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试身手惩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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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大姐姐,怎么昨日也不说要过来,让我都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呢。”郑香盈带着小翠走了出来,朝着郑远山与郑香林微微一笑:“大哥大姐初一便来给小妹拜年,这叫香盈怎么敢当。”

    郑香林见郑香盈从内院走了出来,赶紧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二妹妹,什么叫不敢当,你是我们七房唯一的嫡女,哪里能不尊着你?我们来看你自然是应当的。”

    郑远山站在旁边,脸色黑了一黑,郑香林实在太不记事了,他在族谱上的身份已经是记名嫡子了,可她还老将他看成与自己一样的身份,庶子这个名字他已经背了将近十三年,好不容易取掉了这个帽子,可偏偏老是被自己的亲妹子不经意便被踩到了泥里。

    郑香盈见郑远山那模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道:“大哥大姐,外边风大,咱们到旁边偏厅里头去坐坐。”

    走进偏厅,郑远山与郑香林都有几分讶异,这里虽然是田庄,没想到里边的布置一点也不会比郑家老宅差。左上方一幅六扇屏风,黑檀木托座,上边绣的是各色花卉,绣工精致,栩栩如生,花旁边的蝴蝶须子都能见着在颤动一般。屋子里头的家什全是黑酸枝制造而成,瞧着那颜色便知材料极佳。屋子的中央放着一个极大的黄铜暖炉,方妈妈带着几个丫鬟正在朝里边添炭火:“都不知道大少爷和大小姐要过来,要是早知道,早就将那暖炉烧好,偏厅就暖和了。”

    墙上挂着几幅寒梅图,瞧着落款都是荥阳城里的名士,郑远山识得其中两个,曾经学堂请了他们来讲学。他惊疑不定的瞧着郑香盈,不知为何她竟然与这些人有来往,既然还能以书画相赠。

    郑香盈瞧着郑远山的神色,心中好笑,这几幅寒梅图都是那日梅花宴里顺来的,那几位名士觉得没有画出心中所想,将这几张纸团了扔到一旁,小琴与小棋见着上头的画瞧着怪好看就捡了回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对于只学过素描的郑香盈来说,见着这几幅画觉得很是不错,于是让禄伯替她送去荥阳的字画铺子将这几幅画装裱好了,二十八那日接了回来以后便将它们挂在墙上。

    “二妹妹,你与这几位先生都有来往?”郑远山指着墙上的字画,脸色有惊讶的神色:“怎么竟有字画相赠?”

    “也只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郑香盈笑着点了点头:“大姐姐,尝尝方妈妈做的桂花糕,这可是拿庄子里自己种的桂花做的。”

    郑远山低头看了看小几,上边摆了几碟糕点,那桂花糕上头还冒着热气,显见得是刚刚蒸出来的,而旁边的金丝绿豆酥、玫瑰鲜花饼、水晶葱油空心卷几样,瞧着皆是五芳斋出品的,糕点旁边还有几样蜜饯,附着一大盘炒西瓜子儿。

    瞧着她的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郑远山心中不由有几分嫉妒,这小几上林林总总的摆出了十多样零嘴儿,而自己家里头待客也就不过摆上八样拼盘来罢了。他斜眼打量了郑香盈一番,瞧她正慢条斯理的吃着玫瑰鲜花饼,心中愤愤然,凭什么她一个人过得逍遥快活,而他们却要在老宅子里头吃苦受罪!

    “二妹妹,听说你在做买卖?”郑远山抬头望着郑香盈笑了笑:“你莫要被那些奸商骗了去,万事可要仔细着些。”

    这郑远山怎么忽然就这般好心了?郑香盈将那没吃完的鲜花饼搁回盘子里头,朝郑远山微微一笑:“多谢大哥记挂,香盈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做点买卖罢了,哪里有多少银子让人来骗!”

    “唉,二妹妹,不是做兄长的说你,你实在过于倔强,哪里能与族里闹成这样子呢!”郑远山叹气摇头道:“既然你只是小打小闹的做买卖,为何又将族里的红利银子给扔了?每年也能分一千多两,何必丢了西瓜捡芝麻呢?”

    郑香林听了郑远山的话,脸色也变白了,忧心忡忡的望着郑香盈道:“二妹妹,你莫要糊涂!快些去与族里说说好话,让大太爷将那契书给撕了,以后你只管捞着手做你的七房二小姐,每年到族里领些银子旁身便好。”她羡艳的看了郑香盈一眼:“你瞧瞧我,即便是想领那红利银子都没那个资格呢,二妹妹,你可要惜福!”

    “大哥大姐好意,香盈心领了,只是香盈心意已决,只盼着今年一切好好的才是,庄子里头还有这么多人问我要饭吃呢。”瞧着郑香林雪白的脸孔,郑香盈心中感叹,这位姨娘生的庶姐倒还算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生怕自己吃亏,只是这位大哥,就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了,瞧着他那眼神儿便有些不对。

    “二妹妹,你实在太要强了些。”郑远山见郑香盈眉头微蹙,似乎面容有些愁苦,觉得机会来了,他尽力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孔来:“不如这样罢,你抛头露面做生意不太方当,干脆由我来帮着你打理这生意上的事情如何?我知道你与太白酒肆有来往,以后便由我出面与那老板交涉,你便只需坐在田庄里头过你的悠闲日子便是了。”

    郑香盈冷眼瞧着郑远山,这厮终于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他竟然想来替她打理生意,自己还不知道他的花花肠子不成?真真可笑,他怎么便觉得自己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呢?微微一笑,正想说话,坐在一旁的郑香林不住的点着头道:“二妹妹,大哥肯帮忙便是极好的一桩事儿,真是两全其美,既不耽误赚银子,也不让你操心。”

    “大哥大姐的关心真让香盈心中感激不尽。”郑香盈笑着望了郑远山一眼:“只是大哥还要准备童生试,香盈怎么能让大哥分心?”

    “呀,我倒忘了这码子事了。”郑香林也点了点头:“大哥,你还得准备参加童生试呢,而且刚刚好第二年便有秋闱,你难道不要用心备考不成?香盈说得对,你该全心全意准备这事儿才行。”

    郑远山脸色有些尴尬,但他依旧很是坚持:“我可以带着可靠的管事帮二妹妹打理半年,然后再放手交给管事去做,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倒也是个好法子。”郑香林沉吟了一声,望着郑香盈笑了笑:“二妹妹,我觉得大哥这法子不错,你看呢?”

    郑香盈心中冷笑,这两兄妹真是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自己的田庄,他们非得要伸一只手进来,还不是想要到里头刮些油膏?郑香林或许是真关心自己,怕自己抛头露面去做买卖坏了名声,可于私心里头,她或许也有这个想法,让郑远山到田庄的盈利里头分一杯羹。

    正想开口说话,就听外边有杂沓的脚步声,还似乎夹杂着说话声和哭闹声,屋子里头几个人俱是一惊,皆转眼望向偏厅门口。一群人涌了进来,走在最前边的便是杨之恒,他手里提着郑远帆,就如抓了一只小鸡仔般轻松。郑远帆的衣裳全湿了,正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从偏厅的门口到屋子里头,一线黑色的水渍细细密密。

    “二弟,你这是怎么了?”郑香林惊得站了起来,赶紧吩咐着身边的丫鬟:“快去取帕子来给二少爷擦身子,换衣裳!”说完这句话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郑香盈的田庄,还不知道有没有合适的衣裳给郑远帆穿,她抬头望向郑香盈,试探着问:“二妹妹,有没有二弟穿的衣裳?”

    郑香盈见郑远帆水淋淋的在那里,虽然对他没好感,可究竟还是不想见他生病,吩咐小翠道:“去王家嫂子那里要一套阿大的衣裳过来。”自己不是让鲁妈妈去通知杨之恒不要过来,为何他现在又拎着郑远山走了进来,难道鲁妈妈没有找到他?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郑远山见转眼见郑远一身水,脸色煞白,一副又惊又惧的神色,不由得抬高了嗓子责问郑远帆的小厮水生:“你不是跟着二少爷的吗?怎么让二少爷弄成了这样子?”

    水生将身子往禄伯身子后边藏,露出了半张脸儿,伸出了一只手指着杨之恒怯生生道:“是他将二少爷扔到池塘那冰窟窿里边去的。”

    郑香盈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怎么杨之恒会做出这种事情来?虽然他会武功,可素日里他也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不会轻易生气,可今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不是你们家少爷先将我大哥先推到了冰窟窿里边!”王家阿二双手叉腰冲了出来,红着一双眼睛望着水生恶狠狠的说了一句:“你怎么便不说你家少爷使了什么坏,只说杨公子将你家少爷扔到冰窟窿里边去的事?”

    原来是这样,郑香盈长吁了一口气,她便知道杨之恒不会平白无故做出欺负弱小的事情来,总是有因必有果。“赶紧先将他弄到暖炉旁边,别冻着了身子,等着小翠拿衣裳来换。”瞧着郑远帆正不住的在打着摆子,牙齿也冻得咯咯作响,郑香盈心中暗自叫好,这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总归要有人来整治他方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杨公子?”郑远山第二次听到这名字,皱着眉头看了看杨之恒,见他面生得很,身上穿着十分破烂,还沾着泥浆印子,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又是哪门子的公子,穿成这副模样,还有人叫他公子?他冷冷的望向郑香盈:“二妹妹,你能不能说说看,他是何人?”

    郑香盈见郑远山目光锐利,心中叫苦连天,别的事儿她都可以顶撞,可这男女大防却不是她顶撞便能过关的,毕竟大周朝虽说对女子约束并不很严格,可一些俗世规矩还是会被世人遵守。她的田庄里边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少年,传了出去她的名声可全没了。

    “他是我前不久买回来的一个下人。”郑香盈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望着郑远山,反正现儿杨之恒的穿着打扮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下人模样:“他姓杨,叫弓子,弓箭的弓。”

    郑远山偏头打量了杨之恒一番,虽然这人穿着破烂,可眉眼间英气勃勃,似乎不是平凡之人,心中掂量了两下,冷冷一笑:“二妹妹,你竟然私藏年轻公子在田庄,这事儿若是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咱们郑家的脸面往哪里搁?俗话说长兄如父,今日我这做大哥的可要好好教训你一番不可!”

    第五十八章杨之恒小试身手

    偏厅里的气氛蓦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大家都担心的望着郑香盈,想说话可又不敢开口,郑香林站了起来扯了扯郑远山的衣袖,小声说道:“大哥,二妹妹说了,这个只是她买的下人而已,和私藏年轻公子扯不到一路儿上边去。”她抬眼望了杨之恒一眼,只觉得他剑眉星目英气勃勃,生得十分的挺拔,心里忽然就觉一阵发慌,赶紧撇过头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二妹妹,这是你买的下人?”郑远山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郑香盈道:“即便是买下人,也该买几个丫鬟婆子便是了,为何买这么年轻的,而且还是年轻男子?他的卖身契在哪里?拿出来给我瞧瞧!”

    郑香盈冷眼瞧着郑远山,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轻蔑的笑容。这时郑远帆忽然跳到了杨之恒面前,他拿着郑香林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睛,停住了抽抽搭搭的哭声,拿了一双眼珠子瞪着杨之恒,见他傲然站在那里,心中害怕,又退了回来恶狠狠的盯着郑香盈,撇着嘴点着头:“大哥,你说得对,可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将那王家阿大推进冰窟窿又如何,他只是下人的儿子,也就是咱们郑家的奴仆,再怎么着也只能受着!这个杨弓子既然是二姐姐买来的下人,那也自然随我们处置,先将他去打几十板子,然后再将他扔到冰窟窿里边去……”

    “二少爷,你都这模样了,还说得起劲呢?快些先去换了衣裳再说罢!”小翠拎着几件衣裳走了进来,见郑远帆在那里说得起劲,心中有气,将衣裳塞到小莺手里边:“你带着他去屏风后头将衣裳先换了,仔细着凉了。”

    “二妹妹,你这些下人一个个都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顶撞主子!”郑远山指着小翠,脸色通红:“我若是不替你管教管教,到时候他们免不了带坏了你,而且一个个的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郑香盈冷冷一笑,郑远山指桑骂槐的本领实在不高明:“大哥,这可是我的田庄,我的下人自然是我来管教,还轮不上大哥来插手。我瞧着二弟弄成了这模样,还是赶紧带着他回去,免得冻久了着凉,这大过年的,恐怕药堂都没开门呢!”

    被郑香盈几句话顶了回来,郑远山只觉脸上无光,瞧着那一屋子的下人似乎都在嘲笑的看着他一般,心中不由火大,拍了桌子道:“二妹妹,你莫要以为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你便能胡作非为,这还有郑氏族里的长辈在呢,我便不相信他们不能管着你!你不信我的劝导,到时候大太爷过来了,你可别怪我这做大哥的没有提醒你!”望了望杨之恒,郑远山面容严肃:“你老实说罢,他究竟是谁?若是下人,你便将他的卖身契给我过目!”

    “我出钱买的下人,卖身契自然是我收着,又何需给大哥过目?”郑香盈气定神闲,反正是耍赖,她索性赖得有水平一些,言谈间风轻云淡,丝毫没有半点烟火味:“我若是哪日高兴了,便给大哥看一眼,若是不高兴,那自然不会拿出来。今日我正是不高兴的时候,所以恕我懒得去取了给大哥看了。”

    “你……”郑远山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分明是狡辩!我这就去族里与几位长辈将这事说开,将你送到庵堂里去修心养性几年,城北这田庄我便暂时替你管着,到你从庵堂回来的时候我再交还与你。”

    这郑远山是索性将脸皮撕破了不成?竟然□裸的将他的野心都暴露了出来,他明摆着便是在垂涎自己这归真园呢。究竟小翠无意中漏出的一丝口风,让有心的人惦记上了。郑香盈望着恼羞成怒的郑远山,脑子转得飞快,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这事,郑远山捉住了杨之恒这个把柄,自己也是理亏。

    还没等郑香盈想出应对的法子来时,忽然传来了郑远山的一声惨叫,还有郑香林的一声惊呼:“杨公子,你请放手!”众人的眼珠子差点掉落一地,杨之恒竟然将郑远山的脖子捏着提了起来,他个子只比郑远山高半个头,但是捏着郑远山却显得十分轻松,似乎没有费半点劲儿。

    “谁让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杨之恒低眸打量了郑远山一番:“我是不是郑小姐买回来的下人,与你有何干系?只有龌龊的人才会往那龌龊的事儿上头想,竟然还拿这事来要挟郑小姐,我瞧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笑微微的瞄了郑香盈一眼,将脸贴近郑远山几分:“跟你说,我真是郑小姐的下人,我叫杨弓子,弯弓的弓,你听清楚没有?”

    郑远山全身便如筛糠般抖得厉害,颤着嘴唇道:“我听清楚了,杨弓子你快将我放下来!”双脚没有踩在地上的感觉实在不好受,特别是当自己的脖子还捏在别人手中,生怕他稍微用力,脖子就会被杨之恒掐断。

    杨之恒点了点头:“那你可要站好了。”话音未落他的手猛的一松,郑远山便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手撑着地,双眼发出怨毒的光来瞧着杨之恒:“你只是个下人,怎么便一点规矩都不懂?有你这般对待主子的吗?”

    “郑大少爷,我劝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杨之恒微微一笑:“我只是郑小姐的下人,可不是由你来使唤的。若是你还打着什么鬼主意,想着出了田庄这扇门便能为所欲为,那我实话告诉你,你这算盘打错了。”他从小几上摆着的蜜饯碟子里头拈了一颗梅子,手指用力,那颗梅子便飞了出去,就听“嗖”的一声响,那梅子便深深的嵌入了窗棂格子里头,仿佛在那里添了一只眼珠子般。

    “郑大少爷,你的脑袋与那窗棂比,那个要硬一些?”杨之恒一双眼睛盯住郑远山,笑得十分温柔:“我很想知道结果,要不要试试看?”

    郑远山恐惧的望着杨之恒,全身如同筛糠般抖动了起来,他颤着声音道:“不用试,窗棂肯定要比我脑袋硬。”

    杨之恒笑得更是温柔:“既然郑大少爷不要试,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了?若是惹得我心情不好,说不定我便真想来试试看,郑大少爷的脑袋究竟有多硬呢。”

    “杨公子,请你手下留情!”旁边呼的冲上来一个人,低□子去扶郑远山起来:“杨公子……”她的声音十分凄婉,眼里有着盈盈泪光:“我保证我大哥不会去族里说起你的事情,你便放过她罢。”

    郑香盈皱了皱眉头,郑香林胆子向来很小,没想到这时候她还能如此勇敢的冲出来,这也应证了那同胞之情十分深厚,比与她的姐妹情谊要深得多,怎么来说毕竟他们不是从同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

    杨之恒挑眉看了一眼半弯着膝盖,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郑香林,丝毫不管她满眼泪水,只是用手指着郑远山道:“倘若他能答应不去族里告状,寻郑小姐的岔子,那我便可以放过他,否则别管我不客气!”他朝郑远山笑了笑,嘴唇便那丝笑容十分灿烂:“我想你应该是在盘算到时候多喊几个人来抓住我?老实跟你说,要真是抓了我你便倒大霉了,我师父一定会来寻你的祸事,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将人大卸八块,而且他喜欢今天切条左腿,明天再砍掉右腿,就像这样……”

    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见杨之恒倏然暴起,身子凌空而跃,在屋顶上摸了一把,再回到原地时,手里边多了一只小虫子:“你好好瞧着,他就喜欢这样,先扯了这条腿,再扯这一条。”杨之恒将那小虫子瘦长的一条腿夹在手指间,那小虫子十分惊恐,不住的划动着其余的腿,可怎么也逃不出去。

    “你要不要看我是怎么扯下它的腿?再想想那时候你也会是这样的感觉。”杨之恒继续在微笑,那笑容就如和煦的阳光一般温暖,可在郑远山看来却委实恐怖万状。仿佛杨之恒一用力便是将自己的大腿扯离身躯一般,郑远山闭着眼睛,伸出手来摸着自己的大腿,惊恐的尖声叫喊了起来:“你不要扯掉它的腿,不要!”

    “既然郑大少爷为它求情,那我便放了它,只是你要记得我说过的话。”杨之恒手指一松,那只小虫子迅速飞离开来,在众人头上盘旋一圈,蓦然消失不见。

    郑香林见杨之恒将小虫子放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朝杨之恒弯腰行了一礼:“多谢杨公子宽容。”她将郑远山扶着站直:“大哥,二弟已经换好衣裳了,可瞧着有些单薄,咱们快些回去罢。”

    郑远山哪里还敢再张扬,伸手抹了抹额头上涔涔的汗珠子,声音发虚:“咱们走罢。”

    郑远帆从屏风那处走了过来,王家阿大个子不如他高大,他的衣裳穿在郑远帆身上明显短小了一长截儿,还蒙得紧紧的,走起路来就听着线响,似乎那衣裳即刻间便要绷裂开来一般。他走过杨之恒的身边时,身子有些发抖,脚下抹油似的溜得飞快,杨之恒瞧着他的背影,咧嘴笑了笑:“郑二少爷,下回还要不要去凿冰捞鱼玩?”

    郑远帆不敢接口,脚下不停的跟上了郑远山与郑香林头也不回的往院子外边去了。郑香盈望着几个人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昨晚几个下人拜托她的事情来,追到门口喊道:“大姐姐且慢些走,我还有件事儿要和你说。”

    郑远山与郑远帆没有回头,快步往前边走,郑香林站定了身子,回过头来,有些胆怯的望着郑香盈道:“二妹妹,什么事儿?”

    “也没别的要紧事儿,我这园子里有几个下人的妻室都在老宅,他们想将媳妇接到归真园来,也好一家团聚。我想着过几日去老宅子,按着当时的身价银子将她们的卖身契转到我这边来,你看行不行?”郑香盈走了过去,见郑香林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仿佛有些失魂落魄,拉着她的衣袖摇晃了两下:“大姐姐,你别再担心了,杨公子不是个恶人,只要大哥不要到处乱说,他是不会做那种事情的。”

    “我知道,你过几日回来,咱们将这事儿办一下。”郑香林没精打采应了一声,抬起脸来,却见杨之恒正在往自己这边瞧,苍白的脸上蓦然有了一丝红润。

    第五十九章才下眉头上心头

    院子里的雪地上纵横交错着凌乱的脚印,郑香盈站在前院门口,回头望着站在偏厅外边的杨之恒,起先还以为他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威武。杨之恒站在门口,长身玉立,仿佛忽然之间脱去了那几分傻乎乎的气息,变得十分干练潇洒。

    “杨公子,今日之事,可多亏了你。”郑香盈笑着走到杨之恒面前:“只是委屈了你,让你给我做了一回下人。”

    北风将杨之恒身上那破烂衣裳吹得呼呼作响,他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泥浆印子向郑香盈笑了笑:“原本是我不好,只想着到你这里来吃饭,却没有想着对你名声不好,我引起的事儿自然要由我来解决。”

    郑香盈默然不语,人活着可真是累,不仅要解决温饱问题,还要担心外头的流言,虽说郑远山可能不会去族里吵闹,要用这个事情作伐子收走她的归真园,可却避免不了以后他造谣生事,到时候自己名声受损,于亲事上头也艰难了。

    “再说,我……”杨之恒停了停,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我也挺愿意做你的下人,只要你想收留我。”说完了这句话,他脸上的红色更重,见郑香盈没有接口,心中大窘,以为自己这句话唐突了郑香盈。低头搓了搓手,匆匆忙忙拔足便跑,雪地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脚印,一直绕过前边院子门,最终不见了踪影。

    “姑娘,杨公子去哪里了?”小翠抱着郑香盈的斗篷从里头走了出来,刚刚好赶着见到杨之恒一个背影,不免有些奇怪:“走得这般匆匆忙忙的,有什么急事儿不成?”

    郑香盈微微一笑道:“他去做下人该做的事情去了。”没想到这杨之恒竟然如此大胆,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谁说古人于男女之情这事上头是十分害羞的?她方才可亲眼目睹亲耳听到有人没羞没臊的说出一些暖心话儿来。

    站在门口望了一阵,让小翠将鲁妈妈找了过来,将方才的事情问了个清楚:“不是让妈妈去告诉杨公子不要过来?怎么偏偏又闯了进来?幸亏他用武功将大少爷唬住,要不是真真难得收场了。”

    鲁妈妈皱着眉头道:“这也是命中注定有这事儿,我还在往那边走,王家那两个小子带着二少爷在我身边冲了过去,我那会子还不知道他们是去找杨公子的,若是知道,我怎么着也会拼着这老胳膊老腿跟他们比试谁的脚程快!我到围墙那边的时候,他们已经扯了杨公子捉鱼去了。”

    看来一切都早已注定该会发生这事情,郑香盈心中虽然懊恼,可觉得更重要的是应该要把归真园的下人好好约束一番。昨晚她之所以答应那几个下人将他们的家人弄到归真园来,是瞧着那几个嫂子还算不错,原先在老宅里便识得的,见她们手脚勤快,做事也踏实,可没想到百密一疏,却忘记那几个小子年纪小,尚不知事。

    让鲁妈妈将那几个下人与他们的家人喊在一处,郑香盈目光凌厉的扫视了众人一眼,直看得那十来人皆畏畏缩缩的低下头,她才缓缓说道:“在一起这么多日子了,我对大家做事还算满意,心里也希望咱们的日子过得和乐美满,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然差点将这好日子给毁了。”

    王家阿二见着郑香盈脸色有些不虞,心中有些害怕,抬起头来怯生生道:“二小姐,可是我与大哥说错话了?”他回想着今日偏厅里头的事情,瘪着小嘴眼中有着点点泪光:“以后我绝不再回乱说话了。”

    “你们年纪尚小,自然还不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郑香盈瞧着王家阿大和阿二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将声音放柔和了些:“以后无论遇着谁,也不能将咱们庄子里的事情透露半分,这是咱们的秘密。”

    “是,二小姐,我们记住了。”王家阿大与阿二连连点头:“我们再也不会像今日这般胡言乱语了。”

    两人的父母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闯了大祸,赶紧向郑香盈赔不是,郑香盈瞧着那十多个人,叹了口气:“我独自一人住在田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庄子呢,各位都要牢记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随意泄露我这田庄的事儿给外人听,若是以后再有这事情,可别怪我不客气,我能将你们一家聚到一起,也能将你们弄得天南地北,永生不得相见!”

    众人听了这话凌厉不过,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再看郑香盈神色坚定,眼中寒光闪烁,心中也有几分害怕,以前只觉得二小姐和蔼可亲,没想到发起脾气来也十分可怖。又听她语调一转,声音忽然又软了几分:“当然,只要你们好好听我的话,安安心心的在庄子里头干活,我不但不会为难你们,大家能聚在一处便是缘分,我也不是刁难的人,也希望咱们归真园越来越红火。你们自己好生想想,若是做不到我说的,那便直接说出来,年后我便叫牙行的牙子过来将你们领了去便是。”

    “我们自然听二小姐的话,好好为二小姐做事,绝不与外人多嘴,透露了园中的情况。”下人们赶紧齐声回答,人又不是傻子,谁不愿意将小日子过好?郑香盈是个不错的主子,自己自然要好好跟着她过好日子才是。

    自从大年初一发生了那事开始,杨之恒与郑香盈之间似乎变得有些微妙,他既想见郑香盈,又害怕见她,索性便早出晚归专心致志的替她修缮围墙。弄得方妈妈与鲁妈妈说闲话的时候不住赞叹:“小杨公子可真是有心人!”

    一直弄到了初八,众人才将这修围墙的事情完工,郑香盈带着小翠绕这归真园走了一圈儿,瞧着那高高的墙头,心里十分满意,见禄伯与杨之恒满身泥水的站在围墙边上,郑香盈走上前去向杨之恒道谢:“杨公子,这些日子里头你辛苦了。”

    杨之恒砸吧了两下嘴巴,低头瞧了瞧自己满身泥灰印子的衣裳,觉得站在她面前,自己显得气场不足,抬起头来看了看郑香盈,杨之恒勉强的笑了笑,指着身后的围墙道::“郑小姐,开春以后务必要请人将围墙修得更高些!”

    郑香盈瞧着围墙上新的泥浆印子,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再往高处修,那便会和监狱的围墙差不多了,可这样住着会觉得安心些。

    “这些日子里头,杨公子可是出了大力气。”禄伯笑眯眯的赞扬了杨之恒一番:“我都说了好几次,若是杨公子以后去做泥工,肯定能拿头份工钱,手脚利索,力气又大,还舍得吃苦,真是一把好手!”

    见禄伯还是不肯放弃将杨之恒培养成为一名好泥工的主意,郑香盈心里头只觉好笑:“禄伯,杨公子今日便要回去了,你就别再想这事儿了。”

    杨之恒拿着蹭饭吃的借口已经在归真园住了十日,期间郑远山还拿着他住在归真园这事儿做借口来吵闹,想来想去自己也不好再呆下去了,昨日里他便向郑香盈提出辞行,眼睛觑着她,只希望她能开口挽留自己多住几日,没成想郑香盈很爽快便答应了:“杨公子是该回去了,若是焦大叔回来见不着你,还不知道有多着急呢。”

    被郑香盈这一句话弄得有些泄气,杨之恒讪讪的应了一声,只能起身去打点行李准备回洛阳。他来归真园便告诉了郑香盈,师父去了京城,哪里十日内就能回来,她偏偏拿了师父做借口,真像是十分希望他快些回去了一般。杨之恒瞧着郑香盈的神色,心中有些捉摸不透,这几日里头见她对自己笑语盈盈,似乎很欢喜自己能在归真园陪伴她,可为何忽然间又变了个人似的?听了他说要走,竟然连一声挽留都没有?

    少年人存了心事,辗转反侧,差不多一夜无眠,晚上睡不着觉杨之恒便飞身上了屋顶,偷偷的朝郑香盈住的屋子那边去了。走到半路上,他停住了脚,心里有些发慌,站在屋脊上望着冷冽的积雪,有几分犹豫:“这样做不好罢?”

    呆呆的站在那里,四周都是白色的雪,淡淡的反射着微光,杨之恒在屋脊上走来走去兜了不少圈子,最终还是不敢溜到郑香盈的窗前去看她是不是已经睡下了。屋脊上的脚印一个又一个,十分清晰,杨之恒踏着那脚印走了好几个来回以后索性去了梅林,在那里练了一阵拳脚,去厨房弄了些热水冲洗了下,这才回房间去睡了个安稳觉。

    今日一早起来不敢直视郑香盈的眼睛,匆匆忙忙扒了几碗饭便摸了砌刀和禄伯出去,好不容易将砌围墙的事儿收了尾,见着郑香盈走过来,满心期待,又有些不自在。才与她说了几句话,便忽然间听到了她与禄伯说起自己要回去的事情,即刻间兴致索然,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禄伯,我是不能久留了,以后有时间再来看你们。”

    打点了行李,杨之恒牵着马走了出来,禄伯陪着他走到了门口,正准备翻身上马,就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一望,便见小翠从里边快步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荷包:“杨公子,我们家姑娘说了,你在归真园做了好几日短工,自然要与你结算工钱,这荷包里头的碎银子是给我们家姑娘打发你的。”

    杨之恒伸手接过了那荷包,一颗心砰砰的乱跳了个不停,原来郑香盈对他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冷漠,她对自己还是记挂在心,只是不方便在旁人面前显露出来而已。将荷包握在手中,向小翠灿灿然一笑:“帮我谢过你家姑娘。”心中雀跃不已,翻身上马的动作十分轻快,扬鞭打马,那马长嘶了一声,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寿伯与禄伯站在门口望着那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远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叹息道:“小杨公子可真是个好心人,在归真园这么些日子里头做了不少事情,而且有了他在这里,每日都能听着笑声,好像日子都过得快些。”

    小翠在一旁也点头道:“可不是呢,我还真巴不得他能多留几日呢,偏偏他有事儿只能回去。”心里头暗暗又加了一句,若是能留一辈子便好了,自家姑娘与他,可不是妥妥儿的一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杨之恒纵马跑了一路,一口气跑出去几里地,这才慢慢将马停了下来,回头再往归真园那方向望了望,那田庄已经隐没在白色的雾气里,背后那青莲色的山岚肃立着,仿佛做了一块巨大的屏风一般。

    他展开手掌,那揉成一团的荷包慢慢展开了四角,显得格外分明了起来,将系着荷包口子的丝绦结子打开,里边有几块银子,还有几朵干花。这花是从他寻回来的骨里红梅树上摘下来的,他亲眼瞧着她将那些花贴在暖炉上头烘烤,梅花慢慢褪去它艳红的颜色,变成了半透明的花朵。

    他的心砰砰直跳,拈起了一朵干花来看了又看,可怎么瞧,那都不是一朵梅花,他看见的仿佛是郑香盈那笑意微微的脸。他羞涩的将花在脸颊上头贴了贴,又小心翼翼的将花朵收到了荷包里。握着荷包看了又看,心中的欢喜真是难以言喻。

    策马回到洛阳已是傍晚时分,在饭馆里用过晚饭刚刚回到自己院子门口,便见一个人影从门边闪了出来:“杨公子,你总算回来了!”

    杨之恒定睛一看,却是豫王府里头玥湄郡主的一个丫鬟,瞧着她的脸冻得通红,身子在不住瑟瑟发抖,他皱了皱眉头:“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杨公子,我们郡主说了,让你回来以后便去豫王府见她。”丫鬟将手放在嘴唇边呵了一口气,浓浓的白色雾气便在两人之间氤氲了起来,她的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恳求的对杨之恒道:“杨公子,郡主知道你回来了不去找她,那奴婢可有苦头吃了,还请杨公子怜悯一二。”

    见那丫鬟说得可怜,杨之恒也有些于心不忍,点了点头道:“你回去罢,我明日便去豫王府给王爷王妃拜年。”

    听杨之恒这般说,那丫鬟知道他答应了下来,高兴的行了一礼:“多谢杨公子怜惜奴婢,奴婢这就回去向郡主复命。”

    将院门打开把马$牵去马厩,杨之恒抱了一堆草料放到马槽里头,这才回房间洗手净面。他坐在床边,心里头有几分烦躁,不知为何这玥湄郡主总是阴魂不散的缠着自己。以往倒不觉得她讨厌,想理她的时候便与她说几句话,不想理她的时候只是不搭腔罢了,可今日他忽然间觉得玥湄郡主真心有些令人厌烦。

    从怀里摸出那个荷包来看了看,杨之恒这才舒服了些,他回想着这些天与她在一起相处的时光,真是觉得其乐无穷,只可惜光阴似箭有如白驹过隙,他不能在归真园久留。手里握着那荷包,嘴唇边泛出笑容来,他的眼前只有郑香盈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等师父回来总要找个由头再去归真园看望她。”杨之恒心里拿定了主意,心里头快活不已。

    第二日早晨醒来,外头一片大亮,日头已经升了起来,屋檐上有几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屋檐上的积雪已经逐渐融化,水珠子不断的从上头滴落了下来,滴在石阶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恍如有人正在弹奏美妙的乐曲。

    走到豫王府先去向豫王请安问好,豫王见了杨之恒显得很是高兴:“之恒几日不见,仿佛有些不同了!你师父出去办事了,一个人过年的滋味如何?”

    杨之恒恭恭敬敬回答:“多谢王爷关心,之恒这些日子过得挺不错,只是未能早些来向王爷请安,还望王爷见谅!”

    “这嘴越发会说话了!”豫王似乎心情很好,笑眯眯的望着杨之恒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兆宁一直在念叨着你呢,你去看看他罢。”

    杨之恒答应了一声,行礼退出,沿着抄手游廊弯弯曲曲走了几个院子,眼见着便要到了二公子许兆宁住的园子,忽然从对面的路上走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边的正是玥湄公主。

    “杨之恒,你给我站住!”玥湄公主跺了跺脚,大步朝杨之恒跑了过来:“你昨日说的今日来看我,怎么便先来二哥哥这边了?你是在糊弄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