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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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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季副市长要被去政协工作了,季妈妈总算有点儿笑容了。自从听说季副市长要退的消息,她感觉自己像是不久于人世了一样。这么多年来一直就这样:只有丈夫的权力,才能让她心里宽绰些,生活也显得充实滋润。

    她自做决定,在一家饭店订了房间,要把全家人招集起来庆贺一下。做好这些准备工作,她打电话通知了季副市长。季副市长劝她说,又搞什么庆贺呀,让别人见了不好,何况这只是内部消息。季妈妈说,这是家宴,又不是让人看的,你必须支持。然后,她又给季梅婷打了电话,让她早些过来。

    最后,季妈妈来到了程伟的公司。请女婿到场,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女儿女婿这样互不理睬,家不像家,业不像业,让人家看了笑话不?谁能理解她内心里的痛啊!

    她先去了亿威公司。一个花枝招展的女秘书——季妈妈第一次见——用怪怪的眼神盯着她,啰嗦半天才说程伟去了电脑公司。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好像两潭无底的深水。

    当季妈妈匆匆赶到电脑公司时,程伟正向一个男出纳发脾气,因为一张程伟签了字的单子,让这位出纳把钱给付了。电脑公司的经济状况一再恶化,对于外欠账,程伟对员工有过交待,就是他签了字的也不能付,要以种种理由拖延着。但让人想不到的是,今天来的这位催账先生别有一套,他一不打人,二不骂娘,拿着刀就在自己的身上划拉,那血一个劲地往外流,啪哒啪哒地滴到地板上,把几个女职员吓得尖叫不止。你不付钱,他还在身上划。出纳实在看不下去了,又加上几个女职员也在一边尖叫着劝。便付了那两万多。

    程伟可不听这些,他的理由是,尽管我欠着他们的,可别人还欠着我的呢,别人不给,我就这么痛快地给了,是傻子让我一个人做么?

    此时,程伟正骂得起劲:“你们这些败家的玩意,没用的东西,早早晚晚把公司搞跨。到时候。连累我跟你们一块儿去喝西北风。”这位男性出纳是位老员工。被程伟辱骂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说:“程经理,我是败家的玩意,是没用的东西。正好,我不干了。我走,行了吧?”一旁陪着听骂的几个女职员也沉不住气了,纷纷说:“程经理,我们都有错,你把我们一块儿开除了吧,你也好解解气。”

    季妈妈见此情景,忙进去打圆场,说:“大家都消消气。哪家公司没有点儿难处?过去了就算了,也用不着当真。大家都去工作吧。你们经理在气头上,消消气就好了。”听了她的话,谁也没动。

    程伟说:“好吧,我是对事不对人,公司现在正有难处。确实着急了点儿,大家也不要怪我啊,去忙吧。”大家这才各干各的去。

    程伟对季妈妈说:“有什么事吗?”他连个妈也懒得喊了。在他看来,已经与季梅婷分居了,婚姻也许难以维持下去,再喊“妈”就赔了。

    季妈妈说:“事业不好干,谁也不容易,平时也多体谅点你这些员工。”程伟说:“今天是你来了,要不,我真得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有这回,我早晚得撵他几个滚蛋。”

    季妈妈说:“我在饭店里订了房间,一会儿去吃饭吧。”程伟说:“我看就算了,我去了,有人会不高兴的。”季妈妈说:“今天大家都高兴。前一段时间,都传着说你爸退了,这不,你爸又听了个内部消息,说要让他去政协工作,政协也行啊,总算还有个地方吧?我就想,咱们一家人吃顿饭,也算是自己给自己贺一贺。”听了这句,程伟马上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真的?妈。”季妈妈说:“妈还能骗你?”程伟说:“那太好了,我得赶紧去给爸弄几瓶好酒。”季妈妈说:“只要你去就成,你现在也挺难的,不用再花钱了,酒家里有。”

    季妈妈告辞,程伟亲儿子似的送出老远,自不必提。

    季妈妈回头看着公司的招牌,眼泪直往外涌。想想自己,为了女儿的幸福,处心积虑,精打细算,最终却弄得女儿整天没了笑脸,女婿的生意也在天天走下坡路。她说不清此时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季梅婷下了班来到饭店,一眼看见程伟,转身要走。季妈妈忙上来扯住她说:“快进来吧,大家等了你好一会儿了。”季副市长也说:“快来吧,你已经迟到了。”

    上了菜,大家都默默地坐着。程伟最先打破这沉默的僵局:“爸爸要继续为人民谋福利,这是辛成人民的喜事,更是我们家的喜事。来,我先敬爸爸一杯。”季妈妈也凑热闹来碰杯。季梅婷明白程伟为什么如此反常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见大家都盯着自己,才勉强端了端杯子。

    程伟今天真是高兴,因为他仿佛又看到自己公司的希望了。当初,一传出季副市长要退的消息,他的电脑生意就明显做不动了,要不是亿威公司那边撑着,他也许早就完蛋了。可亿威公司是玩钱的,给人家二分三分的利,做什么买卖能挣得出?他心里明白,那其实就是高利贷,也多亏季家人都没有关心他的亿威公司,否则支持不支持他干那还得另说呢。真的,有些人做事也太明显了,你的后台在什么位置,他们就给什么脸色。现在好了,只要岳父大人不退,他电脑公司的业务也许会好起来。

    他左一个“爸”,右一个“妈”,好像眼前的这两位是他的亲生父母,季梅婷倒更像一个陌路人。

    季梅婷对程伟的作派早就嗤之以鼻了,便抽了个空出来,到街上一个人走走。

    且说在泰云学校,肖叶蒙找到刘墅说:“你得常去看看纪红飞。”刘墅说:“去过了呀。”肖叶蒙说:“你得常去,你是人家男朋友,你不照顾谁照顾?”刘墅急了,说:“这话可不要乱讲,我们俩还……还没没到那一步呢。”肖叶蒙说:“你给人家写信了吗?你给人家送东西了吗?”刘墅说:“可她也没给我明确的答复呀。”肖叶蒙说:“她给你送东西了吗,这不就是最好的答复吗?难道还得立个字据么?”刘墅说:“同事嘛,互相送点东西也是正常的。”肖叶蒙可没耐心了。生气地说道:“真是想不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以为擦干净口水,就没人知道你曾经多么想吃到了吗?”

    刘墅白白让肖叶蒙啐了一口,本来还想争辩。在内心深处,他也看不起自己了,可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自己没什么好,况且自己也救不了纪红飞。刘墅闭了嘴。

    方心宁听了肖叶蒙回来说的话,也来找刘墅。他开门见山:“你反悔是不是因为她生了病?”刘墅说:“我跟她看来是没那个缘分,我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方心宁说:“不是强要你去跟她好,只是说如果你们已经好了的话。多过去陪陪她。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慰。”

    刘墅摇了摇头。

    面对这些新情况。方心宁为纪红飞多了一层担心。

    金亚男此时倒给刘墅打来了电话。让他晚上去医院。莫非表姐要告诉自己,纪红飞的病可以治了?如果这病真不要紧,自己愿马上去跪到她的床前,向她郑重求婚。他等不及了。天不黑就急匆匆来到医院。先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先过去看看纪红飞,不想金亚男从后面把他喊住了。

    来到新生儿科护士长办公室,没进门,刘墅就看见一个姑娘在那里端坐着。

    金亚男说:“这是田三菊,春光大药店的经理。”她又对那个姑娘说:“我表弟,刘墅,泰云学校校务办主任。你们先聊一会儿,我先到病房里去一趟。”

    刘墅在猜。眼前这位,大概就是表姐所要介绍给自己的那位姑娘了,但他真想问问表姐,见面的地方非要选择在医院吗?

    田三菊先开了口:“要不是刚才金姐说你是他的表弟,我都以为你挺老挺老的。主要是你名字怎么听都像个长辈。我打小就羡慕做老师的。我爹曾经做过老师,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在我们村幼儿园里当过教师,干了不到半年。但是我忘不了那段时间,忘不了那群可爱的孩子。”刘墅说:“你很愿意做老师?”田三菊说:“当然了,做老师有文化,体面又优雅。你认识方心宁吧?”刘墅说:“当然,我们在一块儿。你认识他?”田三菊说:“认识呀,还是很不错的朋友哩。”

    然后,二人就聊了会儿方心宁。

    金亚男回来的时候,田三菊正要走。留不住她,金亚男就与刘墅一块儿送出门来。

    田三菊开着她那辆崭新的面包车走了。金亚男问刘墅:“这姑娘你觉得怎么样?”刘墅认真地说:“你看她那打扮,半土不洋的,还是个话痨。”金亚男说:“人家是开药店的,勤快,肯吃苦,能说会道,找到这样的媳妇,那可是你的福分呀。她的药店,在中药治疗妇科病方面全县闻名。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就跟她挑明了。”刘墅说:“我再想想。”金亚男说:“我觉得,找了她,经济上你就不用发愁了。你那家底我知道,两手空空,总不能凭着空气去结婚!”表姐的这句话,正点到了刘墅的气短之处。他的家庭情况是瞒不了表姐的。

    从金亚男的办公室里出来,刘墅又上了七楼。他来到纪红飞的病房门前,想看看纪红飞。如果突然不来,纪红飞也许真会觉出不正常,就算是普通的同事关系,也应当来看看。但肖叶蒙和方心宁白天对他说的话,就如在他的耳边一样,一遍遍响起。越是想到那些话,他就越是有种恐惧感,怕陷入一个深不可测的泥坑——那里没有幸福,有的只是没有终日地照顾病人,没有休止地筹集医药费……

    纪妈妈从病房里出来,正好碰上刘墅,就问:“小伙子,你们学校里那个小方怎么不见来了呢?”刘墅问:“哪个小方?”纪妈妈说:“叫方心宁的那个。我在想,这几天我闺女唉声叹气,是不是在盼他呢?”刘墅忙问:“你怎么知道是在盼他?”在女儿病重之际,纪妈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了,而且自己不说破,女儿又不好意思说,那事还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便对刘墅说:“以前,她就喜欢这个方心宁,还弄了块带‘宁’字的石头,藏着跟个宝贝一样。”刘墅说:“伯母,原来是这样,那你就不用着急了,我立马去喊他来。”纪妈妈说:“那我先谢谢你了小伙子。”

    刘墅凝重的神情忽地轻松了,脚步也轻快了,不再进屋去看纪红飞,甚至忘了向纪妈妈道声别,急匆匆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