仙台,就好像跟随某种本能。

    如今的姜怜心找回了那些尘封的记忆,却觉得这本就没什么可怀疑,那确实是出于本能,纵使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要爱他,就好像在忘川之中,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要等她一样。

    或许当真是孽缘未尽,画末并没有灰飞烟灭。

    当他再度修成人形时,第一件事便是去寻找那位怜心仙子,然而寻遍三界,他只得到了一个流传于尘世的美丽传说。

    传说中,怜心仙子追随心中挚爱跳下诛仙台,坠入轮回,至此再没有踪迹。

    画末便从此置身幽冥地府,在忘川之中等了她千年。

    千年的时光里,他守望着每一个自奈何桥上经过的魂魄,只为寻找那一抹熟悉的容颜。

    她却在轮回之中,前尘尽忘。

    当覆盖天地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姜怜心觉得自己的身子也变得十分轻盈,且慢慢的被填满,有什么东西随着过往的记忆一起物归原主。

    那是她的仙元,曾被她的师父,玄清尊者亲手抽离并封印起来的仙元。

    她催动仙法,自半空中缓缓下降,脚尖点在喷涌的泉眼上时,有无数的光斑在她的身体周围流转盘桓。

    温泉之中的那几个小家伙也跃出水面,似乎意味她正在同它们戏耍。

    她低头看了看,水里窜动的正是师父豢养的灵宠,黑鳞蛟龙的幼崽,也是她在蓬莱岛数千年寂寞时光中的玩伴,并不是什么水蛇。

    这些蛟龙幼崽外表看起来温顺,却原不是好相与的,否则师父也不会让他们来镇守仙元,若不是对她身上六瓣莲心的神泽之气熟识,只怕眼下这间殿堂都会被巨浪掀翻。

    姜怜心后怕的长舒了一口,伸手摸了摸那蛟龙的小脑袋,便转身出了大殿。

    她看着眼前这片熟悉的仙岛,又举目仰望岛中央那座直耸入云的山峰,云雾缭绕中的大殿若隐若现,忽然觉得十分感概。

    一切都已恍若隔世,却又仿佛一个新的开端。

    或许这就是轮回,三界之内,无数人与妖欲跳脱出来,却又始终深陷其中的轮回。

    她低头叹了一叹,开始盘算时辰,现下玄清尊者应当正在那座山顶的殿中闭关悟禅,若他这些年来都没有改变习惯,应当还有两个时辰才会下山。

    也就是说,她有两个时辰去找到画末,并带他逃出蓬莱。

    脑中飞快闪过这些计划之后,姜怜心便抓紧时间召唤了祥云,朝海上飞去。

    蓬莱岛附近能囚禁妖的地方只有一个,她曾被封印在那里思过数百年,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海上的烟云飘渺,狂风夹着海浪扑面而来,拂过她的衣带仙袂飘摇。

    隔着重重烟云,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那片有着巨大漩涡的海域。

    囚室就在那个巨大的漩涡中。

    海面上隐约有浮光流转,那并非波光,而是玄清尊者布下的仙印结界。

    她依照已然久远的记忆,尝试了数个不同的仙咒,终于那结界的光减弱了几分。

    见颇有成效,姜怜心索性默念咒文,抛开祥云朝着结界俯冲过去。

    就在快要触到海面的那一刻,结界终于破裂,汹涌的海水竟朝着两侧分开,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

    姜怜心朝着甬道中飞去,终于抵达海底。

    这里就是多年前,她私藏画末在岛上,被师父发现后,囚禁的地方。

    由冰晶铸就的监牢寒冷而又孤寂,在这里,整个世界都是寂寞的,甚至听不到海浪的声音。

    她的师父玄清尊者曾说过,只有在如此的空无之中,灵与性才能达到至纯的境界,才可以摒弃一切的杂念,消除孽相。

    然而在这里待过数百年的姜怜心却觉得,在这仿佛没有边境的孤寂与绝望中,孽相反而会滋长,执念反而会变得更加深重。

    带着这些纷繁的思绪,姜怜心踏足于寒冰之上,绕过沉睡着上古神兽横公的水潭,来到四面皆是冰晶的洞穴之中。

    那一刻,她却止步不前,驻足而踟蹰。

    若是什么都不记得的她,或许还可以毫无顾忌的扑入他的怀中,诉说别离的相思,可眼下那些尘封的记忆已然揭开,她竟不知如何面对。

    洞穴之中,倚在冰壁上的男子正微垂眼帘,仿若陷入沉睡,苍白的面容,簇拥在雪白的衣衫之下,几乎要融入了寒冰之中。

    那清俊的眉眼,如绸的墨发,翩跹的白衣,数千年来,始终完美得犹如最高洁的仙谪。

    一切都是如此安详,若非他眉宇间盘桓不去的幽怨之气,她定会以为那是一尊由千年寒冰镌刻而成的雕像。

    也许是觉察到她的靠近,画末睫羽微颤,继而展露出那双宛若无波的瞳眸。

    看到她的一瞬,他似乎不敢相信,正浮现出诧异的神情。

    姜怜心又痴痴的朝他行了几步,忽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捂着嘴落下泪来。

    她想那一刻她一定哭得很难看。

    她什么都不顾的拉开脚步向他跑去,然后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微凉的臂环上她的娇/躯,在这深海的寒冰之中,竟是说不出的温暖。

    “别等了好不好……”她埋头于他的胸襟,闷声低喃,而后挂着满脸的泪痕,抬头看他。

    数千年来,他始终都是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眸却不再浮着流光,宛若无波的沉寂是孤独了三千年的痕迹。

    她看到他左眼下的那颗黑痣,宛若泪珠一般坠饰眼角,伸出手去反复摩挲,却始终未能拭去。

    那不过是她不经意间落下的一滴水墨,却氤氲成他千年不散的愁怨。

    “等了千年的那个人……别再等了好不好……”泪眼模糊之中,她又重复了那句话,颤抖的音调之中是彻骨的疼痛:“我不够好吗……我保证会对你好……难道有我还不够吗……”

    她攥着他的衣缘,哭得更加放肆,反反复复的说着那几句。

    对于她莫名的一番无理取闹,画末显然有些意外,却还是收紧手臂将她拥住。

    他忽而动容的吻上她的脸颊,似乎要一点点吻干她脸上的泪痕,移至她耳畔之际,他浅浅叹息了一声,最终以极轻的声音转瞬即逝的说了一个字:“好。”

    逐渐干涸的泪水再度汹涌而至,姜怜心猛的吻上那两瓣近在咫尺的薄唇,绝然的就好像要与他在缠绵之中同归于尽。

    她呼吸凌乱的攫取着独属于他的水墨香气,攥着雪衫的双手也变为攀附,混乱之中,她感受到他的回应,便愈发不可收拾。

    对于姜怜心来说,那不是恋人重逢时一个简单的拥/吻,那里面包涵了太多不能言说的东西。

    她忽然很害怕,害怕分离、害怕等待、害怕那些所谓的命中注定,唯有不断的自他的怀抱中汲取勇气。

    唇舌的交缠不知持续了多久,方才渐止,姜怜心倚在画末的怀中,很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你都记起来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画末携着疑惑相问,微凉的唇就贴在她的耳际。

    姜怜心微眯双眼,贪婪这呼吸间的水墨香气,更加用力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恩,都记起来了。”

    “至于我会在这里的原因,说来话长。”她依依不舍的撤离那个怀抱,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等我们逃出去,再细细说与你听。”

    凝视着立在面前的姜怜心,画末潜意识里觉得她有哪里不一样了,却又无从深究,停顿了片刻,终还是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怜心。”与他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姜怜心忽然听到一个清越而又飘渺的声音自耳际划过,就好像咫尺间的呢喃。

    “遭了,他提前出关了!”她惶恐的惊呼,记忆之中,会这般以千里传音之法唤她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她的师父,玄清尊者。

    “他一定是发现我不在岛上,追来了……”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天地间几欲颠倒的剧烈震动打断。

    慌乱之中,她展开双臂,下意识的便要以自己娇小的身躯挡在画末面前,却还没站稳便被画末挥袖一捞护入怀中。

    那些冰晶开始碎裂,深潭里浮起惊涛骇浪,名唤横公的上古神兽也被惊醒,正焦躁不安的在水中游移。

    接着随着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接二连三的自方才她打开的甬道中落了下来。

    姜怜心立时紧张起来,如果是她的师父,原本不该弄出这样大的阵仗。

    拥着她的画末周身戾气翻飞,显然已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候,冰壁上却回荡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什么鬼地方?白毁了我这身道袍,五十两银子啊!”身穿道袍的男子边抱怨边往洞内寻来,虽然模样已比记忆中的成熟了许多,可眉眼间的神情却还未变,特别是那说话的语调,依旧神神叨叨,斤斤计较。

    紧随着他身后,另一个带着调笑意味的温雅声音也传了来:“我早说过不必结这么大的阵法,若是真有仙印,你那阵法也是没有用的,况且早有人在前面开好了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人就不能消停会儿!”当听到第三个属于少艾的娇俏声音,姜怜心再难掩欣喜,慌忙拉着画末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锵锵,神神叨叨、斤斤计较的道长大叔登场!还有我们妩媚动人的桃花妹纸和小鲤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