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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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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墅回到家里,见田三菊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就说起今天方心宁和蔡洁二人在小树林里朗诵的事。他略带一种嘲讽的口吻,说道:“你看他俩那高兴劲头,孤男寡女整天贴一块儿,倒真像是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

    “有本事你也跟人家朗诵去啊,只怕是情绪上来了,倒结巴起来吧?”田三菊说。

    “你……你……你这样替人家说话,真无道理。”刘墅说道。

    “那你羡慕人家在小树林里朗诵就有道理了?”田三菊说。

    “我没法跟你交流。”刘墅说。

    “就是因为你觉得比我文化高么?”

    “你老是跟我聊不到一块儿。我就当给你说个笑话儿,可你却对着我来了。”

    “行了,吃饭吧,就一张嘴,别忙两样事。”

    两个人就开始吃饭,默默地,谁也不再说什么。

    方心宁也回到了家,见娘已经把饭做好了,王静芝还没回来,就来到自己的屋子里,又朗诵起诗歌来,仿佛在学校里没朗诵够:“……谁愿意,看着夜晚冻僵/僵硬得像一片土地/风吹落一颗又一颗瘦小的星/谁不喜欢飘动的旗子,喜欢火/涌出金黄的星星/在天上的星星疲倦了的时候——升起/去照亮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面对的是一大垛面粉,他有滋有味地朗诵着。今天馒头卖得特别快,心才家的也关了馒头坊跟王静芝一块儿回来。妯娌两个说笑着,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被家里的朗诵声定在那里。

    王静芝径直推开她住的那间屋子。见方心宁正在里面表演呢,就叫道:“你不愣怔就发神经,能消停会儿吧?”

    方心宁的朗诵戛然而止。他怔怔地看着门外的妻子和弟媳。

    “在咱们村,只有老周家的疯老婆才跟你一样。”王静芝说。

    心才家的被这句话惹笑了。

    “好在这是城里。要是在咱们村,满村的人都来看热闹了。”王静芝又说。

    心才家的也朝方心宁点点头,表示同意这种说法。

    “我这是诗歌朗诵。”方心宁一摊手,说道。

    “知道的,说你是诗歌朗诵,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人喊丧呢。”王静芝越说越难听。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唉,没文化太可怕了。”方心宁也真生气了。

    心才家的就打圆场,说:“吃饭了,没事的,吵起来让人家听见更不好了。”

    方母也已经听到这边的吵闹,从那屋出来,数落方心宁:“家里你什么活儿也不干,还要回来闹事么,赶紧给我闭嘴。”

    这句话儿却让王静芝听到耳朵里了。气急败坏地说:“我在馒头坊里忙一天,不就是没回来做饭吗,就成了什么活儿也不干?你儿子好,他在家里干什么了?不就是在这里干嚎吗?”

    心才家的一看,傻了眼,全家混战。她该劝谁呢?

    “刚才娘说的是我,又没说你,你跟娘凶什么?”方心宁说。

    “谁知道你们娘俩什么意思?不就是后悔娶了我这个没文化的媳妇吗?”王静芝说。

    “你……”方母突然眼前一阵黑,晃了下身子险些倒地。她手抚额头,异常痛苦。

    方心宁用手狠狠地指了指王静芝,让她闭嘴,然后扶住娘。心才家的也过来扶住大娘。

    看到眼前这种情境,王静芝害怕了,嗫嚅道:“我不是故意气娘的。”

    方心宁问方母:“娘,要不要去医院啊?”

    “我没事。”方母说,“我就是刚才起身太猛了,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快吃饭吧。”

    心才家的忙去盛饭。

    方心宁觉得眼底有点儿湿。他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念之差,娶了这么个没品味的女人。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吓坏了的王静芝给婆婆倒了杯水。方母睁眼看是儿媳递过来的,就接下来,手却抖抖地,水直往下滴。方心宁看着水滴落到地上,喷溅开来,也溅湿了他的情绪。

    心才家的把饭菜端上来。方母再一次让大家先吃饭,可谁也不动。方母就让必才家的先动筷。心才家的在大娘的督促下,不得不拿起筷子。

    方母说想躺一会儿。王静芝扶婆婆上了床。

    方心宁实在是吃不下,就下了楼。他头一回没发现有人盯他的梢。

    他走在大街上,心里有说不出的苦。可这些苦咽下去,他又发不得火。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要说发火,他得向自己发,要说这火得有多大,那得把自己烧得焦黑。大街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方心宁看着一张张的脸,猜他们的内心是笑还是哭,是要回到亲人身边,还是跟他一样躲出家门。没有,没有人跟他一样,他此时漫无目的,举止迟缓,没有第二个人与他相同。他只有祝福别人的份儿,他也不希望任何人跟他现在一样。

    他又想起朗诵,想起蔡洁,想起纪红飞,甚至想起季梅婷。他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娶这个王静芝,而是那些女人中的任意一个,他也许心里不会这么苦。他曾经那么同情王静芝,可现在,那些同情变成了哀怨。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仅仅是因为王静芝的孕期反应。

    他在校园外来回踱了三趟,师生们开始陆续来学校。

    “方老师,你来得比平时早啊。”蔡洁老远喊他,并朝他跑步过来。

    “早,今天,吃饭……”方心宁胡乱地回应着。

    “是嫂子早做好了饭,你回家就吃吧,难怪来得这么早。我可就惨了,学校说公寓里没闲房子,我寄住在亲戚家,又不好意思老是在人家吃,所以只说中午在学校吃,然后,我找个地方自己吃点儿东西,或者就坐到上班,也或者去逛逛超市,哪比得上你这幸福的小日子。”蔡洁说。

    “你原来还没有住处?”方心宁问。

    “是啊,其实,我打听到学校里有间房子,可是来了我们三个,给谁不给谁呀,所以就索性说还没有。我理解学校领导的难处。”蔡洁说。

    方心宁听到这里,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她是一个聪明而体谅人的女孩,肯定能做个贤妻良母。可那也是人家的贤妻与良母,跟自己无干。他这样想着,开始为自己的婚姻而悔恨。再想到她所提到的房子,自己心里就更加难受了,因为纪红飞早已去逝,可自己还占着她的房子没交回学校。

    “走吧,方老师,我们去学校吧,我正有个关于朗诵的问题要请教。”蔡洁做了个“请”的动作,双膝微微一屈。

    二人一起走到校门口。忽然,方心宁感觉到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蔡老师,你看我们右前方是不是有个老头正盯着我们看?”他自己双眼正视前方,倒问蔡洁。

    “哪呀,真是唉,有一个老头在看我们,他认识你吗?是你家亲戚?你不跟他打招呼吗?”蔡洁抛过一系列的问题。

    “不是,他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一个疯子。”方心宁说。他忽然怀疑,妻子对自己的那些情绪,是不是来自老丈人王保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