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幸福

卿本风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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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确然变天了,不过不是雷雨天,却是个阴天。离朱王爷不顾伦理道德,勾引皇妃,这个王爷便做不成了;韵姐不守妇道,扰乱后宫,这个皇妃便也做不成了。原本这都是一等一的死罪,但是被幸免了。这便是爹爹他们彻夜商量的事,这是布好的一个局,一个不甚完满的局。

    离朱王爷千错万错,都是她老娘的错,她老娘对他只有生养之恩,却没有好好教导,离朱王爷的罪,慧欣太后担了。韵姐千错万错,都是爹爹的错,养不教,父之过,爹爹被罢了官,右相便没了。胡律作为右相之子,一并受过,不过他没有被罢官,只是半年免费做事没有俸禄。

    韵姐与离朱王爷算是能在一起了,换了种身份,过些平凡的小日子。虽然饱受世俗压力,但只要两个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其他算不得什么。

    秀秀坐在那间雅楼喝酒的时候便想,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没有大风大浪,只有平静的一声轻叹。她今日喝了酒,但是很清醒,她遇见了早在预料中的人。青莲君。

    在他们纷纷受打击日子变得很难过时,只有这个人活的清闲自在,整日邀她喝酒,今日也是一样。因他是个局外人。真的是个局外人么?

    “我此前早该想到的,这雅楼是你的,是你的女人在打理,那一日我以为自己见鬼了,一定是你搞的鬼。华音是你的女人,可你却让她跟了赵喻,你一定不安好心吧,我这么大喇喇说出来,你可能不想承认,但是我太累了,也不想去猜忌,所以就这么直白的问了,其实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我也不会管,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知道你一定也想到了我会这么问,你这个人也很会猜测别人的心思,既然我都这么问了,你肯定也不会再掩饰,大家坦诚一点,你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秀秀端着酒杯,平静地问。

    青莲君淡淡笑笑,放了酒杯:“如果我告诉你,华音不是我的女人,你会不会相信?至于我要的东西,如果我说我要你,你又信是不信?”

    秀秀亦笑笑,也不问了,放了瓷盏告辞道:“如此,我便走了,你现在不说,以后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秀秀说完站起身走出了雅楼。男人的心思绕绕弯弯其实也很多,他不明说,她也知道。说他要她,真是可笑,难道她还会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儿?

    青莲君目送她离开,脑中却是一番纠结。如斯佳人,怎么会是这么个结局呢?直到秀秀的身影走远,他才摇了摇头,端起酒杯喝完了整壶酒。他要什么呢?她真的知道他要什么么?

    “不要打她的主意。”沉郁的声音,执掌一切,稳操胜券,却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不知何时,赵喻的身影出现在雅楼里。今日他一身淡蓝衣衫,看上去很是疲惫。那一日离朱的娘亲跪在他面前苦苦求他,求他放过离朱和胡律,他便顺了他们的意,放过了。如今离朱和胡韵一对,秀秀和胡律一对,他们都成双入对,只有他是孤家寡人,国事烦扰,怎能不疲惫?

    “陛下说的是物还是人?”微生青莲面色从容望着他,两人差不多的身形,对视许久,目光中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来帝都之前,他便知道,臣服于眼前这个人,是他不得已的却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因为他天生尊贵,目中无尘,睥睨一切。

    赵喻拂了衣袖坐下,静望远山,沉静答道:“无论是物还是人,你都不该妄想。”这是他赵家的天下,谁也不敢觊觎半分!

    青莲君哂笑:“陛下既然如此说,恐怕心中也是有隐忧的,事到如今,陛下还能如此确定,她会是你的么,依草民来看,只怕不见得吧。”两人心知肚明,那个她是谁。

    “那是孤的事,与你无关,你还是想想怎么过好你的清闲日子吧。”赵喻将他淡淡一瞟,说罢离身,回头投给他一记君王的威严淡笑,又拂了衣袖转身离开,尊贵气度浑然天成。

    ……

    秀秀下了雅楼便去找胡律的恩师公孙术,老先生为人低调,结庐偏僻,秀秀很费了一番心思。老先生并不见她,只让人带了四个字给她:天意使然。

    秀秀原本不信天命,凡事事在人为,可是近来她有些信了。不是人斗不过天,而是人有自己脆弱的本质,有自己不得已的选择。人定胜天,可是人却要输给自己的本心。想通此处,她便离开了。

    ……

    一番不痒不痛的处理之后,便是一番不痒不痛的打击。华音那女人怀孕了,怀的是龙嗣,这是国之大事,大肆第一隐忧便是解决了,她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夜,来得有些慢,远处有钟声传来,有些惨淡。因为日子有些惨淡,所以觉得有些惨淡。

    “小天……小天……”不知道是哪位母亲,正在呼唤久未归家的孩子。夜风一阵凉似一阵。

    那缩在墙角的孩子,大概就是小天吧,秀秀走上前,问他:“你娘亲叫你,你怎的不应?”

    小孩儿抬头来看她一眼,眼中包了一包泪,又哭着低下头:“她要打我,我为什么要应?”

    秀秀摇了摇头,劝他说:“你快回去吧,你娘不会再打你了,她一定做了许多好吃的,在等你回家。”

    “真的吗?”小孩儿擦了擦眼泪,眨了眨眼。

    “真的。”秀秀点点头。小孩子很容易就被收买。

    秀秀想,这大概又是位误会娘亲的孩子。没有哪位娘亲,天生就喜欢打孩子的,除非她是神经病。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因爱生恨。恨铁不成钢,恨女不如郎。也没有哪位娘亲,天生就喜欢抛弃孩子的,除非她是变态,她爹娘抛弃她,一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秀秀曾看过别人接生,当时她就觉得很恶心,叫得那样凄惨,那样无助。她问那位生孩子的母亲:“你的男人都不要你了,你怎么还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那位母亲回答我说:“是他负了我,可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怎么可能不要他?割舍不得的,因为很疼。”

    秀想想也是啊,每个孩子,都是从娘亲腹中一下一下疼出来的,每一寸肌肤,都给娘亲莫大的疼痛。她是从她娘亲身体里分离出来的,是娘亲心上的一块肉,娘亲给她生命的重。因为疼过,所以不忍失去。与疼痛相比,失去更叫人难受。

    秀秀想起自己的娘亲,娘亲生她的时候也一定很疼。娘亲一定不忍心抛弃她,或许只是将她弄丢了,所以秀秀不恨她。

    秀秀曾偷偷恨过她。若是没有一番恨,她不会活得这般洒脱。她依旧活得很好,这种求生的本能,让她觉得没有娘亲的孩子也可以活的很好,虽然会疼,但疼了才更有活下去的勇气。

    秀秀那时候便想:如果以后我有一个夫君,我一定不在乎疼,为他生许多孩子。以前那个人是赵喻,现在这个人是胡律,那么以后呢,她不敢去想。

    女人生孩子是莫大的痛苦,若不是至爱,也不会有这个决心,华音愿意为赵喻生孩子,赵喻他找到了他的良人,她要祝福他。赵喻立华音为后,皇后的册封大典这一日,秀秀却没能参加,她辞官回兰亭奔丧。兰亭的穆爷爷仙逝了,享年九十九岁。百岁高龄还能劳苦奔波,他算是大肆国内最守承诺的人。一生都献给了他的事业。

    赵喻以国父之礼厚葬了爷爷,爷爷就埋在兰亭的十里桃林中,四时之花烂漫,也合了老人家的烂漫心性。

    一时间人走茶凉,人去楼空。浩浩荡荡的河流奔流向东,大肆江山依旧雄伟壮丽,只是换了一拨人来看。另一拨人的眼光,看的却是不同的心境。

    ……

    秀秀回兰亭奔丧已有半年,帝都平静,册封之日过后,便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兰亭的日子也是闲闲寂寂,没有一个尽头。时间走的很苍白,一如寂守的钟声暮时敲响,这种苍白写在赵喻脸上,刻在胡律心底,牵动秀秀的心。

    六岁以前的时光姑且不论,单看这十年,叫她很有些感悟。十年,秀秀几乎花了一半的时间在感悟,真叫她悟出一个道理:流光易逝,韶华难求,时间是最抓不住的东西。既然抓不住,就要抓紧身边人的手;万一再不济,也要抓紧自己的手。

    人不能太有追求,又不能没有追求。就像幸福,你不能让自己不幸福,但是太多的幸福又显得暴殄天物。

    秀秀其实没有太多追求,于是她就装作很有骨气。可是能装出来的,本就是子虚乌有。她的心不是无底洞,总有一天,有一些东西会被遗忘,有一些幸福会被挤落,于是只能尽可能装下些美好回忆。

    人不能老活在回忆里,却可以在回忆里老去。有了回忆,不去思考,也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回忆可以让人会心一笑,也可以让人失声痛哭。那些会触动心灵深处的东西,只要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圆满。

    岁月长河流泻,每一次,当她思绪泛滥,情感决堤,她便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因为我曾那么爱你。我有些恨你,那都是因为我爱你。每恨一次你,都会想起一遍我爱你。可是我不能因为爱你,就忘却伤痛,所以只好恨你。可是我恨你,还是因为我爱你啊!

    ……

    承风哥哥和惜云嫂子放弃事业回了家中,一家人和合美满。承风哥哥继承了爷爷的事业,安安心心在兰亭教书,做起了像模像样的教书先生。其实承风哥哥也是个很有才能的人,只不过他一向志不在此。许久的漂泊岁月之后,他收了心,准备安安心心与家人在一起。

    惜云嫂子在兰亭开了家骰子店,玩起了骰子,惜云嫂子倒是个很有情趣的人。至于玉姑,爷爷逝世之后她抑郁了很久,整日不做事,给穆爷爷守墓去了。秀秀坐在西街的枣木下捧着一卷书发呆,她那活泼可爱的小侄子就在她不远的地方堆小石子玩儿。

    临近夏日,天气渐热,日子闲的有些发慌。近来秀秀常做梦,总梦见与赵喻在一起的小时候,那时候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二月二的花朝节最是热闹,花开遍地妖娆。秀秀拉着赵喻的手,从花丛中走过。她开玩笑地向他解释什么叫做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三月三的桃花开了最是好看,春风里的桃花是微笑的,她也是微笑的,只有赵喻皱着眉。“阿喻,你不要皱眉,你皱着眉头做什么呢?”她时常这样问他,他不答。他将她的关心,看做理所当然不作回应。五月五荷香轻漾,这一日亦是端午,她早早的睡不着拉着他去采莲蓬包粽子,但她总是偷懒,让赵喻在这头采莲蓬,她在那头酣睡。船儿轻摇,她的梦亦轻摇,赵喻不叫她,等她醒来,已经错过了莲花最纯净的清颜。七月七日这天,就更不用说了,她一年到头盼着的,也不过这些时日,在这些特殊的时日里,与他做些特殊的事情。其实她并不曾错过什么。而她错过的,她也不曾知晓,便是这样错过了。

    秀秀眯着眼,枝叶间投下的阳光有些炙热,她有些承受不住,抬着袖子挡了挡。流光自她指尖倾泻,便是这个时候,她又遇见了胡律。胡律出现在街角,如她梦中所念。她那小侄子在一旁拉了拉她的袖子,奶声奶气道:“嘿,你男人来了。”连她侄子都知道,胡律是她的男人。

    秀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长衫,长身玉立的胡律。他今日穿着暗淡的颜色,看上去格外庄重。秀秀站起身来眯着眼睛远远打量他。许是光线的原因,又许是时间的原因,半年不见,他没有多变,好像更成熟稳重了。岁月让眼前之人,变得更加完美,他是她完美的男人。

    回到兰亭之后,秀秀时常想起他,想起他便给他写信,说她想他。胡律给她回信,说他也想她,想的都快发疯了!胡律这个人,从不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因为他不好意思。他真的想她想得发疯了,才来找她的么?

    两人静静站着,呆呆望着,将彼此融入眼中,融入心中。到底是秀秀不太淡定,轻快几步扑进他怀中,她小侄子在一旁叫唤:“姑姑,娘亲说叫你矜持一些!”秀秀噗嗤一声笑了,双手勾住胡律的脖子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够矜持?”

    胡律不答,只是望着她笑,静静望着她笑。

    “喂,你傻了么?”秀秀在他肩上一咬,嗔怪着望她。

    胡律低低一笑,答非所问:“嗯,秀秀,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说罢也不顾身侧还有别人,托住秀秀的后脑勺吻了下去。秀秀她小侄子益堂在一旁大嚷:“登徒子,登徒子,登徒子……”

    这个吻吻得有些绵长,吻的有些让人承受不住,是秀秀推开了他。“胡律,你这是要吻……”胡律摇摇头,食指堵在她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又过了许久……

    “秀秀,带我去祭拜爷爷吧。”胡律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秀秀点点头,靠在他肩上,小屁孩儿拉着胡律的手,也要与他十指交握,胡律揉了揉他的黑发,牵着他的小胖手。

    “嘿,姑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三个才像一家人?”小益堂突然开口。

    她姑姑绕到他身前,在他头上轻轻一敲。“你就不怕你娘伤心么?”

    小屁孩儿嘟了嘟嘴:“她成天要和爹爹过二人世界,我怎么可能去打扰?”小家伙说话的时候微微皱着眉,俨然一个小大人,只听他又叹了口气:“哎,要不姑姑你考虑一下我,我想做你儿子很久了,而且这个姑父对我还不错。”

    “他对你不错?”秀秀望着与她手握手,心连心的胡律,又问小益堂:“他对你好,我怎么不知道?”

    胡律低头蹭了蹭她的脖子说:“我对他好,你当然不知道。”

    这件事还要从那一日胡府中相遇开始说起。离朱王爷离开帝都的前一日,小益堂在他姑姑府上受了离朱王爷的气,回到胡府他太爷爷身边还是有些气,小家伙生气的时候,最喜欢辣手摧花,他趁着夜晚别人看不见,将胡律那院子里的花拔了小半。胡律正从外面回来看到了这一幕,将小家伙一手拎起来就要扔。小家伙威胁他:“你敢扔我,我就告诉我姑姑,说你偷偷喜欢她,还喜欢偷偷藏着姑姑的东西。”

    胡律一听,着实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

    小家伙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愤愤道:“我当然知道,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哦,你是谁?”胡律微笑着打量他。

    小家伙摆了摆架子,作势亲了亲嗓子:“我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孙子!”

    胡律听后噗嗤一笑:“嗯,你孙子!”

    小益堂甩了甩他的小袖子又威胁道:“今晚的事,你就当做没发生过怎么样?”

    胡律笑笑,不是怕他告诉秀秀,而是觉得他挺有趣,就答应了他。然后小家伙就借口这个事儿天天缠着他,胡律伺候孙子一样天天伺候他。显然这一出秀秀不知道。

    胡律回过神来,松开小家伙的手,单手将他抱了起来,小家伙伸出胖胖的小手,像他姑姑先前搂着他姑父的脖子一样搂着他,问了句:“嘿,姑父,其实有我这么可爱的孩子做儿子挺好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秀秀又敲了一下他的头:“你不忍心打扰你爹娘的二人世界,又好意思打扰你姑姑和姑父的二人世界么?”秀秀说完,胡律:“……”益堂:“……”

    胡律想着,秀秀难得说几句好听的话,今儿算是说了句好话。

    益堂想着,哎,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哇。

    ……

    秀秀她亲人玉姑大哥大嫂大概知晓她与胡律的这个事儿了,对胡律很是热情,也没有单独给他安排住处,明明客房很多,却硬是安排胡律与秀秀一起住,算是对他们的照顾。两人半年不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今晚的秀秀特别知趣,早早沐浴更衣,又对胡律嘘寒问暖,伺候他沐浴更衣。

    夜色正好,天时地利人和,秀秀拐了胡律进房中,不动声色拴好房门,神情羞涩地问他:“娘亲说,男女之间有一项运动,没做之前,会让人头脑发热;做过之后,又让人全身发热,你做过么?”

    胡律被她这么一问,突然有些来劲。原本他还顾虑着一些事,现在看来是不用顾虑了。今儿他没喝酒吧,好像也喝了些,被她大哥给灌的,说醉酒壮胆,酒喝多了容易办事,他迷迷糊糊没想那么多,却不知是这么个事。沐浴过后,头清醒了,秀秀此番又来挑逗他,他又不是柳下惠,怎么可能把持得住?他顺势将她扑倒,邪邪地挑逗道:“那秀秀,你想做么?”

    秀秀被胡律这一问,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方才确实是想跟他做些什么,但是被他这么一问,觉得这么大喇喇说出来可能有些不好。但是望着胡律那深情得能揉出水的表情,她又淡定了,反正她也不会矜持,也做不来矜持,又不甘心被胡律扑倒,她爬起身来跨坐在他身上,边脱衣服边和他对话:“以往你总是那么霸道,什么事情都不让让我,这次我可不能叫你占了便宜。”

    秀秀说这番话的时候亦没有多想,自古在男女房事之上,都是女的被男的占便宜,她今晚有些傻,这是羊入虎口。胡律他禁欲如此之久,还不将她吃干抹尽?

    胡律望着身前这幅曼妙的身躯,爱煞了秀秀在他身前扭捏的表情,遂一个大力扯掉了她的裙裾,咬住她的耳垂旖旎:“秀秀,你想不想要更重要的,我的心?”

    秀秀点点头。

    “那你闭上眼睛。”

    房门紧闭,一室旖旎。

    胡律也是初初经历这些,不知道轻重,方才他也不过胡乱一说,竟真的演变成了他口中的快准狠,快准狠的结果就是第二日日上三竿也睡不醒,睡醒了也下不来床。索性大哥他们也没问。

    这之后几日,胡律更是天天缠着她,秀秀没有办法,时时躲着他。这个人,都不知道节制么!天天被他折腾的腰酸背痛的,他倒好,整日神清气爽,像个没事人一样。那晚她真是太大意了。

    ……

    这一日秀秀坐在荷塘边的台阶上折了片新荷搭在头上想心事,胡律和她挤在一起,展开折扇遮在头上。

    “你这扇子这么小,恐怕遮不住我们两个人,要不去那边亭子里歇歇吧。”秀秀拉着他的手挪到了亭子里,看着他手中的折扇,又想起许久之前他送的那把折扇,便问:“当日你送我折扇,当真是无心的么?其实赵喻当年也送了我一把玉骨折扇,但是没舍得用……”以前她不知晓,不知道胡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现在喜欢了,又喜欢刨根问底。

    胡律笑笑:“如若我说那幅扇面是我绘的,你信不信?”

    秀秀摇摇头:“我不信。”

    胡律点点头:“就知道你不信,不过确实是我绘的,你那时候仇视我,如果我说是我绘的,只怕你不要,就让娘送给你,骗你说是夫子绘的,你不是也信了?”

    秀秀捶了他一下:“就知道你坏,最喜欢欺负我,你倒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胡律揽了揽她的肩,一双炙热的眸子望着她:“如若我说当年在兰亭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你又信不信?”

    秀秀再摇摇头:“嗯,我还是不信。”

    胡律无可奈何道:“你再不信,我就又要做坏事儿让你相信了啊!”

    秀秀推了推他,咳了咳道:“开玩笑的啦,你别当真。”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很是相信。胡律不会对她说谎。既然两人都坦诚相待了,秀秀觉得有些事情也不能再瞒着他,就问他:“那个,我问你啊,你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吗?”

    胡律点头:“知道啊。”

    秀秀嗯了一声望着他:“你真的知道?”

    胡律再点头:“你不是穆爷爷的孙女,玉姑的侄女,益堂他姑姑么?”

    “还有呢?”秀秀又问。

    “承风他小妹?”胡律又答。

    “再有呢?”秀秀再问。

    胡律沉默了一会儿,略有些不快地问:“赵喻喜欢的人?”

    秀秀一拳狠狠砸在他胸口:“吃醋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儿,我跟你说正经的,我也是穆爷爷手下的一名小成员啊,专门收集情报!”

    胡律被她这么一锤,回神想起了正事儿,他是来查案子的,还是那个美男失踪案,这事儿还与秀秀有关。

    胡律说:“秀秀,你难道不知道,锁春苑和遗梦园都是赵喻开的?他的情报网,其实比爷爷的更广一些?”

    秀秀不做声。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所以她做什么,赵喻也知道!只听秀秀又说:“你难道不知道么,你要查的那些事儿,其实根本就不是事儿,那是赵喻故意搞出来声东击西的!你难道不知道,温相的儿子温柔香是被我劫走的么,我当初就不该横插那一脚。赵喻让你来查这个案子,就是要与你为难,你难道还看不清么,他不让我们在一起,存心不让我们在一起!”秀秀有些激动,说话亦有些起伏。

    胡律帮她顺了顺气,安抚道:“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他说不让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么,他是皇帝又如何,我想与你在一起便在一起,谁也拦不住。”

    “那你是要怎样,要跟我一起下地狱么!你可别忘了,你是家中长子,责任很重,爹娘年事已高,就你一个儿子,你还在等什么呢,你不要等我。我既然将身心给过你,便别无他求,你走吧,再也不要来找我,而我注定死路一条!”秀秀歇斯底里道。

    胡律温柔地揽着她,也不辩解,只真诚地望着她:“傻秀秀,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那我活着干嘛?你若一门心思寻死,我便陪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秀秀推开他:“你走吧,马上走,你走的时候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去送你,还有,找个好女人,不要想我。”不要想我……这样分开就很好,永不再见……

    秀秀越走越远,视线迷蒙,干脆小跑起来,只听到胡律在身后歇斯底里的呼唤:“你就这么舍得让我受相思之苦么?你就这么舍得让我一个人么?你就这么舍得么……”

    秀秀湿了眼眶,抬手抹了把眼泪想笑:舍得么,舍不得!就像她当初舍不得赵喻一样,可总是会习惯的。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胡律他会得到更好的。

    ……

    没有胡律的夜晚,竟然有些睡不着。秀秀翻来覆去,坐起在院子里乘凉。承风大哥亦没睡,走到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将爷爷临终前交代交给秀秀的东西交给她。那是爷爷权利的象征,小小的一枚铜印。秀秀接过狠狠一摔,口中骂道:“爷爷他都去了,还想用这东西拴着我么,我这一辈子可被他害惨了!”她再也不想理会那些男人们的事,只想安安心心的过日子,虽然这好日子也没几天好过。

    承风将那枚铜印捡回来,重新交到她手心,交代她爷爷交代的话:“秀秀,别赌气,这是爷爷最后留给你的东西,将来可以保住你的命。”

    “保命?”秀秀呵呵一笑,她是做过什么坏事,必须要丧命?

    承风摇摇头,却没有明说。

    ……

    秀秀真的不再见他,她的家人也不让他见她,就连一向对他要好的小益堂也微微叹气:“哎,姑父,我姑姑这回可真是铁了心了。”

    ……

    胡律离开兰亭这一日,真的没有告知她,这几日他亦想了很多,只要秀秀爱她,这就够了。他是她的男人,她闯的祸犯的错,都由他来一力承担,至于秀秀,她天性活泼,没了他也一样活得很好吧。

    胡律坐在马车中不断回望,马车越走越远,风声呼啸,却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心寂然,如此也好。马车走出十里,再走九十里,他便彻彻底底与她分离,他以为这就是结局。

    赶车的仆人吁了一声勒住缰绳,望着眼前一身素衣打扮的姑娘家的背影,开口劝道:“姑娘您这样太危险,还是靠边站吧。”

    秀秀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怎么,你不认识我啊,我家夫君就在你的马车内,我前来追他,为什么要靠边站?”

    胡律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上一激动,跨下车来将她一拉拉进怀里,紧紧抱着不知所措。秀秀推了推他,安抚一般将他拉进马车中,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么,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益堂都没有这么缠过我,我都来了,你还是不开心么?”

    胡律久久未回过神,只是静静揽着她问:“这一次,你是真的不离开我了么?”他受伤的样子让人心疼。

    秀秀抱着他的头微微呢喃:“是啊,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离开了……”死也不离开了……

    两人紧紧相拥,胡律问她:“话说那个温柔香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你不是都可以查得到?”秀秀抬起头来捏捏他的耳朵。

    “我当然查得到,因为知道是你做的,所以没查。”胡律握住他捏着她耳朵的手轻轻摩挲。将她的发散开,帮他理顺又结好。

    “当然是被我卖到边疆做苦力了啊。”秀秀在他怀里蹭了蹭,握住他的一束发,与自己的结做一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秀秀在心中微微呢喃,她和胡律,其实谁也离不开谁。

    “人家好歹也是帝都一大少爷,长得也不错,你叫他去做苦力?”胡律不可思议摇摇头。

    “怎么,他连女人都抱得动,还抱不动一块石头么?既然抱不动,那就砸自己的脚好了。”秀秀平生最讨厌花花公子,还是那么狼心狗肺的花花公子,所以……

    “爹爹都不做官了,我们回去住哪儿啊?”秀秀窝在他怀中,没什么情绪地问。

    “你怕什么,不做官不代表没有房子住啊,我们又不像你,有人赐金屋,我们家的房子可是自己买的,房契地契一并买了,你怕什么?”胡律这会儿好了,正常了,先前简直就像个钻入娘亲怀中寻安慰的孩子,好容易激发秀秀的母性情怀。

    “我这样回去好么,爹爹和娘亲不同意怎么办啊?”秀秀又抬起头来,绞着手指头问。此刻她有些不正常了,也像个孩子,在他怀中撒娇。

    胡律在她脸上舔了一下:“这个时候才来担心,你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事实上,秀秀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爹娘早就知道了,她娘亲甚是开明地对她爹爹说:“老爷,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么,我们儿子爱上的是位怎么样的姑娘,穆老爷子的一番心思你还不了解,当初他为何不让秀秀跟你姓,要跟我姓,就是怕你树倒猢狲散带上她,事实上她跟我姓也没多大好处,我是你夫人,唯一的好处就是我会当她是亲女儿一样照看她,既然律儿喜欢她,咱们便成全,你想你儿子一辈子光棍儿啊?”

    这些年胡正卿满脑子都是国家大事,也没空来关心这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一向不大孝顺,现在闲下来,是该管管他了,老大不小了还不成家,这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胡正卿略微想了一下,觉得夫人说的很有理,就点头答应了。

    “果真是我们老了,他们小年轻的爱怎样便怎样把。”他现在不用担心国家大事,想着回头给他们办一场婚礼,他们胡家最讲究的就是颜面,儿子娶媳妇,自然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

    秀秀回到胡府,第一次感到别扭,她觉得爹娘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但又看不出是哪里不对,只听她爹爹宽慰地说了句:“以后管着胡律一些!”

    爹爹这么一说,秀秀立马就领悟了,看来这个事儿已经有人先搞定了,这个人一定就是她英明的娘亲。娘亲真是位善解人意的娘亲,她以后要孝顺她一些。

    洗风接尘,吃过饭秀秀与胡律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消了消食,聊了会儿天。沐浴之后,秀秀便有些纠结。先前她住的那间屋子已经被胡律改成了书房,客房她也睡不习惯,娘亲一再暗示,说已经为他们新换了被子,但她还是有些纠结。

    前些日子在兰亭被胡律折腾的有些怕了。原本接吻很温柔的一个人,房事上竟然一点都不温柔,她有些错看他了。男人骨子里还是有些不管不顾。对于这件事,胡律自己也反思过,他反思到最后,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是他不温柔,而是因为秀秀滋味太好,他怎么吃也吃不够。

    十六的夜晚,是个难得的满月。秀秀没办法,又被胡律逼上了床,秀秀怕痒,但胡律总喜欢挠她,挠着挠着两人又亲到了一处。

    “秀秀,你这是在害羞么?”胡律温雅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格外温柔好听。

    狐狸精!秀秀不答话,她能说自己困了么?这人整晚缠着她说情话,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只听胡律又说:“乖,别怕,这件事情,又不是没有做过,这么扭捏这什么,你以为你躲得过?我们本就是夫妻。”

    秀秀此时的脸比熟透的苹果还要红,都红到脖颈了。还好是在夜里,胡律看不见。

    十三岁那年轻薄了他,一句话也没说。十七岁真真正正与他在一起,这种时候就应该什么也不做。这样才对称。

    今夜,胡律抱着她在怀里,声音有些暗哑,有些隐忍,有些期待,有些难捱,他说:“秀秀,我要你,你给不给?”

    秀秀在心里甜蜜一笑,终于沉沉睡去。

    梦中,似乎有人在摇她的手臂,叫她的名字:

    秀秀,秀秀,秀秀……

    一声,两声,三声……

    即便在梦中,她也是笑着的,她想:我要的幸福,就要这样稳稳妥妥,不用我调整着去适应你,也不用你调整来适应我。我们就应该像经脉一样相通,骨血一样相容,像树与藤一样,生死相缠。

    生死相依……死生这种事儿,总是不堪说,一说便成真,这也便是秀秀心中的打算。胡律没缠着她让她回来,她便猜到了他的心思。他一定又是不想告诉她,独自去承担。她这次回来,便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死生有命,无论怎样,也不会让胡律为她牺牲。

    ……

    进了夏季雨水有些勤,帝都时常大雨暴雨。胡律这几日出门都是很晚才回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秀秀亦没有多问,她知道他这么做都是有理由的,他们之间心意相通,也无须多问。

    这一日傍晚,依旧是瓢泼大雨,胡律从外面回来没有打伞,淋成了落汤鸡,这是秀秀看到的胡律最狼狈的时候。秀秀亦没有打伞,她冲进雨中,紧紧抱住他,这是秀秀在离开之前,他们最后一个拥抱。

    “傻瓜,你怎么不拿着伞出来接我呢?”胡律脱下外衫罩在她头顶,即便外衫也是湿的,但是很幸福,下着的雨都是幸福的。

    秀秀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日她心情不好,去街头闲逛,便也是个下雨天,她没有打伞,她期待着他的伞,但是他没有送伞。那一日虽是晕晕的,但她知道,是胡律冲进雨中将她抱回了府中。许多事儿她都知道,只是不相信,或者不想去相信,她不敢相信,那时候她对胡律便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她那时候爱着赵喻。

    这一次,她没有带伞,就是为了报复他!同时也为了体验一次与他雨中相拥的滋味。既然是夫妻,便要一起同甘苦共患难。平生做了许多丢脸的事儿,这一桩还不算。只要有机会,他们可以一起做许多丢脸的事儿,可是他们没机会了。

    “别动,阿律,我就想抱着你淋淋雨,你不是总说我是土包子么,其实我是故意的。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懂你,你这么说我,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秀秀抱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背说。

    如果胡律再小心一些,便可以感受到,身后是一片温热。秀秀她哭了,可是她不想让他看到。从今以后,她也要做胡律眼中最美的她,让他记住她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