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春闱

卿本风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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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二,天光大开,紫气东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秀秀起了个早,收拾完毕后,又故意绕着去看了一眼韵姐与娘亲,这才安安心心出门了。

    相府正门,胡律斜靠着一株枣木,看上去心情不错。今日他穿了一身成熟稳重的青衫,清晨柔弱的光线洒在他身上,远看着又多了几分神秘。

    不待秀秀走近,胡律已先她几步,走到她跟前,静静拉过她的手迈向郁郁葱葱的林荫道。

    胡律没有说话,紧紧握着她的手,表情严肃又认真,秀秀有种自己其实是跟他私奔的幻觉,心底生出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错觉。

    胡律瞧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别扭样,在她手心捏了捏,小声问她:“秀秀,你在害怕?你怕什么,左右有我陪着你。”

    秀秀抽回自己的手,双手揉了揉,白他一眼:“谁说我害怕了,我只是稍微有些紧张,我爷爷说了,适度的紧张,可以让我发挥的更好,你懂个什么。”

    胡律不置可否笑笑,也不拆穿她。

    秀秀原本挺害怕的,被他这么一说,也深深吸了口气。他先前是故意表情凝重给她施压的吧!

    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投下几许淡影,秀秀好像踩在旧时的岁月里,总也着不了地。她低着头,有些头重脚轻,步子也有些虚。她从来不怯场的,主要是今次考试太特别,她害怕自己考不好,与他擦肩而过。

    才发誓说不能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的,她就浪费了不少时间,爹爹的话又给了她一种自己其实很厉害的错觉。虽说名师出高徒,而且她一向自诩聪明,聪明得有些自负了,万一丢脸了可怎么办呢?只要一想想,她就腿脚发软。

    她不会就此患上一种叫做考前综合症的病症吧!啊,晕!

    胡律见她如此,一手将她轻轻捞起揽在怀中,秀秀也不反抗,任他揽着。还好有个胡律,如果今天他不在,万一自己晕倒在路上怎么办呢?他的怀抱很温暖,比阳光还要暖上几分。

    胡律无声地又将她紧了紧,握在她腰间的大手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爬上她的肩。秀秀向他怀里靠了靠,静了静心。

    心态是最重要的,她时常这样告诫自己。其实她一向想得开,如果真的考不好,那她和赵喻,就真的没有缘分吧。

    秀秀觉得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身心疲惫到极点又心身轻松自在,这是一种极其纠结的感觉。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痛并快乐着。

    对秀秀而言,十年的苦苦钻研与默默等候,到今日终于可以万箭齐发,一锤定音,以后是死是活,都要靠自己了。

    秀秀走在贡院门口,望着深深的庭院,朱红的门,高高卷起的帘,心里有些发酸。人们常说:一如宫门深似海。自此以后,那些原本可以保留的天真,或许就要被满朝风雨洗刷得满目疮痍了。

    秀秀瞟了一眼身旁的胡律,他抬头望天,并不言语,目无所思,从容淡然。胡律闷骚惯了,总是把自己搞得很清高,目中无尘藐视一切。这种他引以为傲的高贵特质,现在看来稍微有些顺眼了。其实自己也没有多讨厌他,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日子,对胡律又有什么意义呢?胡律一向没有什么追求,没有追求就是他的追求。在秀秀看来,他这个所谓的追求,大概就是一时兴起吧。他想做的,没人能拦得住;他不想做的,别人也不敢逼他,爹娘对他是极其纵容的。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许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就像科考。秀秀着实被这阵势给吓到了。

    以前她在兰亭时,总是将春闱形容的很恐怖,要多夸张有多夸张,要多血腥有多血腥,等她自己置身其中,才发现没有最恐怖,只有更恐怖!她终于感受到一口大锅中,一尾小小鱼的滋味。

    这种滋味其实挺难受的,在兰亭那会儿,她还是很有存在感的,到了帝都,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就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的心情吧。

    要想参加科考,没有彪悍的实力,没有铁打的心理素质,别想跨进这个门。这也是为什么贡院门口会有太医院的人‘游行示威’的原因了。随时准备挽救你的生命!秀秀晕了晕。

    没有参加过科考的男人,算不得好男人!没有参加过科考的女子,算不得好女子!

    秀秀狠了狠心,闭上眼不去看她身边扛不住倒下的人,总有一批前浪是要死在沙滩上的!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向她伸过来,他的掌心温热,她的指尖微凉,他的大手包裹她的小手,给她无声的鼓励。

    其实胡律有时候也是个很好的人。

    开考的铃声响彻贡院四方,气氛顿时暗沉下来,心砰砰的跳着,好似能听到隔间人的呼吸,秀秀狠狠吸了口气,闭着眼睛调整呼吸。心里又开始想他了,所以做下这个决定。

    “赵喻,我很快就能见到你了,哪怕你已经记不得我,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说要保护我,就让我近在你眼前,随时接受你的保护。”

    心上一派澄明,耳畔响起阵阵弥弥之音,伴着徐徐软风自很远的兰亭飘来,那应该是赵喻站在南山上吹笛的场景吧,他眼中注视着的,永远是大肆绵绵江山与锦绣前程。

    秀秀咬了咬下唇,赵喻希望的,也是她沉淀了许久的回忆与希望啊,这一刻,终于可以化成指尖的颤动,一笔一划,刻在纸上,也印在心间。

    考生们有的徐徐作答,有的抓耳挠腮,秀秀四周看了看,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威胁。

    高坐上的主考官胡相爹爹面目沉稳,俯视着底下的一切,他目光精锐,似乎只要你有一个小动作,他都可以轻易抓获。

    秀秀低头时,目光正与他相遇,爹爹给她一个安心的颔首。秀秀别开眼,在心底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时候,无声的鼓励会给人一种振奋的力量,一种隐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好像整个考场瞬间亲切了不少。

    狼毫在指尖飞跃,浓墨在纸上韵开,她挥洒自如,信手拈来,一撇一捺轻跃纸上,将纸张一点一点填满,连自己的心也一分一寸充实。这也是她对自己过去的十年,呈上的一份满意答卷吧。

    而观之另一方的胡律,并没有她这样的奋笔疾书,他始终有条不紊,只淡淡想了想,写下些什么,然后又想想。

    胡正卿望着考场上的儿子与女儿,嘴角难得地翘了翘。他胡家的人,自然不可以输给别人。

    ……

    时光是自由的,只是身不由己。离场的铃音响起,中途不知过了多久,秀秀左手托着腮,右手握着笔,指尖墨迹已干。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秀秀又想起了许多往事,十年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足够怀念一辈子吧。

    她仿佛沉浸在一片书海之中,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这个梦伸向遥远的未来。她荡着一叶轻舟,四面波光粼粼,她见着江河奔流入海,旭日东升入境,还看见……

    胡律握住她的手,她在笑,会心地微笑。然后她站起身来,向他点了点头,头也不回离开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