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凤歌儿番外2

顾南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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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圣四十二年七月初二,萧容帝行临昭公主生辰之礼,赐住长乐宫。

    自那日起,萧红荛便被勒令了蹭床行径。也是自那时,临昭公主讳乱皇族的谣言铺天盖地。

    一纸诏书下,临昭公主入住长乐宫,次日,萧红荛卷了铺盖,走人。

    宫门外,倩影窈窕,女子着了一袭艳红的襦裙,长发高束毫无坠饰,嘴里叼了片叶子,哼着小调一步三跳的好不惬意。

    脚步一顿,女子回首,吐了嘴里的叶子,一声河东狮吼:“都给老子出来!”

    后面,杂草里,枝桠上,城墙后冒出一个两个三四个黑衣男子,皆一脸苦相。

    “殿下。”这为首的,可不正是楚夜大统领嘛,挠挠头讪讪干笑,诶,任凭铁衣卫来无影去无踪,奈何不过临昭魔女火眼金睛。

    这女子,正是临昭公主萧红荛,用忠亲王老人家的话说,十三四岁的年纪,出落越发妖孽了,尤其是那眼睛,八分邪气,两分濯清,那一挑一敛,哎哟喂,勾人啊。

    只是那眼要是一眯:“不许跟着我!”

    危险!

    临昭公主耐心不好,喜欢动手不怎么动嘴,这是谁都知道,所以,她让你往东别寻思着往西。

    这不,铁衣卫大哥这脚就往前探了一小步——

    “讨打!”

    弹弓出,一阵子弹雨,随即一片哀嚎。

    向天发誓,绝对不是铁衣卫大哥作死,真是临昭那一手弹弓出神入化了,那速度,那力道,那阴险……说打你小腹绝不打你裤裆,说打你裤裆没准连你小腹一块打,总之就一个字:绝。

    知道风清天朝什么武器让人屁滚尿流吗?萧容皇后的银针,还有临昭公主的金弹弓。

    这不,十几位骁勇善战铁骨铮铮的铁衣卫,被这金弹弓一瞄准……全都焉了,软了。

    那小祖宗揉揉骨节,说:“回去和我美人爹爹说,老子要离家出走!”

    随即,一转身,三跳五蹦,走人。

    离家出走啊,这都这个月第多少回了,真是苦了铁衣卫大哥们。

    “统领,不跟上去吗?”

    “跟上去?”楚林揉揉小腹,“讨打?”还好金弹珠打的不是裤裆,不然雄风何存啊!

    小哥一想,是啊,跟上去又要吃一顿弹珠了,想着骨头就疼,就问:“那回去?”

    楚林脸一垮:“也是讨打。”

    一炷香后,椒兰殿里,哀嚎声一波高过一波,一屋子铁衣卫大哥上蹿下跳。

    果真,回来也是讨打,这对母女,是亲生的。

    “躲,还敢躲!”说着,容浅念捏了一把水晶葡萄扔出去。

    躲,哪里还敢。

    一颗颗水晶葡萄,砸了铁衣卫一脸。

    这西域的葡萄,都作践了,不过还好是葡萄,要这位主子吃的是核桃,依这力道,那还了得。

    楚林抹了一把眼皮上的葡萄汁,苦不堪言:“娘娘恕罪。”

    容浅念一盘子扔过去:“去忠亲王府蹲坑,不然,都给老娘去如厕。”

    楚林叼住盘子,夹着尾巴灰溜溜遁了。

    去忠亲王府蹲点,哦,不,蹲坑去。

    诶,就没点新鲜的,小的那个一离家出走就落脚忠亲王府,大的这个一恼火就罚人如厕,没个三四五六天不许出来。

    萧殁从殿外进来,扫了一眼满地的葡萄,上前,把闷在软榻里的女子抱在怀里:“乖,莫气了。”

    容浅念环住他的腰,蹭着:“逸遥,那丫头,我该怎么办?”勾着萧殁的脖子,她看他,眸光痴缠,“她啊,看着凤歌儿的时候就像我现在看你一样。”

    满眼都是一个人的影子,深沉痴迷得都找不到自己了。

    萧殁拂了拂她的脸:“荛儿,太像你了。”

    那双眼像了九分,昭明如何躲得过。

    “逸遥,若是有朝一日,她讳乱皇族,你怎么办?”

    萧殁轻拂她紧蹙的眉:“若是她愿如此,便由着她吧,我护着。”

    容浅念笑着:“你这么惯着,她如何能不无法无天。”

    萧殁不语,俯身含着她的唇,痴缠着。

    此时,忠亲王府正是不太平。

    “那么多女人,就没一个入你的眼!?”老王爷吹胡子瞪眼。

    萧凤歌抿了一口茶,不冷不热:“是你送回去,还是我扔出去?”

    送回去?扔出去?那后院的女子,是忠亲王六十大寿时文武百官送来的,哪一个不是权贵哪一个不是闺秀。

    忠亲王府火大:“老子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你要断了老子的香火吗?”

    说来,昭明世子已过了而立之年,只是这府里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一个,这其中原因谁都知道。

    忠亲王每每想到都恨铁不成钢,然后,百官家送来的女子就照单全收了。

    萧凤歌扫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的忠亲王,无关痛痒的语气:“嗯,我也不介意你再给我添个兄弟姐妹的,你便都收了吧。”

    忠亲王一口气下不去,脸都黑了。

    那一波一波的女子送进王府,从来,昭明都是不看一眼。

    忠亲王重重跌坐:“凤歌儿,十六年,够久了,就算为了我这个老头子,你就退一步。”

    十六年,天下多少男子能为了一个女人苦守这般漫长的寂寥,为了一个人,再看不到世间繁华。

    “你让我怎么办?”他抬头,苍凉的眸子,确实云淡风轻的语气,“她们都不是小九。”

    她们都不是她,所以,替不了……

    “咚。”

    门口,没有人影,只留地上滚落的金色弹珠。

    萧凤歌轻念:“十四。”

    多年来,昭明世子痴迷萧容皇后的传闻从未停息,萧红荛听了不少,每每听见,她都会用弹珠打得那嘴碎之人再也说不出话,这是第一次,由他来说。

    萧凤歌找到萧红荛时,已是近黄昏,她坐在王府那棵樟树下,出神。

    那棵树,是她三岁那时种的,树干里,她刻了萧凤歌的名字。

    他俯身,蹲在她脚边:“那些女人呢?”

    萧红荛眸子微微抬起,不瘟不火:“眼睛像我娘亲的,我就剜了眼睛,鼻子像的,我就削了鼻子。”

    她撒了谎,她才没有那么残暴,顶多就是打一顿,丢进魈魂窟。

    只是,他居然信了,对她大吼:“萧十四!”

    眼前,女子蹙眉,眸光徐徐,精致的脸还未褪去稚气。

    她才十三岁,终究是个孩子。

    樟树都开出了花,萧凤歌的荛儿,还是儿时模样,生气的时候会任性,听不进谁的话,除非他哄。

    她问他,有些咄咄逼人:“为什么生气?舍不得吗?因为她们长得像我娘亲所以舍不得吗?”

    萧凤歌拂在她额间的手顿住,微颤了一下。

    他想,他的红荛,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何时懂了尘世,懂了痴男怨女的俗世。

    手缓缓垂下,萧凤歌失了言语。

    “凤歌儿。”她一如以往那样喊他的名字,眼,微微有些红,那样专注地看他,“这世间最像容九的是我,就算要替代,那也应该是我。”

    如此倔强,那丹凤的眼,是近乎逼人的决然……

    像极了容九。

    萧凤歌仓惶后退,眸子敛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转身,他带着狼狈,逃离。

    当年种下樟树的姑娘,不再是孩子了,她懂了情爱,那潋滟清光的眸子里,多了些深沉。

    他不再敢看,生怕一个恍惚,从那双眼里看出另一个倒影。

    终究,他是懦弱的,如此逃窜。

    身后,她在呢喃:“我的心思,谁都知道,你又怎么会不知道。”声音,微微有些哭腔,没了往日的恣意。

    脚步微顿了须臾,萧凤歌还是走出了樟树的暗影下。

    是啊,普天之下还有谁不知道临昭公主对昭明世子痴缠入迷,只是,不敢想,不能说。

    彼时,萧红荛十三岁生辰过了两日。

    刚入夜,魈魂窟里热闹着。

    “大殿下怎么来了?”

    寻花瞅着这位小主子,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来看花魁拍卖。”萧红荛随口回了句就往里走。

    寻花跟着,不解:“哪来的花魁?”

    前头女子脚步一顿,转身,素手指着自己:“本宫。”

    半个时辰后,魈魂窟里花魁竞拍,帝都各家的公子哥闻着讯都赶来了,欢声笑语,轻音靡靡。

    同是一轮满月,此时,忠亲王府里,却有些冷寂,绯色帐里,女子衣襟半敞,风撩起流苏,脚步临近,一双桃花眼骤冷,望向床榻:“谁?”

    声音,冷得彻骨。

    床榻间,女子半裸香肩,抬眸,风情妩媚:“世子爷,王爷让奴家来的。”

    月光漏下,男子站在绯色流苏里,棱角冷峻,薄唇轻启:“滚。”

    女子微微颤了一下,片刻,掀开锦被,妖娆的身体在纱裙下勾出若隐若现的轮廓:“爷,奴家会好生伺候爷的。”女子伸手,拂向萧凤歌,游离,慢挑。

    月光微亮,照着女子的脸,丹凤的眼,薄唇,英气的眉眼。

    骤然,他抓住那女子的手:“这张脸,”另一只手,端着女子的下巴,他细细看着,“很像。”

    手指一转,扼住女子咽喉,那丹凤眼,再也未睁开。剔透的手指拂着那女子毫无生气的脸,唇角笑得冷魅:“只有她可以像她。”

    夜已深,椒兰殿中,人未寝。

    “谁拍下了?”容浅念眯着眼,打盹。

    十三回:“东城季家大少。”

    眼皮一掀,容浅念笑了:“哟,那色胚子胆子不小呢。”

    可不是,东城季家大少,远近闻名的色胚子,胆大包天,这次更要不得,拍下了临昭公主,真是没有看见棺材不知道珍惜眼泪。

    当然,容浅念不关心这些。

    “价钱多少?”

    这位主子就惦记这茬。

    十三汗颜:“一万三千两。”

    容浅念一脚踢翻了脚边的元帅大臣:“靠!老娘的种就卖了这个价?!”

    这是关键吗?是重点吗?

    十三一头黑线,继续汗颜:“小姐,你就不担心?那季家大少可不是善茬。”

    虽说魔女大殿下不是一般二般人,只是闺女掉进狼窝,这做娘亲的不应该象征性地担忧一下吗?再不济,担忧一下魈魂窟的场子也好,谈银子,多伤人!

    容浅念想了想:“担心得紧啊。”揉揉眉心,作状担忧,“万一那丫头手下没轻没重断了人家命根子,到时季家老头势必要闹上一闹,啧啧啧,头疼啊。”

    头疼啊……

    “啊!”

    “啊——啊——啊!”

    魈魂窟里,惨叫惊天,直叫闻者打哆嗦。

    诶,叫椒兰殿里那位料准了,某小主子没轻没重,断人命根子。

    又是一弹珠过去——

    “啊!”

    厢房里,地上男子捂着裤裆打滚。

    寻花扭着小蛮腰上前,娃娃脸都抽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手下悠着点啊。”

    悠着点?又是一珠子下去,惨叫跌宕起伏得很有层次。

    “人来了没有?”

    这人,还能有谁,自是昭明世子萧凤歌。

    小姑奶奶语气很冲,眼神很厉,显然是不爽。

    每每遇着这姑奶奶耍性子,也就忠亲王府里那位能治治。

    寻花苦着脸:“没、没有。”

    往日里,这位有个风吹草动的,忠亲王府那位是比宫里还草木皆兵,这会儿摆明着闹给他看的,倒是不见了人影。

    真是急死个人哟。

    脸色又是一变,一掌翻了茶杯:“忠亲王府那几个女人,都给本宫弄去接客。”

    果然,这两位闹上了,苦了一干人:“殿下,不可啊,那几位姑娘都是朝中大臣家的小姐。”丢了魈魂窟吓唬吓唬就行了,真要接客……不得了啊,寻花苦劝,“殿下,三思啊。”

    萧红荛翘着二郎腿,冷笑:“觊觎我家凤歌儿,就是天皇老子也别想安然无事。”

    话说,茶杯一斜,一杯滚烫的茶水沿着季家大少的裤裆奔流——

    “啊!”

    惨叫过后,两眼一翻,瘫软在地。

    “不好意思,本宫手滑。”

    手滑?寻花看着一眼地上的季家大少,那裤裆……这手一滑,子孙宝贝全没了,寻花不忍直视直拍大腿:“诶呦喂。”

    萧大爷又发话了,那是豪气冲天:“拿酒来,把人拖下去,关门。”

    这还没完没了了这……寻花抹了一把汗,摆摆手,随即,送酒的送酒,拖人的拖人,关门的关门。

    啪嗒——

    关上门,任里面那位闹。

    “大殿下是怎么了?”

    小倌儿贴着门听耳根子,只觉得门窗震了三震:“除了凤歌儿,就算老子喝死了,谁也不准放进来。”

    娘哟,这阵仗。

    寻花摇摇头:“去忠亲王府传信。”

    小倌儿掏掏耳朵:“早就传了,也不见昭明世子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以往只要这小祖宗有个风吹草动那位就坐不住的。”

    也是,想必这楼里一举一动宫里与忠亲王府都盯着呢,就看哪边先坐不住。

    寻花冥思苦想一番:“快,把离人醉送进去。”

    小倌儿愣了,离人醉?

    寻花又吩咐:“然后再去王府传信。”

    哦,这料下得猛。小倌儿撒腿就去了。

    半个时辰后……

    “萧凤歌,你丫的混人。”

    一声河东狮吼从魈魂窟的天字厢房里,传去数里外。

    楼里一瞬安静,只听见楼上那女子清凌凌的嗓音吼着:“老娘要扒了你绑在城墙上,让整个风清城的女人去围观,去意淫,去邪恶死你。”

    扒了谁啊?这法子,够毒!

    楼上楼下恩客姑娘都竖起了耳朵。

    那女子又喊道:“不准看不准看,谁也不准看,老子还没看过呢。”

    那到底绑不绑?给不给看?

    一阵酒瓶子哐哐声,女子又闹上了:“那绑在老子床边,老子把你画进春宫册里,和元帅那只胖狗画在一起,看你还敢对老子作威作福。”

    一只狗,一个人,在春宫册里……

    没法愉快地想象了,太重口味了。

    厢房里,萧红荛一碗离人醉下去,猛的摇头:“不准不准,胖狗,老子要饿死你。”

    “凤歌儿是我的,是我的。”

    “就算小九也不许抢。”

    “……”

    厢房外,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这都是说的什么?”

    “莫多问。”寻花脸沉了沉。

    这话,要让有心人听了去……

    “把客人都清了。”

    忽然,男子的声音响在身后,温润的,染了些许夜的冷。

    寻花转身过去,行了个礼:“世子,您可算来了。”

    半个时辰,想必这样主子也挣扎了一番,还是闹不过里面那位,额上都是细密的汗,心里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

    萧凤歌启唇,声音很冷:“刚才听到的,一个字也不要记住,不然——”

    话,留了三分,点到即止,杀气腾腾。

    那位主子啊,这么一闹,大概不知道,得闹翻多少人的平静,眼前这位就是。

    诶,昭明世子啊,越是藏,越是藏不住。

    寻花沉声,随即回:“世子爷放心,魈魂窟是椒兰殿的地盘。”

    微微点头,萧凤歌推开了厢房的门,扑面而来,全是离人醉的香气,浓烈得醉人,眉头紧紧蹙着。

    这丫头,到底喝了多少。

    一眼望过去,一地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女孩儿一身红衣,坐在地上,撑着半个身子,手里还握着一壶,那离人醉顺着她指尖滴下。

    啪嗒——

    门合上,微微声响,惊了地上的女孩儿,抬眸,水汽迷离的眸子眯着:“滚出去,不然老子扒了你!”

    话落,手里的酒壶砸出去,碎了一地,溅起酒水,染在萧凤歌绯色的袍子上,满屋子的酒气,更浓了,刺鼻极了。

    萧凤歌上前,蹲下,唤了一句:“十四。”

    萧红荛抬眸,满眼的水汽,笑莹莹的:“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伸手,她拂着眼前的脸,似乎想要确认什么,皱起了眉,她说,“萧凤歌,你丫蠢死了。”

    这姑娘,醉了,不知道说些什么了,眼里水水一片,模模糊糊的,只是萧凤歌的影子清晰。

    萧凤歌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她倒听话,也不动,任他抱着她放在了软榻上,问:“骂累了吗?”

    萧红荛摇摇头,身子软软的,窝着萧凤歌:“还没有。”伸手,一点也不温柔地拍着萧凤歌的脸,她的手凉凉的,眸子却灼灼,“你丫蠢死了,你知道十六年有多久吗?”

    十六年……萧凤歌对容九痴念了十六年,萧红荛才十三岁,那么长的时间,她想不出来有多长,多长。

    还好,她醉了,瞧不清楚萧凤歌冷然苍凉的眸子,还有满脸仓皇失措的神色,他只说:“我送你回宫。”

    “我不!”怀里的女孩儿胡乱挣扎,“我要回忠亲王府。”

    这会儿酒劲上来了,萧红荛哭哭笑笑的,眼睛红红的,格外楚楚怜人。

    萧凤歌心软极了,百般哄着:“听话。”

    “就不!”

    “萧十四。”萧凤歌无奈,不由分说,将女孩儿抱起,眸中,慌乱得瞧不出颜色。

    萧红荛不闹了,乖乖趴在萧凤歌怀里,吸了吸鼻子。

    她说:“凤歌儿,都是骗人的,这离人醉根本不醉人。”

    她眼角,温热的液体,染湿了萧凤歌的衣领,呼吸浅浅,没了声响。

    江南的离人醉,一杯即矣,独独醉不了这女孩儿的心思。

    萧凤歌苦笑,抱着女孩儿出了魈魂窟。

    半响后,花灯高挂,月上西楼,灯火月光,交织着,街上,人来人往。

    一对人儿,引来频频瞩目。

    “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儿忙……”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只是女孩儿声音好听。

    萧凤歌无奈,再次将逃离怀里的姑娘拉回来:“十四,乖乖待着,不要乱动,不然小爷可不管你了。”

    不管?不,凤歌儿永远都不会不管她。

    萧红荛笑着,眸间水汪汪的,醉眼朦胧,倒是不乱动了,扬起头,换了个调:“来呀来被酒啊,不醉不罢休……”

    这姑娘,酒量不行,酒品更不行。

    萧凤歌揉揉眉头,看一眼围观的人群,直摇头,他风流倜傥的形象,大概留不住了。

    这唱了好一阵子,这下安静了,只是没一小会儿,萧红荛扯住萧凤歌的袖子:“我不走了。”

    好好好,萧凤歌拿她没法,也不走了,任她闹。

    “你们都不许动,不许动!”萧红荛插着腰,东倒西歪站不稳,指着人群,劈头盖脸一通喊,“老子是风清的大殿下,你们都得听我的!”

    路人,各自笑笑,来来往往。好好的姑娘家,喝成这模样。

    “不许动!不然我打你——”说着,萧红荛就去掏怀里的弹弓。

    萧凤歌连忙抓住她的手:“你这小东西,闹够了。”

    闹够了?

    这一路上,不过半刻时辰的路,这姑娘,各种泼皮无赖。

    “我要那个。”

    “那个该死的男人,老子要抽他。”

    “小美人,来,和老子耍耍。”

    “那是我的,凤歌儿也是我的,都是我的。”

    “不许抢,不许不许!”

    “……”

    萧凤歌眉头拧紧了,无奈至极,将萧家姑娘安置在怀里:“算小爷求你,安分些。”

    她不走了,顿在原地看萧凤歌,使唤:“凤歌儿,背我。”

    真能闹,以后,再也不能让她喝酒了。萧凤歌想着,蹲在女孩儿前,让她趴着。

    这会儿,萧红荛倒是乖顺极了,搂着萧凤歌脖子,呼吸浅浅的,她蹭了蹭。

    人潮来往不断,萧凤歌背着她走了一条街,她忽然开口说话,像在梦呓:“从我九岁那年你就不再背我了。”

    九岁之前,他会抱她,会背她,之后,他总是揉揉她的头发,说着我家荛儿长大了,就不和她那样亲昵了。

    声音闷闷的,她合着眼,很安静,唯有长睫颤抖得厉害:“爹爹说,我是风清的公主,是他的心肝,要什么都会给我,妖后大人虽总是骂我,但是我知道,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她也会给我炸来。”小脑袋往萧凤歌的脖子里拱了拱,声音软软的,醉醺醺的,“凤歌儿,你会吗?”

    萧凤歌没有回答,只是脚步缓了缓,月下,他敛下了那满是妖娆风情的眸子。

    小小的声音,似乎小心翼翼,女孩儿呢喃着:“我不会要天上的星星的,我只要——”

    “你喝多了,乖,睡会儿。”

    终归,他断了她的话,长长叹气。从什么时候起,恣意潇洒的昭明世子眉间写满了阴郁。

    萧红荛紧紧闭上眸子,呼吸越发深了,久久,她轻声喃了一句:“凤歌儿,不要当我是孩子,我对你说的,从来不是童言无忌,就算你从未当真。”

    衣襟里有温热的液体,渗进萧凤歌的皮肤,灼得人生疼,耳边,有女孩儿压抑着的呼吸,还有那些当年她的童言无忌。

    五岁的时候,不懂情爱的年纪,她说:凤歌儿,我喜欢你。

    七岁的时候,她不肯抱着白白睡觉了,她对他说:凤歌儿,我以后要抱着你睡觉。

    十一岁的时候,明华公主萧涵嫁去北漠,她说:凤歌儿放心,我不会和亲,我长大了就嫁给你。

    十二岁的时候,她封了第一公主,站在文武百官前:凤歌儿,你给我挽发。

    十三岁的时候,她来了葵水,笑眯眯对他说:凤歌儿,我终于长大了,可以扑倒了。

    刚才,她说:从来不是童言无忌……

    这个小小的姑娘,她的心思那般清澈,干净透明得毫无杂质,从不掩饰她的爱恨喜怒。

    “荛儿。”

    萧凤歌如此唤着,往日里,他喜欢喊她十四,那双美得妖异的眸子,乱得一塌糊涂。

    这个他捧在心里的孩子,该怎么办?怎么样都舍不得,她还那样小,那样像小九……

    “以后,我不去忠亲王府蹭床了,再也不去了,太上皇老头说,你姓萧,我也姓萧,我们只能是最亲的人。”

    背上的人蹭了蹭,睡了,眸子潮湿,任风吹干着。

    久久,呼吸沉沉,离人醉清香,隐约的叹息声苍凉。

    “我家荛儿长大了,那年,我抱着你,你还那么小,那么轻。”

    这夜深了,格外得静,月下,人影拉得斜长。

    “傻瓜,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是有些东西我没有,便给不起。”

    一声叹息,荡在七月的夜风里,散不去。

    能给的,他有的,对这个孩子,他从来都舍得。

    那年,临昭公主出水痘,昭明世子,守了她三天。

    那年,临昭公主骑射摔了腿,昭明世子抱着她上天入地,随她各种不安分。

    那年,皇家狩猎,临昭公主受困,昭明世子找了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那年,三丰山贼寇反,临昭公主被掳,昭明世子单枪匹马,踏平了三丰山,身中两箭。

    那年,长乐殿走水,他替她挡下火海,后背,留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那年……

    妖后大人总说,她太不安分,多灾多事,她却变本加厉,因为,有一个凤歌儿,他总是会护着她的。

    长大了,她才知道,为何,她开口第一句话喊的是她的名字,为何抓周宴,她要的是他,因为,这都是她的命,她认……

    有些缘分,藏在回忆里,都是殇的,想起了冷冷得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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