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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九月九，上了一个月的学，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假期。琉璃觉得这皇家学堂还真是变态，据她所知，一年除了大年三十能休息一天，其余时间全都耗在学习上了。此次还是她死缠烂打向皇帝求来的，这件事上她还得多谢谢她那位皇嫂。
九月九，皇后发了邀请函邀朝命妇、夫人、小姐一同登高赏秋。虽然那山不过就是大明宫后的一小山丘，但是琉璃一样也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怎么说也是名媛聚会，怎么说也有上流盛典，如果再来点鸡尾酒什么的，那就更有风味了。芸颖亲自为琉璃选了衣裙，那是件鹅黄色的绸裙，自腋下直拽到地，再配上披帛扎上玉钗。虽然是十四岁的少女身材，但她比同龄女子显得高挑。琉璃自个照了下镜子，这张脸虽还有些婴儿肥，但眉眼却已成了型，这个年龄不施粉黛便如清水芙蓉。
“这衣衫不好。”她道，“不是要登山吗？这非扯破不可。”
芸颖不由得笑道：“殿下，只是坐车辇上去，不会真的登山的。”
琉璃心想，果然是贵妇小姐，登个山还坐滑杆，那多费劲。她没顾芸颖的阻止，伸手便解开衣带，“个个都这样多没趣，我得来点新颖的。”
果真是金黄堆满山间路，自是秋色藏不住。因为换了件衣服，耽搁了时辰，琉璃到那儿时人已经扎堆的候着了，放眼望去一片绮丽风光，女眷们个个施展了看家本领，只要能带上抹上的都用上了。古今都一样，只要是聚会定少不了攀比一番。
小黄门愣头愣脑地看了半晌才认出皇太女来，忙上前拜了礼，开口道：“殿下，皇上口谕若皇太女来了，去山下十方亭见驾。”
皇帝也来了，琉璃仔细一瞅，来的何止是皇帝，连朝中大臣也来了不少。果真是盛会，盛会呀。她没让小黄门通报，兀自朝亭子走去。
步道尽头，皇帝已来了片刻，坐在亭中吃着点心，因为皇后在他耳边一个劲儿地唠叨，他不得不拉了个臣子来挡驾，“栖桐，栖桐……”
算命的说最近霍栖桐运气不怎么好，这不，一准就被皇帝看到了。他倒还自在，进亭行了礼。皇帝瞅了他半晌，开口道：“你这袍子，朕似乎在哪儿见过？哦，记起来了，几日前在东宫见过。你看看那袖口，那一针还是琉璃缝上去的。”
霍栖桐早已注意看袖口处那一针，因为它不如其他平整服帖，原来是她亲手缝上去的。于是止不住一笑，答道：“这件衣裳正是皇太女所赐。”
皇帝撇了撇嘴又摇头道：“不是赐，是送！”
这不一样吗？自然不一样。聪明如霍栖桐，又怎会不知，而他更知道，这些话都是皇帝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便在这时，亭外走来一人。来人一身霁青色的裥袍，腰系玉带，头戴黑纱幞头，脚上还踏着一双皮靴，俨然一个英气少年的打扮，然而那张脸却白皙中透着一丝红晕，眉眼处流露出狡黠的笑意。
“儿臣参见父皇。”
是她，琉璃！霍栖桐从来没因一个女子的容貌如此惊讶过，即便是那个人也没有过。一袭衣妆一新颜，琉璃的美不是任何衣物可以承载。他看得有些痴，直到琉璃回过头来向他弯腰行了礼，“老师好。”
“这是何礼？”
琉璃很是得意，“这是琉璃的拜师礼，今日新装，自然要行特别的礼。”
她总是让人意想不到，霍栖桐慢慢笑了起来，那笑不再是浮于表面。皇帝的笑声也在此时传来，那是盛世才有的骄傲，琉璃站在他身边，感受着被众人俯首拜服的虚荣，第一次觉得自己不会离开这片土地。
赏秋赏秋，自然在于一个赏字。可对于琉璃来说，却变成了走马观花。女眷皆坐轿，唯独她一人骑行。短短一个月时间，她的技术只是徒有其表，坐着不被颠下来已经是最高境界了，如若遇上什么惊慌失措，那一准会摔下马。
俗话说，学游泳没有不呛水的道理，学骑术也是一样。所以当琉璃看到祁麟时，她腰那么一闪，滚到了地上。
“皇太女坠马了。”不知哪个混蛋高喊了一声。本来不大的一件事，却围上了一大群人。她抬头一扫，竟看见霍栖桐也在其中，一张脸再不是上山时的痴迷。琉璃暗暗啐了一口，转头狠狠地瞪了祁麟一眼。
“皇太女，您哪儿不舒适？”谁不识趣地问了句。
“我肺痛。”她闷声答道。
脚只是轻微的扭伤，但碍着这皇太女的身份，琉璃还是被塞进了车辇中。刚弯腰进去，却见着一脸笑意的薛皛，而除她之外，车中还有一人，那便是当朝大名鼎鼎的懿臻公主。一月前她去薛皛殿里已见过这位姑母，她虽与薛皛是母女，可性子去差了太远。薛皛向来沉静，而懿臻却一个劲儿地拉着她说话。什么“你小的时候，本宫还抱过你”，什么“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吗”，什么“当年还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如今已经亭亭玉立了”……从那日起，只要是懿臻进宫的日子，琉璃都避免乱走。
“皇姑母万福。”琉璃依然是懂礼貌的好孩子。
懿臻一见琉璃，脸差点没笑开花，顾不得自己的女儿，伸手拉住她的手，“都说侄女像姑母，果然没错，你瞅瞅这嘴真甜。本宫小时候也讨人喜欢……吧拉吧拉……”没完没了。
琉璃扯着嘴角笑，佯装听得津津有味，转过眼望向薛皛，她也是一脸的无辜。
“你记得吗？七岁那年你从石山上摔下来，是本宫抱着你去的医官院，当时哭得真是惊天动地呀。”
琉璃摇头，“以前的事，琉璃还真不怎么记得了。”
“哦，这样呀。”懿臻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
琉璃暗自琢磨着，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打好关系，可惜自己是女人，不能娶她的女儿，不过她儿子嘛……听说正与自己同龄，而且是长安城出了名的贵公子。难道这姑母打的是这如意算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呀。肥水？琉璃恶笑，三个月前她不就是那洼肥水，可惜太肥了把那些上好的良田都淹死了。现在总有人好了伤疤，又忘了痛吧。
“不知太师家的三公子胳膊找回来了吗？”她终于开了口。
太师的三公子，长安人都知道，他曾是皇太女的未婚夫之一，结果上山打猎时被熊扭了胳膊，残了！琉璃忽然说这一出戏，自然是有道理的。
懿臻还有些懵，但是一旁的薛皛却“呵呵”笑了起来。这笑果真是倾国倾城，连琉璃也呆了。
“皇太女您不用担心，我那弟弟呀早已看上尚书家的千金了。”
懿臻这才回过神来，沉着脸狠狠地啐了儿女一口，直说他们不孝，不让自己过好日子。琉璃忙讨好道：“皇姑母，琉璃做不了你儿媳妇，也还是您皇侄女。”
懿臻总算释然，恹恹地靠着车壁打起瞌睡来。琉璃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与薛皛叨上几句。
薛皛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大概是因为太瘦，所以肚子还看不怎么出来，再加上衣裳过大，旁人不知还道是妙龄小姐呢，只是那脸色太过苍白了些，苍白得琉璃有些不忍再看。“皇嫂有孕在身，应该多休息才是，车马劳顿的，小心身体才是。”
薛皛倒是不以为然，侧身过去挑起纱帘，笑道：“在宫里憋得慌，倒不如出来走走。”
这话倒是，多做运动多晒太阳对胎儿有帮助，这现代科学的理念，没想到她这古人也知道。日头已经射了进来，琉璃歪着头望去，正巧外面一人侧头看了过来。那笑在阳光下快要融化开来，霍栖桐，若他爱的只是一个女人，若现在是二十一世纪，那他定能伤死腐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