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炜炜豆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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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武十六年,九月初一。

    这是建武年间最大的一件喜事,据宫中当差的老宫人们说,这样的热闹场面,只有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才有的。

    当年陛下迎娶许氏时,正值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之时,加之南国对若羌用兵,内忧外患,国库空虚,许氏做太子妃的大婚典礼,十分的仓促和简陋。

    等到一年以后,许氏突然早殇,陛下又迎娶战功赫赫的萧氏女为太子妃,虽然是继妃,可是场面盛大,普天同庆,整个长安乃至北地都在为大婚而欢庆。

    萧元本该是安排大婚事宜的不二人选,可是她已经许久不愿意管后宫的事了,若此时是李惠安嫁给姜永夜,她可能还会管上一管,但是方氏,还不值得她费神,直接将大婚的繁琐事务丢给了礼部。

    陛下当年与萧皇后的大婚典礼,是在沉音殿举行的,只是姜永夜与方氏的却不行,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方氏在蕴秀宫出嫁,送到太子府之中,再举行婚礼。

    依照旧例,萧元本该去蕴秀宫陪陪方氏,可是她却没有,直接带着容焕去了太子府。

    来到太子府的时候,太子府的门前已经车水马龙,只是一见到孟光长公主的车驾,便全数恭谨得不能在卑微的避让开来。

    马车的门被打开,当先跳下马车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随后孟光长公主才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这少年并非是时常跟随在孟光长公主身边的景先生,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个人,一时之间大家伙都不知道如何称呼。

    待孟光长公主下车之后,少年抬起头,站在了孟光长公主身侧,露出他的容貌,俊美的脸却带着一条长长的伤疤,凭白的生出一种妖异。

    “臣等拜见长公主殿下,愿殿下长安千秋。”

    在少年讥讽的眼神之下,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跪地请安。

    “起来吧,”萧元抬了抬手臂,淡笑道:“今日是皇兄大婚之喜,诸位大臣不必拘谨,都随本宫进去吧。”

    她虽然带着温煦的笑容,语气却冷淡无波,大臣们不敢拒绝,众口称诺。

    萧元点了点头,当先走进太子府,她今日穿着正红色的百鸟朝凰深衣,与新娘子的吉服有些微相仿,似乎有些故意的味道。

    身后跟着的大臣便两两议论,猜测着孟光长公主这样做的缘由,方氏本该是最亲近长公主那一派的,可是如今看来却有些蹊跷。

    “殿下来了,”陛下身边的临海老远的就上前来,将孟光长公主引到里面,陪着笑脸道:“陛下已经到了许久,正在问殿下呢,可巧,殿下就到了。”

    萧元却没有什么好脸色,道:“不急,本宫要先见一个人。”

    方碍,做为方家前来观礼的辈分最高的人,此时已经早早的到了太子府,萧元环视四周,却不曾见到他。

    正要让人去找他,容焕此时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拨开人群,背对着孟光长公主的,正是方碍。

    方碍本来正背对着孟光长公主在与人寒暄,却见众人都垂头闭语,有些诧异,回头便见到孟光长公主,以及她身旁的少年。

    方碍太阳穴突突的跳起,在孟光长公主从容的步态中额头开始流汗,正在孟光长公主要靠近他的时候,临海突然上前来,拦在长公主的身前,道:“殿下,陛下等您许久了,还是先去···”

    萧元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笑容,仿佛寒冰化开一般,拍了拍容焕的肩,道:“焕儿,你自己去吧。若是赢了,我给你个大将军做,输了,那就让方碍做你的陪葬。”

    她似乎是玩笑的口吻,可是少年的眼睛里却积聚起了力量,少年的喉结上下移动,咽了一口水,问:“如果我赢了,我就能做将军?”

    “素无戏言。”萧元唇间一笑,微风繁花一般。

    容焕眼睛一亮,俊美的少年笑得繁花无光,朗声答道:“那我做大将军了,是不是就可以成为殿下的男宠。”

    这一句,声音颇大,毫不掩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萧元无奈的抚了抚额,有些无可奈何的道:“你就这点出息了?再不去,人可就又不见了。”

    她看着那些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容焕的人,唇上起了嘲讽的笑容,与那些人眼中的不屑相对比,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直接的触怒了长公主,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只是这少年的身份却让人觉得诧异,竟然是孟光长公主的面首,早几年孟光长公主也是蓄养过一些个模样清秀性格乖巧的娈童的,只是年纪长大却都尽数遣散了。

    如今却带着一个面首前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婚礼,究竟是何意图。

    然而,众人回过神来,少年却已经不见踪影了,而孟光长公主也已经恢复了神色,随临海朝太子府的深处而去。

    “父皇这样急着见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光武帝放下茶杯,带着笑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置,道:“先坐吧,陪父皇说会话。”

    萧元上前坐了下来,看着光武帝,眼光深深,却没有笑意。她环顾整个房间,却没有察觉到除了光武帝之外还有别的人,临海将她带来就自觉地守在了门口。

    “父皇看到太子成婚,甚是欣慰,昨夜便梦见了当年迎娶你母后的情景。”光武帝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画圈,淡淡的口吻,似在追忆,“我们当年是在沉音殿举行的婚礼···”

    光武帝顿了顿,看着萧元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的寿数,不觉有些伤怀,“父皇知道你素来不耐烦父皇跟你说这些话,父皇老了,人一老就喜欢回忆这些事。”

    萧元闻言,忽觉悲伤,如今已经是建武十六年的九月了,他,到底是她的父亲,再有三年零三个月,他就要离开了。如此想,萧元的脸色便好了许多,望着光武帝的眼睛,有了淡淡的温度。

    “父皇此生,最对不住的人并非是你们母女,”光武帝叹气,道:“你皇祖母生父皇辛苦,虽然贵为皇后,可是却一直不得你皇祖父欢心,致使为了保住父皇的太子之位,一直汲汲经营,日夜思虑。”

    “索性父皇平顺继承帝位,可你皇祖母却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元儿,这是世间最无奈的事。”萧元不知怎么的,眼眶一红,虽没有泪水流出,但气势却软了下来。

    眼前的人是她的父亲,虽然曾经狠心要杀了她,可这么多年来,也算是爱多于过。她永远记得在清山上突然接到他薨逝的消息,那种茫然无助的感觉。

    那时,她还没有姜有汜在身边,她就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的问轻盈,“我父皇死了吗?”

    “除了你皇祖母,父皇对不住的,便是你们母女了。”光武帝闭了闭眼睛,看着酷似萧笳的萧元,似在追忆,死在惋惜:“松原上的事,伤了你母后的心,若非如此,她那样的坚韧的性子,为了你再怎么样也会好好活下来的。”

    萧元别开了眼,不愿看着光武帝,这事她不愿意想起的事,被光武帝提起,除了沉默不语,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是你母后还在,此时也该含饴弄孙了。”

    萧元抖了抖袖子,站起身,唇间一抹冷笑,道:“你知不知道松原之事,是我这一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可你一次又一次的提起,不是为了我母后,只是为了让我伤心,让我屈从于你的意志。”

    “是的,即便是现在,你要杀我要我嫁人,只要你态度强硬,我也不得不听从,你何苦一直拿松原上的事来吓唬我。”

    “你何尝真正的绝对愧对我母后,你若真有过那样的想法,便不会时时用她来伤害我。你每一次提起,我都悔恨为何建武五年没有随她而去,我当年若没有听哥哥的话,从崇光殿顶上纵身一跃,岂不了却一身烦劳,六根清净?”

    “元儿!”

    萧元红着眼睛,质问道:“我当时要死的时候,你在何处,在追忆我母后吗?还是那个美人的床上?你逼死母后,如今也将我一块逼死可好?”

    建武五年,萧皇后薨逝那一日,趁众人忙于萧皇后的丧仪之事,孟光公主爬上崇光殿的屋顶上,要随皇后一块去,幸亏当时的光王及时发现,跟着上去,说:“元儿要跳,哥哥也陪着你跳。”这才将孟光公主哄了下来,而那时呢?那时光武帝还在东巡路上,不知呆在那一个美人的温柔乡里。

    萧元朝外面走了几步,停了下来,说:“我母后不是被松原上的事伤了心而死的。”

    她转身看了一眼光武帝,眸光森森冷笑道:“她跟我说,她再活下去,你得更加厌恶她了。她早点死,你念着她的好,能待我好一点。若她死乞白赖的占着皇后的位置,只怕会跟皇祖母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