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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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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温就是老天爷的情绪,这天骤降到零下七八度,仿佛老天早已知道人间要发生的一切。原本有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好消息,可传到泰云学校,却经历了降温,冷冻,凝结,成了最坏的消息。

    全县老师都在填写一张信息表,说是辛县要实行工资套改,教师工资要全县统筹了。这就是说,乡镇教师的工资就跟县城的老师工资一样有保障了;但很快又有人说,“民办”学校的老师不在此次填表之列。这让泰云的老师们感觉像从深坑中又一下掉进了更深不可测的冰窟窿里——如果真那样的话,他们就真的变成了“临时工”,泰云一倒,什么也没有了。

    时值辛县两会即将召开,老师们通过各种方式向代表们反应他们的实际问题,还把印好材料悄悄递到参会的代表手中。有的老师就给市里省里的相关部门写信。

    事情的影响就这样慢慢地扩大。

    任南德重新上台后,也加强了学校管理。但由于时势不同,许多老师对学校的管理制度有相当大的抵触情绪。有时老师们出门去反映问题,就直接对门卫说:“饭碗都没了,谁还理会你们这一套。”门卫说:“这是任校长制订的制度,我们只是执行。”老师们说:“谁不愿意老老实实地上班,当老师的哪一个又愿意丢人现眼地东跑西颠?任校长端的是铁饭碗,我们的死活谁管?他管?你管?”老师们都带着情绪,门卫被搞得很无奈。

    任南德有时就跟方心宁发牢骚,唉声叹气,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泰云教师向各级相关部门反映情况的事越来越多。

    方心宁对任南德说:“你知道‘慎独’的意思吗”任南德说:“好像是说,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自己也要好好干,不需要别人监督。可我们的老师有几个能做到‘慎独’的?”方心宁说:“知识分子应该说在自律方面要好一些的,可老师们为什么恰恰相反,看都看不住?”任南德说:“你说得很对。看来不是我当校长的问题。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方心宁说:“发牢骚肯定是没用,我们要跟老师们一起去找让大家无法‘慎独’的外部因素,然后再对症下药。”

    任南德叹了口气,说:“这样说来,还是我的责任。”

    刘墅的婚假结束了,回来时给大家带回了省城及南京、上海等地的一些特产。几个老师很快找出几个理由来“宰”刘墅:一是结婚,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二是刘主任官复原职了,双喜临门。没有理由不庆贺一番。大家在他的新房里闹腾了半天。刘墅又没办法撵。只好带着他们去饭店撮一顿。

    一顿饕餮盛宴,总算让大家暂时忘记了工资统筹的烦恼。

    散席后,在回家的路上,刘墅清醒过来了。直跟方心宁抱怨:算计失误了,没让老师们凑份子,还是免不了请大家吃饭,赔大了,结账结得手哆嗦。与其说他这是抱怨,倒不如说他是在显摆,因为那腔调里,有一种有钱人特有的架势。倒也是,虽说彩票没中了大奖。可守着个能挣钱的媳妇,还有何担心的?钱是王八蛋,花了再去赚嘛。

    刘墅催方心宁快点儿结婚,婚后最起码有人疼。在家里,老婆知冷知热;在外头。家里有人牵挂。就是到了田家村,丈母娘为闺女疼女婿,那滋味,可真他妈让人陶醉。

    好话不重三,重三狗也嫌。可就是这些内容,刘墅说了不止多少遍。说不清是不是醉话,反正这是刘墅最感兴趣的话。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方心宁不能不相信,刘墅的幸福简直就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这天,方心宁正在上课,任南德匆匆跑来找他。他当时还吓了一跳,看任南德严肃的表情,以为自己的教学方法又在他那里出了问题。听了任南德解释,他才知道,是姐姐方心灵突然打电话到学校,说方母病情又突然加重,已经打了120。

    任南德说:“你去吧,我来给你盯着这节课。”

    方心宁来不及说谢谢,回办公室拿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果然已经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了,都是姐姐打来的。

    等他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方心灵还在抢救室外流眼泪呢。方母的心脏病突然发作,现在还在里面抢救。方心灵见了弟弟,捶胸顿足,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娘。

    一位医生,正是上次给方母看病的那个,走过他们身边,数落道:“有病不好好治疗,非闹着回家不可,现在加重了又哭。哭能比药管用?”俨然把方心灵姐弟俩看做了天下最不孝敬的子女。也难怪医生会这样说,在辛县的农村,不尊老不养老,老人有病不给医治的事时有发生。

    方心宁站在那里,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了。自己对娘孝敬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娘一个人在老家过了许多年,生病之后又一直寄居在姐家,自己甩手不管,忙起来的时候忘了娘,想起来的时候又没时间。到底自己忙了什么?上不能孝敬老人,中不能替姐姐解忧,下不能帮助外甥外甥女解决点儿实际问题。真真正正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呀!

    方心灵过来想劝劝弟弟,可话还没出口,自己又哭上了。

    两个多小时后,医生才允许姐弟俩进去探视。方母已经苏醒过来了,看到两个孩子,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又在这里?我不要来医院,你们就是不听话。快送我回去。”方心灵眼里噙着泪水说:“娘,还说呢,你快把我给吓死了。”方心宁说:“娘,你还是安心治好了病再走吧,要不我们又该让医生骂了。”方母拉住儿子的手问:“宁宁,你跟娘说,你真的跟纪老师好了?你真的要跟纪老师结婚?”方心宁点点头。方母又问:“那她是不是得了那种不好治的病?你一定要跟娘说实话。”方心宁说:“哦……哦……是贫血,我姐不也贫血过吗,你还给她找偏方,姐夫还给她买阿胶什么的,现在姐姐不挺好的吗?”方母说:“有人说,她得的这个贫血,也是一种癌?”方心宁说:“这可真是瞎说。”方母说:“我向你们学校的刘老师打听过了。”方心宁说:“刘墅?他懂什么,他就知道买彩票。”

    方母又像从前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

    一会儿,护士进来把姐弟两个撵出去,要病人休息。

    方心宁心想,这个刘墅说话太不注意了。像这样的话,能向老人家说吗?而他心里也清楚,自己还是在骗娘,因为纪红飞连理都不理自己,就更别说要嫁给自己了。那只是缓兵之计,无奈之策啊。

    善意的谎言往往容易穿帮。唉,要能了却老娘对自己婚事的牵挂,那也是孝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