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忆往昔不堪回首

烟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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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氏宗祠的大厅里十分敞亮,外边的日头影子照了进来,地上有无数道黑色的影子,就如那乱舞的群魔一般,不住的在晃动。大厅的正中央,一群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头,瞧着杨之恒直是冷笑:“送你母亲上山?你可说得真好听!若是我们承认她是你母亲,那你岂不是还要赖到我们杨家不肯走了?你与我们杨家没有丝毫关系,竟然还想着要住着杨家的宅子,吃着杨家的米饭,用着杨家的银子!”

    杨之恒仰起头来,小小的脸上有着一种怪异的笑容:“众位长辈,你们可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否?有人问一位大师‘以大师慧眼看来,吾乃何物?‘大师云‘贫僧眼中,施主乃我佛如来金身。’此人心甚喜之,见大师身宽体胖,有意打趣一番,遂云‘然以吾观之,大师乃牛屎一堆。’大师面色如常,双手合十道‘佛由心生,心中有佛,所见万物皆是佛;心中是牛屎,所见皆化为牛屎。’我想众位长辈心中定然有这种想法,才会将这妄念加到之恒身上。其实你们尽可以放心,之恒只将母亲送上山以后,根本不会在杨氏停留半刻。”

    焦大听着杨之恒这掷地有声的铮铮之言,大为惊异,这杨之恒小小年纪竟然聪明若此,还能将杨氏各位长辈用故事暗地里群嘲一遍,不由得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只觉得他骨骼清奇,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于是下定决心非得将这事情兜起来。

    杨氏族里众位长辈被杨之恒的话一讥讽,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他们确实垂涎杨老爷杨夫人留下的丰厚家产,只有将杨之恒赶了出去,这才好大大方方的将这产业给瓜分了。现儿听着杨之恒用故事嘲讽他们,心中大怒,族长老太爷指着杨之恒怒喝道:“小小年纪便学得如此舌如巧簧,长大以后必为害群之马!我们杨家是容不得你了,你还是识趣些,自己走了为妙,莫要让我们派人将你赶出去!”

    “各位且听我一言!”焦大瞧着这杨家几位长辈实在也是不要脸得很,心中颇有几分不舒服,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这算什么事情!他从门口迈步走了进去,朝几位杨氏长辈拱了拱手:“焦某从洛阳而来,是替豫王送信的。”

    听到焦大这句话,几位杨氏长辈脸上都换了一副表情,热络的站了起来朝焦大回了一礼:“原来是焦爷,不知豫王有什么示下?”

    焦大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但没有直接交给杨老太爷,先瞥了一眼杨之恒,然后淡淡道:“老太爷,这位小兄弟也算是在杨氏族里住了几年,即便没有血缘至亲的关系,也该彼此有些情分。他的养母尸骨未寒,你们便这般咄咄逼人的要将他赶出去,若是说了出去,还不被旁人耻笑?”

    杨氏族长的脸上转了转颜色,焦大说的委实没错,他们这般逼迫,说出去名声也实在不好听,,虽说现在是在宗祠里处理,保不定那些多嘴的下人,或者杨之恒自己到处乱说,杨氏少不得没了脸面。

    “我们也是无奈,我广陵杨家,又怎容得下一个不知来历的人混淆了血脉!”族长老太爷望着焦大点了点头:“焦爷说的倒也对,若是那不知底细的胡乱听了几耳朵,少不了会在背后嘀咕我们杨氏不仁义。既然如此,那我便对他宽厚些,允他送养母上山,走的时候打发他几千两银子,此后便与杨氏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杨之恒仰起小脑袋盯着族长老太爷,脸上全是倔强:“我只要你们允许我送我母亲上山,在她坟茔前磕几个响头便是,那银子我可不要,杨氏族里都是黑心人,银子也是黑心银子,拿了只觉手脏!”

    杨氏几位长辈听了脸上都变了颜色,指着杨之恒手直发抖:“好你个小兔崽子,给你好不宜好,还敢骂我们,快些轰出去!”

    几个仆人拿了扫帚木棒走上前来,杨之恒却站得笔直,一动也不动,焦大见他那边倔强,心中叹气,快步闪身上前,将杨之恒拉在怀中,又掠步飞身到了一旁。几个下人的棍棒落了个空,打到了对方身上,一个个“嗷嗷”的叫了起来。

    杨之恒惊讶的看了焦大一眼,脸上升起了崇拜的神色,不由自主靠近了焦大几分,低声说道:“谢谢大叔!”

    焦大捏紧了杨之恒的手,低头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你若是相信我,便不要说话,一切听我安排。”

    杨之恒犹豫了下,轻轻的点了点头,将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站在焦大旁边,脸上的神情便如一个大人般郑重。焦大看在眼中,心里赞了一声,然后对那杨氏族长正色道:“杨老太爷,既然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为何不走满一百步?还是按着老太爷方才说的话来处置,这便是极妥当的。豫王还正有意向朝廷推荐杨氏族里的年轻才俊,若要是听了些不好的风声,恐怕这名额便会落去别处了。”

    焦大这话说得很明白直爽,他是直接拿了豫王府来压杨家,若杨家不照他的话去做,少不得没有晋升的梯子。大周的大族很多,广陵也不只有杨家势大,豫王要笼络旁的大族也是有挑选范围的。杨老太爷听着焦大这话,有几分犹豫,转脸看了看旁边几位杨氏长辈,用商议的口吻道:“你们觉得如何?”

    几个人凑到一处商量了一回,最后由杨老太爷拍板,杨之恒可以呆到杨夫人上山的日子,杨氏族里打发杨之恒五千两银子,以后便再无关系。焦大拉住杨之恒的手不让他说话,笑着点了点头:“我便代这位小杨公子答应下来。”

    杨老太爷写了两份契书,招呼杨之恒过来按手印,没想杨之恒却提起笔来端端正正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将一份契书收到怀里,杨之恒白了几位杨氏长辈一眼:“你们放心罢,我惟愿此生不要再见到你们。”

    几位杨氏长辈脸色尴尬,可没多时便恢复了常态,笑着问焦大要了豫王的信笺,然后又客客气气的将他与杨之恒送了出去。刚一出杨氏宗祠的大门,杨之恒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望着树叶里漏下来的万点金光,眯了眯眼睛:“可算是出来了。”抬头望着焦大,杨之恒感激的说道:“大叔,今日多谢你帮我说话。”

    焦大摆了摆手道:“别这么客气。我只是看不过意,他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家,也好意思!”望着杨之恒清秀的小脸,焦大关心的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杨之恒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焦大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笑着往前方走了去:“出了宗祠这扇门,你倒没了主见!方才你那般硬气,还说不要杨家的黑心银子,拿了脏手呢!我问问你,没有银子,你怎么生活?难道想去讨饭不成?”

    杨之恒有些可怜的摇了摇脑袋:“我不要做叫花子。”

    “所以有时候人不能太倔强。”焦大伸手弹了杨之恒一指头:“有银子拿便拿着,先别将话说满,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儿受的气,你全记着,过了十年二十年,有能力了便过来出了这口闷气便好!”

    听着焦大的话,杨之恒不住的点着头:“大叔说得对,我记下了。”

    “小杨公子,若是你没有去处,不如跟着我走?我瞧你这身架子是练武的好料子,想收你当个徒弟。”焦大瞧着杨之恒的一双眼睛如乌豆儿一般,圆溜溜的,又黑又亮,人又聪明伶俐,心中欢喜,遂起了收徒弟的心思。

    刚刚说完,杨之恒挣扎着从焦大怀里钻了出来,顺着焦大的身子溜着站到了地上。焦大还没弄懂怎么一回事儿,杨之恒便跪了下来,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以后徒儿便跟着师父走,把师父当成自己的父亲!”

    焦大见杨之恒如此机灵,心中又惊又喜,伸手将他扯了起来:“之恒,好好好,以后你便是我的徒弟了,跟着师父去洛阳罢。”

    带着杨之恒回到洛阳,豫王府的人知道他领了个徒弟回来,都觉得好奇,围着杨之恒看个不停,啧啧赞叹这孩子聪明乖巧,生了一副好相貌。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竟然连豫王都知道了,命人传了他带着杨之恒进府,见着杨之恒确实伶俐,豫王又问过了杨之恒的生辰八字,然后向焦大说道:“焦大,这杨之恒与我的兆宁年纪相仿,不如让他进府给兆宁做伴读罢,有个伴儿兆宁读书习武自然会更来劲些。”

    就这样杨之恒进了豫王府,这一转眼便过去了十年,昔日那个小小孩童已经长成了十四岁的少年,当时大闹杨氏宗祠的杨之恒,已经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站在那里,凭谁见着都要夸赞一句好一个翩翩美少年!

    焦大瞧着杨之恒与许兆宁并肩站在那里,杨之恒瞧着笔许兆宁更胜出几分,只是因着他的出身,自然比不上许兆宁了。心中有几分惋惜,走上前去对杨之恒道:“之恒,咱们今日家去。”

    许兆宁笑着拉住了杨之恒的衣袖:“之恒,明日你过生,我准备了件礼物要送给你,是今日带走,还是明日给你送到家里来?”

    每年的生辰,杨之恒都没有在豫王府里过,全是与焦大一起在自家小院里煮两碗面条,放两个鸡蛋便表示过了生。焦大煮饭菜的手艺一般,唯有这煮的面还可口,他总算爱教训杨之恒:“师父没有能力让你大宴宾客,咱们师徒两一块儿吃长寿面便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杨之恒听着焦大这般说,心中也知道师父是有意在磨练他的心性,师父是豫王手下的红人,怎么会去酒楼吃饭的银子都没有?只是不想让自己从小便养成骄奢的习性而已。杨之恒很受教,以后每年生辰都是与焦大一块在自家院子里吃面条。

    第九十七章为表真情绣荷包

    “二哥哥,杨之恒!”窗外传来清脆的叫喊声,伴着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杨之恒微微皱了皱眉毛,玥湄郡主过来了。

    水晶帘子被撩得哗啦啦作响,几颗晶莹的珠子映着日头发出了各色的光芒,直直的刺着人的眼睛。杨之恒才微微偏了下头,玥湄郡主便如穿花蝴蝶般闪了进来,她头上簪了好几支发簪,鬓边还别着一朵新样宫花,上边用东珠做成缀子,垂在耳边不住的摇晃。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轻纱上衣,广袖窄腰,袖口上边用各色彩线绣出了缠枝丁香花儿,下边是一条凤尾裙,到了裙袂处,便拖曳开来,就如凤凰的尾翎一般,裙袂那里点缀着不少细碎的宝石,莲步姗姗时,地上便有着点点光亮。

    “玥湄,你怎么又溜出来了?”许兆宁挑眉看了看玥湄郡主,自从那次偷偷跟着他们去了荥阳,玥湄郡主被豫王禁足在自己院子里边,要到教养姑姑说了她可以出门才许她迈出那道门槛。

    好不容易耳朵根子得了一个多月清净,怎么教养姑姑又将她放了出来?杨之恒听着许兆宁与玥湄郡主说话,心里打量着该告辞回家,否则那玥湄郡主指不定又要来胡搅蛮缠了。正准备跟焦大走出房门,玥湄郡主转过身来拦住了他:“杨之恒,明日是你的生辰,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杨之恒没有出声,站在那里瞧着玥湄郡主喜孜孜的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儿来:“这些日子教养姑姑教我绣花,这是我自己绣的荷包,送你做生辰礼物!”

    一个粉□□的荷包托在玥湄郡主白嫩的掌心里边,瞧得出用料极好,可上边绣花却是惨不忍睹。杨之恒歪头看了看,不知道上边究竟绣的是什么,玥湄郡主见他在仔细打量,心中高兴,伸出手来指着那绣花道:“这是一支桃花,这边是一对蝴蝶,姑姑说我的蝴蝶翅膀绣得最好,你瞧瞧,是不是和真的一样?”

    玥湄郡主的眼睛闪闪儿的发着亮,里边全是盼望赞扬的神色,焦大在旁边见了,轻轻咳了一声:“郡主的手艺可真是精巧,这蝴蝶儿和活的一样。”

    玥湄郡主笑逐颜开的点着头,发间的簪子也不住的跟着摇晃,似乎便要掉下来一般,站在她身边的鸣杏轻声道:“郡主,姑姑说了,到外边头不能乱摇,要庄重。”

    玥湄郡主的眼神倏忽黯淡了下来,将荷包伸到杨之恒面前:“给你的生辰贺礼,收下罢。”

    杨之恒为难的看了看那个荷包,本想拒绝,可转念想着玥湄郡主也是当着这么多人来送的贺礼,也说不上私相授受,况且这只是一个生辰贺礼而已,若是自己不接,未免显得没有一点气量。他望了焦大一眼,见师父点了点头,这才将那荷包接了过来,玥湄郡主见杨之恒接下了她绣的荷包,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满脸欢喜:“这荷包里头我还装了一件礼物,你可别弄丢了,以后你拿着这荷包装些重要的东西,记得贴身带着。”

    杨之恒面容僵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旁边许兆宁见了哈哈一笑:“玥湄竟然会做荷包了,改日给二哥也做一个。”

    玥湄郡主苦着脸道:“二哥,这荷包可不好绣,你瞧瞧,我手指尖上被针扎了不少洞呢。”举起手在许兆宁面前晃了下,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那白嫩的指尖上有着一些红红的印子,看起来真是被针扎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问你讨要了,免得说我害你手指头上边留了针眼儿。”许兆宁笑着耸了耸肩:“只不过你绣技还得多多练习才是。”

    玥湄郡主翘这许兆宁似笑非笑的脸,心里立刻明白他在捉弄自己,气得扭了扭身子,这一转身,便望到屋子角落里站着的沙漏,她慌慌张张道:“二哥,杨之恒,我要回院子去了,我是趁着姑姑去沐浴的时候溜出来的,这会子她也该快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脚已经迈出了房门,就听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玥湄郡主旋风一般的卷得不见了踪影。杨之恒看着手里那只荷包,望了望焦大道:“师父,既然你觉得这蝴蝶绣得活灵活现,那我便将这荷包转送给你好了。”

    许兆宁一把将那荷包夺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下那两只蝴蝶,摇了摇头:“若玥湄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将那荷包口子拉开了些,从里边拖出了一张纸来,定睛一看,脸上惊得变了颜色:“三妹妹真是大手笔!”

    杨之恒凑过去一瞧,发现那是一张银票,上边面额是一万两,银票后边还有一张纸,上边潦草的写了两句话:边关寒苦,买件好皮裘御寒。瞧着这张银票,杨之恒也变了脸色,尴尬的望向许兆宁:“你帮我将这银票退给她,我不要。”拿着那张字条看了看,杨之恒有些莫名其妙:“边关寒苦?这是什么意思?”

    许兆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焦大站在旁边,心中分明,看来豫王妃听说要将杨之恒送去西北边塞,心中高兴,自然对玥湄郡主说了此事,所以才会有现在这一张万两的银票。他忧心忡忡的看了杨之恒一眼,被玥湄郡主缠上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玥湄郡主身份高贵,又十分受宠,豫王与豫王妃绝不会将她嫁给杨之恒,到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局面收场呢。再说杨之恒的心思也不在玥湄郡主身上,他喜欢的是郑小姐,到时候若将事情闹大了,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

    “之恒,走罢。”焦大招呼了一声,师徒两人出了豫王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边。进了房间,焦大将那块玉珏拿了出来摆在桌子上边,一言不发的瞧着杨之恒,看得他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师父,这是什么?”

    “豫王送给你的生辰贺礼。”焦大沉声道:“你收下罢。”

    “这块玉珏应该十分昂贵。”杨之恒将那玉珏拿在手里不住的瞧着,玉珏有着淡淡的光影,朝着窗户晃晃,似乎还有光影在流动般,倏忽在那玉珏上面滑过,真可谓是流光溢彩。

    “确实,这曾是豫王常年佩戴着的,他能将这玉珏带在身上,绝不是便宜物事。”焦大点了点头:“之恒,豫王叫你去投军,已经写好推荐信,到了七月末你便带着书信去西北。”

    “真的吗?让我去西北投军?”杨之恒听了满脸兴奋,扑到了焦大面前抓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师父,你会同我一起去吗?”

    杨之恒的眼睛便若灿灿星辰一般在面前闪烁,焦大瞧着他那兴奋的神色便有些心酸,杨之恒跟着他七年,两人早已是亲如父子,怎么舍得与他分开。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不同你一道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哦。”杨之恒略微有些失望,可旋即又高兴了起来:“师父,我本来便想着要去投军,也好建功立业,没想到马上便要实现了心愿,真是欢喜!”

    “之恒,你在军营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凡事不能强出头,只要做了上司安排你做的事情便是,不要想着邀功便要去冲锋在前。虽然你也学了些兵法,可那究竟只是纸上谈兵,你年纪小,还需多历练几年才能去请缨上阵。”焦大坐在那里不住的唠唠叨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忽然之间便有这么多话要说,可就是止不住,□□便如流水般的说了出来。

    “师父,我记下了。”杨之恒垂手站在一旁,认真的听着焦大的叮嘱,不住的点着头:“我都听你的。”

    焦大慈爱的看着杨之恒,微微点了点头:“之恒,我知道你是个听话的。”

    “师父,你明日能不能陪我去荥阳?”杨之恒忽然间有些忸怩:“今年的生辰我想与她一起过,但我也不想和师父分开。师父,你便陪我去荥阳罢。”

    杨之恒的脸上有着渴望的神色,一双眼睛眨都不眨的望着焦大,唯恐他会拒绝了自己,焦大瞧着他那模样,忍俊不禁,站了起来笑着拍了拍杨之恒耳朵肩膀道:“没问题,师父这就去弄些东西,咱们吃了便歇息着,今晚子时动身,明日辰时便能到荥阳了。”

    “师父,你真是太好了!”杨之恒呼唤了一声跳了起来,很殷勤的说道:“师父,我帮你去弄饭菜。”

    “瞧你高兴成这样子!”焦大摸了摸杨之恒的头,大步走了出去。不多时,袅袅白烟从屋顶的瓦缝里钻了出来,小院子里边回荡着饭菜的香味。

    第九十八章吉日新店终开业

    清晨有着薄薄的雾气,随着时间流逝,雾气慢慢的在消散,看得出来今日该是一个晴好的日子。日头已经在空中微微露出了一点点影子,淡淡的白色透过云层照了下来,洒落在归真园的绿树红花上边。

    归真园此时却一点也不宁静,说话的声音与脚步声交织在一处,还伴着狗吠,显得格外热闹。前边院子的树下影影绰绰的站了些人,都带着些奇怪的神色望着郑香盈。

    方才郑香盈将一些下人集中在一处,命鲁妈妈每人发了十几个大钱给他们,瞧着众人都有不解的神色,朝他们微微一笑:“今日咱们归真园的农产品超市开业,我现儿还暂时没有底,不知道究竟荥阳城里的百姓会不会认同铺面,所以特地请大家去扮一回托儿。”

    “托儿?”有个仆妇不解的问道:“那是什么?”

    “唔,怎么说呢?”托儿这词在大周可还没有出现过,自己只能通俗易懂的与她们解释一番才行。“所谓托儿,就是要引着旁人去买东西的人。比方说若咱们的超市只是有人在看,但却没有人进去买,你们便要装做买东西的人进去买点东西,然后大声夸奖这超市里的东西十分好,菜蔬新鲜,果子好吃……”

    “姑娘,咱们归真园的果子是很好吃,还用夸奖吗?”金枝抬起眼来好奇的问:“以前我在家从来便没吃到过这么好吃的果子呢。”

    “归真园的果子好吃只是咱们自己知道,旁人怎么得知?”站在一旁的金锁大声反驳着金枝的话:“姑娘的意思便是要咱们去和旁人说说,用外人的口气来夸赞超市里头的东西好,这样就能让更多的人感兴趣,想要来买咱们的东西了。”

    “金锁说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郑香盈点了点头:“今日超市第一天开业,恐怕也有些手脚不干净的想要来占便宜,超市里现在掌柜带伙计才七个人,你们也帮着何大叔何嫂子他们多盯着点儿。超市若是生意好,我今日便每人打赏一个红包做彩头,同时也表示最近大家辛苦了。”

    这一个多月来,归真园上上下下为了超市的事情可是花了大力气,昨日全园子的人都出动了,帮着何大叔与何嫂子打扫了铺面,将货物上架,摆放得整整齐齐,看上去便觉得那铺面十分清洁可喜。郑香盈在旁边留心查看着,个个都是踏踏实实,没有谁偷懒懈惫,心中满意,让鲁妈妈准备好了些小红封儿,等着到时候打赏给下人们。

    “知道了!”众人齐刷刷的应了一声,听说还有红包打赏,脸上皆露出了笑容来,姑娘可真是大方,每月除了月例,多多少少还能拿些额外的钱财,虽然不多,但粒米成箩积水成河,慢慢的众人手里都有了几两银子的积蓄,干活更卖力气了。

    郑香盈让禄伯将这些做托儿的下人先拉到荥阳城门口,然后再回来一转接了她过去,瞧着十多个下人喜笑颜开的坐上禄伯的马车,小翠嘻嘻一笑:“她们可乐坏了,既能去逛大街看热闹,又能替姑娘做事,真是一举两得。”

    郑香盈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吗?瞧着她们这么高兴,我都觉得自己素日里虐待了她们一般,看她们笑得那般欢实!”这些下人们每日都在归真园里转,虽然说景色不错,可终究有厌烦的时候,郑香盈心中有些触动,打算着要排一个表出来,允许她们可以轮流去荥阳城里逛逛,次数不用太多,一个月一次便足矣。

    不多久禄伯便赶着车子回来了,鲁妈妈与小翠扶了郑香盈上车,赶在辰正时分到了西大街。下得车来,便见那超市的门板儿还没有打开,何大叔与何嫂子正站在门口。何大叔显得有些紧张,脸上有些微红不住的搓着手,何嫂子则落落大方,眼睛不住的在往旁边招呼。

    郑香盈躲在大树后边,与鲁妈妈细细交代了几句话,鲁妈妈听着点了点头,迈开腿便往铺面台阶上走了过去。见着鲁妈妈来了,何嫂子知道郑香盈定然来了,笑着迎了过来:“姑娘呢?”

    鲁妈妈低声说了一句:“姑娘怎么能出面?若是被族里知道,少不得又要说她不守规矩,守孝期间进入跑出来闲逛,还会眼红这超市,咱们好不容易赚了点银子,便被他们变着法子要刮去一层皮呢。”

    何嫂子听了不住点头:“我知道了,那姑娘有何吩咐?”

    “姑娘说,到了几时便只管放炮仗便是,那太白酒肆的陈老板会过来帮着剪彩,你也别显出害怕的神色来,现儿你也是掌柜了呢。”鲁妈妈郑重交代了一番:“叮嘱那三个看铺面的伙计机灵些,多守在柜台旁边,不要偷懒,眼睛要管事儿!”

    “妈妈便放心罢!”何嫂子望了望天上的一抹红色朝霞,笑着说道:“妈妈,你瞧这晨雾才散了,朝霞便如火一般红了半边天,可不是在说咱们的超市会兴旺发达?”

    鲁妈妈抬眼望了望,也笑得合不拢嘴:“可不是这样!”

    正在说着话,那边陈老板已经施施然走了过来,见着鲁妈妈陪着何大叔何嫂子站在那里,知道那两人便是郑香盈请的掌柜,笑着打了个招呼:“掌柜贵姓?”

    何大叔红了脸,将手缩在衣袖里边,扭了半边身子站在那里,吭哧吭哧说不出话来。陈老板正在奇怪,何嫂子这边利落的接了上去道:“我当家的姓何,他素日里都不怎么爱说话,陈老板莫要见怪!”

    一个铺面里有个说话机灵的就够,陈老板也不追问,只是微微笑着道:“你们东家让我来帮着剪彩,吃了她那么多桃子鸭蛋,不过来可不像话。”

    鲁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陈老板实在客气,这边便拜托给你了!以后我们家姑娘这铺面若是有些什么事儿,少不得还要麻烦陈老板呢!”一边说着一边挨着那台阶边儿往下面去了:“我不打扰了,这吉时快到了,准备放炮仗罢!”

    何大叔虽然不会说话,可干事却不含糊,听鲁妈妈说放炮仗,赶紧喊着那几个店伙计绕到后边去搬鞭炮出来。请来的舞狮舞龙的艺人也披挂整齐,就等着放了鞭炮剪了彩以后便开始表演,铺面门口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正朝着那蒙了红绸布的牌匾指指点点:“这家原来不是卖丝绸的?现儿准备卖什么呢?”

    “昨日在这边经过,看着搬了不少花花草草过来,莫非要卖花?”有人扬着脖子大声说道:“瞧着那些花长得可真不错!”

    “哪里是卖花!”旁边立即有人反驳:“我怎么瞧着是运了些鸡蛋过来?”

    “不对不对,我瞧着分明是运了些瓜果,还有菜蔬!”有个小孩子尖声叫了起来:“昨日我还讨了杏子吃呢,又香又甜,没有那涩味儿,比寻常买的好吃多了!”

    围观的群众各执一词争执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就听鞭炮声声,唬得众人捂着耳朵跳到一旁,就见两个伙计将盖住牌匾的红绸布取了下来,一块黑底烫金字的牌匾便跃入了眼帘,牌匾上写着五个大字:悠然农家香。

    众人望着那牌匾,十分不解,一般来说铺面上都会是用“记”、“坊”之类的命名,可这个听着真是别具一格。台阶上边陈老板拿着一把剪刀,从那花球下边动了剪子,将红绸剪成两半,这剪彩便算礼成。舞狮子的与舞龙的两支队伍迅速在铺面门口舞动了起来,何嫂子手里拿着一个硬纸做成的圆筒,朝着围观的人群吆喝了起来:“小店新开业,还请各位前来捧场,专营菜蔬瓜果花草以及各类农产品!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只需要在这里停留片刻,就能将今日家中所要的菜蔬买整齐,快来看一看,瞧一瞧!”

    这些话都是郑香盈教她的,何嫂子起先说得不熟练,可为了不辜负郑香盈的厚望,她这些日子每天都在背这广告词儿,也算她巧慧,一长溜儿话便她生生的背了下来。众人听何嫂子说得热闹,皆起了进去瞧瞧的心思,此时门板儿都已经卸掉,铺面大开,围观的众人跟着何嫂子便往里边挤了进去。

    迈过铺面的门槛,众人都吃了一惊,这铺面与别处的都有些不同,设了两个口子,左边那个口子旁边挂了块木板,上边写着“入口”两个大字,何大叔正站在那里,脸上有着腼腆的笑,他的脚边摆着一叠子竹篮,旁边还有个口齿伶俐的伙计在替他吆喝:“大家走这边进来哇!若是没带竹篮的可以先拿着这竹篮儿进来选东西!”见有几个人好奇的拿起篮子,伙计的手往右边那出口一指:“小店都是自行选购,选好东西请去右边柜台那里结账出来!”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了过去,就见何嫂子笑微微的站在那里,身边也站着一个伙计,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这铺子怎么便透着古怪,大周哪家铺面是这样的格局呢?”

    “古怪不古怪,进去瞧瞧便知道了!”后边的人催促着前边的人快些走:“不想进去买东西便让开罢,别堵着地方!”这入口处比较窄小,仅容两人并肩行走,前边堵着一个人,后边的人便不能过身了。

    入口处挨挨擦擦的弄了好一阵,总算有些人拿着篮子走了进去,到了里边一瞧,更是觉得新鲜,挨着墙和隔断斜斜的摆着货架,上边有着各式各样的菜蔬,看上去十分新鲜,青翠欲滴,每个篮子里都斜插着一块硬纸,上边标明了价格。隔断的口子上站了一个伙计,手里拿了一杆秤,向众人解释道:“这些都是自取的,大部分菜蔬都已经称好,一捆捆扎了起来,上边吊了块木牌子,写了价格,你们只需拿了去门口结账便是,若有觉得还要多些的,便自己去挑了捆好,到我这里来称斤两便是。”

    众人从货架上取下几把菜蔬,见着都用稻草捆好,稻草上边吊了一块木牌,做得十分精巧,上边的数字是几个活动的木块拼在一处。“这么新鲜的一大把菜才十四文?”有个嫂子取了菜蔬看了又看:“真是便宜。”

    伙计弯腰笑的舒坦:“我们铺面今日开业酬宾,十分优惠,这位嫂子可以多买些,旁边有各种瓜果,再那边还有好看的花草,大嫂选了菜便可以去那边瞧瞧。”

    那大嫂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了十多文钱出来递给那伙计:“给你,这把菜我要了。”

    伙计转身指了指出口:“这位嫂子,你先将菜蔬放到篮子里边,到时候一并去那边付钱,我这里是不收钱的,只是向各位嫂子介绍下今日新鲜的菜蔬,顺便帮各位称下重量。”他心中暗暗补充了一句,还要盯着看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人。

    “这做买卖方式真是新鲜。”那大嫂将菜蔬放到篮子里边,提了篮子便往货架那边走:“我还得多选几把菜回去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茉溪菇凉的留言,某烟改了下文案,把原来那篇文给撤换了,往事不堪回首啊,啊啊啊,惟有泪千行~~~

    送上大红包一个,望菇凉查收,祝福每日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