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少年郎心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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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香盈静静的站在屋子外头,北风吹着她的斗篷不住的猎猎作响,可她却没有想进屋子的想法。她站在那里,听着里边传来的细细说话声,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来,郑香林与郑香芳姐妹俩可不能闹矛盾,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也会闹得她不安宁,还不如现儿就做好预防。

    小翠站在旁边瞧着郑香盈没有进屋的意思,见外边北风渐渐紧了些,出声提醒道:“姑娘,你要不要进屋子里边去?”

    “不用了,知道她们姐妹将事情说开了便好。”郑香盈将斗篷上的帽子兜在头上,转身便往外边走了去:“咱们去西院瞧瞧,杜姨娘这会子正是要紧时候了。”

    走到西院那边,杜姨娘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郑香盈不由得心中一颤,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时候,自己亲眼目睹方才知道做女人的痛苦。都说女子生产便是过鬼门关,一只脚在里边,一只脚在外头,现儿瞧着果真不假。

    她在屋子外边站了一阵子,听了听里边产婆与几个婆子的说话,知道杜姨娘还要一会子才能生,便吩咐小翠去端了条椅子出来放在走廊下边,沏了一盏热茶过来,主仆两人在那里一边等一边说着闲话。

    “小翠,那会子我母亲将你买进郑府便是想让你给我做伴的,咱们在一起也有快六年光景了。”郑香盈看着垂手站在身边的小翠,眼前仿佛出现了多年前她才进郑府的情景。小翠的父母因着需要银子给她的兄长成亲,于是狠狠心,五两银子便将她卖了,这些年小翠从来从来没有回去过,即便是轮着她歇息,她也宁可呆在郑府。

    “可不是呢,这一晃便六年过去了,姑娘那会子还不及我高呢,这会子却比我要高出小半个头了。”小翠望着院子里头白皑皑的一片,幽幽的叹了口气:“夫人与姑娘对我,都是再好也不过了。”

    “咱们两人情分极深,有些话我便直说了。”郑香盈想起方才与郑远帆拌嘴的事儿,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我方才与郑远帆吵闹时,你来帮我本是好意,可你说话之前该掂量清楚,贸贸然便将咱们赚了多少钱捅了出去,少不得旁人会眼红。”

    赚了多少钱,这可是商业秘密,怎么能轻而易举便外人知道了?小翠说出那句话时,郑远山的脸色瞬间便有了变化,郑香盈瞧着他那模样,定然是嫉恨不已的。“凡事不必张扬,何必与人争长较短,咱们过好咱们的舒心日子,管别人怎么去想,你说是不是?”

    小翠脸上有惭愧之色,拢了手儿在袖子里边,低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姑娘,以后再也不会意气用事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抬头一看,郑香林郑香芳与郑香芬出现在门院子门口,姐妹三人笑嘻嘻的走在一处,就如三朵花儿一般。见着郑香盈坐在门口,郑香芳快步走了过来:“怎么样?我姨娘生了没有?”

    “还得有一阵子功夫呢。”郑香盈笑着望了她们一眼:“叫丫鬟去抬个暖炉出来,咱们在这里围着暖炉烤火说话儿。”

    几个丫鬟们一起动手,很快就将门口这边走廊布置得稳稳妥妥,一个大暖炉上放了张桌子,铺了一床毡毯,上边放着各色零嘴糕点,还有热腾腾的香茶。走廊上将遮阳的帘子拉了下来,挡了些北风,瞧着满院金灿灿的阳光,倒也不觉得冷。

    在外边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总算听着里边有婴儿的啼哭声,众人惊喜的站了起来,敲着窗户问:“姨娘生了?”郑香芳急切的加了一句:“是男是女?”

    门帘晃晃的动了起来,后边出现了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姨娘生了,母子平安!”

    郑香芳捂着胸口喃喃道:“母子平安,那定然是个弟弟了,这可真好!”郑香芳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咱们西院总算也有个小少爷了。”

    郑香林从荷包里摸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这个拿去打赏了稳婆,你们的喜钱等会再发。”

    婆子眉开眼笑的接了银子退身走了进去,就听屋子里边水响,还有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婴儿的啼哭之声,甚是热闹。过了好一阵子,里边才传出了声音:“各位小姐,内室里头已经收拾干净,可以进来了。”

    郑香芳与郑香芳几乎是跳着进去的,郑香盈微微一笑,走在她们身后进去瞧了杜姨娘一眼,她躺在那里,全身上下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到处都是汗淋淋的一片,脸色有些苍白,双目紧闭,只有微微的喘息声证明她还活着。

    “杜姨娘,你生了个小少爷,安心歇息,养着身子罢。”郑香盈见郑香芳与郑香芬都挤在那边看弟弟,走到床边与杜姨娘轻声低语,见她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知道她神志清醒,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走到那边挤着看了一眼新出生的郑远寒,见他生得方头大面,照着老人们说的该是有福之相。

    屋子里有一种血腥味儿,郑香盈瞄到屋子一角有一盆红红的血水,还有大叠的草纸堆在墙角,上头都已经被血浸染得通红。郑香盈转过头去,闭了闭眼睛,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不舒服,拉了拉郑香林的衣袖道:“大姐姐,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田庄去了。你记下三弟出生的生辰八字,再派一个人去大房那边报个信儿,也好让族里知道咱们七房又添丁了。”

    “还是二妹妹细心,我一高兴都将这码事儿给忘了。”郑香林看了看屋子里边那个沙漏,已是申正时分,赶紧让丫鬟取来纸笔将时辰记了下来:“小莺,你去大房那边报个喜信,便说七房新添了三少爷。”

    郑香盈见事儿全部办稳妥了,这才带着小翠告辞回田庄,刚刚走到后门那边,就见拐角处雪地上有人影闪动,郑香盈正在疑惑,一个人忽然蹿到了她们面前。小翠虽然唬了一大跳,但直接反应便是跳到郑香盈面前拦住:“你想做什么?”

    “你们俩怎么这样胆小?竟然被吓着了不成?”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郑香盈与小翠定睛一看,却是杨之恒站在那里,一脸的歉意:“没想到大白天的你们也这般害怕。”

    小翠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谁叫你这般鬼鬼祟祟的!”

    郑香盈笑着拉了拉小翠的衣袖:“咱们不没什么事儿,别装出这副模样来!”朝杨之恒笑了笑:“杨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之恒瞧着郑香盈的笑容,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鲁妈妈说你去了这么久不见回来,心中着急,担心你会出事儿,所以打发我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郑香盈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还能有什么事儿?只不过是杜姨娘今日忽然便要提前生孩子了,所以多耽搁了一阵子。”

    “我知道。”杨之恒笑了笑,他已经来了好一会子了,只是郑香盈不知道而已。那阵子听鲁妈妈拧着眉毛说不知道姑娘是不是出了意外,他的心便提了起来,没等鲁妈妈往下边说,他已经大步走了出去,骑马狂奔到了七房的宅子。

    他飞身上了屋顶,不住的寻觅着她的身影,最后看到她带着小翠好好的站在那里,一颗心才落了底。蹲在屋顶上听着她一本正经的教训小翠,杨之恒心里对她的心思缜密暗自佩服不已,自己虽然比她痴长了两岁,可在这些事情上头,便远远不及她。

    听到郑香盈说要回田庄,杨之恒也从屋顶上飞了下来,藏在后门拐角处想要捉弄下郑香盈主仆,没想到竟然让她们吃了一惊,心里也有些愧疚,见着郑香盈的笑容这才稳定了下来。“杜姨娘生了个小少爷,是不是?”他接着郑香盈的话往下说,见她们主仆俩都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屋檐上头蹲着她们并不知情。

    “我听着有孩子的哭声,乱猜的。”杨之恒讪讪道,翻身上马:“我陪你们一起回去。”

    禄伯将车子停在后街那头,郑香盈与小翠走了几步,便见着了那辆马车。禄伯见两人出来,这才放下心来:“耽搁了这么久,我跟小杨公子都有些着急了。”

    “没事。”郑香盈笑着应了一句,小翠掀起马车帘幕,一只手扶了她上去,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禄伯挥动鞭子赶着马车往田庄里头走,杨之恒骑着马跟在一旁,不住的与她们说着闲话:“郑小姐,我今日将归真园都溜了一遍,觉得你那田庄的院墙还需修得高一些,有些地方还矮了些,小心有蟊贼出入。”

    声音隔着帘幕飘了进来,忽远忽近的一般,郑香盈心中有几分温暖,这少年委实考虑周到仔细,还替她将园子周围都看了一遍。“我也正有这个想法,就等着过了年便喊人来修围墙。”她早就有这想法了,修葺围墙,去牙行买些人手过来,这都是开春便要做的事情。

    鲁妈妈早些日子又酿了一批琉璃白,田庄里几乎人人都搭了帮手这才将那几百坛酒给弄稳妥。春天是最适合出游的季节,上回那个李会长还说要在归真园办桃花宴和梨花宴,自己还准备栽花种草,可田庄里就这么一些人,实在人手紧缺,郑香盈想来想去,自己该去牙行挑十几个人来才行。

    “用不着等过年,明日我们就动手罢。”杨之恒的声音又飘了进来,很是热情:“你那归真园不有十几个下人?我也来搭把手,先将那些低矮的地方补上再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小看了那几处地方!”

    郑香盈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你说得是,只是哪里需要劳驾杨公子动手?你是贵客,哪里能累了你呢?”

    杨之恒忍不住将手搭到马车侧面窗子的帘幕上头,手指微微掀起了一点点帘幕,俯身贴着窗户朝郑香盈灿然一笑:“小翠,你不是抱怨我吃饭吃得多?现儿我来给你们家姑娘打些短工,权充我的饭钱好了,你快些帮我去说几句好话!”

    小翠瞧着杨之恒那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郑香盈瞧着他的一双眼睛正紧紧的盯着自己,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忽然便觉得有些发烫,一片粉色在脸颊上慢慢晕染开来。

    第五十五章少年郎心起涟漪

    除夕之夜过得很是平静,就如前两日鲁妈妈成亲的那个晚上一般,方妈妈准备了几桌酒宴,田庄里头十几个人坐在一处吃团圆饭。鲁妈妈方妈妈和几个丫鬟,还有几个下人的家里人也过来了,大家陪着郑香盈坐在一处。旁边寿伯禄伯带着几个下人并着杨之恒坐了一桌。还有个小桌子,旁边坐了几个下人的孩子,捧着饭碗吃得高兴。

    方妈妈的饭菜弄得极其丰盛,席间还有鲁妈妈酿的美酒,大家吃吃喝喝,都很尽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郑香盈站了起来,举起杯子朗声道:“我来敬大家一杯酒,归真园全靠各位帮忙才会如此繁盛,香盈实在感激!”

    众人也纷纷站了起来谦让:“服侍姑娘乃是我们该做的事儿,姑娘何必如此客气!今年姑娘已经给了不少银子,我们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

    主仆把酒言欢,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郑香盈让众人坐了下来,又吩咐小翠去内室拿出一个盘子来,上头放着各色各样的荷包儿:“这是给各位的过年荷包,银子虽不多,可却是我的一份心意,请大家不要嫌弃。”

    小翠将荷包一一发到众人手中,有性急的人已经偷偷将荷包口子撕开了些,见着里边白亮亮的一片,再捏了捏荷包大小,不由得又惊又喜,放在手里掂量了几下,里边的银子足足该有五两,立时对郑香盈十分感激。以往每年不过最多十二月发一两银子的月例罢了,现儿姑娘竟然还打发了这么大一个荷包,不由得暗自下定了决心,明年一定要做得更好些,好好报答姑娘。

    “我这人奖罚分明,做得好的自然有更多的银子,偷懒的也别怪我不客气。”郑香盈扫视了那边桌子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所幸归真园里没有一个偷懒懈惫的,我对大家这几个月的劳作很是满意。只要大家齐心为我做事,我保证明年会让大家赚到更多的银子!”

    听了这话,大家皆是精神振奋,有人大声道:“姑娘,我家里的那个还在老宅,能不能让她也过来归真园?”旁边几个听了也直点头:“可不是吗,我还有两个娃儿呢,一家人在一处总好过分开住着。”

    郑香盈看了看那几个下人,又看了看陪着自己坐在一处的几个嫂子,心里盘算了下,里边成亲了的有三个,其中还有两人已经有了孩子,他们这要求也是正当的。现儿府里头是郑香林打理内务,她很好说话,自己拿了银子去将那几人的卖身契捏到手里头,当然好过比让他们两地分居要好。

    “我过年以后便回老宅去说这事,明年开春你们便能在一处了。”郑香林满口答应下来:“只要大家勤勤恳恳做事,正当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我们一定会好生为姑娘做事!”那几个下人惊喜万分,端着酒杯走到了这边桌子上,喊着自家媳妇站起来向郑香盈敬酒:“还不快些感谢姑娘!”

    杨之恒在旁边见着这一幕,心里不住点头叫好,郑香盈这是在收买人心,这样一来,下人们都会死心塌地为她做事了。他忽然便想到了豫王,豫王对师父一直是以礼相待,十分的客气,真如那史书上说的“礼贤下士”,连带自己都得了不少好处,将他召进豫王府让他做了二公子的伴读,让豫王府里的人都称他“杨公子”,他的吃穿用度都不会比大公子与二公子差到哪里去,这不也是在收买人心?

    他不知道豫王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师徒两人,师父得如此礼遇或许是因着有本事,可是他呢?他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豫王如此青眼有加。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孩子,他学会了关心时局,学会了分析朝政。杨之恒观察豫王有一段时间了,他总觉得豫王绝不甘心于做一个闲散王爷,或许豫王有自己的野心,他正在蛰伏着,只是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机会。

    吃过团年饭,郑香盈吩咐小翠小琴她们带了那几个下人的孩子到外头去放炮仗和烟火,院子外边的雪已经被铲干净,露出了黑黝黝的地面,几个孩子拿着点燃的香凑到炮仗边上,只见红红的星子一闪,引线便发出了“嗤嗤”的响声,孩子们惊呼着跑开到一旁,紧接着就听着惊天彻地的响声,炸得人的耳朵嗡嗡作响。

    “这响声太大了,先放烟火罢。”小翠捂着耳朵朝那几个小孩子喊:“等会你们再自己拿了炮仗去玩!”

    璀璨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黑丝绒般的天幕里有着娇艳的花朵,不住的在变幻着各种形状,如牡丹,如芍药,如蔷薇,开到最后,化成了银色的流星般铺面而下。郑香盈瞧着那绚丽的天空,忽然间想到了郑夫人与郑信诚,不免有些鼻子发酸,泪光盈盈,映着漫天烟花,不住的闪着光亮。

    杨之恒站在郑香盈身边不远处,不时偷眼打量着郑香盈,见她眼中忽然有晶莹一片,心中也是诧异。瞧着她单瘦的身子站在走廊下头,身上的斗篷被寒风吹得不住的卷着衣角,脸上有一种毫不妥协的坚定,而眼睛里的泪水却将她心底的软弱暴露无遗。

    想着她孤苦伶仃,杨之恒也有些动容。她与他一样,都是孤儿,但她与他又有所不同,她没有依靠任何人,自己带着下人们在奋斗挣扎,而他却一直在依赖着师父,似乎还不能脱离师父的照顾,与她相比,他自愧弗如。

    空中的烟火渐渐消散,几个孩子抓了剩下的炮仗呼啸着奔走开来,不久便听着远处传来炮仗的脆响,郑香盈笑着叹了一口气:“毕竟年纪还小,玩得真开心。”鲁妈妈在旁边接了话头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也捱过子时,你赶紧去歇息。”

    第二日郑香盈起得有些晚,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外边嘁嘁喳喳的有小孩子的说话声,她微微一笑,想来是那几个调皮鬼了。“小翠,送水进来,服侍我梳洗。”瞧着窗户上头有个人影晃动,郑香盈懒洋洋的喊了一声,披了衣裳到身上,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伸出头望外边院子里望了望。

    几个小孩冲到了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趴在那里磕了几响头:“俺爹和俺娘说了,让我们来给姑娘拜年!祝二小姐……”一个孩子抬起头来,手指塞在嘴里转了转眼珠子望着旁边那个小的道:“咱爹让咱们说什么来着?”

    那个小的看着比大的要小一两岁,可口齿却很伶俐:“咱们爹说,让咱们祝二小姐金满仓银满床,日子越来越红火!”

    旁边一个小姑娘也不甘落后,赶紧抢着说道:“俺娘让俺对二小姐说一年比一年美,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郑香盈听了微微一笑,摸了摸那小姑娘的头发道:“多谢你娘的吉言。”转头吩咐站在一旁的小翠道:“快去取小荷包儿来打赏!”

    那几个小子有几分着急,直起身子望想郑香盈:“二小姐,那我们呢?我们可有小荷包儿?”

    小翠在屋子里头拿小荷包,听着外头叫得热闹,笑吟吟的将一把小荷包儿攥在手里,大步走了出来道:“你们若是都同她说一样的吉利话儿,那便每人都有!”

    瞧着那几根彩色的丝绦吊着小荷包在眼前不住的晃来晃去,几个小男孩眼馋得不行,朝郑香盈又磕了个头:“咱们祝二小姐一年比一年生得美,早日找到如意郎君!”生怕郑香盈没有听清楚,将后边几个字拉得长长,喊得格外响亮,小翠听了哈哈一笑:“不错,这才是说了吉利话儿呢!”伸出手去将荷包递给他们,几个孩子站了起来,围着小翠哄抢了起来:“我要那个红色的!”“我也要红色的!”一时间就听耳朵旁边叽叽喳喳,就如来了一群鸟儿般,叫得格外欢实。

    郑香盈站在门边上拉拢了些衣裳,笑微微的瞧着几个孩子与小翠扭成了一团,抬起眼来时却是一怔,杨之恒正站在院子前头的月亮门边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朝这边望过来。饶是郑香盈生性大方,大清早的被这样一个白衣少年盯着看,也觉得有几分羞涩,她朝后边退了一步,站在斜开的门边道:“小翠,快些打水过来给我净面。”

    见着郑香盈害羞的模样,杨之恒心底的那根弦似乎被人猛然拨动,似乎有人在高歌了一曲,余音绕梁,久久不能平静。他是习武之人,目力极好,虽然隔得远,可依旧能见着郑香盈的双颊酡红,一双如星辰般闪亮的眸子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

    “她为何要躲闪?”杨之恒觉得有些奇怪:“莫非我今日穿错了衣裳?”低头瞧了瞧,觉得自己收拾得很是齐整,不该是这个原因。莫非是自己脸上表情有些凶悍?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仿佛脸上的肉是有些硬。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杨之恒无比懊恼:“方才怎么不笑一笑?干嘛做出这副模样来。”

    “小杨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身旁传来了鲁妈妈的声音。杨之恒有被人捉住的狼狈,赶紧收回了手指,转脸便望见了鲁妈妈堆满笑容的脸,心里大窘:“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第五十六章好算计环环相扣

    小翠一边给郑香盈梳妆,一边低声和她说着今日一早的见闻:“那王家阿大与阿二缠了杨公子一个早上呢,要他飞身上树看鸟窝里还有没有鸟,又要他带着他们去捉麻雀。”

    “飞身上树?”郑香盈有几分惊诧,她只是前世的武侠小说中看到过有轻功这一说法,没想到自己还真认识了一个会轻功的高手。想着昨日杨之恒猜中杜姨娘生的是男孩,郑香盈不免想着是不是杨之恒一直躲在哪棵树上,因此才未卜先知一般。

    “是真的,我亲眼瞧见的!”听着郑香盈似乎有些不相信,小翠有几分着急,手指灵巧的给郑香盈盘编着头发,一边急急忙忙分辩:“那杨公子跑了几步,身子一晃,我们都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便已经到了树上头了!”小翠惊叹着摇了摇头:“真是想不到杨公子竟然有如此俊的身手!”她将郑香盈的头发梳成了双鬟髻,又从耳边挑出了几绺头发,用头油抹了抹,让它们自然垂了下来,笑着望了郑香盈一眼:“姑娘梳这发髻最是好看。”

    郑香盈打开梳妆匣子,指着里边的一对琉璃多宝蝴蝶簪子道:“今日梳的双鬟,便戴那簪子罢。”小翠应了一句将簪子捡了出来,替郑香盈簪好,又挑了一对琉璃星月耳珰配上,耳朵上头的琉璃打成弯月形状,由细细的流苏垂下几颗坠子,就如点点星子,不住的在耳边晃荡,就如在打着秋千般。

    打扮停当走到前院,偏厅里头已经摆上了饭菜,鲁妈妈瞧着郑香盈出来,笑着迎了上来:“还想去喊姑娘来吃饭呢,刚刚好就出来了。”

    郑香盈迅速朝旁边桌子溜了一眼,就见杨之恒已经在那里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的望着自己眼前的饭碗,看起来他是饿得狠了,想着他一次能吃五碗饭,郑香盈不由得有几分同情她,恐怕肚子早就饿了,偏偏还要等着她出来才能吃饭。

    刚刚坐了下来,小翠伸出筷子替她布菜,郑香盈便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从自己身上溜了一圈便过去了,郑香盈都不用往旁边看,心里也知道该是杨之恒这个傻小子,他竟然会偷偷的看自己,越发长进了。郑香盈大大方方的往那桌子看了一眼:“杨公子,田庄简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杨之恒被郑香盈逮了个正着,脸立刻红了一片,他讪讪答道:“方妈妈准备得很是丰盛,哪里简陋。”伸手端起饭碗来,将头埋在饭碗里,呼呼的吃着饭,不敢再抬头看郑香盈的眼睛。

    吃过饭后杨之恒便与禄伯一道去砌围墙,他的功夫好,成了主劳力,禄伯与几个下人都成了打下手的,替他递砖送泥浆。禄伯不住赞叹道:“小杨公子就是聪明,我才一教他便会了,若是以后出去做泥工,那可真是一把好手!”

    碰巧小翠和小琴小棋送水过去,听着禄伯这般说,再看看杨之恒身上虽然穿着禄伯的旧衣裳,可那通身的气派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三个人笑成了一团:“要杨公子沦落到做泥工,恐怕也不容易呢。”

    回到院子里头,小翠将这事情当笑话儿说给郑香盈听,郑香盈听了也是笑:“禄伯果然奇思妙想,竟然会想着让杨公子去做泥工。即便杨公子想去做这种事情,恐怕他家里也不会同意罢?”说到“家”字,郑香盈忽然一愣。

    杨之恒过来的时候说焦大有事去京城,家里无人做饭菜给他吃,他这才跑到归真园来投奔她,这说明杨之恒没有了旁的亲人,莫非他也是个孤儿?郑香盈回想着那俊眉朗目,心中酸了酸,难怪他对自己要分外的好,原来是同病相怜。

    正在想得出神,忽然就听外边一阵匆匆的脚步声,郑香盈抬起头来,就见门帘儿晃动,一个穿着青布棉袄的人侧着走了进来。“姑娘,大少爷大小姐带着二少爷过归真园来了,正在门口呢。”鲁妈妈气喘吁吁,脸色有些慌张:“说是来给二小姐拜年的,可我瞧着大少爷与二少爷那模样,却怎么也不觉得他们安了好心。”

    “东院那几个来了?”郑香盈心里一怔,立时便想起了杨之恒来,可千万不能让郑远山知道归真园收留了陌生男子,万一被他抓着了这个把柄,还不知道他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呢。“妈妈,你去杨公子那边送个信儿,让他暂时不要回院子这边来。”

    鲁妈妈会意,点了点头,飞着一双腿儿往外边去了,郑香盈站了起来,小翠将门帘掀起一条缝儿,外边雪白的光线便漏了进来:“姑娘,他们好像进了前边院子。”

    郑香盈走到小翠身边,就见前院那边黑压压的一群人挤在那里,她轻轻哼了一声:“这倒也应景,大年初一黄鼠狼便上门来了。”若是郑香林一个人来,郑香盈还不会觉得奇怪,这郑香林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自己头一年没有在郑家老宅子过年,她来瞧瞧自己也无可厚非。可郑远山与郑远帆一道跟着过来,不由得让她心生戒备,这两人来归真园,绝没有什么好事儿。

    郑远山站在归真园的宅子门边四处张望,只觉视野开阔,园子里布置精巧整齐。多年前他曾跟着郑信诚过来瞧过几眼,那时候这田庄还是一片荒芜,零零星星的栽着一些树木,到处可见参差不齐的杂草,才过了六七年光景,这田庄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位二妹妹着实也有些本领。

    若是自己也有个庄子那便好了,郑远山垂涎的望着归真园里雪白一片,心里头有如猫爪在挠着一般,既心痒,又愤懑。他要是打理田庄,该也不会做得比郑香盈差,只是族里却没有给他这机会。

    七房虽然有良田与铺面,可现儿全交在族里打理,十一万两银子大房捏着,听说帮他们存在钱庄,十多间铺面由二房帮他们收租金,几千亩地则攥在三房手里。那日宗祠集会商议处置七房家产,郑家各位长辈一直赞成这个法子,七房现儿没有能当家作主的人,只能等着七房子女及冠及笄时,再将他们的那一份家产各自发还。

    郑远山虽然口里说着感谢各位长辈照拂七房,可心里却恨得直咬牙,大房或者是拿了银子去放了印子钱,过得几年那十一万两银子便能翻倍。至于铺面的租金究竟有没有中间提价,田庄每年的产出究竟会有多少,自己一概不知,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二房三房从中渔利。

    族里每年从七房那十几间铺面的租金里头拨出约莫一万二千两,每个月由管事送一千两过来让七房进行日常开支。郑大太爷语重心长的对郑远山道:“现儿你们七房没有一个能当家的,让香林丫头打理内务,我觉得她也只是勉力为之,所以族里暂且不能给多的银子,若是要用大宗的银子,须得到族里来报备,由族里决定给还是不给。”

    “多谢大伯祖父关爱。”郑远山虽然心里痛恨不已,却也无计可施,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来:“幸得有族里长辈们帮着七房,否则侄孙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从大房装了孙子回来,郑远山一路腹诽回到自己家中,一个月一千两银子,府里头主子下人差不多五六十人,实在用着寒酸,可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能开源节流,能省便省了。这几个月来,妹妹香林管内务,十分节俭,将四时衣裳都减了几套,唯有对与杜姨娘的吃穿不敢有半分怠慢,省吃俭穿的,这才积了一千多两银子下来留着过年花销。

    可昨日郑香盈过来的时候,他见着她穿着光鲜,头上的簪子似乎是新添置的,就连身边的丫鬟都打扮得比府里的丫鬟要精致些,心里便在盘算不知道郑香盈做买卖赚了多少银子。后来恰巧在听着郑远帆与郑香盈斗嘴时,郑香盈的丫头冲口而出,说田庄才几个月便挣了一千多两银子,他脑子转得飞快,郑香盈才到田庄几个月,便能赚这么多银子,若是慢慢的将根扎稳了,还不知道能赚多少呢。

    不行,不能让她过得舒服,老宅子这边却在吃苦,郑远山想来想去,只能说服郑香盈让他插手归真园的管理,怎么样也能在里边分点银子出来。今日一大早起来,他便对郑香林道:“香林,我们也该去看看二妹妹,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田庄里头,恐怕过年都不热闹。”

    郑香林听着郑远山的提议,颇为惊诧,但她也深以为然,于是收拾好了,两人带了几盒糕点,喊了喜伯套了马车便准备往归真园这边来。刚刚出了院子门,便见着郑远帆在追着他养的那只猫跑,郑香林招呼了一声:“二弟,我们去城北田庄那边看香盈,你去不去?”

    “那里有什么好玩的!”郑远帆撇了撇嘴,将头上的皮帽子扶正了些:“可我在院子里也甚是无聊,还是跟你们去罢。”

    郑香林瞧他那副模样,笑着招了招手:“嘴还挺硬,快来,咱们也去乡下走一走。”

    官道上的雪已经融化了,马车走得很是平稳,出了城门往北走,慢慢的便不太好走了,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到归真园,寿伯见着郑远山几人,识得是老宅那边的主子,赶紧喊了鲁妈妈出来将他们领了进去。

    “大哥,这园子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郑远帆四处望了望,很是不屑:“我还不如不来呢,在院子里逗猫玩也比在这里呆着强。”

    “哼,园子里可好玩了!”站在走廊下的王家阿大气哼哼的开口了,他与阿二前日来田庄与爹爹一起过年,只觉得庄子里实在好玩,杨之恒带着他们凿冰捞鱼,支着竹筛子抓麻雀,自家小姐还教他们烤肉吃,实在是其乐无穷,结果二少爷以来便说这归真园不好玩,他听了心中自然有气。

    “好玩?有些什么好玩的?”郑远帆白了王家阿大一眼,可那份好玩的天性却被逗弄了起来:“你说说看,你都玩些什么?”

    “我们去池塘里凿冰捞鱼,到梅林那边捉麻雀儿,嗯,还烤肉吃!”王家阿二不屑的看了郑远帆一眼:“这些你没玩过罢?”

    “捞鱼捉麻雀?”郑远帆转着眼睛,心里十分向往,可嘴里却犹在反驳:“就你们两个能捉到麻雀捞着鱼?别说大话了!”

    “杨公子带我们去的,你若是不相信,咱们现儿就去找杨公子!”王家阿大有些厚实的嘴唇激动得直哆嗦:“我弟弟可没撒谎!杨公子现儿正在那边砌围墙呢,咱们一起找他去!”

    “好啊好啊,我倒要看看究竟能不能捉到麻雀捞到鱼!”郑远帆见王家阿大与阿二已经撒腿朝前边跑了去,也紧紧的跟了上去。郑远山瞧着几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回味了一句:“杨公子?哪位杨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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