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下)前朝梦魂断终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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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崖贤弟,久违了。”张珪把折扇别在腰间先对陆崖客气一礼。

    陆崖冷冷说道:“在淳风庄之时,你我已经割袍断义,再见面应该是死对头了。”

    张珪微微一笑,道:“你说的很对,再见面之时我们的确已经是死对头了。不过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

    陆崖闻言一愣,张珪继续说道:“白天陆丞相坠楼自尽,有一个大胡子在两百步以外发来一把朴刀,将陆丞相救下,若是我没猜错,那个人就是你。既然你看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你,那当然就算见面了。当时我们真的是死对头啊。”

    “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

    火云奇道:“虽然我早料到是你。但我和若水就站在人群中,为什么没看到是谁发的那一刀。”

    “不奇怪,他是用指力将刀弹过去的。所以动作十分微小。”张珪解释道。

    陆崖暗暗点头,“可我也想不到,这个动作会被你看到。”

    张珪笑了笑,“只不过当时你乔装改扮,我没认出来,后来想一想,除了你,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有这样的精准的暗器功夫以及高深内力。”

    “我也想不到,你舍弃双刀,换了扇子做兵器,大冷的天,你也不怕风大着凉?”

    二人相视而笑,彼此又找到了当日在大都做兄弟时的感觉。

    陆秀夫怒道:“陆崖,你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罪魁祸首就是他,快杀了他!”

    张珪却道:“我舍弃子母飞链刀不用,无非是想表明我并没有杀害各位的意思。其实赵昺接受招安是最好的结果,免去了许多无谓的争斗,忠义岛既然已经暴露,天险就已不复存在,以实力来讲,朝廷万倍于忠义岛。陆丞相觉得能守多久?”

    “有死而已!”陆秀夫怒气冲冲地说道。

    “死?容易得很,跳楼可以死……”

    陆秀夫冷哼一声,也不回话。

    张珪继续说道:“被回回炮击中也可以死,被火铳击中也会死。被乱军践踏同样会死。但是陆丞相想过没有,死了就可以挽回大宋江山吗?死了就能稳坐黄庭吗?我受邓剡大士教诲,行事已经不再如十年之前那般。若是在十年之前,我大可不必费尽周章这样做,你们的生死我又何必在乎?只不过忠义岛上都是忠臣良将,为了一个本不该存在于世的朝廷,这样死了多有不值。赵昺虽然无能,尚且知道自保,丞相是聪明人,如何只会一心要死?”

    陆秀夫长叹一声。却不知道如何辩驳,因为张珪所说,不无道理,若是秘密集结,或许忠义岛还能存在个几十年。可如今人人都知道有个忠义岛,那又如何能正面与元军抗衡?

    张珪又说道:“崖山海战之惨烈,丞相和令公子都是亲身经历,二十万军民血染大海,换回来的也不过是大宋败亡的结局,最后徒留下宋末三杰的美名和天下好汉的扼腕一叹。可那又有什么用?事实上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十年过去了。人们记住了宋末三杰,可还有多少人真正留恋大宋?我不希望再重蹈十年前的覆辙,以我的手屠杀那么多忠臣义士,所以才定下招安之计。

    丞相说的不错,赵显没有写信,都是我写的。我只是不希望你们的血再将太湖也都染红。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的美名已经永载史册,后世之人看来,你们早已英勇就义。诸位所做的一切都会被世人牢记,万古流芳。

    辛弃疾曾有词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天下事已了。你们也可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应当隐姓埋名,自此世上再无你陆秀夫此人才对,我也绝不追究你们叛逆之罪,只当你和陆崖在十年以前就已经死了。

    接受招安对你、对你的儿子,对你们的皇上赵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一席话说得陆秀夫哑口无言,若说他之前所做的全都是为了大宋,也不尽然。只是为了尽做臣子的责任,只是为了那一句“赢得生前身后名”,他是如此,张世杰也是如此,唯有文天祥以死明志,的确让人扼腕叹息。此时张珪一番话道破天机,自己和张世杰其实早就“死”过一次了,更何况当年自己杀妻换子,救下了赵氏血脉,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后世记载这段历史,也一定会是这样。如今陆崖长大成人,陆家也保留了唯一的骨血,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前朝的呢?只是十年苦心最终化为泡影,多少叫他心灰意冷。

    他坐在地上,沉默不语,泪水扑簌而下,仰天长叹,对着漫天星斗,喊道:“大宋,已亡!陆秀夫,已亡!”声音凄切,响彻夜空。

    火云心如刀绞,转过脸去,不忍再看,若水趴在丈夫的背后,低声啜泣。

    陆崖知道父亲对前朝的感情,虽然陆崖自己对大宋并没有多少特别的印象,但听父亲那两声呐喊,也不由得心酸,忍着泪水道:“爹,事实的确如此。谁都无力回天。”

    陆秀夫站起身,拍了拍陆崖的肩膀,“爹对大宋的确已经做到问心无愧了,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你娘。张大人说的对,我早在十年前已经死了,十年后实在不该再活着。”

    “爹……”

    “小鬼头!”陆秀夫抚摸着陆崖的头发,不住地点头。

    陆崖一头扑进陆秀夫怀中,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片刻就已经湿了陆秀夫的衣襟。十年了,陆秀夫都没再叫过自己小鬼头,今天终于又听到了这三个字,他仿佛是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自己又变成了那个顽皮的“小鬼头”。

    陆秀夫也紧紧抱住陆崖,眼泪如同瓢泼大雨,不住喃喃地说道:“爹对不起你,爹对不起你……你一定非常恨我。”

    陆崖如同婴儿一样趴在父亲的肩上,流着眼泪笑道:“爹,我从没恨过你。虽然我很想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我当初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做,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你的确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我不再是了,”陆秀夫摇头道。

    “我们有时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把失去的时光全都补偿回来。”

    “小鬼头……”陆秀夫说完,张口便向自己的舌头咬下。

    张珪早已预防着这一手,帮把折扇向前一递,陆秀夫一口咬到扇子上。牙齿震得好疼。

    张珪笑道:“难得父子前嫌尽弃,陆丞相这是饿了吗?咬自己的舌头?”

    陆崖闻听赶紧将陆秀夫拉到身前,“爹,你干嘛还要寻死?”

    陆秀夫道:“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崖儿,你叫爹爹死吧!”

    陆秀夫又是哭,又是闹,任几人如何相劝良久,只是一心寻死。

    “陆伯伯,大宋只有一个,但是你不能只为大宋而活。”

    素梅从山洞里走了出来说道,沐春风在一旁扶着她,“就好像我喜欢的人只有一个,但是我不能只为了他而活一样的。”素梅说着话,却把目光看向陆崖。

    陆崖赶紧躲避素梅的目光,对沐春风说道:“沐庄主,素梅需要多休息。”

    素梅却推开沐春风向陆秀夫走去,继续说道:“陆伯伯,你知道吗?陆崖现在有两个娇妻,先进门是尹兰,你也知道的了,还有一个尚为过门名叫向南,如今尹兰已经有孕在身。你不想看看你的小孙子吗?”

    “啊?”陆崖惊呼道:“尹兰怀孕了?这怎么可能?”