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幕后情水落石出

烟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书阅屋 www.shuyuewu.io,最快更新骨里红最新章节!

    公堂里边一阵惊叹之声,吴娘子早已瘫倒在地上,四肢颤栗不已,声音里头也尽是呜咽:“求知府老爷打发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去替我那男人瞧瞧,小妇人现儿心中委实难受,不想要他便如此走了……”吴娘子慢慢的抬起头来,眼里有一丝绝望的光:“小妇人本不该起了这恶毒心思,老爷怎么判我都行,只是还盼老爷去救我家男人一命!”

    吴娘子的声音变得格外凄厉,就如一只即将死去的野兽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来。她回想着昨日晚上端了那清蒸甲鱼给男人吃,他憨厚的笑着将甲鱼夹了几块到她碗里:“你多吃些,日夜在外边辛劳,辛苦你了。”

    她望着碗里几块甲鱼,忽然便没了底气,他望着自己笑,一面催促着她:“你快些吃,别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吴娘子夹起那几块甲鱼,抖抖索索放到嘴里,自己提醒着自己不能吃苋菜与芹菜,抬起头来时,就见男人满足的笑着,嘴角便有几块绿色的叶子,心里一紧,低下头去不敢看他,或者这是自己与他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罢?心中有上千只蚂蚁在爬一般,她很难受,既觉得在受煎熬,又有一种隐隐的轻松。

    这么多年来,他除了不能给他男女之间的欢娱,其实对她照顾得很是周到,尽管他双腿不能动弹,可依旧还是每日在家中编织各种藤器竹器来养家糊口。每年在除夕夜里,他都会拿出托人到外边买来的首饰交给她:“你瞧瞧,喜欢不喜欢?”

    她一直厌弃他,怨恨他无能,不能让她有孩子,可每次在这一息温情的时候,她却又心底里边有些感动。夹到她碗里边的那几块甲鱼,让她忽然间便想流泪,可吃过饭将他送进屋子里边,走了出去望着天空的那轮淡淡的新月,想起了邓会长那甜言蜜语,又让她的心肠硬了起来。

    她没想到邓会长本来布置得天衣无缝的计划,会这么容易被人看破,在大堂上将这内情说出来以后,全身轻松,她知道自己死期不远,但却忽然固执的想要让他活下来。他不是一个好男人,可却是一个好人,她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公堂上议论纷纷,围观群众指着吴娘子的脊背啐骂道:“jian人,勾搭上旁人想要谋杀亲夫!到这个时候却假惺惺的想要老爷救自家男人,真真是不要脸!”

    钱知府拿着惊堂木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肃静!”转脸吩咐一个衙役:“你速速去请个了荥阳城最有名的大夫去暗金巷子给那吴大郎看诊,将这妇人所说的话与他讲清楚,这时间没有拖得太久,想必还能有救。”

    衙役应了一声,赶紧分开众人便往外走,这时迎面遇着了被捉拿过来的邓会长。围观的人见那主谋过来,一个个群情激愤,咬牙切齿:“瞧着道貌岸然,竟然做出这种谋忍妻子的事情来!”

    邓会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倒也还长相顺眼,并不如一般商贾那样肥头大耳,脸色白净,上边有几绺胡须飘飘,瞧着也是个和气人儿。走到公堂中央,见了钱知府行了一礼:“不知邓某身犯何罪,竟然让钱知府派衙役来捉我?”

    众人见他气定神闲,皆是一愣,望了望瘫软在地上的吴娘子,一时间又犹豫了起来,为何这邓会长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莫非这吴娘子说的乃是不实之词?钱知府却没这么多闲工夫与他闲话家常,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吴娘子与那绿豆眼:“这两人你可认识?”

    邓会长摇了摇头:“大人,这个女子我不认识,这个男子原先是我的家仆,后来因着背地里贪墨银子被我赶了出去,至于后来他去做了什么,我便一点也不知道了。”

    听到这话,众人哗然,邓会长一来,原先这两人的供词全部被推翻,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众人的眼珠子在三人身上不住的滚来滚去,兴奋不已,就看钱知府该怎么断案了。

    吴娘子听着邓会长说不认识自己,猛然抬起头来,神色悲愤:“你到了公堂上边便翻脸不认人了?究竟是谁说要纳我做姨娘,让我去谋害我家男人,然后去寻农家香的麻烦?现儿你在这里却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邓会长低头看了吴娘子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来:“你这妇人,分明是你与这被我赶出的家仆狼狈为奸,想要寻隙报复,竟然编出这样的谎言来!我想要纳姨娘,只要我肯花银子,哪样的黄花闺女找不到,还要你这残花败柳?说出来也不怕自己的脸皮上边生虫子?那面镜子照照自己,先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

    这下众人皆是哗然,看了看吴娘子与绿豆眼,小声的议论了起来:“真是他们两人有□□,然后想去攀诬前家主?听着似乎也像,这邓会长实在不必去纳一个妇人为妾,想要收一房姨娘,家里丫鬟多得是,外边还有不少想抬进邓府的黄花闺女呢。”

    钱知府也微微犹豫了下,可偷偷觑了一眼许兆宁,见他眉头紧锁的坐在那里,脑子里赶紧转得飞快。若如邓会长所说,这绿豆眼与吴娘子两人是去陷害他的,为何又要到农家香门口闹事?他们将农家香牵扯进来又有何道理?

    将这事情理通顺了看过去该是这样,吴娘子带人去农家香闹事,被许兆宁识破,然后众人觉得她打扮可疑,这才引起谋杀亲夫的说法,吴娘子自陈其中原委,又引出了邓会长,这般说来,这事原先的重点还是落在去农家香滋扰一事来。“邓广财,我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家仆是什么时候被你赶出邓府的?”

    邓会长望了望那绿豆眼,微微停顿了下:“约莫半个月前。”

    “果真是半个月?你有没有记错这日子?若我到你府中寻几个家仆来问,他们说的日子对不上来,那又该如何解释?”钱知府望着邓会长点了点头:“你可要好好想想,不要把日子给记错了!”

    邓会长的额头上滚落了点点汗珠,望着钱知府,脸色有些发红,此时吴娘子却手脚着地的朝他爬了过来,伸手捉住他一双脚大喊道:“你竟然便翻脸不认人了!你打发他给我送的甲鱼,难道便不记得了?他昨日还是你的家仆呢,怎么会半个月前就被你赶出府去了!”

    吴娘子的声音里有几分凄厉,她紧紧的抱住了邓会长的腿往下拖:“你也该跪下来,你是主谋,哪里有我们都跪着你还站着的道理!”

    “你这疯妇!”邓会长抬起腿来就往吴娘子胸窝子那里踹了过去,那来势又狠又快,似乎要一脚便能踢到她的死穴一般。许兆宁伸手喝道:“住手!”旁边早有亲卫冲上去讲邓会长擒住,让他动弹不得。

    “竟然还在公堂行凶!”钱知府也看出些眉目来:“跪下回话!”

    几个衙役走过来,往邓会长膝盖弯里踢了一脚,邓会长便跪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屎,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泥灰。

    “大人,都是小妇人瞎了眼,吃了猪油蒙了心!”吴娘子嚎啕大哭了起来,指着邓会长痛骂道:“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对我!大人,他要小妇人去那农家香闹事,定然是眼红人家的铺子生意红火,我这么去闹一回,不仅那铺子要陪一笔银子,更重要的是那铺子生意肯定受些折损,大家都会以为铺子里边卖得东西不好,自然没有人想去买东西了。”

    许兆宁在一旁点了点头,冷冷道:“你倒是说对了,他不就是打着这个算盘?”望着摔得鼻青脸肿的邓会长,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屑:“雕虫小技也敢拿到我面前试?也不先那镜子照照自己!”

    这句话原话奉还给了邓会长,公堂上的人独哄笑了起来,邓会长听着旁边有人说话,抬头望了望许兆宁,见只是一个少年,心中不以为然:“知府大人都没有说话,你却在这边插嘴,可知道规矩?我还轮不着你来问!”

    “住嘴!”钱知府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许二公子开口问你,你便好好回答,竟然敢这般与他说话!”

    听着钱知府这口气,邓会长蔫头蔫脑的跪在那里,口里喃喃道:“大人,你可不能听了这两人的胡说八道便给我定了罪,小人是清白的!”

    “你清白?”旁边的吴娘子尖声笑了起来:“当时你和我搅到一处的时候,整日里甜言蜜语,此时却又翻脸不认人了,邓广财,你好狠的心!”她坐在那里呼哧呼哧的直喘气,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来,眼中闪烁着一种得意的光:“大人,这邓广财不是说不认识我?小妇人可却能说出他身上的几处胎记来,由不得他不认!”

    吴娘子指着邓会长的胸口道:“他这出有一点朱砂般的痣。”又指了指他两股之处:“他那处地方有一块黑斑。”瞧着邓会长面如死灰的脸,吴娘子点了点头:“还有几处呢,只不过生得位置不太隐蔽,我便不说了。”

    “拉下去验身!”钱知府吩咐一句,几个衙役走了过来,将邓会长拖去了旁边屋子,公堂上围观百姓格外兴奋起来:“连那地方的胎记都知道,那还能说不认识?分明都脱了衣裳滚到一处的!”

    不多时,衙役们拉着邓会长出来,向钱知府回禀:“大人,果然有那妇人说的胎记!”

    这一句话说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都停在了邓会长身上,全是一脸鄙夷,这时就听外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快让路,让开些!”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几个人抬着一个男人挤了进来,那男人生得格外瘦小,一脸病容,眼窝深陷。

    第一百二十七章吴大郎为妻求情

    “娘子!”木板上边的男人低声的喊出了一句话来,吴娘子怔怔的望着他,满脸愧色,低下头去不敢瞧他。

    “老爷,我照你吩咐给吴大郎请了大夫过去,大夫听了那起因便知道对症下药,才灌了些药进去,这吴大郎便好转了不少。”衙役指了指躺在木板上的吴大郎摇了摇头:“他听说自家娘子被捉到公堂上去了,执意要过来。”

    “吴大郎,你有什么话要说?”钱知府见这吴大郎面容清瘦,肤色蜡黄,心中也有些不忍,吩咐衙役将他扶坐了起来:“你大病未愈,何苦一定要来外边走?”

    “大人,小的过来是想请求大人放过我家娘子!”吴大郎伸出手来朝钱知府吃力的拱了拱:“大人,小的与娘子相依为命差不多十年了,她素日一直悉心照料我,找不出半点错处来,此事她只是一时糊涂,还请大人放过她!”说到此处,脸上已经泪水连连,一双眼睛里全是恳求的神色。

    公堂里的围观者听到此话,个个发出了惊叹之声,没想到吴大郎竟然会开口为吴娘子求情,这也真是咄咄怪事!哪有做娘子的想害了自己,做男人的却还在为他说好话!许兆宁瞧着这审案看起来一时半刻不会结束,心里记挂着郑香盈那边,站起身来对钱知府点了点头:“钱知府,你慢慢审着,我还有事儿,可没闲工夫在这里耽搁。”

    钱知府见许兆宁要走,赶紧赶了上来半弯着腰道:“二公子,下官不方便远送……”

    “何需你来远送?你只要帮我照看好我那铺子,不要又遭了这样的事儿便成!”许兆宁指了指邓会长:“我铺子里头今日被打坏了不少东西,让他十倍赔我。”

    钱知府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莫说是十倍,即便二公子说要百倍赔付,他都只能照办。”转身吩咐师爷道:“你赶紧带人去西大街那边铺子里盘点下,究竟损失了些什么,一样不能少的帮我记清楚!”

    许兆宁摆了摆手:“百倍便不必了,免得说我仗势欺人,十倍是一定要的,今日我在归真园赏菊花,清点好了马上将银子送到归真园来,本公子可没时间陪你们消遣!”

    “那是当然,下官保证在一个时辰内将赔付银子送过去!”钱知府偷偷捏了衣袖擦了擦鬓边的汗珠子,心里暗自庆幸这位许二公子还好说话,并未追究太多责任,听着他提起归真园,眼中一亮,巴结讨好道:“归真园可是风景好,七月底我家夫人在那里办了次荷花宴,去了不少的人……”

    许兆宁听他啰啰嗦嗦说起这些,知道是在向自己表功,微微一笑:“既然归真园景致好,那你便该多去几次。那位郑小姐的事情你也该多多关照,可别怪本公子没有提醒你,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你头上的乌纱帽还在不在,那可说不定了。”

    许兆宁的这几句话声音不高,可钱知府站得近,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便如有个锤子砸在他心上一般砰砰的响。他只觉自己全身发热,蒸蒸的一层汗又涌了出来,将衣裳全部粘到了背上,十多年寒窗,十多年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爬到这个知府的位置,可不能因着一点点小疏忽便将这一切付之流水了。他低头恭声应答:“二公子放心罢,下官一定会对归真园多加照顾。”

    许兆宁见赔付的事情谈妥当,吓唬的话儿也起了作用,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亲卫们回了归真园,刚刚走进归真园的大门,就见鲁妈妈搓着手儿在那里张望,他心中得意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这一次还真是来得及时,替郑香盈解决了个大麻烦,想必她心中也记住了自己的好处。

    “郑小姐在哪里?”许兆宁望了望鲁妈妈,出声安慰道:“叫你家小姐不用着急,事情都已经办妥当了。”

    鲁妈妈听了这话心里边才踏实,笑着道:“我们家姑娘上有许二公子出马,哪里有办不妥当的事儿?她特地吩咐让我在这里候着公子,她正在凉亭里边喝茶呢,这是今年新出的菊花茶,闻着可香,尝起来滋味好,她让我带公子过去品茶。”

    许兆宁听了这话只觉神清气爽,笑微微道:“还请妈妈前边带路。”

    顺着青石小径往前走,到处是鸟声婉转,满目都是芳草萋萋,许兆宁走在这园子里边恍若有一种人在画中的感觉。青石小径引着过了荷塘,就见池塘旁边的岸上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凉亭的帘子没有拉下,能见着里边坐了一位淡妆丽人,头上梳着如意髻,一支垂珠流苏簪子在黑鸦鸦的鬓边不住的晃动。

    听着脚步声,郑香盈回过头来便见着了许兆宁已经在拾级而上,才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郑小姐,你放心罢,一切都摆平了。”

    “有许二公子出手相助,我今日是遇着贵人了。”郑香盈纤纤素手拿起石桌上边的茶壶,手稍微倾斜压了压,那茶水便汩汩的从茶壶嘴里边倾泻而出,准准的落在了那茶盏里边。一缕白色的水雾袅袅升起,茶盏里飘了一朵白色的菊花,正慢悠悠的舒展着身子,本来干燥的花瓣旋即似乎有了生机,慢慢的变得湿润而饱满,正在茶盏里不住的沉浮。

    “许二公子,我敬你一杯,以示谢意。”郑香盈抬起手将那茶盏捧了起来奉了过去,许兆宁慌不跌的将那茶盏接了过来,指尖似乎触到了她纤细的尾指,心中猛的一荡,茶盏里的水差点都泼了出来。

    极力稳定住心神,许兆宁吸了一口气,这才慢慢说道:“郑小姐,这事儿乃是荥阳商会的邓会长所为,我已经吩咐钱知府让他十倍赔付你铺子的损失,而且也正告了那钱知府,以后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儿,他这知府也就不用当了。”

    “唉哟哟!”旁边的小翠听了这话不由得惊呼一声:“钱知府今晚肯定会睡不安稳了!”

    郑香盈也有几分感慨,许兆宁这是铁了心在帮自己呢,虽说农家香里卖得东西也有他的一半,可也不至于这般去威胁钱知府罢?钱知府谨小慎微,一心想着往上边爬,忽然得了这警告,真的怕是今晚睡觉都不安稳。“许二公子,你真是太照顾我了!”郑香盈举起茶盏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不如先干为敬,祝福二公子心想事成。”

    许兆宁望着郑香盈璨璨如星辰般的一双眼眸,一时间有片刻失神,望着她唇边的梨涡,心中有说不出的迷醉:“郑小姐,咱们都是朋友,何必这般客气?能帮到郑小姐,我心中自然高兴。”见着郑香盈仰头喝茶,将一张脸藏在衣袖里边,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词来:彩袖殷勤捧玉钟,仿佛正是在描写眼前这位佳人,让他只觉自己在她笑容里愈陷愈深。

    菊花清茶喝到嘴里有些香甜,许兆宁细细品完这盏茶,满口余香:“郑小姐这归真园里真是有不少妙趣,连杯菊花茶都这般独特。”

    “我这茶的用料与旁处不同,自然喝起来味道也不一样。”郑香盈一边回答,脑子里一边在盘算着去洛阳开分号的事情:“许二公子,我想去洛阳开分号,你觉得这事情是否可行?”

    她要来洛阳?许兆宁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活:“行,当然可行!洛阳我熟,你要做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让我手下去替你办好。”

    “我想要个比较大的铺面,这样看起来会宽敞气派一些,卖得品种也可以多一些。”郑香盈暗自盘算,在洛阳有许兆宁罩着,也不怕那些虾兵蟹将来找碴子,尽可以将铺面做大一些,不仅仅只卖赤霞山的农产品,还可以从旁处调些好的日常所需用品来发售,品种齐全了,生意自然会更好。

    许兆宁回头吩咐亲卫:“赶紧记下来,郑小姐要大的铺面。”停了停:“十个相连的铺面可够了?”

    郑香盈微微咋舌,大周的铺面比前世的要大得多,若是租十个相连的铺面,那岂不是要买下小半条街来?自己的财力可还没达到那种地步,十间相连的铺面也难寻,再说这超市其实不必太大,毕竟大周还没有前世那么多需要卖的东西,这里的经济基本上都是自给自足,就像衣裳鞋子那些,大部分都是自己家里头缝制,即便是大户人家舍得出银子做好衣裳,也是会请成衣铺子上门。

    “我有四五间铺面也就够了。”郑香盈摇了摇头:“哪里要那么大的铺面?旁人看了颗还不会吓死,哪里来了个土财主?”

    “土财主?这名字倒也别致。”许兆宁小了笑道:“那就帮你定五间相连的铺面罢,还需要我做什么?”

    “我还想请许二公子帮我在洛阳请个口碑好的掌柜,我还要在家守孝一年,不能经常出去,所以必须有个信得过的人在那边帮我打理。”郑香盈眉头蹙得紧紧,这掌柜的才是关键,所谓鞭长莫及,自己也不能只靠遥控指挥,总得有个踏实能干的掌柜。

    “这有何难?不过是替你请个好掌柜罢了。”许兆宁回头指了指站在凉亭外边的一个亲卫道:“他父亲便是个好掌柜。孔令云,回头让你父亲辞了那边,来替郑小姐做掌柜罢。”

    郑香盈听许兆宁说得轻巧,不由得心中感叹不愧是豫王府的二公子,金尊玉贵,不知民间疾苦,说话根本不需去考虑旁人的感觉。现在自己这铺子八字还没一撇,便让人家将饭碗给扔了等着天上掉金子?一般人家,谁不是踏踏实实干活来养家糊口,若是将那边辞工,自己却没动静了,还不得把他急死?她见那位亲卫神色有几分紧张,赶紧安抚他:“令尊辞了那边的事儿,在我这铺子还没开业之前,他在那边拿多少钱一个月,我都照付给他。”

    那亲卫听了这才眉头松开了些,朝许兆宁抱拳道:“二公子,小的回去便于家父去说。”

    “还有没有别的事儿要我替你去办?”许兆宁说得兴致勃勃,一想着自己能帮上郑香盈,能替她在洛阳将铺子开起来,以后也能多见她几面,心中便觉得十分快活。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拿眼睛觑了觑她,就见她坐在那里一脸娴静,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许二公子,暂时就托你做这么多事儿,以后若有想到的,我再与许二公子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东风西风互相压

    两人说说笑笑间,郑香盈已经将开业前的准备工作悉数托付给了许兆宁:“不如我这次便先还五万两银子给许二公子,等着过年以后我再全部还清。”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这铺子大约还能赚上两万左右,然后将那批酒的账目结了,大约也有三万两,差不多就可以将本钱还清了,无帐一身轻,郑香盈想想都觉得舒服,尽管许兆宁总是在说他们是朋友,不在乎这点银子,可究竟还是觉得有什么压着她的心一般,沉甸甸的不舒服。

    “何必这般着急,你还要开分号,银子够不够?”偏生世上还要这种人,还钱不要,还死命往外推,郑香盈不由得怀疑起许兆宁是怎么样在豫王府里头活了下来的,这般宽厚,难道便没有人算计?或者也由于是豫王视若珍宝,将他保护得太好了些。

    “银子够了,到时候万一短缺点儿,我再自己去想办法,借你的银子这么久,还没有付你利钱,心中已是过意不去了,哪里还能老拿着不放手呢?”郑香盈笑了笑:“实在是感谢许二公子仗义了。”

    正在推来推去,就见那边有丫鬟带了几个人过来,正是荥阳府衙的师爷和两个衙役。三人在凉亭外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将一张清单递了过来:“许二公子,这是那农家香铺子的亏损,我们已经尽数列出。”

    许兆宁拿过来瞧了瞧,递给郑香盈:“你瞧瞧这单子。”

    郑香盈低头一看,就见上边列得格外细致,那价格也高得惊人,打坏一个货架,本该值五十两银子,十倍赔付便成了五百两,还列了误工费之类的,林林总总算起来,竟然达到了六万多两银子。郑香盈不禁哑然失笑,这货架约莫是十两银子一个,现儿翻了五倍,然后再十倍赔付便翻了五十倍,钱知府这位师爷下手也太猛了些。

    “赔这么多银子?铺子里边真被砸坏了?”郑香盈瞧着那单子上的东西,心里估计着大约得要关几日铺面修缮下才行了,打坏的货架和踩烂的鸡蛋菜蔬,这些都要过几日才能补上。

    “砸了不少东西,你自己去看看便知道了。”许兆宁将那单子拿到手里望着那师爷点了点头:“姑且这样罢,你拿了去告诉钱知府,让他速速将银子送过来,我这里等着回洛阳去。”

    那师爷听许兆宁点头同意了,心中高兴,冲许兆宁行了一礼:“许二公子请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将那银子拿了送过来。”

    “那邓会长可得吃个大亏,保准心疼死了。”小翠在旁边喜滋滋道:“哼,看以后谁还敢来到我们家姑娘铺子里生事。”

    “岂止是心疼死了,还不知道钱知府会怎么量刑呢。”许兆宁想着今日公堂上的见闻,微微叹了一口气:“他除了来闹事,还背着个人命官司呢。”瞧着郑香盈与小翠一脸惊讶的模样,他缓缓将吴娘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叹息了一声:“世上皆是人心不足,其实那吴娘子的夫君对她也算不错,何苦再去给自己搅上一摊子事儿。”

    郑香盈低头不语,吴娘子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毕竟一个女人家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关爱自己,心思总会不安,可她也只能是暗地里想想,这些惊世骇俗的念头还是不要说出口,否则保准许兆宁会将她做怪物看待。

    “不说这些事儿了,我等着你过洛阳来开分号。”许兆宁站了起来,环视四顾,脸上有说不出的满足:“若是你能来洛阳开个花市,那才真是妙呢,每年洛阳都由几次花会,我想你的花肯定能独占鳌头,卖得出好价钱。”

    这不是她的老本行吗?郑香盈心中微微一动,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可饭要一口口的吃,总不能想要一次吃成个胖子,她必须先打好丰厚的经济基础,才有闲情逸致去研究培育新的花卉,所以趁着在家守孝这两年将银子赚足,以后便能到处去寻访好的花木回来进行嫁接培植了。

    送走了许兆宁,郑香盈派鲁妈妈出去打听了下府衙的这桩公案,鲁妈妈在外边兜了一圈儿便知道得清清楚楚。荥阳城虽然算个大地方,但闲话儿却有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得飞快,不多时荥阳商会邓会长的龌龊事儿很快便人尽皆知,走到街上随便问问便知道了结果。

    邓会长家的宅子与铺面被官府封了,会长一职也由副会长担任了,大家一提到邓会长便是摇头:“好饭好菜的活了一辈子,竟然栽到女人身上了。”鲁妈妈在旁边听着也只是摇头:“这是何苦哟!钱知府给定了什么刑,可已经知道?”

    “怎么就能知道?总归还要过上一段日子才知道呢。这量刑可不比审案,需得慎重,只不过怎么着这刑罚也不会太轻。”众人纷纷叹息:“可怜邓会长的娇妻美妾,指不定马上就要变成寡妇了!”

    这事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钱知府只稍微审问了一番,事情便水落石出,钱知府将邓会长等人收了监,让师爷将这桩案件详细登记好,然后便思考起如何量刑来。虽然吴大郎并未身亡,但邓会长却是起了杀人的心,钱知府拟了个斩刑,将他的罪行报了上去请刑部定夺。而吴娘子因着吴大郎力保,又因暗金巷子百姓陈情,若是吴娘子也判斩刑,那便无人照顾吴大郎了,钱知府给她定了折杖刑,原地配役三年,一方面可以免了她的死罪,一方面可以在荥阳继续照顾吴大郎。

    “怎么?西大街铺子竟然不是那丫头开的?”一个身材瘦小的人猛的转过身来望向那个低声回话的家仆:“你有没有弄错?”

    “四爷,小的绝没有弄错,那日小的一直跟在那铺面看热闹,亲眼瞧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走到铺子里边说那是他开的,他的神色十分倨傲,似乎不把旁人看在眼睛里边一般,去了知府府衙,钱知府见了他便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赶忙让人给他看座,他说的话钱知府都是拿了当圣旨一般。”回话的那个家仆显得有几分惶恐:“小的瞧着,那公子绝不会是一般人家的子弟。”

    “你们不是说亲眼瞧见归真园那个老仆每日给西大街那铺面送东西?不是那丫头的还会是谁的?”郑信隆深思的表情:“那你们原先说的都是假话不成?”

    那家仆的背更是佝偻了些:“四爷,我们确实看得真真儿的!错不了,是那个叫禄伯的,我父亲与他交好,两家过去有来往,我如何不会认识他!”

    “这就怪了,这丫头攀上了谁,竟然愿意给她来出头?”郑信隆低头琢磨了一番,朝那家仆摆摆手:“你继续给我去盯紧了。”

    “是。”那家仆弯了弯腰,匆匆的走开,只留下郑信隆一个人在那里琢磨着这期间蹊跷。七房那丫头可真难缠,她母亲过世那会子便一口咬定是自己下的手,只怕到现在心里边还没打消这主意。郑信隆身上出了一层微微的薄汗,现儿都九月的天了,怎么还这般热!

    自从知道西大街的铺子是郑香盈开的,他便时时刻刻想着如何让她过得不舒服,转着眼珠子想出了又想,他将主意打到了荥阳商会邓会长的身上。

    瞧着农家香生意好,荥阳城里不少商户动了心,可真正动手做得只有荥阳商会的邓会长,他也依样画葫芦开了家超市,可因着里边卖的东西不及农家香的好,掌柜的也不如何嫂子那样热情会笼络人心,因此铺子里每日总积压了不少东西卖不出去。那菜蔬是最过不得夜的,当日卖不出去,第二日瞧着便是黄菜叶儿一堆,越发卖不动了,邓会长这铺子才开了一个月便亏了好几千两银子,瞧着农家香赚得盆满钵满,他气得每日眼睛红得跟兔子一般。

    郑信隆派人暗地里给邓会长透了个信儿,示意西大街的那铺子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孤女办的,他尽可以去拿捏。邓会长得了这个信儿,立即着手布置,郑信隆派了长随密切关注,知道邓会长已经紧锣密鼓的给农家香下了套,心中格外舒爽,就等着看一出好戏。可没想到忽然来了一个华服公子,轻轻巧巧的替她将这事情给解决了,根本没有伤她半根毫毛,这让郑信隆心中呕着一股气,憋着实在难受。

    怎么着也不能让这丫头好过,郑信隆脸上露出了一丝狠厉的笑容,现在自己暂时不动她,先将她身后撑腰的人调查清楚,看看自己该怎么下手才好。她可比她父亲有能力,不多时便弄出了这么大一个园子,想想都让人眼馋,若是能想出两全其美的主意将她那园子给占了,自己岂不是飞来横财?

    一切都要慢慢来,切忌不能着急。郑信隆稳了稳心神,上一回有些做得急了,差点留了把柄,这一回怎么样也该要仔细些。他将手枕在脑后,仔细想了又想,可以利用的都要利用起来,例如她那个长兄郑远山。

    一丝笑容慢慢浮现在郑信隆的嘴角,这七房实则不就是三房?郑信诚的父亲与他的父亲乃是亲兄弟,七房的东西自然也是三房的,自从郑信诚夫妻过世以后,他的父亲一直都是这般想的,还时常跟他在唠叨:“大房拿了七房的银子,二房捏着七房的铺面,咱们却只落了几千亩地,真真是不公平,信诚他爹与我是同胞兄弟,是从三房出去的,这银子与铺面难道不都该归咱们三房?”

    且让那丫头先帮三房多赚点银子,以后自己再去坐收渔翁之利便是,郑信隆心里头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抬脚便往外边走,他身边的长随紧紧跟了过来:“四爷往哪里去?”

    “还能往哪边?先去赌坊,晚上再去艳花楼。”郑信隆整了整衣裳,从衣兜里摸出一张银票来瞧了瞧:“今日便靠这个扳本儿了。”

    才走出门没多远,便见前边有几辆马车从街道上驶过,郑信隆揉了揉眼睛,隐隐见着那马车上有郑氏家族的表记。“那是几房的车马?”他站在那里望了望马车滚滚而去的烟尘:“怎么一次有这么多辆?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四爷,那是大方的马车。”站在身边的长随低声道:“早几日便听说大房的十五小姐要从京城回来了,这马车是不是去接她的?”

    郑信隆怔了怔,旋即哈哈大笑了起来:“大房总不将我们三房看在眼里,现儿也让他们尝尝灰头土脸的滋味!起先不还说那十五侄女要嫁去英国公府了?怎么现儿便这样灰溜溜的回来了?我倒还真想看看大房伯父与伯母此时是什么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