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情切切彼此含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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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室里边的灯光很不明亮,高悬着的灯盏与立在角落里的几盏铜灯相互交映,一片暖黄的颜色将内室点染得有几分温馨而宁静。可那灯影投在坐着的两个人脸上却是十分不和谐,两人的眉头都皱着,一脸的不愉快。

    “我为何不能派人去将杨之恒捉了起来?”豫王妃伸手抚摸着玥湄郡主的发丝,余怒未消,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他敢冒犯我的湄儿,自然便要承担这后果!”

    豫王挥了挥手让屋子里边的人退了出去,一脸严肃的望向豫王妃道:“王妃,你有没有点脑子?你让人去捉拿杨之恒,说他冒犯了玥湄,旁人听了免不了往歪处想,这对于玥湄的闺誉很好么?”

    豫王妃一听也有些语塞,可口中犹在坚持:“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这般逍遥,轻慢了湄儿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怎么行?”看着豫王那不虞的神色,豫王妃恨恨咬牙道:“你对于这杨之恒也好得有些过分,不过是一个父母全无的孤儿,又没有什么背景,即便是出身广陵杨家,也是被族里挤兑出来的,咱们豫王府难道还要去借重杨家的势力?况且对他好,又与杨家有何干系?”

    “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自然不会想要将他赶出去,你一个妇道人家又知道些什么!”豫王拧着眉头望向豫王妃,声音很是不悦,这个王妃实在是有些蠢笨,与她那位身为皇后的堂姐相比,简直是给她提鞋儿都不配。只不过是命好出身在陈国公府罢了,若是投胎错了地方,恐怕此时早就被人踩到泥里边去了。

    只不过蠢笨也有蠢笨的好处,她事事处处都只能听自己的话,也想不出旁的什么恶毒主意来惩治旁人,若是她要精明些,许兆宁哪里又有这般好日子过。想着素日里头豫王妃的敦厚,豫王的声音放软了些:“王妃,这事情你不必插手,由着他去罢。”

    “玥湄!”豫王的声音严厉:“你给我站好了!”

    玥湄郡主站在一旁正在暗暗庆幸,原本只不过想向母亲诉下苦,没想到素日温和的母亲竟然要派人去抓杨之恒,幸得父王反对,这才让她一颗心放了下来。可现儿听着豫王呵斥她的声音十分严厉,不免还是有些胆怯,虽然豫王妃宠爱她,可在豫王面前她却不敢撒娇。她低着头走到豫王面前,双手交握,不敢有一丝不满,双眼望着自己裙袂上的缠枝花纹,心里有些害怕。

    “玥湄,我上回便与你说过了,你现儿已是十二岁年纪,哪里还能像小时候那样跟在杨之恒身后走?给你请了教养姑姑,瞧着也比原来好些了,可为何今日又故态萌发?”豫王瞧着玥湄郡主那可怜模样,声音放低了些:“你大姐姐快要出阁了,你吗姐妹间多走动些,以后都难见面了,何必老是去你二哥那院子里头!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不许再去缠着杨之恒,他是你二哥的伴读,以后也会是我的心腹干将,但与你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

    豫王妃在旁边听着不住点头:“可不是呢,也不见你往你大哥那边多去几趟。”

    “大哥成天板着脸儿实在没趣。”玥湄郡主抬头望了豫王妃一眼,声音里头透着不满:“若是他也能像二哥那般,说话温和,待人热情,那我也愿意多去他的院子。只可惜他每日里都阴着一张脸,就如别人欠了他一万两银子一般,谁愿意与他接近?”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嫡亲的兄长!”豫王妃的声音里也透着不愉快,虽然她宠爱玥湄,可瞧着玥湄如此不挂念长兄,心中也来气,自己的女儿不与自己的儿子不亲近,倒与那宋侧妃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亲厚些,让她瞧着也难免会不舒服。

    “是,湄儿知道了。”见着豫王妃动气,玥湄郡主也有几分慌神,自己可不能将父亲母亲都得罪了,赶紧笑着扑到豫王妃身上,声音软款道:“母亲,湄儿自然知道大哥跟我才是最亲的人!”

    豫王妃的脸这才展开了些,瞧着豫王在旁边不言不语的瞧着自己,心里不住的在盘算,安儿今年要满十五了,眼见着年岁逐渐大了起来,可这世子却迟迟不定下来,莫非真是想着要留给许兆宁不成?一想着这事,豫王妃心中不有的有几分不安,那宋侧妃的儿子若是要爬上了世子之位,这豫王府还有她与儿子女儿立足的地方?都快要被天下人笑死了。

    可她现儿却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盼望着豫王能顺应着旧制,将世子之位交到安儿手里边。豫王妃的眉头越皱越深,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中,她真是羡慕稳居中宫之位的堂姐,尽管后宫危险重重举步维艰,可她却依然活得潇洒自在,无论多少风云变幻,她还是大周的皇后娘娘,她的宝座坚如磐石。

    “湄儿,知道便好,听你父亲的话,以后少去你二哥院子里头,杨之恒……”豫王妃提到这名字依旧有些不舒服,可豫王重视他,自己也不能妄自去动他,只能皱眉道:“你别再去理睬那个杨之恒,安安心心跟着教养姑姑学规矩,过几年便要准备议亲了,怎么还能这般不守男女大防?”

    “是。”玥湄郡主听着豫王妃提起这议亲之事,心中便有几分烦躁,她向豫王与豫王妃行了一礼,慢慢的退出了内室,带着几个丫鬟走了出去。外头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进屋之前还能瞧见淡青色的暮霭,出屋子以后,天空已经是乌蓝的一片。内室前边走廊下的丫鬟提来一盏气死风灯交到鸣杏手中:“天黑了,拿着灯笼照着路。”

    一团柔和的光影在玥湄郡主的前方慢慢的移动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望着小径两旁高大的树木,黑压压的就如鬼魅一般。议亲,母亲又一次提起了议亲,可她却一点也不想这事儿发生。她的一颗心不住的起起落落,有几分焦急,又有几分绝望,若是给她议亲,杨之恒绝对不会是范围之内,除非他做了什么大事——比方说他救了父亲或者是母亲的性命,为了感谢他,父亲答应将自己嫁了他。

    少女的烦恼隐藏在最深的角落里,没有法子向谁倾诉,她没有手帕交,生在这豫王府,能够说话的人几乎没有。大姐与二姐,她轻蔑的笑了笑,要自己与她们说话,不如对着空气说更合适。玥湄郡主往前边走着,晚风将她的裙裳吹得不住的在晃动,就如她现在这焦虑的心一般,怎么样也落不了底。

    第二日一早丑时刚过,杨之恒便已经醒了过来,屋子外边有轻轻的脚步声,还有细细的说话声。许兆宁肯定已经起床了,杨之恒微微一笑,翻身起来穿好了衣裳,点上了油灯,朝外边喊了一声:“给我送净面的水来!”

    外间有着悉悉索索的响声,有个丫鬟应了一句,似乎从小榻上爬了起来,就听着趿拉着鞋子的声音,一点点的远去了。

    昨日他没有回家,许兆宁留他在豫王府过夜:“明日咱们动身要早,我不想耽搁时间,不如你们师徒两人都歇在豫王府。”

    焦大在豫王府里有自己的房间,杨之恒也有,不同的是焦大与那些轮值的护卫们住在一处,而杨之恒的屋子却在许兆宁的院子里边。想着能不多时又见着郑香盈,杨之恒激动得睡不着觉,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外头上夜的丫鬟听着里边有响动,站在门外头喊:“杨公子,可是要喝水?”

    “你睡你的罢,我这里不用你管了。”杨之恒有些窘迫,闭着眼睛朝门外喊了一声,慢慢的将心沉了下来,眼前不住的晃着郑香盈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才入睡。今日睁开眼睛,瞧着外头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推开窗户瞧了瞧,数点寒星正挂在天上,伴着一抹淡淡的上弦月,素雅清辉洒了一地流霜。

    丫鬟捧着盆儿走了进来,将净面的帕子放到水中:“杨公子,请净面。”多年的习惯,她知道杨之恒不喜欢旁人动手,于是只将帕子放到水里便垂手立在一旁。

    杨之恒净了面,抬头望了那丫鬟一眼,忽然有些害羞,期期艾艾的问:“我穿这件衣裳如何?”

    杨之恒从来就没问过穿着,今日忽然听他这么发问,丫鬟不免有些惊诧,抬眼望了下杨之恒,就见他穿了件白色的长衫,领口与袖口用金线绣着凹字花纹,腰间系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前边有一块碧玺闪闪儿的发亮。腰带上还垂了一块玉珏,配着淡黄色的梅花络子。

    “杨公子这般打扮很是合体,显得儒雅不凡。”丫鬟点着头赞了一声:“瞧着就如神仙中人一般,旁人见了都要说是翩翩少年郎!”

    杨之恒听了心里欢喜,朝那丫鬟点了点头:“你出去罢。”

    丫鬟端了盆儿抿嘴笑着走了出去,也不知道这杨公子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在意穿着。走到外头便遇着许兆宁那边服侍的贴身丫鬟:“杨公子起身了?”

    “刚刚净了面,收拾好了。”丫鬟转脸朝里边呶了呶嘴儿:“还问我他身上的衣裳合不合身呢。”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挤眉弄眼,将大步走了出来的杨之恒闹了个大红脸儿,假装没有听见她们的话,飞快的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许兆宁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杨之恒过来,欢喜不迭:“咱们动身罢。”

    一辆马车从豫王府的后门驶了出来,旁边跟着十多名骑马的护卫,辘辘的车轮之声碾压着凌晨的寂静,吱呀的声响似乎碾在人的心里。

    “二公子,后边有辆马车跟着咱们!”一个护卫赶到马车旁边,声音里边透着些许紧张:“这时分没有什么人出行,这马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咱们后边,似乎有所图谋。”

    焦大勒住马头,转脸往后看了看,天色未明,只能见着一个黑色的轮廓,瞧得出来是两匹马拉着的车子,正在跟着许兆宁的马车往前走。

    第八十八章螳螂捕蝉黄雀后

    “焦大叔,”许兆宁的脸在马车侧面的小窗后边露了出来:“你去瞧瞧。”

    “是。”焦大应了一声,拨转马头便往后边走了去,那“得得”的马蹄声踩着清霜慢慢的远去了。杨之恒凝视着焦大的背影,催马跟了过去,许兆宁探出头看了看,心神有些不宁,索性将帘幕放了下来,闭眼坐在那里。

    自从懂事以来他便知道自己的处境其实十分危险,父王给他的宠爱就如一把枷锁一般紧紧将他缚住,虽然他向往着父王的关爱,可他又害怕这“怀璧其罪”的缘由。每次瞧着许兆安那不快活的神色,他便有些担心自己的安危。

    也曾向宋侧妃说过这事儿,可她只是淡淡的说道:“这些都是你该受的,命里如此,你便听天由命罢。”

    望着宋侧妃微微皱起的眉头,许兆宁知道她存着心事,自己出生便被记在豫王妃名下,从名义上来说,他与宋侧妃一点干系也没有,即使他是她的儿子。面对生了自己的人不能喊一句“母亲”,这也是一种悲哀。

    他听说过王府与那些高贵的世家里边,为了争那继承爵位闹得不可开交,甚至还有暗地里边做手脚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对于许兆安与豫王妃有一种恐惧心理,生怕他们会在背地里搞鬼,可出乎意料,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一直顺利,没有遇到过半丝危险,这让他觉得有几分奇怪,难道豫王妃与许兆安竟然是这般与世无争?

    或者这危险在不经意的时候便到来了,今日跟在后边的马车,指不定就是豫王妃派出来的。许兆宁身子靠在车厢壁上,脑子里边转得飞快,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的护卫足够抵挡否?这跟着出来的十多个护卫,都是父王派出来保护他的,个个武艺精湛,焦大的武功更是高超,若只是派几个人来,恐怕也会占不了便宜。许兆宁想到这里,这才稍微安心了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且走一步看一步罢。”

    “二公子。”帘幕外头飘来了焦大的声音:“后边的马车上头坐着玥湄郡主,她定要跟着咱们前去荥阳。”

    原来是她。许兆宁只觉自己放松了不少,这位三妹妹实在执着,昨日分明便已经拒绝了她,可她竟然还偷偷的跟着他溜了出来,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骗了那看门的婆子,不用说定然是打了他的旗号:“我要与二公子一道出去,还不快些给我开门!”

    “算了,由她跟着去罢!”许兆宁掀起帘幕朝外头吩咐了一声,也难为她这么早便要起来,恐怕都未梳妆,要在马车里头梳头发了。

    两辆马车走了好几个时辰,到了午时末刻才到了归真园。寿伯见着杨之恒与焦大,笑着站起身来将大门打开:“焦爷与小杨公子又来了。”瞧了瞧后边的两辆马车,不由得有几分好奇:“许公子和谁一道来的?”

    杨之恒跳下马朝寿伯笑了笑:“后边那马车上是豫王的小姐,被皇上封了玥湄郡主。”

    听说玥湄郡主身份如此金贵,寿伯不敢怠慢,赶紧四下张望:“我让人去与姑娘通传。”见着不远处有个小丫头子,招手将她喊了过来:“快些去通传下,便说豫王府的公子小姐来了。”

    那小丫头子好奇的看了看那两辆马车,转身蹦蹦跳跳的跑开了去,寿伯让众人将马车赶了进来,停在那边的坪里:“我们家姑娘最近才把这块坪整好,看看这地方多宽敞,都能停十来辆马车。”

    杨之恒瞧着那块平地直点头:“郑小姐的安排都是妥当的。”

    许兆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寿伯还认得他,上前行了礼,看着后边马车里钻出一个珠围翠绕的小姐,知道是那位郡主,也赶紧行了个礼:“郡主安好。”

    玥湄郡主站在前坪望了望归真园,只见到处都是树木扶疏,触目所及皆是青翠的一片,耳边有鸟鸣婉转,声声入耳,实在是一处休闲的好去处。没有理睬行礼的寿伯,玥湄郡主昂着头走到许兆宁身边,偷眼望了望杨之恒,徐徐开口问道:“这是谁的田庄?瞧着景色甚好。”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庄子。”许兆宁温和的答道:“玥湄,你既然跟着我出来,可不能放肆惊骇了人家,否则以后我便不再带你出来了。”

    “是,是,是。”玥湄郡主笑着应答了一声:“我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院墙那边绕出来几个人,走在前边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穿着一身粉白颜色的衣裳,梳了个双鬟髻,散了一头黑鸦鸦的头发在肩膀上边,一张小脸上边有着灿烂的笑容:“许二公子,杨公子,焦大叔,你们今日过来了。”

    玥湄郡主听着她打招呼,似乎十分熟稔,不由得奇怪,瞟了许兆宁与杨之恒一眼,就见两人神色如常,脸上的笑容可怎么也止不住。心里头无端便含了几分酸意,许兆宁与杨之恒昨日对自己凶巴巴的,没想到此时却换了这样一副神色,瞧着那少女越走越近,眉眼儿都看得清清楚楚,发现她生得十分美貌,不由得更是难受。

    郑香盈走到许兆宁与杨之恒面前,刚刚笑吟吟的问了一声好,却见着了站在许兆宁身边的少女,那神情气度十分不俗,穿着打扮精美之至,不由得有几分好奇:“许二公子,斗胆问一声,这位是你的妹妹?”

    “是。”许兆宁笑着望了郑香盈一眼,觉得她今日特别好看,他见惯了豫王府里头那些涂脂抹粉的丫鬟小姐,再瞧着郑香盈这素面朝天的模样,只觉有几分惊艳。将玥湄郡主拉到身边一些,笑着向郑香盈介绍:“这是我的三妹妹,你唤她玥湄便是。”

    “玥湄?”郑香盈慌忙行了一礼,心里想着自己曾听人说起过豫王府的闲话儿,仿佛有位嫡出的小姐刚刚出生便得了郡主的封号,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可否是那出生便得了封号的郡主?”

    玥湄郡主傲慢的一抬头,没想到这乡间女子也知道自己的大名,心中欢喜道:“你也听说过我?”

    果然是她了。郑香盈见着玥湄郡主神色倨傲,身上穿戴件件精致,只是头上的首饰戴得太多,仿佛是一座活动的珠宝架子般。微微笑了笑,郑香盈开口道:“郡主大名,谁人没有听说过?今日得见,果然是气度非凡,恍若那瑶池仙子。”

    “你倒是会说话,嘴儿怪甜的。”玥湄郡主听了心中得意:“你是哪家的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郑,在家排行第二,郡主便称我为郑二小姐罢。”郑香盈毕恭毕敬回答,转过脸来朝许兆宁笑了笑:“许二公子,咱们先去牡丹园看花?”

    许兆宁慌忙点头:“我此行就是特地来看牡丹的,还请郑小姐前边带路。”

    郑香盈笑着抬眼望了杨之恒一眼,杨之恒朝她得意的点了点头,又将下巴扬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那意思分明就在说:“你托付我的事情我定然会帮你安排妥当,你瞧,这不就将他勾了过来?”

    见着杨之恒那得意模样,郑香盈笑着转身,一种浓浓的香味顺风飘散开来,杨之恒低头一看,就见郑香盈的腰间系了一个香囊,上边绣着的是白色牡丹花样,这不正是自己前日送给她的?见郑香盈将那香囊贴身佩戴,杨之恒心中甜丝丝的,走在许兆宁身边脚步轻快。

    玥湄郡主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儿,疑惑的打量了郑香盈一眼,见到了她腰间佩着的香囊,不由心中一沉,莫非杨之恒买的香囊便是送给了她?可是洛阳与荥阳也有一段距离,杨之恒总不可能是长着翅膀飞了过来的,想到此处,玥湄郡主又有些拿不准,狐疑的瞧着那个小小的香囊,随着郑香盈的行走,不住的微微摆动。

    郑香盈将众人领到了牡丹园,鲁妈妈走到院子门边,伸手到衣兜里边摸钥匙,玥湄郡主见着这园中有园,不由得哟了一声:“这不过是种个花罢了,还用得着又挂一把锁?”

    许兆宁低声道:“玥湄,莫要多嘴,这里边可全是金贵的牡丹。”瞧着鲁妈妈开门,许兆宁心里边便激动得砰砰的跳,他上回来归真园游览,一般的花卉都没有单独建院落锁,只有走到种美人妆和胭脂泪的那个院子才有院墙有院门,上头还挂着锁,看起来这院子里边定然也有珍品的花卉,所以才这般细心。

    走进院子,就见绿叶枝枝相交,翠色连绵,似乎看不到尽头似的。门口的牡丹已经开残,只有零星几朵依旧挂在枝头,只是那花瓣瞧着已经憔悴,没有昔日的光鲜颜色。玥湄郡主见了直摇头,指着那牡丹道:“二哥,这不是你园中种着的牡丹?我瞧着这颜色和花朵的样子都是寻常见的。”

    “郡主说的是,这门口的牡丹都是我以前在洛阳牡丹花会上买回来的。”郑香盈没有否认,大大方方的说了下去:“这牡丹因着是普通的品种,所以此时已经开残了,我带郡主到里边瞧瞧,那里边应该有郡主没见过的牡丹。”

    “本群主什么牡丹花儿没见过?洛阳年年都要办牡丹花会,什么品种都有,你还能种出外头没有的品种来不成?”玥湄郡主嗤嗤的笑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打量了一下郑香盈:“郑二小姐莫要说大话,把话说满了,以后也不好圆回来呢!”

    “我有没有说大话,需得亲眼看了才知道。”郑香盈也不动气,只是带着一行人往前走:“郡主既然懂牡丹,也该知道此时的牡丹花期已尽,可我这牡丹却还开得正盛,也算是不同的了。”

    说话间,众人已经到了园内一处地方,就见那翠绿的叶面里有着娇艳欲滴的花朵,气味芬芳,扑鼻而来。许兆宁凝神望着那几株牡丹,不由得大声赞叹了一句:“果然是天姿国色,世间珍品!”

    第八十九章情切切彼此含酸

    牡丹能在五月还如此盛放,已属罕见,而这几株牡丹的花型却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许兆宁走上前去,上下打量,心中十分喜爱,指着那紫色牡丹道:“郑小姐,这花叫什么名字?这般别致的牡丹,我真是第一次见着。”

    郑香盈见许兆宁神情激动,心里边已经打起了小算盘,瞧着这模样,许兆宁肯定又会想要买几株牡丹回去,自己该收他多少银子比较合适?听他问花名,郑香盈走到许兆宁身边,声音清脆答道:“许二公子,你瞧这花似乎半垂着头,似乎是那醉酒的美人,故而我取名为醉美人,许二公子瞧着是否贴切?”

    许兆宁着迷的望着那碗口大的花朵,连连点头:“贴切,再贴切也不过了。这牡丹通身粉紫,可又有些微微的粉色,颜色娇艳绚丽,实在无法形容,美人来比喻牡丹,再合适也不过了,而这醉美人又能说出此花的特色,真真妙哉!”

    这许兆宁才是真正的爱花人,比起自己这明面上瞧着十分喜爱花草,可却是一心想通过花草来卖钱的人来说,他这风雅可不是自己能比得上的。只是这一切也不是他们自己来决定的,若许兆宁不是锦衣玉食,手头有闲钱来摆弄花草,每日还要为生计奔波,恐怕他也做不了这爱花人。

    “许二公子,你再过来看看这边。”郑香盈将许兆宁往旁边带:“你再看看这牡丹,我还没有想出合适的名字,不如许二公子替我想一个?”

    这牡丹便是前世那叫“青龙卧墨池”的,郑香盈觉得这名字十分拗口,一心想改个名字,可取了几个名字都不贴切,今日见着许兆宁那欢喜神色,福临心至,不如将这取名的美差交给他,许兆宁心里喜欢,说不定买花的时候能多出几两银子。

    “让我来取名?”许兆宁眼睛一亮,久久凝神望着那牡丹花,过了一段光景,这才开口道:“不如叫墨锦?你瞧着花瓣光滑如上等的锦缎,既厚实又有艳艳的光彩,颜色乃是墨色牡丹里边的墨紫,叫这个名字可谓合适。”

    “甚好。”郑香盈拍手笑了起来:“还是许二公子有才学,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美人身上去,许二公子却能想到这般雅致的名字,真真让人佩服。”

    被郑香盈舒舒服服的送上了一顶高帽,许兆宁心中快活得很,望着身边的郑香盈笑眼弯弯,就如天边新月一般,心中不由蓦然一动,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身边站着的这位郑小姐,既与他一样喜欢种花养草,还能言语投契,这不是知己又是什么?望着她灿若春花的脸,两颊淡淡的粉色就如新桃一点,心中莫名觉得有几分悸动,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又忍不住偷眼打量着郑香盈。

    “嗯,就叫墨锦。”郑香盈瞧着许兆宁低下头去,忽然没了言语,心中有几分奇怪,按着这位金主儿的做派,此时不该是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这牡丹花能不能卖两株给我?”为何现儿却只是低头看着地上,难道对这珍品牡丹还不满意?

    杨之恒与玥湄郡主站在旁边,两人的对话隐隐约约能听到几句,可又听不太完全。杨之恒听着郑香盈夸赞许兆宁,心里边忽然有些酸味,郑香盈可从来没有这般夸奖过自己,怎么便对许兆宁那般赞誉。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那醋意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手里捏着一张牡丹花的叶子,愤愤的将它扯了下来,只希望郑香盈能回头看他一眼。

    郑香盈正全心全意的在和许兆宁说话,根本没听到身后树叶撕裂的声音,杨之恒见两人在前边言笑晏晏,心中气闷,默默走到焦大身旁,垂头丧气。焦大见着杨之恒那模样,心中好笑,拍了拍杨之恒的肩膀道:“郑小姐这园子里边这两种牡丹我以前都没有见过,若是明年拿去参加洛阳花会,恐怕能卖个好价钱。”

    “焦大叔,我倒也想拿了去参加花会,只是明年我还在孝期,恐怕不能远游,只能后年瞧瞧看了。”郑香盈笑着望了望许兆宁:“许二公子,你觉得这花如何?能不能拿了去参加洛阳花会?”

    许兆宁“啊”了一声,抬起脸来望向郑香盈,脸颊上有着一块红晕,慌乱的点着头道:“这花若是去洛阳参加花会,自然有夺魁的希望。”

    玥湄郡主站在牡丹花旁,瞧着许兆宁那害羞的模样,心中吃吃发笑,看起来自己方才想得有些多,这郑小姐与二哥才是一对儿,那个香囊指不定是她自己买的,或者是下人做的,五月五佩香囊的多,她不是唯一的一个。想到此处全身轻快,走上前道:“二哥,我瞧这牡丹实在好看,不如咱们弄一株回去种着,以后也不用跑荥阳来看花了。”

    这玥湄郡主倒是识趣,替自己将这话说开了来,郑香盈朝玥湄郡主笑了笑道:“洛阳的土质最适宜种牡丹,天气也合适,若是这牡丹移回洛阳能长得更好些。”

    许兆宁此时才如梦方醒一般,伸手摸了摸牡丹花的叶子,望着郑香盈的双眼道:“不知道郑小姐能否割爱让我两株牡丹?价格咱们好说,只要你肯让给我。”

    这终于说到正题上边了,郑香盈也没有迟疑,直接将心中想好的价格说了出来:“许二公子,咱们也不是第一回做买卖了,老主顾自然要优惠些,我这两株花只收你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怎么够?”许兆宁脸上有些过意不去的神色:“洛阳花会里,夺花魁者,其主人能得黄金三千两的彩头,郑小姐这花若送去洛阳参加花会,少不得也能夺魁,怎么能如此贱卖给我?不如许某再添三千两银子罢!”

    这可真是个实诚孩子,还有自己添价的,郑香盈心中满意,可嘴里却推托了一番,最后两人议定八千两银子成交。郑香盈对许兆宁道:“许二公子,这银子便在你借给我的银子里边扣除罢,现儿我只欠你九万二千两了。”

    杨之恒在焦大身边站了一会,见郑香盈与许兆宁说得热闹,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心中更不是滋味,大步朝一旁走去,自己望着那些翠绿的叶子发呆。郑香盈今日怎么便不爱理睬自己了?莫非是翘着许兆宁比他身份高贵又长得温文尔雅不成?他很茫然的看着面前一片翠色,真恨不能将那些牡丹花一株株的拔了起来,可他终究不敢,只能伸手拽着花叶,将那花茎拉得如弯弓一般,一松手,那花茎便弹开了去,叶子不住的往下掉落。

    “杨之恒,你倒想了个新鲜主意。”玥湄郡主挨着往这边跑了过来,指着旁边一棵牡丹花道:“你试试,能不能将那上边的虫子弹下去?”

    杨之恒白了她一眼:“要弹你自己去弹,我又不是弹给你看的。”

    “杨之恒!”玥湄郡主跺了跺脚,尖声叫了起来,那边郑香盈与许兆宁都抬起头望这边看了过来。见郑香盈满脸惊讶之色,许兆宁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三妹妹自小便与杨之恒这般打闹,惯常的事儿了。”

    瞧着玥湄郡主那张精致的脸蛋,郑香盈微微蹙了蹙眉头,这杨之恒可真是艳福不浅,自小便有这样一个美貌郡主陪着他嬉闹,日子定然过得有滋有味。心中正不是自在,就见方妈妈从小径上走了过来,笑着向许兆宁行了一礼:“许二公子,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过来尝尝田庄里头的粗茶淡饭。”

    许兆宁与杨之恒赶得着急,只在辰时末刻在中途吃了早饭,一路赶到荥阳,早已过了饭时,郑香盈听说他们没有吃午饭,安排方妈妈赶紧去准备十多人的饭菜,方妈妈能干,不一会便已经安排妥当了。

    方妈妈引着众人走在前边,郑香盈回头望了望,就见杨之恒独自走得慢悠悠的,落在了后头,一张脸上全是不快活的神色,仿佛有人惹恼了他一般。郑香盈心里暗暗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生气了,难道是与那玥湄郡主闹了别扭?

    想到这里,转眼扫了眼玥湄郡主,就见她也在不住的往身后顾盼,知道她在瞧杨之恒,不由得飞起了一片酸意来,恨恨的一扭头,带着小翠便往前走,顺手将一支柳条从树上攀折了下来。

    小翠瞧着郑香盈举动,颇感奇怪,自家姑娘是最爱惜花草的,素日里总叮嘱他们不可随意攀摘,今日她怎么倒自己折起柳枝来了?偷眼打量着郑香盈,见她一张小脸板得紧紧的,眉宇间有不愉快的神色,再回头瞧瞧杨之恒,也是一脸的怅然,不由得诧异得张大了嘴巴,方才两人不还是眉开眼笑的,怎么转眼便成了这模样儿?

    走到饭厅那边,已经摆好了几张桌子上头摆着一些新鲜瓜果物事。方妈妈笑道:“各位先用个粽子,过会便开席。”

    许兆宁兄妹并着杨之恒坐在上头那张桌子,黑色酸枝木桌子上摆了几个果盘儿,一个盘子里摆着些香糖果子,另外一个琉璃盏里盛着几只四角粽子,那琉璃盏是本白颜色,与上头的青色粽子衬着,格外好看。旁边一只盘子里点点的缀着一些白团儿,方妈妈笑道:“这是用各色杂果儿做的,郡主尝个新鲜,王府里恐不屑吃这些东西。”

    玥湄郡主翘着那白团子玉雪可爱,外头裹着白色的糯米,隐隐透出里边的灰褐色芯子来,心中欢喜,吩咐身后的鸣杏:“给我布菜。”

    鸣杏取了一个白团,仔细将它凉了会儿,将盘子摆在玥湄郡主面前。玥湄郡主用玉箸夹了放到口里尝了尝,只觉满口余香,吃上去柔软细嫩又不油腻。“这都是些什么做的?王府都没这样的好东西吃。”

    “郡主不过是以前没有尝过罢了。”郑香盈淡淡一笑,指着那白团儿道:“里边芯子是用上好的脊肉剁碎,伴着马蹄、芝麻、核桃、木瓜瓤儿,这里头方妈妈该还加了我们归真园自己产的水蜜桃肉。”

    方妈妈在旁边赶紧低首回答:“放了十余种果子,另外还加了香料,所以才闻着香。”

    许兆宁看了看旁边一个盘子,见里边有颜色各异的东西,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指着那盘子问了下,这才得知原是用紫苏、菖蒲和木瓜并皆茸切,拿了香药拌到一处,据说尝着最是爽口不过。许兆宁一边尝着一边招呼杨之恒:“你怎么就不爱吃?快来尝尝,妈妈做的这些东西实在新巧,我以前都没尝到过。”

    杨之恒勉强一笑,举起筷子叉了一只白团儿放到嘴巴里嚼了几下,虽然那白团儿尝着很香,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只觉得口里边有些苦涩。从筷子的缝隙间望了望郑香盈,见她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忽然觉得有几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