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树大招风遭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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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绿的荷叶摩肩接踵一般,挨挨擦擦的长满了一池塘,如一个个阔大的玉盘,上边托着数颗不断滚动的珍珠。荷叶丛中不时出现几支箭杆,上边挑着如碗盏大小般的荷花。白色的荷花就如美人无暇的脸,而那粉色的荷花便是美人脸颊上绯红的胭脂,荷花花瓣尖子上,丝丝脉脉的经络拉住了灵活的弧线,竹风微动,那弧线也跟着舞动了起来,整个荷塘顷刻间一池清香。

    “这池子里的荷花生得可真美。”钱夫人在前边走着,身后跟着一群夫人,众人站在水中的曲廊上,瞧着池子里边的采莲轻舟,皆会意的笑了起来。

    莲舟上的少女,个个轻衣飞裳,脸庞就如花朵一般,从荷花荷叶间穿梭而过,那眉眼能比花朵更加动人。撑船的丫鬟有些会唱小曲儿的已经开始细细的唱了起来:“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钱夫人想为自己的大儿子挑媳妇,这已经成为荥阳城不是秘密的秘密,门户略低些的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雀屏中选,毕竟俗话说得好“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自己的女儿嫁进知府家也不是不可能。

    郑香盈戴了一顶箬笠坐在池塘旁边钓鱼,身边的大树洒下一片荫凉,她将自己缩在树影里,默默的看着水面上的浮子,听着从那边传来的轻声细语,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来。没想到郑香枝竟然还大模大样的来参加荷花宴了,她难道那日出丑还没有出够?她发现郑香枝的脸皮好像比以前厚多了,远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厚。

    一大早,郑香盈还正躺在床上睡得香,只听外边小翠在拍着门板儿喊:“姑娘,快些起床,参加荷花宴的人家已经来了。”

    郑香盈揉了揉眼睛,惊诧的看了一眼立在墙角的沙漏,她没有看错,才辰正时分,那些人家怎么就能来得这么早?翻身起床将门打开,小翠端着水走了进来:“姑娘,鲁妈妈已经出去招呼了,咱们快些梳洗了。”

    “哪些人家过来了?”郑香盈接过小翠递来来的帕子擦了把脸,坐在梳妆台前,用手掩嘴打着呵欠问。

    “现在只来了两家,金家和赵家,两家的小姐都打扮得全身亮闪闪的一片,尤其是那金家的,恨不能将首饰全部堆满似的,我瞧着那头上的簪子钗子,总怕会有几斤重。”小翠一边给郑香盈梳着头发,一边嘻嘻的笑:“我想郑氏的小姐们也该接了帖子,只不过还不见得都会来。”

    一个正四品的知府对于荥阳郑氏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门第,或者郑家的小姐并不一定都会来,尤其是大房的那两位。郑香莲是早几日去了京城,而郑香枝才出了丑,恐怕也不会出来,总归要等着过些日子,大家已经将这事儿忘记以后再说。

    事情往往出人意表,当郑香盈收拾打扮停当,用过早饭,悠悠闲闲步出院子时,就听鲁妈妈来报:“郑氏大房二房的几位小姐来了。”

    “来了几个?”郑香盈听说大房有人过来,心里便猜着大房该是郑六夫人带着两个堂姐过来了。那日郑六夫人帮了她一个大忙,今日自己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鲁妈妈在前边领着路,一边答道:“来了不少,我也没仔细看,领着来的夫人好像是小六房的那位。”

    果然是了,郑香盈微微一笑,跟着鲁妈妈走到了园子门口,见前坪那边停了一溜车马,马车旁边站着郑六夫人与大房几位小姐,郑香依与郑香晴紧紧挨在郑六夫人身边。郑香盈依稀还识得两人模样,先向郑六夫人行礼问好,又朝两姐妹笑了笑,走上前去正要说话,在几人身后转出来一个小姐,拉住郑香盈的手,亲亲热热道:“香盈妹妹,我今日特地来与你说声对不住的。”

    郑香盈抬眼一看,便见着郑香枝一张容长脸儿出现在面前,她穿着一件浅紫色的软纱衣裳,头发上只简简单单的插着一支垂花簪子,细细碎碎的流苏穗子在她耳边悉悉索索的响着,下边的红宝石坠子随着晃动闪闪的发出光来。

    “香枝姐姐,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了,你有什么事儿对不住我?”郑香盈不露痕迹的将手抽离她的手掌,淡淡说道:“你若是说那日的事情,你对不住的该是我的丫鬟小翠,所以你该与她说对不住。”

    郑香枝得了个没脸,手蓦然一僵,可想着出来前郑老夫人交代她的话,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不舒服的感觉,朝着郑香盈微微一笑:“香盈妹妹说得不错,我原该是向你的丫鬟说声对不住的。”她望向站在那里的小翠,轻声道:“那多宝镯子原来是我院子里一个小丫头子偷拿的,那日让你受委屈了,真是对不住。”

    “十五小姐!”小翠听了这话吃了一惊,那镯子分明是木荷放在她荷包里头的,怎么又扯到了她院子的小丫头子身上?正想反驳,手掌被人握住,抬头一看,郑香盈正在旁边望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小翠很是聪明,知道郑香盈不想让她提起这事情,很乖巧的顺着郑香枝的话说了下去:“十五小姐,小翠只不过是个奴婢,哪里当得起你赔礼道歉,这事儿快些算了,莫要再提。”

    郑香枝脸上这才出现了笑容:“既然如此,我也就心安了。”

    旁边二房几位小姐将方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睁大了眼睛连连惊叹:“竟然是内贼,我们回去以后便听了有这说法,本来还不相信,这小丫头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那多宝镯子可不是寻常物事儿,她也敢下手去偷!今日听了香枝妹妹这么一说,倒是信了。”

    “香枝妹妹,你可要好好管束着你幽兰院里的下人呢,若是下次再出个这样的小丫头子,那岂不是又要将府里折腾得沸反盈天?若我们碰巧又在府上作客,那总免不了要背上个偷盗的嫌疑呢。”二房的郑香郦掩嘴笑着,衣袖上露出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显得格外天真无邪,她父亲乃是当朝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虽然比不得郑香枝的父亲已经做到从二品的参政知事,可却也是个实权,故而身份尊贵,素日里边娇养惯了的,所以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郑香枝听了郑香郦的话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却还是一心照着郑老夫人教她的,只是咬牙装糊涂:“可不是,我以后自然要多多留心些。”

    怎么才几日,这郑香枝好像又学会了些新技能,郑香盈在旁边默默的瞧着,心里感觉郑香枝忽然之间变化了不少,原来那个熟悉的她已经不见了,那个飞扬跋扈说话肆无忌惮的郑香枝就如成了一副有着黄色印迹的图像,渐渐的被一副新的画面取代,这画风颜色不在轻浮跳脱,而是沉稳,里边却略略透出些诡异。

    没有说多话,郑香盈引了大房与二房的人从青石小径上走了过去,郑六夫人很是体贴她:“香盈,你作为这归真园的主人,事情多,去忙你自己的罢,我们上回来过一次,有些印象,再说你还派了仆妇指路,不会走错路的。”

    郑香盈听了此话正中下怀,朝郑六夫人行了一礼:“既然如此,那还得有劳婶娘了。”

    望着众人渐渐远去的背影,郑香盈吩咐小翠去将她的箬笠和鱼竿取出来,自己到旁边地里挖了几条蚯蚓,在池塘边上选了个安静地方开始悠悠闲闲钓起鱼来。这将近八月的天气倒也不是很热,鱼儿似乎饿得狠了些,她才甩了鱼线下去就连续钓上来几尾小鱼,银白色的鳞片闪着亮光。

    可还没高兴多久,池塘上边便热闹了起来,许多贵女撑着采莲轻舟在水面上穿梭,鱼儿听着外边的响动,都躲在水底不肯出来,好久都没过来咬食,郑香盈抬头望了望湖面,心中懊恼不已,看起来今日可以去做些旁的事情了。吩咐小翠收鱼竿,她站了起来,将头上的箬笠取了下来,一头长发披洒在肩头,黑亮亮的就如一幅上好的丝绸。

    仰头将头发拢了拢,回眸间便见着曲廊上站着的几位夫人,其中有一位被众星拱月般拢到中间,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衫子,颜色十分淡雅,打扮并不十分华丽可也不显得寒酸。瞧着旁边几位夫人的神态,郑香盈猜度那人该是今日的东道主钱夫人。见她正往自己这个方向望过来,郑香盈落落大方的朝她一笑,用丝帕将长发拢到耳后扎成一把:“小翠,咱们走。”

    刚刚走了几步,就听到池塘那边一阵惊呼之声,郑香盈站定身子一看,便见靠近池塘边上有一只小船,正在摇晃不定,池塘边上站着几个小姐,一脸震惊的神色,探身望着池塘里边,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而池塘里有个女子,正在惊慌失措的浮浮沉沉,一边凄厉的叫着:“快些拉我上去!”

    这池塘边上的水并不太深,是不会出人命的,可那落水的女子若是由于惊慌呛了水,那可说不定。她从小翠手里拿过鱼竿,飞快的朝那落水女子奔了过去,将鱼竿往池塘里边伸了去,对着那女子喊道:“你抓住竿子!”

    那在水中的女子奋力抓住竹竿,郑香盈与小翠两人一起使劲,慢慢的将那女子拉着靠了岸,那女子*的爬了上来,一张脸伏在草地上边,不住的喘着粗气,郑香盈走过去按了按她的肩膀:“没呛水罢?”

    那女子抬起头来,伸手将遮住脸庞的头发分开,感激的望了一眼郑香盈,郑香盈惊讶的喊道:“香依姐姐,原来是你,你怎么会落水的?”

    郑香依不言不语,爬了起来便往站在池塘边上的郑香枝扑了过去:“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你以为我便不敢对你怎么样了?你上岸之前故意将这船踩了几脚,我没有站得稳被掀了下去,你是存心想要我丢脸不成?”

    刚刚还在想着郑香枝转了性子,怎么才那么一会又原形毕露了?郑香盈正在心中暗自感叹,就听郑香枝不疾不徐道:“十六姐姐,我何曾踩了船板儿?分明是你没有站稳自己落水,却要来找我的祸事。你还不快些去将衣裳换了,要旁人看你的笑话?”

    郑香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湿透,将一具曼妙的*展露无遗,她现儿已经十四,胸前与臀部都是浑圆饱满,就如一颗水灵灵的樱桃般,让人瞧着就有采摘的*。郑香盈拉住郑香枝:“香枝姐姐,你先去水榭那边避着,我将小翠去拿一套我的衣裳给你换了,咱们身量差不多,衣裳也该能穿。”

    郑香依感激的望了郑香盈一眼,没有再与郑香枝纠缠,跟着她走进了水榭,她的曲线纤毫毕现的,每走一步,仿佛身子都在跟着颤抖,站在曲廊上的郑夫人瞧着赞叹了一句:“这不知是哪府的姑娘,瞧着是个有福气的样子!”

    她并没有将话说穿,夫人们都是过来人,谁不知道其中的意思?还不是在说郑香依屁股圆好生养?各位夫人附和着笑道:“可不是吗,真是一副福相。”

    郑六夫人站在旁边,心里边砰砰直跳,不知道究竟钱夫人说这话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八章树大招风遭妒忌

    “这世上的事情真真是说不定,原还以为落水出丑了,不想去倒因祸得福,被钱夫人给看中了。”花厅里头坐了几位夫人,手里端着茶盏在慢悠悠的说话:“虽说郑家是大族,可这小六房却只是庶出,那位六爷也只是帮着族里打理些事务,没有一官半职,钱家真真儿算是低门娶妇了。”

    一位头上戴着东珠钗子的夫人满脸妒忌的神色:“可不是这么说,那小六房……”她吃吃一笑:“家底儿也不会太厚,总该要得一头好处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家小六房的家底儿总不会薄到哪里去,他们郑家嫁女儿,公中有一笔嫁妆,自己家里还会准备一笔。郑六夫人打理中馈有不少年头了,手里没有攒下几十万私房?”旁边一个夫人不同意般摇了摇头,自己女儿反正是排不上号了,何必去损了郑家图个口舌之利?况且这钱夫人还只是拉了那郑家大房十六小姐在说话儿,也没有派媒人去郑家提亲,这边一群夫人倒先酸上了。

    “那倒也是。”旁人皆点头附和:“不管是郑氏几房,咱们都还是攀比不上的。”

    “七房,咱们可还是能比上一比!”有夫人忽然开口笑了起来:“若是连郑氏七房都比不上,那咱们这些人都可以去捡块豆腐撞死算了。”

    众人听了这话一怔,忽然又会意过来,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心里边有一种得意的快感,怎么样也将郑氏一房给压了下去。:“只不过这世上的事儿也说不定,听说这归真园便是七房郑夫人生前给女儿置下的产业,现儿怎么看少说都能值十多万两银子。”

    “十多万两便想买这园子,那简直是在说笑话。”有夫人轻轻一笑:“这花,这果树,样样都值钱。那碗口粗的桂花树,一棵便是上千两银子呢,你去数数看,归真园里头菜碗粗的桂花树有多少?少说桂花树这一块儿便能有十多万进项了!将那些花花草草撇开不算,将园子租出去一日便得好几百两银子,一年算下来,究竟能有多少进账,未必你们心中便没有个数?听说这归真园还卖花,上半年光卖那些桃花便得了几千两银子呢。”

    花厅里众位夫人听了这话都不出声了,只是默默的在算计着,心中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归真园这般算下来,百万两银子都值呢。花厅的一面是镂空的墙,外边的阳光照了进来,一地细碎的金黄,光柱里边有细碎的浮尘,正在上下飞舞着,毫无方向,漫无目的。

    花厅外边的拐角里边站着两个郑府的丫鬟,听着里边的夫人们议论归真园每年的收益,两人也惊得瞪大了眼珠子:“竟然能有挣这么多银子!”

    “可不是吗?我们家姑娘,这般受老夫人宠爱,到时候出嫁未必能分到这么多银子呢,听着她们一算,这园子竟然能值百万两了,真真是吓人!”

    “或许是夸大了些罢?这园子能上百万两?我才不相信!”旁边那丫鬟扯了扯同伴的衣裳袖子:“咱们去数数那桂花树瞧瞧,究竟菜碗粗的树有没有一百棵。”

    暮色一点点的上来了,天边渐渐有了淡青色的暮霭,归真园烤肉的坪里香气袅袅,但是炭火已经熄了,各位小姐们拿着丫鬟们烤好的肉在细细品尝着,不住的惊叹这肉的滋味真是与众不同。

    “姑娘,要不要再尝些烤肉,奴婢给你去拿几块过来。”郑香枝身边的丫鬟木菱见她坐在那里紧紧的闭着嘴儿,满脸不高兴的模样,不知自家姑娘究竟忽然间在闹什么情绪,出来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现儿大家吃得热火朝天的,她倒不言不语了。

    “你们当真数过了?那菜碗粗的桂花树有一百多棵?”郑香枝一把拉住了木菱:“没有数错?”

    “没有。”木菱摇了摇头:“我和二房那丫鬟一道儿去数的,听着里边那位夫人道,若是菜碗粗的桂花树能卖一千两银子,我们这才去数的,差不多有一百五十来棵呢。”

    “可恶。”郑香枝紧紧的咬着牙齿,她自幼便受尽宠爱,心中以为自己到时候该是姐妹里边出嫁最风光的,没想到这寒酸的七房,那个尖嘴猴腮的郑香盈,竟然有一座价值百万的园子,这让她嫉妒得都要发狂了。那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她配有这么大一笔产业?

    “姑娘,要不要奴婢给你去取盏茶过来,是不是吃多了烤肉有些上火?”木菱见郑香枝咬着嘴唇皮儿,差不多都要咬出血来,心里有些害怕,不知道这归真园有一百五十棵桂花树又究竟怎么将自家姑娘给得罪了。

    “你去取一盏过来。”郑香枝心中想着,这归真园如此值钱,怎么样也不能让郑香盈这小孤女落了这么大的一个好处,不是说七房很穷,分遗产的时候都只十一万两银子,十来间铺面,几千亩地,怎么忽然又跑出个价值百万的园子来了。郑香枝想到这里,一只手的指甲都差点要戳到自己的手心里边去,祖父也真是好糊弄,也不查一查,轻轻巧巧便让她骗了去。

    回到家中,郑香枝都来不及去换衣裳,急匆匆的去找了郑老夫人:“祖母,我告诉你一件了不得的事儿!”

    郑老夫人刚刚用过晚饭,正扶了邀月的手在主院里头散步,见郑香枝风风火火的走过来,额头上的汗珠子都来不及擦:“祖母,孙女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郑老夫人瞧着郑香枝那慌张的神色,招手将她喊了过来:“你先缓缓气儿,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模样,有什么天大的消息也该放在心里,不该露到面上来。”见着郑香枝鼓着嘴巴受了委屈的模样,郑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祖母,今日荷花宴里边,有夫人们在估量那归真园,说那园子能值百万两银子呢。”郑香枝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着急:“不是说七房很寒酸的吗,怎么会给那郑香盈置下了一个价值百万的园子?”

    “价值百万?”郑老夫人有片刻失神,望了望园子里边的花树,沉吟了一声:“百万恐怕没有,几十万两还是值的。”

    “祖母,有位夫人说菜碗粗的桂花树,现儿外边都卖到了一千两银子一棵呢,我那丫鬟木菱去数过了,光是那样的桂花树便有一百五十多棵,那不就十多万两银子了?还有旁的花花草草呢!”郑香枝脸上全是愤愤之色:“我才不相信她娘有这么多陪嫁银子替她置这归真园,至少从七房里边挖了几十万两放到这园子里了。”

    郑老夫人听着郑香枝的话,心中也微微一动,凡是长得好一些的花草树木都值钱,有钱人家谁人没几个别院,谁不会经常将园子修缮一下,就拿自己府里来说,她瞧着老六媳妇手笔大,今年花在花花草草上边的银子没有十五万,少说也有三四万了。上回大房去归真园游玩的时候她还并没有仔细去想这园子价值几何,现儿被郑香枝一提醒,心中也隐隐吃惊,这园子虽然才几百亩,地皮不值钱,可地上长的东西那真是值钱的。

    “香枝,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郑老夫人点了点头,扶了她的手沿着院墙溜了一圈儿:“没想到你才过了几日,便学得沉稳缜密起来,不愧是我嫡亲的孙女儿。这事情需得与你祖父商量,毕竟族里已经划分了七房的家产,要重新去将这事翻出来议,怕是有些难度。”

    郑香枝轻轻一笑,眼中全是得意:“祖父是族长,郑氏不全都听他的?”她摇着郑老夫人的胳膊晃了晃:“可是祖父又全都听祖母的!”

    “你这丫头就会说好话儿讨人欢喜!”郑老夫人笑眯眯的望着郑香枝,心里边跟吃了蜜一样甜,香莲丫头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京城,英国公府相看以后想必就该下聘议亲事了,接下来该操心的便是这香枝丫头了,她虽然离十四岁还差几个月,可也该慢慢帮她寻着访者,打探打探外边哪些门当户对的人家有适合的好二郎。

    望了望郑香枝俊俏的眉眼,郑老夫人甚是得意,虽然郑香枝长相比不上郑香莲,可也算是出挑的了,一家养女百家求,到时候还怕那媒人会将门槛儿踏破呢。

    等着郑大太爷回了内院,郑老夫人与他说起了归真园的事情,郑大太爷听了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情如何做得!归真园现儿值百万两银子,可当时难道也值百万?你又不是没有当过家!那时候地皮便宜,再说了,那桂花树十年之前还不是桂花苗儿?买一棵用不过十两银子,中间长了十年你却不去想了。”

    郑老夫人一怔,心中暗自懊悔,怎么便没想到中间还有一段时间呢,但她依旧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即便当年只要十两银子一棵,这桂花树少说也去了一两千,还有旁的树木,我那次瞧着桃树李树梨子石榴枣子,各种各样的树都有,这买园子带买树苗,怎么着也该二十多万远了去,没道理七房两个嫡子一个庶子再加三个庶女,总共分的家产还不及她的一半儿罢,说出去旁人会如何看我们郑家呢?虽说两个嫡子是记名的,可毕竟是儿子,怎么样也不能被一个女儿越了过去。这么大一笔财产,让她带着去好了旁人家?”

    “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可总归要想个妥善的法子解决才行,否则少不得也会落人口舌,说咱们欺负一个孤女。”郑老太爷摇了摇头:“这事儿我先记下了,等着时机合适我再找族人议议,看究竟该怎么处置才好。”

    郑老夫人听着郑老太爷的话,撇了撇嘴:“以前见你做事果断,怎么年纪越大便越顾忌多了,什么时候族里的事情还轮得到小辈来议论不成?”

    “毕竟总要顾全名声,不能草率下手,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便不用操这么多心了。”郑老太爷望了望郑老夫人,扶了扶额头:“你最近身子也不大好,年纪来了,这族里的事情便别管这么多了,好好看着咱们大房的孙子孙女们些便是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后宫步步皆惊心

    大周的京城一片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马车行走都十分困难。郑香莲的丫鬟灵香挑起一点点马车门帘偷偷往外边瞅了瞅,低声道:“姑娘,这京城的人好多,瞧着都头晕。”

    “快将帘子放下,荥阳哪里能与京城相提并论?”郑香莲在马车里坐得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到了京城哪里能轻举妄动?一不小心便会被人抓了不是,你可别不当一回事!”

    灵香听郑香莲说得郑重,赶紧将那马车帘幕放了下来,不敢再乱动,只能偷偷打量郑香莲,不由暗自感叹,自家姑娘真是温柔贤淑,这次回了京城,去英国公府相看以后,自然就该在家中备嫁了。自己作为丹霞园里的头等丫鬟,肯定会做陪嫁丫鬟跟着过去的,一想到这里,灵香便觉得心中格外舒畅,自己的亲事自然也会跟国公府栓在一处了,或者嫁了里边的管事,或者……她抬头看了郑香莲一眼,赶紧将头低下来,若是运道好,姑娘让自己去做通房丫头,肚子争气升了姨娘的分位也说不定。

    马车转入一条街道,外头的声音没有原先那般嘈杂,灵香不由得有几分好奇:“姑娘,咱们府里住的地方不错,没有靠近主街,也不会那么吵闹。”

    “你又懂什么。”郑香莲浅浅一笑:“这京城,愈是住在繁华街道上的人家,愈是有钱有势,若是想要宁静,到城外买块地,起个别院便是了。”

    “咱们家老爷不是三品的官儿?怎么便住不到繁华地段去?”灵香究竟忍不住,撩起帘幕瞅了瞅外边,见路上行人确实少了许多,店铺也没有见着几家,不免愤愤然道:“老爷兴许是老实了,被人挤着到这里来住。”

    郑香莲没有开口与灵香说话,郑家在荥阳那可谓威风八面,可到了京城又算得了什么?几大家国公府,那么多皇亲国戚,上边还有一品二品的勋贵,这正三品,在旁人眼里还真是看不上眼。一想着自己要去英国公府相看,郑香莲心中也有些没底,英国公府究竟看上了自己哪一点,这次相看会不会成还未可而知呢。

    马车在郑府面前停了下来,灵香撩开帘子将郑香莲扶了下来,后边几个丫鬟婆子也围拢上来,站在那里看了看大门,只觉这门比荥阳郑氏的门要窄了几分,门上用的也不是红漆,均觉得有些奇怪,指指点点的低声议论了几句,郑香莲正色道:“天子脚下凡事都有规矩,该是按照官阶来的,几品大员才能用红漆,才能有多宽尺寸的大门,你们不知道便不要胡乱议论了。”

    正说着话,里边出来了一个管事妈妈,朝郑香莲行了一礼:“姑娘快些跟我进来,夫人眼睛都望穿了呢。”

    郑香莲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婆子迈步往门里边走,却没留心郑府斜对面站着几个闲汉模样的人,眼睛正在往这边瞧着,见郑香莲婷婷袅袅的走了进去,推了推同伙道:“快去回禀老爷夫人,便说那郑家的小姐已经到京城了。”

    “已经来了?”大堂里边坐着一个穿着华服的中年男子,听了回报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派人将这消息递到宫里让娘娘知晓。”

    “是,老爷。”那下人垂手退了下去,那中年男子用手揉了揉额头,喃喃自语道:“这事儿拖了这么久,眼见着都快要黄了,没想到英国公府还是铁了心要聘郑家的小姐,也不知道娘娘是如何的态度。”

    夜色深深,一轮明月照在京城,皇宫的琉璃瓦都被照得熠熠生辉,就如无数金子在闪着亮光儿一般。过两日便是中秋佳节,宫里此刻正在忙忙碌碌准备着后日的夜宴,御花园的小径上此时还有宫人正在走动。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边传了过来:“听玉芳阁那边传了信儿过来,新封的李芳仪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靠在榻上的一位女子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不慌不忙的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宫女一眼:“有了身孕可是大喜事,怎么你竟然说不好了?”她的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眯,拉出了细长的眼线:“备轿,本宫要去玉芳阁瞧瞧,妃嫔有了身孕,本宫身为皇后,怎么能不去关照一二。”

    “是。”那宫女喘了一口气,垂着手退了出去,站在榻前的两位掌事姑姑迷惑的看了陈皇后一眼:“娘娘,皇宫已经差不多十年没传出过喜讯了,怎么忽然便有了动静?”

    陈皇后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笑得更是妩媚,这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了许多。“惠仪,惠心,你们为何还在担心这个?快些替我换衣裳,我要赶去玉芳阁看热闹,再晚了些恐怕就见不着了。”

    两位姑姑不敢怠慢,替陈皇后将衣裳换好,又重新给她挽了个发髻,将九尾凤钗戴上,凤凰的尾翎上嵌着数颗硕大的珍珠,映着灯光不住的闪亮。“娘娘,这凤钗就是精致,带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和新的一样。”

    陈皇后默然看了看镜子里边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我进宫已经快二十年,人的容颜改变了不少,可这凤钗却一点都没有变化。这九尾凤钗在我头上戴了十多年,还不知道能戴多久呢。”

    听着陈皇后的话里有些悲凉的意思,两位姑姑都唬了一条,扶着成皇后站了起来:“娘娘想得太多了,这九尾凤钗当然会一直戴在娘娘的头上,哪里还会被旁人夺了去。”

    陈皇后没有答话,只是迈步往宫门外边走了去,夜色里她明黄色的外跑显得有些亮眼,猎猎的随风舞动着裙摆。两位掌事姑姑觉得今日陈皇后的心情似乎有些浮躁,连步子都迈得要比寻常大些,互相看了一眼,赶紧小跑跟了上去。

    软轿停在玉芳阁门口,守夜的宫人见皇后娘娘来了,赶紧跪下来行礼:“皇后娘娘安好。”

    “皇上来了没有?”陈皇后低头望了望跪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宫人,唇边露出了一丝冷笑:“听说李芳仪有了身孕?”

    “回娘娘的话,李芳仪今日晚饭以后便觉身子不舒服,恶心犯吐,请了太医过来把脉说是已经有了快三个月身子。皇上……”他偷偷抬眼望了一下陈皇后,又赶紧将头低了下去:“皇上方才已经到了,只比娘娘早一盏茶的功夫。”

    “本宫知道了,你起来罢。”陈皇后摆了摆手:“你不用进去通传了,守好你的大门便是。”

    那守门的宫人瞧着陈皇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十多年前也曾有三位嫔妃有了身子,可一个个莫名其妙都落了胎,宫里皆猜疑乃是陈皇后下的手,各种证据也直接陈皇后,可架不住陈国公府权大势大,竟然只是将皇后娘娘贬出宫去,在清凉山华光寺为大周国运祈福,可两年后,皇上又亲自去华光寺将皇后娘娘接了回来,这让宫里宫外皆是侧目咋舌。

    有人猜测皇上是真心喜爱皇后,舍不得她在寺庙里边受苦,而有些人则认为这其中必是陈国公府在其中起了作用。可不管旁人怎么猜测,陈皇后究竟还是回宫来了,继续稳稳的做着她的皇后,而且这十多年里,再也没有一位妃嫔传出过喜讯。今日李芳仪被诊出有了身孕,还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住呢,守门的宫人望着黑漆漆的夜色,不由得微微叹了一口气,真希望自己主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将小皇子生下来,大周也好有个皇嗣。

    陈皇后刚走上台阶,就听到里边有咆哮之声,她停下了脚步,侧耳听了几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轻轻吁了一口气,声音格外轻快了几分,但却说得极细极小:“毕竟皇上自己心里边清楚,我还以为他为了自己的脸面宁可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呢。”停了停,她笑得越发轻快了:“惠仪,惠心,咱们快些进去瞧瞧。”

    玉芳阁的主殿里边跪着一位原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可此时她的样子却有些狼狈,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全是泪水,眼睛里有着深深的恐惧。她匍匐在穿着明黄衣衫的中年男子面前,用手捉住了他的大腿,声嘶力竭的哭喊道:“皇上,你不能这样不相信臣妾,臣妾绝没有与旁人私通,臣妾肚子里头的孩子确实是皇上的!”

    许璟抬起腿来毫不怜惜的将李芳仪踢到了一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慢慢的转成了潮红颜色:“大胆,竟然还敢有脸哭闹!”他抬高了声音几分:“将这贱人拖出去,杖毙!”

    李芳仪听到这绝情的两个字,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来望着许璟,脸上露出了一丝绝望:“皇上,你怎么就这样不相信臣妾?臣妾是清白的,皇上!”

    “清白不清白,我知道得很清楚!”许璟的脸色忽然变得通红,一只手抖抖索索的指向李芳仪:“还不快些将她拉出去?还由她在这里放肆不成?”

    旁边走过来几个宫人,脸上皆有不忍心的神色,抓住李芳仪的两只胳膊,俯□子轻声道:“娘娘,你还是留点力气罢,到时候老奴行刑时会尽量找准地方下手,不会让娘娘受太多苦的。”

    李芳仪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恐惧的望着冷漠的站在那里的许璟,不住用力挣扎:“皇上,你难道忘记了你临幸臣妾的时候了吗?皇上你自己说喜欢我,要好好宠我,那个晚上就像在做梦一般……”

    “住口,快住口!”许璟的脸色更红了些,喘气声也更粗了。忽然外边刮起了一阵狂风,外边的树叶发出了簌簌的响声,就如有谁在呜呜咽咽的悲鸣一般。

    李芳仪被人拖了出去,经过台阶时,她瞧见了一角明黄色的外袍逶逶迤迤的拖在地面上,微风吹动,那衣角微微的在飘飞,冷冷的刺着人的眼睛。李芳仪尖声狂叫起来:“陈皇后,是你,一定是你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要不是皇上怎么会这样无情!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化作厉鬼来寻你,让你夜夜不得安生!”

    她凄厉的大叫声在这月夜里十分刺耳,狂乱而尖锐,听到的人心中都不寒而栗。陈皇后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李芳仪的叫骂声,脸上没有半分表情,旁边的惠仪姑姑大声呵斥道:“娘娘面前,岂由得你放肆?还不快快闭嘴!”

    “这后宫里加给本宫妄加的罪名还少了不成?多了这一桩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惠仪,便由她去骂罢。”陈皇后冷声开口,轻轻向台阶上又走了一步,华丽的外袍柔软的拖过汉白玉石阶,擦着李芳仪的身子过去了。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步子不紧不慢,袍子被封吹得不断飞舞起来,从背影看过去,恍若凤凰拍打着翅膀即将冲上九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