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烟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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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大太爷最终妥协了,在族谱上添了个名字:郑远寒。

    放下笔来,郑大太爷心情有些沉重,原来还以为信诚媳妇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难怪七房那丫头郑香盈如此张扬,原来是随了她的性子。昨日王姨娘在大房这边哭哭啼啼的说了一堆郑香盈的恶迹,他起先还不相信,现在想来,有其母必有其女,信诚媳妇是个歪的,她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灵堂里头不少郑氏族人都在,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尊严,丝毫不让的逼着他将杜姨娘那个没出生的娃记到族谱上,还叫嚣着若是不如她的意,便要告到官府去,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乃是堂堂的郑氏族长,却被一个晚辈给胁迫了,说了出去也是脸上无光。

    郑夫人却没有理会到郑大太爷此时复杂的心情,看了那族谱一眼,点了点头:“辛苦大伯父了,府里人多事杂,我便先回去了。”

    郑大太爷瞧着郑夫人那单瘦得似乎风一吹便能刮跑的身影,心里一口气堵着,好半日都吐不出来,揉了揉胸口,带着长随怏怏回府。郑老夫人正在和一群孙女说着闲话,见郑大太爷走了进来,面色不虞,赶紧吩咐孙女们回各自的院子,等着人都走了,郑老夫人这才开口相询:“老爷,这是怎么了?”

    “你还来问怎么了?”郑大太爷气呼呼的坐在椅子上边,伸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眉头虬结在一处成了个倒八字,怎么也解不开:“都是你要横加插手,让我今日在七房丢了脸面!”

    郑老夫人瞧了郑大太爷一眼,见他似乎气得不轻,也有几分奇怪,伸手扶了扶抹额,上头那红宝石闪闪儿的发出光来:“为了那记名的事儿?这难道还能节外生枝不成?”

    郑大太爷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郑老夫人讶然不已:“七房不将郑远山记做嫡子,反而去记那个没有出世的娃子,哪有这样的道理?素日里瞧着信诚媳妇是个明理的,怎么于这事上头倒拧住了?”

    “你是看着她那面色和善,实际上是个顶顶有主意的。”郑大太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得了郑老夫人的支持,心里总算舒畅了些:“我只好让了一步,将杜姨娘肚子里那个也在族谱上记名。”

    “若是生了个女儿,那可怎么办?”郑老夫人摇了摇头:“这不是胡闹吗?”

    “她说生了个女儿就算记在她名下的嫡女,只要将那个远字改成香字就行了。”郑大太爷慢悠悠喝了口茶水,望着茶盏里飘拂着的茶叶儿,默默的回想着郑夫人的模样。可能是病得久了,她十分消瘦,脸上已经没有什么肉,真真是皮包骨的模样,眼窝凹陷很深,一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当她瞧着自己的时候,不由得让他打了个寒颤,那种目光绝望而空洞,仿佛不是活人的眼神,没有半丝温热的气息。

    “这事真让人费解。”郑老夫人转着眼睛想了想:“她这样做总该有个目的罢?单纯只是杜姨娘得她的欢喜?我瞧着不像。”略微停了停,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来:“是了,她是在给自己女儿铺路呢,王姨娘如此痛恨她们母女俩,以后她要是撒手去了,香盈那个丫头等于就没有了娘家人,现儿将杜姨娘肚子里头那个记在名下,多多少少还有个声气相通的。”

    “不管她怎么想,也不能在众人面前驳了我的面子。”郑大太爷愤愤的将茶盏放在桌子上头:“再怎么着我也是族长,她有什么话可以私下与我说,竟然在大庭广众下让我下不了台,哼,实在是可恶。”

    “可能她们林家也就这个家风了。”郑老夫人眯着眼睛想了想:“那日莲丫头及笄,她竟然让香盈丫头捧了一支单簪来道贺。我原本瞧着那香盈丫头长了个聪明伶俐的相貌,还准备让她多来大房走动,可是……”

    “夫人,你是糊涂了不成?怎么能让她多来咱们府里走动?七房寒酸,她若是来咱们这边走得多了,少不得会嫉妒,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出来。”郑大太爷摇了摇头:“瞧着信诚过世的份上,咱们善待他的儿子也就是了,丫头不都是别人家里的人,用不着多操心。”

    “老爷,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郑老夫人愤愤的喝了一口茶:“没想到那香盈丫头竟不是个好的,在丹霞园里头同枝丫头吵了起来,听说她还动了手,枝丫头给我看她手腕儿上头都红了一片。唉……果然娶媳妇要留心,也不知道那会子老三怎么想着要给信诚牵了这根线儿,林家里的人到现在都还只是些五品六品的小官,没一个有出息,也怪不得他们家初来的女儿小家子气。只是这言传身教,把好好的一个香盈丫头给带坏了坯子,不知道出阁以后会不会糟蹋咱们郑家的名声呢。”

    “她敢!”郑大太爷将茶盏儿敲着桌子砰砰响,喘了两口粗气:“先瞧她几年,若真是坏了坯子,咱们宁可将她送去庵堂里边做姑子,也不能让她出去祸害人,免得咱们荥阳郑家的声誉有失。”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郑老夫人点了点头:“老爷你是族长,可得想法子维护咱们郑氏的名声,绝不能让那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两人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似乎郑香盈马上就要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一般,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儿,说着说着,那话题慢慢的转到了自家孙女的亲事上边:“莲丫头的亲事也要上心了,虽说算命的说须得十七虽以后出阁才好,可她今年已经及笄,自然得先挑选下人家,出阁的日子选晚些便是。”

    郑大太爷却摇了摇头:“不着急,老三那边来信说宫里的娘娘嘱咐,咱们大房的女儿金贵,千万不能随意许配了人家,她会帮她们留意着呢。”

    郑大太爷的第三个嫡女郑如月十八年前选入宫中,刚刚进宫的时候虽说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可却也是占尽君恩的,才入宫一年便封了嫔号,再熬了些年份便晋了德妃,最近几年因着她年岁渐长,宫中新进的妃子们又容颜殊丽,这才被皇上冷落了些,可是皇上惦记旧情,隔三差五便有赏赐,对于朝堂上郑氏的人也十分看重。

    “皇上到现在还没有儿子……”一提到德妃,郑老夫人的眉头皱得紧紧:“朝野上下都在担忧这事呢,皇上今年也快五十了,可膝下空虚,满宫妃嫔颗粒无收,这真让人揪心呐!德妃娘娘刚进宫的时候有过一次身子,后边却再也没了喜讯,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钦天监该好好算算国运才是。”

    郑大太爷紧张的往旁边看了看,嘘了一声:“夫人,噤声!这国运岂是你深闺妇人能说的?我们能管好家里的事儿也就差不多了。”

    两人正在说话,外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管事妈妈喘着粗气跑了进来:“老太爷,老夫人,七房的夫人没了!”

    “没了?”郑大太爷骇得睁大了眼睛:“真没了?不会罢?早一个时辰她还与我在宗祠里边说话呢,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七房有人来报丧了,看来还得请老太爷过去瞧瞧才行。”管事妈妈直起身子,不住的揉着胸口:“听说七房那边乱糟糟的一团,都在等着老太爷过去呢。”

    郑大太爷听了这话心里格外舒畅,微微笑道:“毕竟他们还是离不得我。”

    郑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老爷,我同你一道去罢,毕竟信诚媳妇没了,我这个做伯娘的自然该去看看。”

    两人带了丫鬟仆妇坐了马车去了七房那边,还没进门,就听着里边哭声与吵闹声混成了一团,在外边听着格外刺耳。郑大太爷皱了皱眉毛,撩起长袍下摆,迈步走了进去,就见前院里有不少人,站的站着,跪的跪着,身上白色的衰衣与黑色的棺木挤在眼里,仿佛是两种颜色在厮杀一般,看得郑大太爷眼前一阵发晕。

    “这究竟是怎么了?”郑大太爷站在那里,沉声问了一句,前院里的人听着他的声音,大家皆转过头来:“大太爷来得正好,这事儿非得你来秉公处理才是。”

    “究竟是什么事儿?”郑大太爷见着郑香盈一脸倔强,拉住一个人的衣裳不放手,不由得有几分生气,信诚这个女儿也已经满了十岁了,怎么这样不讲究,大庭广众之下拉着男子的衣裳不放,虽然说这个人是她的伯父,可总归也不太好罢。

    “大太爷,我疑心母亲都是他害死的!”郑香盈伸手指着那个男人,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我母亲虽然精神头不好,可哪有这般容易就过世了?方才他慌慌张张从我们家内院跑出来,形色十分可疑,香盈请大太爷彻查此事,也好给我母亲一个交代!”

    郑大太爷顺着郑香盈的手望了过去,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那满脸不屑,悠闲自得站着的男子乃是三房的郑信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