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筝(二)

寻上阡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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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们出去,我摊开手对香翠道:“没了,还没放就没了。”

    “格格,不如找人做两个风筝,您再画上画,我们不就可以……”

    “对呀,那你们谁会做?”

    这做风筝看着简单,其实还是需要些手艺的,削竹篾绑骨架都有些讲究,否则即使扎出来也不一定能放起来。香翠出去问了一圈儿院子里的小丫鬟没一个会,又到园子里找好,容易找到个会扎风筝的小厮是刘婶的娘家侄子乔兴,带进屋来。

    乔兴十六七的样子,身穿深蓝色小厮的衣服,模样倒也清秀,只是有些面黄饥瘦,一进来就给我打千行礼。

    “格格吉祥。”一张嘴还带着浓重的山东口音。

    我忙道:“快起来吧,我这里不需多礼。”

    乔兴站起来,略略侧身,并不正对于我,低头垂手道:“奴才的姑姑听说格格想做风筝,便让奴才过来伺候。”

    “你会做风筝?”我问。

    “不瞒格格奴才老家是山东昌乐乔家村,我们那儿会扎风筝的人多得很,只因家乡连年水患,庄稼颗粒无收,奴才一家一路讨饭到北京投奔姑姑和姑父。姑姑看奴才还算周正便求姑父给安排进园子,也才不过三天。”

    哦,昌乐,离潍坊很近的地方,那里可真是风筝之乡呢,原来那里清初就有人扎风筝了。看看一脸菜色的乔兴,唉!连饭都吃不饱又有谁会买风筝呢?

    “你会扎什么风筝?”我问。

    “奴才扎风筝的手艺是家传的,只要您说得出奴才就能扎出来。”乔兴信心满满地道。

    “你可不要吹牛,我想要个水母风筝。”量你也不知道水母是什么东西,我故意难为他一下。

    “水——水母是什么东西?”他果真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会扎吗?”

    乔兴红了脸,面露难色,耷拉着脑袋道:“格格恕罪,奴才没见过水母。”

    见他面色尴尬,我扬了扬头,笑道:“逗你的,水母是海里的一种动物,你没见过自然是不知道,其实那个东西外形很简单,一会儿我画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那就好,格格奴才需要竹条,浆糊,棉纸或宣纸,矾水,颜料。”乔兴掰着手指头数需要的材料,这些东西都是很容易找到的,并不费事,香翠自到各处搜罗,不大会儿材料就齐备。

    我在宣纸上画了水母的样子,乔兴见了说了声“容易”。

    我摇摇头道:“未必,我想要的不是你平常做的平面风筝,这水母做成立体风筝才好看,而且你做好骨架外面不糊宣纸,我要用绡纱。”

    “绡纱?”乔兴还没搞懂绡纱是什么东西,香翠就吃惊地叫出来。

    “格格,那可是福晋特意赏给您的。”

    这我当然清楚,前些日子我清点了一下嫣然的家底儿,和我这个月光族一比小姑娘就是一有钱不花,有东西不用的守财奴。小沈阳的名言怎么说来着?人生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这不小姑娘两眼一闭,我就来了,给我留了几百两银子,出嫁时爹娘给的银子加上每月八两银子月例就没花过,连身边伺候的下人都没打赏过,一分没动便宜了我,还有一大堆四福晋差人送来的赏赐,很多精美的衣料,纱绉绫罗绸缎一应俱全,可她衣柜里可穿的衣服却没几身。这些绡纱是从江南来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府里的格格侍妾每人才两匹,福晋却给了嫣然四匹,大概是想对四贝勒的冷落做一点补偿,因为据说嫣然是四福晋特意为四贝勒挑选的。

    “那又怎样?福晋赏的东西不就是给我用的吗?舍不得用是对福晋的尊重,用了就更是对福晋的尊重。”我不以为意道。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用来做风筝太——太——”

    “太奢侈了是不是?”我接道。

    香翠点点头。我能理解,嫣然未进贝勒府时由于父亲大娘的原因和母亲生活十分清苦,习惯了节俭。可我不想留什么遗憾,我既然不明所以来到这里,万一哪天再不明所以的离开,我可不想便宜别人,当然行事上多少会有点儿矫枉过正。

    “正是因为是好东西所以我才要安排个好用场。”

    刚才想起做风筝我就想到用绡纱了,这绡纱是用极细的蚕丝密密织就而成,轻薄透亮,摸上去光滑无比。飘在天空中阳光一照必定鲜艳夺目。

    “用那匹粉红色的正好,香翠你去找出来。”

    待香翠拿出来给乔兴看,乔兴才大惊失色道:“用这个糊风筝?奴才都是用绵纸糊,没有用过这样金贵的东西,也不知能不能糊上?”

    “不妨试,你不用担心,我知道怎么做,就是借你的巧手完成,香翠也要帮忙你针线好,裁剪缝制还需你来做,我一步一步诉你。”

    “那就好。”乔兴擦擦额头的汗。

    剩下就是我讲解制作步骤,将削好的细薄竹篾像扎灯笼一样扎成圆伞状,把裁剪好的绡纱拼接缝合成伞状然后用矾水浸透,晾干后用丝线缝在扎好的骨架上,我在上面描上各色的花纹。三个人足足忙活了一个下午才将我心中想像的水母完成,直径有一米多的大水母放在正厅的大桌上。

    香翠看着道:“这就是水母,像是长了很多条腿的蘑菇,这东西既然是海里的,格格没下过海如何知道它是如此形状的?”

    “当然是从书里得知的。”对于香翠类似的询问我都是这样作答。

    “格格会读书真了不起。”没办法,香翠对我就是这样无条件地崇拜。

    乔兴临走我让香翠给了他一两银子,又嘱咐他明日过来试风筝。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乔兴就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传统的蝴蝶风筝,说是昨晚连夜赶制的,画工略显粗糙,但胜在用色明快大胆,色彩对比强烈,放起来应该挺好看。

    天气不错,我领着院子里的小丫头一群人在园子西面树木稀少比较开阔的地方放风筝,立体风筝和平面风筝不太一样,调试了好久才在微风中摇摇摆摆升到空中,粉红色的水母在空中一耸一耸地飘荡,粉红色的触角在风中张牙舞爪,很是形象,想不到水母风筝这样成功,吸引得小丫头们又跑又叫,倒比那蝴蝶风筝要扎眼许多。

    春末夏初的季节,是北京最好的时节,有风又不太大,温暖又不燥热。在园中放放风筝,跑跑跳跳,倒是觉得浑身上下筋骨都舒展了不少,看来真是生命在于运动,想必以前的嫣然整日窝在小院子里,就那么个小地方,人闷都闷坏了,以后还是要多多的活动才是,十四五的年纪不玩儿实在是浪费了。

    要是能走出这园子天南海北看看康熙朝的市井风情就好了。看着小丫头们争抢着要放风筝,听着满园的笑声,我出神地想要是自己也能变成一只风筝飞出去看看就好了。呸!呸!呸!我才不要做风筝,风筝也不是真的自由,主人让它飞就飞,不让它飞一收手中的线就哪儿都去不了,要做就做一只小鸟。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禁黯然,也就是想想罢了,进了这里,出去只怕是没可能了,就是四贝勒一辈子想不起我,我也是四贝勒的侍妾,生是四贝勒府的人,死是四贝勒府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