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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月出林间，不太明了地照着那道颀长的身影，他伸手揭下丑陋的面具，没有它的阻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开阔。面前的女子竟如半点畏惧之意，好似死亡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琉璃，她果然又带给他些许意外。不，不是“些许”，而是太多。
“好，我便告诉你。”略显沉闷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觉得她有权知道。“因为，你不可继承帝位。”
琉璃看着那张面孔，仿佛已经熟悉得不会再产生恐惧，或许是单纯地认为他不会痛下杀手。“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他的答案不能让她满意，“武皇为帝，能治天下，世宗为帝，能开盛世。她们都是女人，为什么你们觉得我不能？”
祁麟的剑再次举了起来，没因为她的不满而心存怜悯。白刃已现腥红，是她的血，接下来将会更多。“并非因为你是女人，既然你不记得，那我便告诉你。”
琉璃双瞳微张，看着那已融入寒夜的男子，他将会说出什么样的原由，她仔细听着。
“董淑妃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吧，当年宁惠皇后西逝后，便是因她抚养你长大。但承昌八年，董淑妃暴毙，刑部追查，竟在她曾用过的食物中发现了鹤顶红，经手的宫女招认是有人指使，便是琉璃公主你。刑部请你去问话时，你说了句话，‘一个淑妃算得了什么，天下皆是我琉璃的，总有一日我登上帝位将全部斩首示众’，那时你应该是六岁吧。淑妃如此，被你折磨致死的宫女侍从便不计其数。据说当年太子大病一场，皆是因你而至。皇上护犊情切，自然便将事情压了下来。虽然无案薄可查，但你的名声却早已外。如此德行，若是继承了皇位，那大唐基业定会毁在你手中。”
这是祁麟第一次跟她说这么多话，只可惜这都是她曾经的罪状。这些是真是假？她哪里知道。七年前的琉璃，她曾问过芸颖，但被她忽悠过去。也许不是因为他们忘了，而是因为他们都不敢提起。但是祁麟，还有朝中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却永远不会坐视不理。
可他们偏偏不知，她已经不是七年前的琉璃。到底要多倒霉才会遇见这样的囧事呀，别人穿越王妃皇后，她穿越成了皇太女不仅要为神二代擦屁股，还要替前任收拾残局。
那不如就这样死了再投胎吧！剑落下时，喉咙却由不着自己作主一般，声音一准窜了出来，“祁麟你不能杀我。”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他竟对她手下留情。
“你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什么让你只看到七年前的琉璃而看不到现在的皇太女？”她知道如今跟他争辩真假毫无意思。
他微虚着双眼，“我并未发现有何不同。”
她装出一脸淡定，“对我你能撒谎，可对你自己呢？当年的事，无案薄可查，多少真多少假，多少事实多少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现在已经分不清。可是为什么你不睁眼看看我呢，我才是真实的。如果你真骗得了自己，那你便下手吧。”
她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但这游戏是否太凶险了。琉璃暗暗地吸气，用尽全力掩住身体的颤动。稀微的月色下，映着白刃的寒光，剑如蛹蝶破茧而出。她瞪大双眼，眼睁睁着看着剑锋向着喉咙而来。
“咝”，一股腥热自后颈流下，顺着背脊爬满整个后背。什么东西倒在了她脚边，她低头一看，竟是又一个黑衣人，只是那人的脸上是蒙着黑纱，而额头已经被剑刺中。
有人做了她的替死鬼？琉璃全身一栗，慌张地退了一步，看着那人道：“这怎么回事？”
祁麟却依然冷静，开口讽刺道：“我已经说了，想要你命的不只一个。”
那就是刺客，幸好已经死了。正当她想用脚去踹刺客几脚时，祁麟的声音再将穿破寒夜，“出来吧。”
琉璃脚下一空，差点扑倒在那死人身上。便是这时，林子中几个竟已多了几人，那身影如鬼魅一般。为首都当先发了话，“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做起事来却像娘们。”
那人竟骂祁麟是娘们，琉璃以为他会发火，却不料他当真稳得住，看来要激怒他也需要点本事，而自己应该算得上一个有本事的人。
黑衣人见他不答话，便继续道：“今日兄弟们要的是那女人，自然不愿与祁将军为敌。把她交给我们，便无恩怨。”
祁麟要杀她，刺客也是冲她而来，看来这此是必死无疑了。琉璃退了一步，没来得及转身逃命，祁麟已开了口：“没有人能从我祁麟手上将人抢走。”
她脚步落了下来，看着那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他在此时转过头来，依然是那样的冷冰，“带着易谦走，这里有我。”
琉璃愣愣地看着他，忘了应该道谢。
“还不走。”他的声音高了些，剑再次出鞘，只是这次对准的却不是她。
琉璃不敢逗留，拿出吃奶的劲拖着祁易谦。刀剑声传来，伴着风声竟像鬼怪的惊叫一般。祁麟的身影渐渐模糊，但她知道，他不会有事，因为他是祁麟。
祁易谦依然昏迷，琉璃却再没力气，坐在雪地里喘着气。忽然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变得急促，好似谁的喘息声一般，她猛地转头。夜风中，一个刺客站在三米开外。全身好像被冻住一般，竟一步也挪不开。刺客已经一跃而起，手中的短刀劈了下来。便在这眨眼间，有什么一闪而过。是一个人，他挡住了刺客那一刀。
当琉璃回过神时，艳红的鲜血已自他背心渗出。
他却依然在笑，撑在树上的手渐渐滑落，人顺势扑在她肩头，“琉璃，没……事的。”
“霍栖桐……”她叨着他的名字，伸手抱住他下落的身子，但伸手之处却全是粘稠的血。“霍栖桐。”同样的三个字，却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呼喊。
祁麟赶到时，刺客的刀刃已在她眉间。她没有躲，只是护着怀中的男子。他的剑穿过刺客的背心，人倒下之时，他看清她的双眼。那瞳孔好似被灰白吞没，再无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